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有什么权势能荫庇家族,那简直叫人笑掉大牙,不过,谁能保证年轻宫女不会哪天吸引了皇帝的目光,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只要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做了宫女,在年轻的这几年倒是没人敢轻易惹她娘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当然,紫禁城中宫女成千上万,能成功上位的又有几人?绝大多数都是在空虚寂寞中孤独终老。
只是郑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郑桢迫于无奈,也只能走进宫这条路,争取让家里缓一口气。
哪晓得进宫的路也不平坦。
往年选秀女入宫,姿色比郑桢差、性情也不如她聪慧的女孩子,都选了进去……毕竟成千上万宫女,也不可能个个都是天姿国色。
轮到去年底又选秀女吧,郑桢赶着去报了名字,可遴选秀女的最后一道关口,也即是身体检验,她在家里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一打听,说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紫禁城里鸡飞狗跳,遴选秀女的事情就被耽搁下来。
遇到这样的情况,郑桢真是哭笑不得,觉得可能是自己运气太霉了,于是在隆福寺庙会时,她就前来进香,希望转转运气。
结果烧了香刚走出庙门,就有几个喇嘛追出来,说她偷了庙里的法器。
这才是无妄之灾呢,郑桢气得面红耳赤,她生性本就泼辣,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羞,叉着腰和喇嘛争辩:“瞎了你的狗眼姑娘我家里是护城河东大名鼎鼎的窑场郑家,我会偷你的法器?”
很有几位大叔大婶在旁边帮腔:“对呀,郑家开窑场,家里不缺钱,不会偷你们的法器,几位高僧别是搞错了吧。”
“那也未必……”人群中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阴阳怪气地道:“郑小娘子那位哥哥吃喝嫖赌,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前天我还看见吴公子上她家讨债呢,说不定郑小娘子突然想岔了……”
郑家哥哥吃喝嫖赌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听了这人的说法,刚才帮腔的几位大叔大婶就不开口了。
郑桢气得不行,跺着脚道:“我家再穷,我也不会偷别人东西。”
几个喇嘛穿着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头戴像个扫把的喇嘛帽,为首一个生得格外油头滑脑,笑嘻嘻朝周围行礼:“各位,我家那法器是一只黄金铸造的小小转经筒,只比手指略大,玲珑可爱,镶嵌各色珍宝,价值不菲,是我师弟亲眼看见郑姑娘从佛龛上取下来,藏在怀里的。”
另一名长相木讷的喇嘛就双掌合十:“咱们信佛爷的,从来不作兴说假话,小僧的确亲眼看见郑姑娘盗走转经筒。”
“胡说、胡说!”郑桢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迭声地道:“我没偷你的转经筒,我没偷。”
油滑喇嘛脸上奸笑一闪而逝,很快又装得格外老实:“佛爷在上,郑姑娘一时想岔了,只要交出宝贝,咱们绝不计较。”
又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在人群中叫:“郑小娘子,你就把宝贝交出来吧,德楞大师都说了不计较,你何必固执到底?”
“郑姑娘,再不交出宝贝,贫僧为了护法,只好搜你的身了!”德楞阴笑着逼上一步。
百姓们本来还似信非信的,看看这样子顿时知道事情不简单,哪有动不动就要搜年轻女子身的?
油滑喇嘛叫做德楞,是隆福寺的传经大喇嘛,明朝借喇嘛教笼络乌斯藏和蒙古的各方势力,所以对他们极为优容,反而使得这些喇嘛在京师横行霸道,寻常百姓遇上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郑桢急得不行,看看几个喇嘛坏笑着围上来,就算最后没搜到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被搜身,她的名节尽毁,还谈什么选秀女入宫?
“你们……你们还有王法吗?”郑桢踮着脚尖朝后看,不远处有几个戴红黑帽子的衙役,她连忙大声喊道:“几位差爷,快过来呀,喇嘛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不喊还好,这一喊吧,几名官差反而一溜烟的走了。
开玩笑,德楞大喇嘛是朝廷供奉在隆福寺的,封了五品僧官职分,哪是几个衙役能惹得起的?何况朝廷要借重他们笼络乌斯藏和蒙古的贵族,绝不会为了小小的民间纠纷就怎么样。
“唉,咱们也没办法呀,幸好光天化日的,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只是搜一搜身,又不会掉块肉……”走远了的衙役心里不舒坦,只好用谎言安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
郑桢顿时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衙役居然会这么做啊!
