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贵重礼品,三娘子也经常来宣化看望吴兑,每次来,就住宿在吴兑的军营中。
才华横溢的徐文长目睹三娘子风姿,欣然为她挥毫题诗:汉军争看绣裲裆,十万貂旄一女郎。唤起木兰亲与较,看他用箭是谁长?
吴兑、三娘子和徐文长的交情,促进了边疆和平,得到汉蒙两族百姓的拥戴,一时间传为佳话。
不过就像蒙方有主和派的三娘子也有主战派的黄台吉,大明方面也有些居心不良的家伙对俺答封贡唧唧歪歪,因为张居正为首的江陵党强力压制,这些势力不敢正面反对,就把目光盯上了吴兑和三娘子之间的交往,意图用泼污水的下三滥手段,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与此同时,蒙方关于此事,相应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不消说,和主战派的黄台吉脱不了关系。
奇怪的是,吴兑并没有正面驳斥这些传言,或许他不屑于理会,或许他有别的考虑,总之是在万历七年奏请调任京师都察院,离开了边防重任,也不再和三娘子直接接触。
吴兑真的和三娘子有私情吗?他从来没有就此向任何人做出过解释。
但只要和他有点交情的人,都对这种谣言嗤之以鼻,因为吴兑从来不好女色,和陈炌一样不纳姬妾,而且他为人刻板木讷毫无风趣,整天枯坐读书,如同泥雕木塑,这样一个人要是能吸引终日走马射猎、性格热情奔放的草原之花三娘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唯独和吴兑关系最好的陈炌,隐约发现好朋友好像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言的隐秘憋在心里,所以宁愿被冤枉也不出来辩驳,天长日久,终究是块心病……
这不,严清一席话,立马打翻了马蜂窝,什么“干女儿”,什么同船夜宿,骂的是秦林,偏偏字字句句都好像在抽吴兑的脸,简直就是当着万历帝和文武群臣指桑骂槐:“吴兑你丫的哄谁呢?!认三娘子做干女儿,还夜宿你军营,哈哈哈,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吴兑本有心疾,这种性子严肃木讷的人,一生气又格外的伤身,立马就发病躺倒,要不是秦林及时出手,只怕连命都送掉了呢!
“严尚书,你故意歪曲污蔑,诋毁国之干城,究竟意欲何为?”陈炌将袖袍一挥,骈指怒斥严清。
情知自己莫名其妙的闯了祸,严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也没想到几句话就把吴兑气得差点送命啊,心说这冤仇怕是结得大了,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本官弹劾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并没有说吴都堂。”
秦林低着个脑袋,始终闷声不出气,好像于己无关一样,其实嘴都快笑歪了……严尚书啊严尚书,你知不知道啥叫越描越黑?
张居正则哂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低声对身边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曾省吾说:“秦林这小子实在惫懒,叫严清、陈炌、吴兑尽入他彀中。”
话虽说的随意,欣赏之色却是明明白白的,能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群臣,把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一块儿绕进圈套,这本事就非同寻常。
果然,陈炌听了严清解释,简直把脸都气黑了,吴兑晕倒的事儿涉及名节,不挑明为好,偏偏严清给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岂不是越发往吴兑头上扣屎盆子?
陈炌恨不得一口把严清平吞了,声色俱厉地道:“秦将军说的字字句句都在理,蛮夷风俗与我中原汉地大不相同,所以因地制宜,终究是为了国泰民安,议者岂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林偷笑不迭,肚子都快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了。
陈炌和秦林何尝有半分交情?但此时此刻,陈炌为了保吴兑,就得铁了心保秦林,同样是招抚蛮夷时有男女交情、夜宿同船(营),要是秦林和金樱姬有那啥,吴兑和三娘子岂不也清白难保?
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陈炌发话了,一众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和科道言官纷纷跳出来指责严清,这些言官对实任部堂官是永远看不惯的,有那胆上生毛不怕贬谪的人,没事儿还要参劾张居正玩,这有清流之中威望如同泰山北斗的左都御史带了头,还不赶紧朝严清猛烈开火?
