D-步缓解……”
黄嘉善闻言诧异,忍不住插口道:“陆长官,你前面说根据水泡形成的皱缩,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但后面又说尸僵缓解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才逐步发生,岂不是自相矛盾?”
陆远志已是锦衣卫实授百户,早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黄知县问起他不慌不忙地回答:“因为秦哥还说过,如果是断头刎颈或者牵机药中毒之类的情况,死者身体机能在生前受到大量消耗,尸僵会出现得特别快,缓解和消失也格外的早。”
“所以实际上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对不对?”黄嘉善瞧了瞧胖乎乎的陆远志,心说果然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真没看出秦将军手下这胖子也是个能手呢。
陆远志点点头,又道:“最后检查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可以判定死者是死前一餐之后半个时辰遇害的,因为胃里装着豆汁儿、油饼之类的早餐食物,再结合皮肤皱缩和尸僵的状况,我认为死者是今天吃过早饭之后被杀,如果他在卯时三刻(早晨六点)吃过早饭,那么就是在卯时末、辰时初(七点左右)遇害的。”
黄嘉善听得入了迷,觉得陆远志所说的内容实在精彩绝伦,简直闻所未闻,暗叹一声:“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信哉斯言”
“行啊!胖子……”牛大力把陆远志擂了一拳,低声道:“能把两榜出身的进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跟着秦长官,也长本事啦!”
陆远志小时候跟着老爹在蕲州杀猪卖肉,觉得举人老爷都是顶了不起的,这会儿能几句话唬住进士老爷,小圆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别提了。
“嗯,不错……”秦林赞成陆远志的判断,现在是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钟,距离案发时间八个小时,或者说四个时辰,尸体的各方面征象都符合这个判断。
“不过……”秦林又摸了摸鼻子,“我让你找的死者特征,就按咱们在蕲州侦破碎尸奇案的路子……”
正得意的陆胖子,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腆着脸咧着嘴:“秦哥耶,小弟哪有那个本事?这不都剖开了,还是您自己来吧!”
说着,陆胖子就嬉皮笑脸的把秦林往前推。
陆远志的医术是不错的,但朝廷不许残毁尸体,中医也没有解剖的习惯,陆远志跟着秦林这么久,动手解剖、判断死因和死亡时间这些是没问题了,但要根据尸体检验情况,判断其生前患有什么疾病,他还没那个本事。
如果是平时,秦林还要教训胖子两句,这时候时间比较紧迫,他也就当仁不让了,从胖子手里接过解剖刀、镊子等工具,蹲在剖开的尸首旁边就开干。
陆远志已经做好了大部分工作,秦林便省了许多事情,只见他先翻开死者的咽喉部位看了看,又切开肺和心脏仔细观察,胆囊、胃等器官一件接一件的检查……
丐阉、马贩子和围观百姓看到这一幕,顿时浑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当即就有不少人吓得回了家,不敢再留在这里。
黄嘉善和衙门捕快、锦衣校尉们则对秦林深为佩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正三品的锦衣高官,居然蹲在这里亲自动手检验尸体,现任的刘守有刘都督,过去的朱希孝朱都督,谁做得到?
就算东厂凶名卓著的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这两个刑讯犯人、罗织罪名那叫个花样百出,可要叫他们动手检查死人的心肝脾肺肾,恐怕也为难得很吧!