德楞使个眼色,几名喇嘛贱笑着围了上来,看看郑桢容貌美丽,喉咙里就直吞口水。
“大胆!”
突然一声晴空霹雳,那笑得最贱的喇嘛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第561章 官字两张口
“是你?”郑桢惊喜交集。
出手打了喇嘛的,正是曾经在窑场被她设计,替她挡了吴家大少爷的人,也是她报名选秀女那天,在太医院门口偶然相遇,听医官说他是个学医不成、只好到细瓦厂做工的年轻人。
秦林笑着点点头,他对郑桢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喇嘛居然当街要搜闺阁女子的身,几个衙役还溜走了,试问若真的让他们得逞,大明朝的尊严何在,百姓们又将如何看待这个朝廷?
更何况,秦林的脾气从来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笑容最猥琐的小喇嘛被秦林一记大耳刮子打了个倒栽葱,秦将军虽不通武艺,下手却是毫不容情,只见那喇嘛滚在地下,脸上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嘴角鲜血直流,哎哟哎哟的呼痛。
德楞大喇嘛吓了一跳,他仗着朝廷优容,在京师横行霸道久了,大官大府固然不敢去招惹,欺负老百姓还是没有压力的。
哪晓得突然冒出个年轻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把他的心腹小喇嘛打得七荤八素。
打量打量秦林,德楞很有几分眼色,觉得这人穿得虽然普普通通,但气质不凡,一双眼睛尤其亮得吓人,不知什么来头,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林哪里把几个喇嘛放在心里?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只顾着和郑桢谈笑:“怎么,郑姑娘也到这里来赶庙会吗?”
“是、是啊……”郑桢看看秦林,目光一触就赶紧躲开,两腮生出了几许红晕,期期艾艾地道:“对、对不起,上次在太医院门口,我有急事……这次又劳你帮忙,真是、真是过意不去。”
秦林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没关系,毕竟我职责所系嘛,并非只对郑姑娘一人才如此。朝廷纲纪所在,天子脚下岂容几个喇嘛横行霸道,欺负我大明百姓?”
又来这套大话了!郑桢听秦林话里意思,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心头就有几分酸不溜丢的,故意问道:“还没请教大哥贵姓?今天你不在细瓦厂做工吗,对了,细瓦厂和我家窑场一样,要过了元宵节才上工的,怪不得你有空逛庙会。”
说罢,郑桢就自作聪明的笑起来,还朝秦林眨了眨眼睛。
细瓦厂啊!细瓦厂,秦林脑门一头的黑线,弱弱地道:“我姓秦……”
德楞大喇嘛一听,差点没把鼻子笑歪,原以为这人有多大的来头,原来只是细瓦厂的工匠。
使了个眼色,手下几名喇嘛就冲着秦林怒骂:“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什么玩意儿,敢在佛爷面前撒野?”
说着几名喇嘛就逼上来,摩拳擦掌地想打秦林。
“撒野,我还想抓你们进诏狱呢!”秦林桀桀干笑,那阴冷可怕的目光,叫几个喇嘛齐齐打了个冷颤。
“快走……”郑桢拉着秦林胳膊,急得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汗。
秦林忍不住揶揄道:“郑姑娘,这次不喊表哥了?”
郑桢脸色越发红了,心中又气又急,怎么这人像个愣头青,不识时务啊?!他孤身一个人,只是个细瓦厂的工匠,能和这些喇嘛斗吗?要知道连寻常衙役都不敢惹喇嘛呀!
秦林不慌不忙,既然郑桢误认了,就故意和她开个玩笑,正言厉色地道:“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喇嘛嚣张跋扈,当街敢搜查女子身体,明明就是侮辱咱们京城的老少爷们,瞧不起咱们中原豪杰我相信善恶有报、正义必胜,一定有大侠及时出手,教训教训这些恶喇嘛。”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或者听评书听多了?江湖侠客虽然并不是传说,可哪儿会到处都有?
