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赤,稍有迟疑。
秦林笑眯眯地道:“拔合赤肯定单独出去过吧,他应该还有一个同伙,他下手打晕了德玛夫人,然后由这个同伙将德玛抛到徐氏的奔马前面。要找出这个家伙也很简单,阿沙!”
来了!圣女大人很高兴的牵过大黄,按照秦林的吩咐,让狗去嗅闻一众蒙古贵族和那颜武士。
被狗闻到的蒙古贵族都捏把汗,生怕这条神奇的狗突然冲着自己叫起来。
“汪汪,汪汪!”狗停在一名叫做祖尔丹的蒙古武士身前狂吠。
德玛夫人不仅是黄台吉的妻子,还是土尔扈特部的族长亲女,和三娘子钟金哈屯关系很好的堂姐,明朝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杀害她的罪名很大,黄台吉和拔合赤等人不怕,可普通的蒙古武士怕呀!
祖尔丹的胆子明显不如拔合赤,吃这一吓就摔了个屁股墩,脸色煞白,双手乱摇:“别、别,不是我,长生天在上,都是拔合赤让我干的……”
“混账!”哲别一脚踢在祖尔丹的下巴,顿时这家伙就血流满脸,哲别又嗷嗷叫着扑向拔合赤,抡起硕大的拳头朝他脸上砸。
拔合赤也算一员蒙古悍将,肉搏功夫不亚于哲别,可这时候做贼心虚,身手就疲软了,被哲别打得晕头转向,没几下就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黄台吉刚才还装痴心好丈夫,怎么好去劝?眼见拔合赤被打,也只好假惺惺地道:“拔合赤啊拔合赤,亏得本王子平时待你这么好,怎么就敢杀害德玛夫人?”
秦林冷眼旁观,心中只是冷笑,故意不去劝阻哲别,等到拔合赤被揍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给校尉们使个眼色。
“哎哎,打死了人犯,就审不出实情了……”牛大力领着校尉上去,好不容易才把怒发如雷的哲别拖开。
好嘛,一直嚣张跋扈的拔合赤,这次可吃足了苦头,两只眼睛乌青好像熊猫,鼻梁也被打塌了,嘴唇高高肿起,嘴角鲜血直流,躺在地上把头一侧,一口老血吐出来,还带着两颗牙齿。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场的官员们,不管申时行、徐廷辅还是刘守有、严清,都觉得匪夷所思,拔合赤为什么要杀了自己主母?
有心人察言观色,觉得这事儿和黄台吉脱不开关系,但单单为了诬陷徐辛夷,就指使手下把自己老婆杀了,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啊?!黄台吉脑子有病?
案情至此,离水落石出也就剩最后一层窗户纸了,秦林踏前一步,目光炯炯地逼视着拔合赤:“说你为什么要杀害德玛夫人,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拔合赤被打得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把有些呆滞的目光,移向了主人黄台吉,答案呼之欲出。
黄台吉慌得心如擂鼓,情急智生,悄悄伸手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腰间挂着的割肉刀,最后指了指镶满珍珠宝石的腰带。
拔合赤神色一下子变得黯然,黄台吉明显是让他把罪名扛下来,大人说的很清楚,你全家妻儿老小都在北方草原,刀把子捏在我手里呢!只要你乖乖顶罪,将来有的是荣华富贵,你妻儿老小也吃穿不愁。
想想自己反正跑不掉,拔合赤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对,是我杀的德玛夫人,祖尔丹也是我拿五十两黄金收买的,我自己要杀她,和别人无关!”
“真是狼心狗肺”申时行抢在秦林前面开口,然后把还准备继续追问的秦林扯了扯,以目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秦林心中一叹,从开始就有些预感,看来预感要变成现实了。
申时行脸色微红,身为宰辅大臣,说起来也很不好意思:“秦将军,朝廷颇有为难之处,大朝觐的典礼已经临近,要是突然缺了蒙古人……黄台吉是俺答的大儿子,如果咱们真查出什么,又能把他怎么样?张老先生当年借把汉那吉归降,推动了俺答封贡,黄台吉要是在京师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得来的封贡局面只怕要冰消瓦解……”
秦林何尝不知道朝廷的难处?
后世有句话,明不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是有些道理的。万历年间,虽然表面上国势仍强,实际上已走到了由盛转衰的十字路口,整个社会内忧外患:
海洋上自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建立的南洋封贡体系,因葡萄牙西班牙等西方殖民者的步步紧逼,已经濒临崩溃,设在印度尼西亚的旧港宣慰使司也不复存在,反而是葡萄牙殖民者在嘉靖年间取得了澳门的居住权,把手伸向了中央天朝。
国内土地兼并,权贵肆无忌惮,被秦林查办的大贪官蓟辽总督杨兆,就以投献为名,诱迫农民投入门下,大批农民失去土地,兴国州浮尸命案,也展现了清量土地过程中,地方土豪勾结官府欺压百姓的一面……这简直就是在替白莲教,替后来的李自成、张献忠们为渊驱鱼,把失去土地的农民逼到他们那边。
土地兼并和官商走私以及农商税收倒挂导致的财政失衡,和政治上的腐败,使卫所军制彻底崩坏,兵无战心将无斗志,为数十年后的王朝覆灭和鞑虏入侵埋下了祸根。
为今之计,只有大刀阔斧的改革可以拯救时局,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开放海港征收商税、整修黄淮水利防止洪涝灾害、制定考成法加强官府运作效率、编练使用新式武器的新军,张居正的新政正是延续大明朝生命的举措。
大凡改革,必定各方的利益有得有失,张居正的改革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民族、有利于普通百姓,却要从权贵大地主和大商人手中虎口夺食,和大批守旧官僚作斗争,这个过程残酷而无情,虽然他以高超的权谋手段取得了极大的胜利,暗中仍有潜流涌动……
朝局走到这个关键的十字路口,确实容不得半点闪失,俺答封贡以来,明方张居正、王崇古、吴兑等一拨儿贤臣,蒙方三娘子为首,辛辛苦苦维持的和平局面,也绝对不能被黄台吉轻易打破,如果轻启边患,那反而正中蒙方主战派的下怀,叫亲者痛仇者快。
黄台吉一人生死不足虑,长城内外数百万汉蒙百姓何辜?更何况法医不是万能,秦林把案子查到拔合赤身上,已是竭尽全力,对方一口咬死案子和黄台吉没有关系,除了严刑逼供之外还真没什么办法了。
“申老先生的苦衷,下官感同身受,所以应该怎么做,下官心中已经有数了……”秦林冲着申时行拱拱手。
申阁老笑着点点头,对秦林好感大增,秦将军既有原则,又懂得变通,假以时日必为我大明朝的栋梁啊!