法医检验死人的病灶,比临床医生检查病人病情要简单方便许多,不必借助仪器、不必望闻问切,直接动手剖开看就行了,倒是快得很。
心肝脾肺都没什么大问题,或者说问题不明显,对于急着确定死者身份的案件侦破来说,没有实际价值。
不过,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秦林就得出了初步结论,在死者的胃部发现了问题。
他把尸首的胃部剖开,倒掉胃内容物再清洗之后,把里头那面朝外翻了出来,发红溃烂的病灶历历在目。
黄嘉善见状先是恶心,继而吃惊:“咦,这人胃里面烂了一小块。”
“这是胃溃疡,嗯,或者叫胃脘痛、饥饱痨,病人会有嗳气、胃里泛酸、上腹灼热等症状……”秦林回头,目光在人群中一扫,问着癞痢头:“你知不知道哪个小刀手有这些情况,就是经常肚子痛,喉咙口里冒酸水,发作时可能会拿硬东西顶着上腹位置,吃过碱水面、碱面大馒头之类加碱的食物,症状就会减轻一些……”
话还没说完,癞痢头还在想,那被马贩子打过的疤脸先嚷起来:“呀,那不就是住在琉璃厂的小刀周吗?当初就是他服侍我净身的,他家里还有条好凶的大黄狗……对了,秦将军什么时候见过他?哎呀,看我这张嘴……”
疤脸不好意思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本来看了秦林解剖尸体、发现病灶、提出死者生前症状的全过程,是他回答问题,可说着说着当初看见小刀周的毛病,和秦林现在说的丝丝入扣,他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好像秦林也见过小刀周一样。
黄嘉善、宛平县衙役仵作则面露骇然之色,由死者身上的小小病灶查知其身前症状,再按图索骥找到被害者身份,秦林断案之术真乃神鬼莫测。
事不宜迟,秦林命人先把无头尸首搬回宛平县的殓房,自己则和黄嘉善一块,率队直扑琉璃厂小刀周的住处。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凶猛地狗叫,一条大黄狗张牙舞爪,从院子里头直扑出来,叫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校尉吃惊不小。
“大黄,给我回来!”院子里头女主人追了出来,抓着拴狗绳子,把它踢了两脚,低着头只顾牵住狗,也没抬头:“老周喂的这条死狗,凶的不得了,只服老周一个人,连我都有些拉不住……”
大黄狗被主人喝止就不再吠叫,但仍然对这群不速之客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凶巴巴地望着秦林和陆远志两个人,鼻头吱溜吱溜的抽吸着空气,龇牙咧嘴,发出嗷呜嗷呜的低沉吼声。
秦林看见狗这个样子,眼睛就眯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周的婆娘抬起头,看见来人是群锦衣卫官员,还有宛平县的黄县令,登时就心头打鼓,畏畏缩缩地道:“你们……你们别乱抓人啊,我家老周可没有违禁去替别人净身。”
黄嘉善使个眼色,地保走上去:“周家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骡马市那边水井里头发现一具尸体……”
只把那枚水井中找到的平安钱给周大嫂看了一眼,她就眼珠子发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天哪,这枚钱是老周带在身边的,这上头的红绒线,是我亲手替他编的呀!”
说罢,她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
大黄狗好像也知道主人遇到了不幸,焦急地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朝着秦林和陆远志龇牙咧嘴,吓得陆胖子直躲。终于惹得秦林不耐,狠狠地朝它瞪了一眼,那狗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退了两步。
几个官媒婆赶紧上去安慰周大嫂,很快盘问出了情况。
第496章 循迹追踪
既然小刀周已经死了,周大嫂也就不再隐瞒,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小刀周的净身技术,在京师小刀手里头也算得上精湛了,一年到头既能接到宫里的生意,更多则是民间的自宫求进者,生意十分兴隆。
今年早些时候,小刀周忽然心事重重,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告诉老婆说要发大财,一会儿又在家里长吁短叹,搞得周大嫂心上心下的,问他到底为什么,他又不肯说。
七天前,小刀周出去了几趟,接下来的几天就待在家里休息,正好京师开始严查拐骗幼童进行阉割的案件,周大嫂看见丈夫窝在家里倒也放心,免得出去招灾惹祸嘛。
今天早晨刚吃过早饭,以前认得的一个吴先生带着另外两个人找上门来,那姓吴的神色很不正常,好像很怕身边那两个人,小刀周不想跟他们走,可吴先生低声说了几句,小刀周最终还是跟他们出去了。
周大嫂看见自己男人神色不对,心里面就隐隐觉着不妥,等众人找上门来,才知道丈夫已经遇害。
黄嘉善在进士出身的官员当中,也算个刑名老手了,瞧见秦林正和那条大黄狗赌气,他暗自好笑,就先问这周大嫂:“你丈夫说要发财?你们家钱财是谁管,放在哪儿?”
