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几番拉锯战,最后秦林足足沉吟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将牙关狠狠一咬:“黄金两千五百两换全套技术,成就成,不成拉倒,老子半个铜子也不往上加了!”
“安拉在上!”穆拉德狡狯的绿眼睛里,终于闪耀出欣喜的光芒,将手放在心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慷慨的天朝大臣,您会得到您希望中的一切,穆拉德将竭诚为您效劳。”
就知道你见钱眼开秦林脸上笑嘻嘻地敷衍着对方,心头把这穆先生狠狠鄙视一番。
通过和徐文长的交流,秦林早知道这时候朝贡活动里面,经济成分是很重的……明朝可能比较看重万国来朝的政治意义,但各藩属国家则更加重视经济因素。
像朝鲜这种疆土接壤、深受明朝影响的国家,朝贡使者的官方背景还比较浓厚,而天方、爪哇、鲁密国这些,经常就是由外贸商人充任贡使,朝贡、做买卖两不耽误,政治经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由于到大明来朝觐,从回赐中能够获取不菲的经济利益,有些小国国王甚至出售贡使资格,由出价最高的商人携带国书前往中国朝觐。
来的时候听了周、陈两位主事的介绍,秦林心头差不多就有了数,大明威风虽大,帖木儿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的事情毕竟在永乐年间,当时奥斯曼必定心悦诚服、诚惶诚恐来朝觐,但现在过去了一百多年,土耳其又不和中国接壤,朝觐的经济因素就比政治意义浓厚得多。
再看看穆拉德一副奸商嘴脸,中国话又说的这么好,自然不会是头一次派到中国来的土耳其官方人士,更像是个常年出海做生意的商客,说不定这家伙的贡使资格都是找苏丹买的呢。
秦林压低了声音,突然附在穆拉德耳边问道:“老兄,实话实说,你的贡使资格花了多少钱?”
“没、没花钱,我是苏丹的宫廷大臣,特遣来中国朝觐的……”穆拉德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正如秦林的猜测,他是常年往来印度洋、中国沿海的土耳其商人,花了八百枚第纳尔金币贿赂奥斯曼苏丹的阉人弄臣,从而获得了朝觐中国皇帝的贡使资格。
秦林敏锐的捕捉到穆拉德眼中的那丝慌乱,心头越发笃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穆先生啊,你放心,本官在福建月港的水师和杭州市舶司各有几位好朋友,要是这次咱们合作愉快,哈哈……”
穆拉德越发吃惊,合作愉快自然不必说,如果合作过程中耍滑头搞得不愉快,将来杭州、月港两处通商口岸,恐怕要永远对自己关上大门了吧?!
秦林本来还要防着穆拉德在技术转让中留一手,既然他要继续在中国做生意,就不怕他蹦到天上去,见穆拉德神色尴尬,秦林又宽慰他:“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在商言商,只要你制造鲁密铳的技术好,本官一两金子也不会短了你的,而且将来还给你方便。”
“那是、那是……”穆拉德如释重负,神情又活泛些了,拍着胸脯发誓:“天朝大臣放心,以安拉之名起誓,鲁密铳是世界上最好的枪,无论东方还是西方。”
先前秦林和穆拉德谈交易,是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别人也不晓得他们说什么,最后穆先生这句话声音就大了些,被赵士桢听到耳中。
赵士桢科场失利,以杂流入仕途,这些年来受尽了白眼,唯独秦林对他另眼相看,而且在慈寿寺断案过程中,也知道秦将军是位精明强干的新贵,并非邀宠幸进的佞臣。
虽不知秦林和穆拉德详谈的内容,大概猜到是要买鲁密铳的制造技术,这会儿听穆拉德牛皮哄哄,就唯恐秦林被敲了高价,赶紧走上两步,插口道:“穆先生,你这话就未免过头了点,须知咱们大明的……”
话还没说完,秦林却非常武断的摇了摇手,根本不给赵士桢说下去的机会:“赵主簿太过吹毛求疵了,本官已经验看,鲁密铳实乃当今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我大明的兵器委实不及他。”
赵士桢好心没好报,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来以他脾气是当场要和秦林顶起来的,为着先前的好感,终于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神色已是极其不以为然。
穆拉德只是个商人,哪里会想得太深远?听赵士桢说鲁密铳也不算尽善尽美,他就担心着前面谈好的二千五百两黄金,以及秦林许诺将来让两处通商海港的朋友照应他的事情。
等秦林自己反驳了赵士桢,穆拉德笑得眼睛鼻子都看不见了,朝着秦林一竖大拇指:“还是秦将军识货,赵主簿,您的眼光实在不如秦将军。”
好嘛,前面穆拉德还一个劲儿和赵士桢展示枪械呢,结果这会儿立马转了口风,真是活脱脱的奸商嘴脸。
秦林又敷衍穆拉德几句,谈好过几天派人来谈技术转让的细节问题,这才笑眯眯地和土耳其奸商告辞。
周、陈两位主事始终在旁边瞧着,尽管不怎么待见赵士桢,也忍不住道:“秦将军,自古以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买家只有说货不好,好压价的,您刚才……要不,咱俩再帮您找穆先生搓磨搓磨?”