“陛下,臣参劾刑部尚书严清误信人言,滥用参劾之权!”监察御史丘橓兴高采烈的跳出来放炮。
佥都御史王篆也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严老尚书偏听偏信,实在不宜执掌法司。”
张公鱼更是当仁不让:“微臣斗胆,请陛下准严老尚书告老致仕。”
做科道言官的,平时多闲啊,这会儿不出来找找存在感,那还不憋得慌?
严清被一顿狂轰滥炸,饶是他大风大浪见惯的,也被板砖砸得缩了头,红着老脸杵在那儿,丝毫不敢吭声。
朝中严清也有朋党,可这会儿都明哲保身,毕竟刚才吴兑差点儿被气死了,惨状博得了大批同情,谁要再不识时务跳出来,铁定被吴兑、陈炌恨到骨髓里去,在满朝文武面前也落不了好,这又是何苦来哉?
就连刘守有、张鲸这几个无时无刻不想着扳倒秦林的家伙,也来了个乌龟功,得缩头时且缩头,闭上嘴不出声。
得,秦林到现在已经不必再说一句话了,严清针对他的每一条参劾,都被以陈炌为首的清流言官驳得体无完肤,可怜的严清完全被淹没在了口水大海里面……
严清本来也是个硬扎角色,可谁让吴兑晕倒那一幕太博同情呢?堂堂刑部尚书被骂得狗血淋头,真是蔚为奇观。
御座上的万历帝瞧着只觉好笑,若是张居正、徐文璧这些人替秦林辩驳,这位喜欢猜疑的帝王铁定有别的想法,现在偏偏是从不结党、和秦林没有任何关系的左都御史陈炌,挺身而出和严清打起了擂台,万历的心情自然完全不同。
“陈炌以清廉刚正著称,连他都为秦爱卿仗义执言,看来秦爱卿实在是国朝忠良啊!”万历瞧着严清和陈炌争执,连连颔首微笑。
只有臣子存在争端,才凸显帝王一言九鼎的权威嘛,要是满朝文武都像江陵党那么铁板一块,无论张居正说什么底下都是一片声的“臣附议”他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味道?
“好了好了……”万历终于发话,将手往下虚虚的按了按,待朝臣们静下来,才正色道:“严尚书失于检点误信人言,想必是有的,但也是心系国朝,终究不是什么坏心嘛!秦将军为人,朕是相信的,东海瀛洲金氏部下,先帝爷时就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能够招抚就是功劳,秦将军善能抚夷,朕心甚慰!”
秦林早知道万历不会真正惩罚严清,毕竟他是朝中少有的牵制江陵党的力量,哼哼,惹到我,将来咱们慢慢玩吧,这次叫你吃言官几斤口水,下次嘛,可没那么便宜了!
严清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做梦也没想到闹得这么灰头土脸啊!
秦林等万历说完,赶紧装出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山呼万岁:“谢陛下信任!微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于万一!”
徐文璧、张居正看了秦林这种过火的表演,都是哂笑不已。
可秦林本来就不是骗他们的,只要哄到万历就行了嘛。
这不,万历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秦爱卿的忠心,朕已经知道了。那金氏既威震东海、慑服蛮夷,我大明又何吝于册封?张先生,你说封她什么官职?”
“臣以为,一个宣慰使是恰如其分的……”张居正微笑着答道。
万历点点头:“嗯,秦将军善能抚夷,仍让他和张鲸去传朕的旨意吧。”
哦也,从三品宣慰使,除了相当于国王的安南都统使,就是最大的土司了秦林暗笑,心说这次金樱姬应该满意了,她好,我也好啊……
第596章 圣旨打脸劈啪响
漕帮为金樱姬准备的庭院位于什刹海西边,房舍粉墙青瓦,四周垂柳依依,水面波光粼粼,虽然是北地京师,依稀江南旧风景。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紧邻十刹海水岸的花园之中,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顾宪成执羽扇、服纶巾,故作潇洒的吟颂着前人名句,当他吟到“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时候,便笑盈盈的瞧了瞧金樱姬。
“好、好一个皓腕凝霜雪,虽是前人旧作,实在应时应景,从名震天下的顾大才子口中吟出,又越显得发文才风流”户部主事孟化鲤、太常博士魏允中、吏部主事刘廷兰齐声叫好。
但三位朋友心头却不无纳罕,金樱姬是瀛洲长官司正六品长官,原词句里是一个当垆卖酒的女子,来比金长官,未免有些不伦不类。顾宪成博古通今,装了一肚子的诗词歌赋,怎么偏偏选了这首?