周大嫂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是老周管,我平时不问的,就在炕洞里头藏着口小箱子,东西都在里面,钥匙在老周手上。”
这时候还管什么钥匙?捕快们从炕洞里搜出箱子,直接用腰刀撬开了锁,箱子里头的两锭马蹄金,顿时晃花了人眼。
呀周大嫂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除了马蹄金,还有一叠十两二十两的会票、大约七八两的碎银子、三贯铜钱,总值大约一百多两银子,这才是小刀周原本的家当。
察言观色,黄嘉善就明白了几分,指着金子问道:“这两锭赤金,本来不是你家的东西吧?!”
周大嫂还算老实,稍一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案情至此有了基本的眉目,某个团伙邀约小刀周替他们做一件事,提前支付的两锭金子就是定金,这件事风险不小,所以小刀周为到手的钱财高兴,又担惊受怕长吁短叹,今天早晨,这个团伙中的“吴先生”带着人叫走了小刀周,把他带到骡马市南边那片地方杀掉,抛尸井中,直到未时四刻(两点半)由丐阉癞痢头发现尸体。
根据周大嫂的供述,“吴先生”极有可能是被胁迫的,那么也许存在另一伙人,与“吴先生”所属的团伙存在矛盾,就是他们下手杀死了小刀周。
至于别人为什么会给小刀周两锭黄金,究竟要他做什么事情,以小刀周的职业身份和临近九月十九的时间,结论已昭然若揭。
“看来那伙给小刀周黄金的人,咱们还没找到的幼童就极有可能在他们手上!”黄嘉善做出了结论。
秦林逗弄着大黄狗,同时也注意听了黄嘉善询问周大嫂的情况。
他比黄嘉善知道得更多,如果“吴先生”真的被挟持着来找小刀周,挟持他的那伙人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杀死小刀周的人,也就是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率领的人马。
为什么艾苦禅会和拐骗幼童阉割的团伙发生冲突?难道白莲教这次大举北上,高手倾巢而出,并不是要和朝廷作对,而是有另外的原因?
秦林思索时,黄嘉善继续盘问周大嫂,试图从“吴先生”这条线查下去,结果却令人十分失望,周大嫂根本不知道那个吴先生的真实身份和住址,甚至是否真的姓吴都不能确定,只是听丈夫这么称呼他而已。
“怎么办呢,死人又不能开口?”黄嘉善跌着脚,直皱眉头。
“黄兄,死人虽不能开口,也许大黄会替我们找出凶手……”秦林突然冒这么一句。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直不声不响的蹲在地上,刚才那条还冲着他狂吠的大黄狗,竟已背部着地四脚朝天的躺着,乖乖的露出肚皮让他挠。
确实,这条大黄狗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但秦林注意到最开始它对自己和陆远志表现出最大的敌意,很明显,它从两位解剖过小刀周的来客身上,闻到了属于主人的血腥气息。
狗的嗅觉比人灵敏几百上千倍,即使是不起眼的土狗,鼻子也相当于一部精密仪器。
于是秦林就拿出了驯狗的独门本事,想当年从警犬基地牵来的那条黑背,比这条大黄狗可凶得多了,秦林还不是半天工夫就叫它服服帖帖?对付这条土狗,一唬二吓三挠痒痒,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妥当了。
牵着大黄狗来到水井边上,它疑惑的嗅了嗅井台,接着就狂叫起来,把牵狗的绳子拉得笔直。
秦林蹲下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在狗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这狗就呜呜叫着,好像听懂了一样。
百姓们还没散去,见刚才的锦衣卫指挥使又牵了条狗过来,还和狗说话,都觉着奇怪:“不得了,这位长官一会儿剖尸体,一会儿又牵狗来,这名堂可叫人看不懂。”
却见秦林站起身来,大黄狗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把绳子拉的笔直,秦林也撒开腿跟在后面跑,跑得无翅乌纱都掉下来,还是牛大力替他拾起来,一众锦衣校尉跟在后面追。
命案还没破呢,秦长官有心情和狗瞎胡闹?人们面面相觑。
“追上去!”黄嘉善一招手,觉得秦林这么做必有深意。
大黄狗拉着秦林,径直跑到一间垮塌了小半的民房前面,冲着门内汪汪狂叫。
众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见状不禁失笑,这间民房不就是小刀周遇害的第一现场吗?刚才秦林就顺着血滴找过来了,这又被狗拖着过来,是什么意思?