秦林嘿嘿一乐,谢过两位主事好意,又看了看旁边鼓嘟着嘴巴闷闷不乐的赵士桢:“鲁密铳胜在枪管特长而精度高,造价却相对便宜,是因为它采用了双层枪管叠套技术,以及一种特殊的木制机床。但它是用火绳发火,远不如本官的掣电枪、迅雷枪以钢片击打燧石发火来得方便,口径太细、装药太少,威力上也存在问题……”
着啊,原来秦将军都知道啊,那为什么?赵士桢眨巴眨巴眼睛,一头雾水。
秦林笑得特别损:“我干嘛要把这些告诉穆拉德?要是鲁密国按照咱们的技术改进了他们的枪支,对咱们大明,对本官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我倒赵士桢恍然大悟,心说秦将军真是太奸诈,哦不,是“深谋远虑”了,鲁密国的先进技术,咱们给他弄过来,咱们大明的先进技术,嘿嘿,不告诉你!
周、陈两位主事也跌着脚直乐,饶是穆拉德奸似鬼,也喝了秦将军的洗脚水,真正叫人哭笑不得。
秦林一开始,就没打算原原本本的复制鲁密铳。
诚然鲁密铳是很先进的武器,秦林曾经玩过一款叫《帝国时代》的游戏,土耳其的苏丹亲兵是相当厉害的兵种,想必他们手中持着的就是鲁密铳吧。
但是,这种来自小亚细亚的武器,真的所向无敌吗?
十六世纪下半叶,欧洲的大航海时代展开不久,工业革命还没开始,奥斯曼土耳其攻克君士坦丁堡,从东罗马帝国吸收了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余烬,东方的大明传承着数千年文明,与西方并驾齐驱。
这个时代的各个文明中心,还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各自按照自己特点发展,技术上不存在绝对的先进与落后,就拿航海技术来说,欧洲整体上处于相对领先的阶段,但在桐油防腐、水密隔舱、平衡舵等领域,就落后于中国。
鲁密铳也是这样,它超级细长的枪管提供了极高的准确度,但子弹重量和装药量偏低,威力就显得稍有不足,击发方式也采用落后的火绳……
“其实本官想要的,只是鲁密铳的双层套叠枪管技术和那种特殊的木制机床……”秦林直言不讳的把打算告诉赵士桢,又指了指穆拉德留下来的一支鲁密铳:“你看它的枪托,也很不完善。”
鲁密铳的枪托很小,不像后世的枪支抵肩射击,而是夹在胳肢窝下面的。
赵士桢立刻说:“下官想了个办法,就是给枪托后面装上刀刃,这样等敌人冲近了来不及装弹射击,就可以倒转枪身,用枪托上的刀去砍他们。”
呃,秦林哑然失笑,没想到赵士桢居然会有这种设计,连忙道:“赵主簿看看本官这个办法是不是更好些?枪管底下加个座子……”
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步枪刺刀,在枪身底下加刺刀座,平时可以不装刺刀,等可能肉搏的时候再把刺刀安进座子里。
明朝之前也有刺刀,不过是将刺刀尾部直接插进枪口的,这样凡是安装了刺刀就不能再打枪了。
秦林提出的这种模式,兼顾了射击和肉搏,并且能够灵活转换,所以在后世几百年的战争中一直被广泛采用。
周、陈两位主事倒也罢了,赵士桢是识货的,立马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搞的话,将来枪支岂不是可以取代长矛了?兼具肉搏能力的火枪兵,在战场上将会是一场革命……
“跟着我干算了,反正老赵你不是正途出身,何苦在文官里面混?”秦林拍了拍赵士桢的肩膀:“技术转让的事情,就靠你帮我搞定穆拉德。”
赵士桢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第580章 混沌之球
明朝文贵武贱,那也是相对来说的,比如锦衣卫权力很大,刘守有从世受国恩的文臣子弟,转为武职锦衣都督,那叫个威风凛凛呀。
赵士桢八品鸿胪寺主簿,又不是进士出身,升迁遥遥无期,秦林既在各方面叫他心悦诚服,又许他个副千户的前程,这下做梦都要笑醒。
赵士桢还要和秦林谈火枪的事情,周、陈两位主事一直在旁边赔着笑脸,心头已非常不耐了……我俩是陪着秦将军过来的,谁要听你这个杂流小官废话连篇?