百姓们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秦林,郑桢更是恨不得挖个洞把他埋进去。
几个喇嘛互相看看,笑得鼻子直冒泡:这人非但是个愣头青,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揍他!”喇嘛们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冲上来。
秦林不闪不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在别人眼中,好像是吓呆了一样。
不少善良的百姓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这年轻人被喇嘛毒打的悲惨场面。
下一刻,也许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吧?!
郑桢心中几分感动,却又感觉怪怪的,暗道这傻子心肠固然是极好,可太愚钝太无知,将来难免处处碰壁,一辈子难以翻身啊!
哪晓得突然有人叫道:“贼喇嘛焉敢作恶?洞庭湖小白龙来也!”
这小白龙白是白,可惜脸上几颗麻子,不过身手真不赖,砰的一拳就把为首的喇嘛打趴下了。
“白兄好身手!且看我雁荡山王霸天的铁掌!”
这汉子面如锅底、吼声如雷,伸出一只平平板板厚厚实实的手掌,第二个喇嘛就像一头撞上了块铁板,哇呀一声,整个脸都被打得血肉模糊。
“金刀赵无敌在此,贼子着打!”
使金刀的是个紫檀脸的大汉,将刀舞得虎虎生风,只见一团金光把第三名喇嘛周身圈住,晃得人眼花缭乱。
那喇嘛亡魂大冒,赶紧停住脚纹丝不动,忽然金光一收,赵无敌笑嘻嘻地把他看着。
喇嘛惶急的摸着身上,不痛不痒的好像没有受什么伤,忽然僧帽、僧衣碎成了巴掌大的块块,一块一块的落下来,他从头到腹精赤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百姓们全都看得呆了,只觉今天看的热闹比听十遍评书还过瘾,原来京师真的藏龙卧虎,民间就有这么多大侠。
郑桢瞠目结舌,像不认识一样看看秦林,又看看几位大侠,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生疼,不是做梦。
“我就说嘛,大侠是很多的……”秦林笑嘻嘻地朝诸位大侠拱拱手:“多谢、多谢!”
几位大侠客气得很,齐齐抱拳回礼:“公子仗义执言,豪气干云,咱们都佩服得紧!”
难道秦林已经把大预言术练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
显然不是。
大侠们之所以这么客气,只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秦林手下的亲兵校尉。
他们身为锦衣官校里面挑出来的高手,好些还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对付几个喇嘛那真是牛刀杀鸡,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你你你……”现在轮到德楞大喇嘛着急了,指着秦林一连串的你,就是说不出话来。
秦林哈哈一笑,“怎么着,要打架有大侠,要讲理有王法,大喇嘛你想选哪样?”
德楞大喇嘛气急败坏,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办。
“坏喇嘛,你为什么要冤枉我?”郑桢气鼓鼓的质问德楞。
“我……我没有冤枉你!”德楞嘴巴很硬,梗着脖子吼道:“你不仅偷了我家的法器,还勾结绿林道的朋友来打伤喇嘛,我要上奏朝廷,告到都察院陈老大人、礼部潘老大人跟前,治你的罪!”
郑桢闻言就愣了,她家做窑场生意,也认得几个官府的人,不过只是什么捕头、书办之类的角色,听德楞开口就是左都御史和礼部尚书,她心里免不得害怕起来。
秦林笑得比谁都灿烂,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德楞的脸:“莫说陈炌和潘晟,你就把六部九卿一块叫来,老子照样揍你看看到时候他们怎么说?”
德楞真的愣了,打架对方有大侠帮助,以势压人对方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怕,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难对付的家伙。
忽然眼睛一亮,德楞有了底气,很嚣张地道:“哈哈,朝廷的大官来了,你们等着倒霉吧!”