待看见顾宪成脸上淡淡显出的戏谑之色,三位老爷隐约明白了点什么,都转而看着近日名动京师的女主人。
金樱姬浅浅笑着,瓜子脸上露出两只妩媚的酒窝,却是颇为郁闷的瞥了眼漕帮孙掌柜:怎地就请了这四个酸菜缸子里捞出来的货?
孙掌柜笑得满脸皱纹挤做一堆,他不懂诗文,根本不明白宾主之间早就貌合神离。
金樱姬为谋取朝廷加封,在京师大造声势、广通声气,宴请各府衙官员和皇亲贵戚,漕帮孙掌柜也替她请过几回客人。
顾宪成搞什么三元会骂张居正,被秦林狠狠坑了一把,选庶吉士、入翰林院的宰辅梦彻底破碎,以二甲第二名屈居兵部主事,算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也巧得很,他奉职的武选清吏司正掌着土官选授、升调、袭替、功赏之事,凡土司之官九级,自从三品至从七品,代代按其风俗,任由其子弟、族属、妻女、女婿、外甥继承。
孙掌柜不清楚秦林、金樱姬和顾宪成一伙的龃龉,想到武选清吏司不是土司承袭和升赏的经办机关吗,这就特地请了顾宪成来吃酒,结果是好心办坏事。
顾宪成年纪三十开外了,当初就是金陵四公子里年纪最大的,以正人君子自诩,倒不是个好色之徒,他接到邀请就叫上朋友过来,最大的目的就是落秦林的面子:哈哈,秦某人不是嚣张跋扈吗?你的女人要想升官,却要求到我头上哼,任凭你声势搞得多么浩大,文牍出入却在我武选清吏司,随便卡你一下,看你不来求我?
他初次见到金樱姬,便是在南京秦淮河边的天香阁,那句“垆边人似月”明明是讥笑金樱姬曾经寄身青楼。
金樱姬气得不轻,脸上却笑容不改,稍一思忖便从主位上站起来,轻移莲步、娉娉婷婷,走到庭院中间两盆金桔旁边。
这两株金桔是从江南带来的,经过暖室培育,枝叶碧绿,挂着许多金黄的果实,煞是好看。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金樱姬轻启朱唇,缓缓吟完诗句,便朝顾宪成盈盈笑道:“同是吟江南的诗词,顾主事爱韦端己的《菩萨蛮》,本官却喜欢这首张子寿的《感遇》。”
顾宪成本来带着讥诮的笑脸,刷的一下变了,孟化鲤、刘廷兰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顾宪成吟的《菩萨蛮》语气轻佻,金樱姬那首《感遇》却以丹橘喻志,经冬犹绿、不畏岁寒,可谓志气高洁,风格就有了高下之别。
何况金樱姬点出作者,又有一层比较。
韦庄字端己,先为唐朝臣子,后入蜀地辅佐王建,唐被朱温灭亡之后他力劝王建称帝建立了前蜀,功业不小,但终究是一身事两朝,唐未亡便仕蜀,气节有亏。
张九龄字子寿,同为唐朝大臣,却是执政有方、勤政廉洁的一代名相,鼎力辅佐唐玄宗,开创了辉煌的开元盛世。
顾宪成吟贰臣韦庄的词,金樱姬便诵名相张九龄的诗,顿时判若云泥。
“没想到她竟从诗词作者入手,倒是我一时失言了……”顾宪成深自懊悔,暗道刚才不该吟韦庄词,这不,言语间没有讥笑到金樱姬,反被活脱脱两记耳光甩在脸上,好生难受。
“此女词锋好生犀利”孟化鲤、魏允中、刘廷兰无可奈何的苦笑,看着顾宪成吃瘪却没法搭救。
大明朝推翻蒙元而得国,最讲忠奸之别、华夷之辨,金樱姬拿张九龄比韦庄,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顿时叫他们张口结舌。
同为六品官,顾宪成是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庚辰科二甲第二名进士,金樱姬只是个土司官,本来顾宪成是很有优越感的,接到邀请就特意过来,借着金樱姬好好出口气。
哪晓得气没出成,反而被一通奚落,登时叫他面皮绯红,把平时保持的君子风度抛到了脑后,冷笑道:“当年与金长官在秦淮河天香阁初遇,哪里想到会有今日?顾某金榜题名,金长官居然也得了土司职分,俨然朝廷命官,真可谓世事之奇,叫人无法预料。”