秦林笑着摆摆手:“赵先生,咱们来日方长,有话大可以慢慢说,不急于一时。”
“哎呀,耽误长官公务了……”赵士桢一拍脑门,这下子有了奔头,浑身都是干劲儿,便不像起初在鸿胪寺被神憎鬼厌时那么桀骜偏激,笑眯眯地和秦林道别,又向两位主事道了失陪,这才自行离开。
秦林搞定了穆拉德,得了鲁密铳的套叠枪管制造方法,又新收了赵士桢这么个醉心枪械的手下,想必将来他和南京的毕懋康合作,一定能让火器制造水平更上一层楼吧。
心情格外的好,想事情也快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秦林掏出装乌尔温也力的金盒子,递给周主事:“您二位拿着这玩意儿去找黄台吉,就说这是穆拉德私下送的礼物,打开给他看里头的东西,要一万两银子卖给他,要是他买,装作无意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他不买,你们就一路往下跌价,看他怎么说。”
周主事和陈克志互相看看,大概猜到几分,听说在隆福寺和慈寿寺,秦将军先后两次跟黄台吉这伙蒙古人闹了冲突,明显是卯上了,这不,铁定借这金盒子又来找茬。
两位稍一迟疑,虽然蒙古武士又凶悍又蛮横,到底还是执掌北镇抚司的秦将军更厉害,心头掂量掂量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台吉最近比较烦。
出了慈寿寺塞严坠亡的事情,在明朝官员面前丢脸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不少蒙古贵族已被秦林饱含深意的话弄得疑神疑鬼,甚至于或多或少地看破了黄台吉的居心。
幸好,自打俺答汗病重,主战派就渐渐占据了上风,这些蒙古贵族里头,大部分是本来就想和明朝开战,率军到中原劫掠的,就算看出黄台吉的用意,也不会太过动摇他们的好战之心。
“主人放心……”拔合赤捏着拳头重重地往下一捶:“只要措嘉达瓦尔品第抵达京师,请他老人家以佛法护持,各部贵族就会重新变得坚定。”
黄台吉深以为然,蒙古贵族都很迷信,措嘉达瓦尔品第是莲花生再世、八思巴复生,不仅让乌斯藏数十位大德高僧顶礼膜拜,连父亲俺答汗都被他折服,有他发一句话,比别人说十句、百句都管用。
正在这主子和奴才两个商议阴谋的时候,门外响起两声咳嗽,周主事的声音传进来:“黄台吉王子在吗?下官有事求见。”
会同馆招待各国各地藩属使者,和这些贡使是天天打交道的,黄台吉也不疑有他,吩咐拔合赤把门打开。
周主事手掌托着只金灿灿的盒子,陈主事也陪在旁边,两位一起走进来。
“这是外国贡使送给咱俩的东西,听说是故元宫中之物,不知王子您认不认得?”周主事问道。
“如果王子用得着,我俩就忍痛割爱……”陈克志笑着搓搓手。
周主事掀开金盒的盖子,里头是个乌溜溜的圆球。
孰料黄台吉脸上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反而一脸的迷惑不解:“故元宫中之物?本王子不认识啊!奇怪,装这东西的金盒,不像咱们大草原上的风格嘛,两位主事莫不是被人哄了?”