大官?秦林回头看看,嘴角就翘了起来。
张公鱼张都堂正领着两员巡城御史,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朝这边来,他不停地拍着轿杠,一迭声的催促:“快快快,喇嘛和百姓打起来,不是玩的朝廷讲柔远人,靠他们羁縻乌斯藏,要是打出事来,朝廷面上不好看。”
这时候百姓都怕官,见大老爷来了,齐齐往两边闪开,让出一大片地。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呼啦啦上去,就把秦林和几位大侠围住。
张公鱼獬豸冠、獬豸补服,摇摇摆摆地走出轿子,大约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原委,张都堂打着公鸭嗓子,嘟嘟囔囔地道:“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中人,动不动喊打喊杀,岂是朝廷王法能容的……呃,你!”
张都堂下一句话刚刚到喉咙口,就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没别的原因,那闹事的年轻人正是他的把兄弟,多次替他升官出力的秦林。
秦林冲着张公鱼微微一笑。
张公鱼这人糊里糊涂的,经常都自以为是,见秦林和亲兵校尉都穿着便装,还以为他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就故意把脸一板,假装不认识:“咳咳,什么人在这里闹事啊?!本都堂正要刻花摘句作诗呢,被你们打扰雅兴,真是没趣得很!”
两个巡城御史是认得秦林的,见状都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也和张公鱼猜测的差不多,就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
德楞恶人先告状,抢上两步:“张都堂明鉴,这个女子偷了我们的法器,这个年轻人和几个江湖豪客都是她的同党大老爷知道我们出家人是从来不说谎的,他狡辩你不要相信,只管抓回去严刑逼供,一定能审出实情。”
好嘛,这大喇嘛倒也够实在,居然直接对张公鱼下起命令来了,丫是掌东厂呢!还是掌锦衣卫,是刑部尚书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别说张公鱼本来就偏帮秦林,就算是不偏不倚的,听了德楞这话也要心头犯嘀咕啊!
“唔,是这样啊……”张公鱼嗯嗯啊!啊,然后瞧着秦林脸色:“对了,这位兄弟,你又怎么说?”
秦林拱拱手:“张都堂,德楞喇嘛诬陷这位郑姑娘,请你明察。”
说罢,他朝郑桢使个眼色,让她说话。
郑桢本来是很害怕的,她打过交道的最大的官,也只是个大兴县的佐杂太爷,什么都堂大老爷真是从来都没说过话呀。
可看到秦林的眼神,不知怎的胆子就大起来,朝张公鱼福了一福,道了声万福,然后准备跪下禀告。
不料张公鱼看郑桢和秦林一路,生得又很美貌,便以为也是秦林的哪位红颜知己,心说这位老把弟处处留情,论起来郑姑娘也是弟妹了,我可不能缺了礼数。
郑桢道万福,张公鱼就也忙不迭地作揖还礼,口称“老哥这厢有礼了!”见郑桢要下跪,他越发手忙脚乱,连声叫使不得使不得。
这下倒把百姓们都弄晕了,这时候除了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见官不跪,寻常百姓见七品知县都要下跪的,张大老爷是正四品佥都御史,比知县大了不知多少圈,怎么他给郑家姑娘还礼,别人要下跪,他还连声道使不得?
郑桢心里面也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看看秦林,现在她不知不觉地就把这个遇事不慌,永远从容镇定的“细瓦厂工匠”当作了主心骨。
秦林无所谓地道:“大老爷不叫你跪,你就不跪呗。”
郑桢见张公鱼那副着急的样子,倒也觉得很有趣,不必下跪就更加有自信了,她本来口齿灵便,就把事情经过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哇呀呀,原来如此!”张公鱼将袍袖一甩,极有气势地逼视着几名喇嘛:“朗朗乾坤、湛湛青天,竟敢诬陷百姓偷窃,还要当街搜身,谁给你们的权力?”
德楞又愣了,噎住半天才眼珠一转,大声道:“张大老爷,这黄金转经筒是我们喇嘛教的宝贝,今年是大朝觐的年份,咱们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将派师弟入京朝觐,到时候……”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公鱼把脸一板:“本官可不信你们那些歪理。”
遇到张公鱼这家伙,德楞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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