君子不揭人阴私,何况对方还是女流之辈?顾宪成这就显得下作了。
孟化鲤、魏允中这几个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听顾宪成话里意思,如今的金长官,当年还在秦淮河上……
金樱姬粉面霜寒,冰冷的目光从顾宪成脸上扫过,正当别人以为她要发火,不料美人儿嫣然一笑,掩口道:“当年一面之缘,难得顾先生还记得这么清楚,要是不提醒啊,本官都已经忘了呢!不好意思啊,本官当年为报父仇而寄身青楼,幸好初到秦淮河便遇到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所以其余寥寥数辈就没放在心上。”
不要问,金樱姬口中的大英雄自然是秦林,而寥寥数辈无疑就是顾宪成和别的人了,这番话不仅说明了初到秦淮就遇到秦林,点明自己并非真正寄身欢场,话里又一褒一贬,实在是厚此薄彼到了极点。
她身后两名贴身侍女就吃吃直笑,不屑的瞧着顾宪成:哼,咱们船主的确是在秦淮河待过,可也是看上了秦林秦将军啊,你这厮又算哪根葱?
魏允中三位就皱皱眉头,为报父仇而委身青楼,乃是尽孝道,古之烈女也不过如此,非但不算名节有亏,而且将来还可以上史传呢!顾兄拿这个说事,未免有点那个啥,又被揶揄一顿,咱们可不好帮腔啊!
顾宪成被连番讥刺搞得面红耳赤,站起来一拂袍袖:“哼,倒要看看你所谓的英雄……”
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喧哗一片,秦林身穿蟒袍、系九龙玉带,乘着踏雪乌骓疾驰而来,脸上笑得喜气洋洋,冲着金樱姬正要说什么,看见顾宪成这几个杵在旁边,就眉梢一挑,微露不悦之色。
“顾主事不是笑本官曾经寄身青楼吗,如非寄身秦淮,又如何能识得当世真男儿?”金樱姬风摆杨柳般朝秦林迎去,眉眼间说不尽的妩媚:“杨家红拂识英雄,着帽宵奔李卫公。莫道英雄今没有,谁人看在眼睛中?”
秦林哈哈大笑,毫无疑问,金樱姬眼中的英雄,就是区区不才在下。
“好、好!”顾宪成气不打一处来,进士及第被视若无物,偏偏佞幸出身的秦林是她眼中真男儿,于是嘴里只管念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秦林脸色肃然,正儿八经地道:“顾主事,你可不要信口胡说,金长官威震两洋、三十六岛尽皆拱手,朝廷正要倚为海东屏藩,岂容你信口污蔑?”
“这话过头了吧?!”孟化鲤插言道。
“大言炎炎,不知羞耻!”魏允中将袖子一甩。
“什么海东屏藩,简直夜郎自大!”刘廷兰一脸的鄙夷。
顾宪成更是笑掉了后槽牙:“区区六品土司长官,也配得上海东屏藩四个字?”
这几位笑得正开心呢,哪晓得秦林后头张鲸就带着众太监、宫女跟着来了,个个手里捧着东西。
“这是……”顾宪成几个面面相觑,心头暗道不妙。
秦林笑道:“瀛洲长官司长官金氏接旨!”
猜到多半是升授,金樱姬喜不自胜,命人排下香案。
秦林将圣旨取出,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瀛洲金氏,慕我王化,虔心归附,忠贞可嘉东瀛诸番,尽入中土朝觐,南海恶涛,从此波澜不兴,朕又何惜裂土以封?特升瀛洲长官司为宣慰使司,金氏为宣慰使,加怀远将军,赐绛纱袍、凤翅冲天冠、丹凤朝阳带、朱履以示荣宠,世为海东屏藩,布我天朝王化于千岛万国,尔其勉哉,钦此!”
金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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