蒙古装饰喜欢用牛、羊、马、飞鹰之类的图案,这个盒子上却是猫,在蒙古工艺品里头极少见到。
拔合赤也好奇地摸了摸黑色圆球,觉得并无什么特别,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倒像是件法器,说不定措嘉达瓦尔品第用得着。”
黄台吉眼睛一亮,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像件什么法器,如果买下来送给威灵法王,想必能得他老人家的欢心。
“这个东西,两位要多少钱?”黄台吉问道。
周主事和陈主事互相看看,尽管觉得太匪夷所思,为着秦林的吩咐,硬着头皮道:“纹银一万两。”
正拿着金盒端详的拔合赤手一抖,差点没捧住,手忙脚乱的将金盒放在桌子上,后背已是冷汗津津。
黄台吉更是怒道:“两位主事敢是来消遣本王子的?这东西连盒子在内,就算全是赤金也不到二百两,换两千银子已是顶天,你们开口就是一万,本王子不敢领教,请回!”
周主事没奈何,试探道:“八千银子,如何?”
黄台吉脑袋直甩。
“六千?”陈主事又问道。
黄台吉气得脸色通红,直接指了指门口。
周主事拿起金盒就往门口走,玩了手欲擒故纵。
可惜这次毫无效果,黄台吉嘴里冷笑连连,根本不甩他。
周主事无可奈何,只好停下脚步,把盒子往黄台吉怀里一塞:“罢罢罢,就两千纹银,卖给你吧!”
黄台吉却又迟疑起来,仔仔细细将盒子检视一遍,最后终于拿银票把这怪东西买了下来。
“为什么我总有种上了当的感觉?”两位主事走后,黄台吉看着盒子里装的黑色石球,暗自纳罕。
周、陈两位主事走出去,秦林就笑盈盈的等在不远处,周主事正要解说刚才的事情,他就摆摆手:“不必,我已经知道了。”
合着刚才这家伙在外面偷窥呢。
周主事将两千银票递过去:“幸不辱命,将军的宝货,足足换了两千银子。”
秦林微微一笑,接过那叠银票,然后抽了两张一百两的,分别递给两位主事:“替两位代酒。”
“这怎么使得?”两位主事大人心头直痒痒,却一起把手往前推,假客气。
开玩笑,北镇抚司掌印官的银子,就这么拿着,不怕烫手吗?
秦林开个玩笑:“劳烦两位主事替我做了回牙人,这个面子真不小,要再不收代酒钱,恐怕坏了京师牙行的规矩。”
见秦林执意要给,周主事和陈克志也就接在手上,心中暗道侥幸之余,仍不免有几分忐忑……要知道北镇抚司掌印官的银子,叫你拿,你也不敢不拿呀!
“叫乌斯藏的人认认,也好,他们和印度那边隔得近,说不定是那边的东西呢?!”秦林这么想着。
有北镇抚司精锐盯着,还怕乌尔温也力长翅膀飞走?不管是黄台吉,还是那什么措嘉达瓦尔品第,都只能过过手罢了,最终还得姓秦呀,桀桀桀桀……
秦林去会同馆的同时,阿沙也看到天空中飞起了莲台形状的风筝。
啊,是师傅召见吗?
阿沙的小嘴一下子瘪了起来,饶是她机灵古怪,这时候也觉得心头发慌。
毫无疑问,师傅是想杀死秦大叔的,阿沙知道她那一掌的分量,但最后师傅留了手,必然是为了自己的缘故。
秦大叔是圣教的强仇大敌,在蕲州、在江南、在京师,屡次破坏圣教推翻伪朝的大业,整个白莲教上下,从教主师傅直到普通教众,全都想杀了他……
“唉,秦大叔你咋就这么招人恨呢?!”阿沙郁闷的吧嗒吧嗒嘴巴,情知这一次恐怕讨不了好。
但是,必须去呀,要是不去的话,怎么对得起师傅?阿沙心目中的白莲教主,既像姐姐,又像母亲,她是宁愿死也不会背叛师傅的。
可另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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