大黄狗狂躁的转来转去,还抬着一只前爪朝门内指。
秦林拍拍狗头,又扯起狗耳朵:“大黄啊!大黄,不是这里,我们要找杀你主人的坏家伙,你能替我们找到他吗?”
胖子扑哧一声笑,嘟哝道:“秦哥,狗又听不懂你的话……”
“胡说,大黄比你还听话……”秦林拍拍狗头,瞪了胖子一眼。
校尉们哄然大笑,胖子闹了个面红耳赤。
大黄狗竟真像听懂了一样,又朝另一边跑起来,拉着秦林跑了小两里路,人人累得直喘粗气,那狗却越来越兴奋,呼呼的直吐舌头,湿漉漉的鼻子也极快的抽吸着空气,嗅闻着味道。
这里已经从荒废民房区进入了乱葬岗子,时不时可见浑身肮脏不堪的野狗出没,烂棺材板和烂草席随处可见,被雨水冲刷的地方,泥土中隐约有白骨露出。
“汪、汪!”大黄狗冲着一片洼地狂叫。
那里,赫然躺着一颗人头,还有带血的衣物。
一名捕快看到人头,立刻叫起来:“小刀周!”
这时候,已经没人怀疑大黄狗的作用了,不过找到小刀周的头颅和血衣,似乎对破案的帮助不大呀!
几名锦衣校尉和衙役联手检查,没有发现对破案有明确指示性价值的线索。
“大黄最乖了……”秦林挠着狗,又问它:“你知不知道凶手往那边跑了?咱们找到他,替你主人报仇。”
但这一次,大黄狗犹豫起来,在小刀周的脑袋和血衣周围打转。
黄嘉善倒是很佩服秦林,在旁边劝道:“能找到血衣和人头就很不错了,一条狗而已,毕竟……”
话音未落,大黄狗又朝着斜刺里跑起来,开始跑得比较慢,但后来就越跑越快!
大黄狗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前面从水井开始找到第一现场,再从第一现场找到扔血衣和人头的地方,这几处之间都是凶犯携带沾染死者鲜血的尸身、人头、血衣等物来回的路线,所以有浓烈的气息可以为大黄狗引路。
而到了乱葬岗子这边,凶犯已经将尸身、人头、血衣等物全都抛弃掉了,空手而走,气息就大幅度减弱了,大黄狗的识别就比前面费劲得多。
但秦林相信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是神,他既然带着尸身、血衣等物跑来跑去,就难免沾到血迹,只要能让大黄狗追着寻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至于凶手换洗衣服导致大黄失去目标,如果是别的案件倒有可能,可本案前一阶段的犯罪行为分析得出结论,凶犯的行为显得很着急、很迫切,那么他花时间换洗衣服的可能性就很小。
也即是说,大黄狗可以一直追下去。
在乱坟岗子之间跑了一阵子,又回到了朝南的大路上,秦林注意到这里有一些还没干透的马粪和凌乱的马蹄印迹。
等了一会儿,校尉们把马牵来,秦林、陆远志、牛大力和十名亲兵校尉纷纷上马,黄嘉善也要去,秦林摆摆手:“黄县令,本官带的人手不多,你又是个文官,而敌人却为数不少,所以请你回去告知北镇抚司洪扬善,速派大队精兵前来接应,我会沿途留下标记!”
第497章 白莲教内讧
秦林骑着照夜玉狮子,将大黄打横抱在马背上,每到了一处岔路口,就先让大黄闻闻嗅嗅,它冲着哪边吠叫,就朝哪边继续追下去。
大黄也有好几十斤重,亏得秦林所骑的照夜玉狮子是匹千里宝马,驮着一人一犬反而比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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