不过秦林会轻轻松松放过黄台吉吗?
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冷笑着瞧了瞧拔合赤:“你为什么要杀死德玛夫人?她是你主母,你们之间会有什么纠葛?”
那还有什么?官员们都撇撇嘴,“奸近杀”三个字,古训啊!
拔合赤花五十两黄金收买同伙,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抢劫,无可奈何,只好信口胡诌,在秦林有意诱导之下,承认他和德玛有奸情,近来起了争吵,害怕事情败露就生出杀心,正好看见徐辛夷每天早晨都领着女兵去西校场跑马,便定下嫁祸于人的毒计,借到这里看绸缎的机会予以实施。
“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戏谑的瞧着黄台吉:“老兄,你帽子好像有点绿了哦。”
黄台吉气得脸色发青,暗骂拔合赤编什么理由不好,偏偏编这么个出来,真叫人丧气。
别的蒙古贵族脸色就很好看了,一个个假装正经,心头暗笑不迭。
金樱姬纤纤玉手掩着樱桃小口,咯咯娇笑:“嘻嘻,在我们瀛洲宣慰使司啊,哪里会有这种事?早就三刀六洞、丢下海喂鲨鱼了。没想到蒙古草原上还有这种事情呢。”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徐辛夷大声唾骂着。
黄台吉脸色都青了,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法反驳,只好忍住气冲着申时行作揖:“申阁老,拔合赤罪该万死,请让下官把他带回去,在家父面前明正典刑。”
靠,能让你带回去?秦林不等申时行说话,抢先一步道:“那可不行,他在京师犯案,就要按照大明法律处置,以下犯上、奸杀主母,罪该凌迟处死。”
“啊?!”拔合赤直接晕了,黄台吉也彻底傻了眼,本想回去就把拔合赤放了,哪晓得会凌迟处死。
申时行也知道这时候该配合秦林了,秦长官夫人被陷害,人家替朝廷查明案情,化解了一场大大的风波,保住了俺答封贡的和平局面,保住了大朝觐的典礼顺利进行,已经很不为已甚,要是连拔合赤都放了,就不给人家秦长官、徐夫人一个交代吗?
朝廷治理藩属,也讲个刚柔相济、恩威并施嘛。
“秦将军说的是,诸位既然受我朝廷册封,便受天朝王法管辖,拔合赤所行实在恶逆不道,应该在京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申时行厉声说道,又将袍袖狠狠一甩,表示他的决心不容置疑。
“拔合赤,你害了我,你害了我!”祖尔丹突然痛哭流涕,软软的瘫在地下。
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其实黄台吉才是幕后主使呢。
拔合赤更是面如死灰,哪里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无奈形格势禁,有什么冤枉也只能对阎王爷去说了。
“多谢秦长官替拙荆查明冤屈、报仇雪恨!”黄台吉临走前,冲着秦林拱拱手,只是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十倍。
最得意的手下被秦林千刀万剐,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连同行的蒙古贵族和那颜武士都瞧在眼里,他这个俺答汗继承人、大台吉的脸,早就被秦林抽得肿起老高啦。
秦林嘿嘿冷笑,死罪让你跑了,活罪还能不叫你吃点儿?想陷害我老婆,咱们慢慢玩吧。
“黄台吉,我们将尽快把拔合赤绑赴法场,到时候会通知你来看哦……”秦林非常真诚地说着,甚至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慰:“台吉大人,节哀顺变。”
黄台吉的面部肌肉分明有那么一刻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心头那个难受啊,比直接杀了他也差不太多。
等黄台吉走了几步,秦林忽然哈哈大笑:“台吉妙计来栽赃,赔了夫人又折兵!”
哼哼,饶你一命,难道老子还吃了亏?死的是黄台吉老婆,即将被凌迟处死的是黄台吉的铁杆心腹,有本事再来这么两次,黄台吉就成光杆司令啦,哈哈哈!
黄台吉只觉喉头一甜,身子晃了两晃……
第615章 徐老头的心事
严清和刘守有闹了好大一场没趣,本以为能看到秦林出丑露乖,没想到最后是黄台吉赔了夫人又折兵,叫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徐廷辅、张公鱼、黄嘉善这些和秦林关系好的,就留下来寒暄两句,秦林谢过他们的好意,邀请过两天到府中宴饮。
徐辛夷和金樱姬先回家,秦林附到她俩耳边低语:“哼哼,两个小傻蛋居然敢欺瞒为夫,真是胆大妄为,等我回来执行家法!”
两位美人儿脸蛋都红了,互相看看,这会儿姐姐妹妹亲亲热热,想到当初天香阁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秦林是接了圣旨的,不能完事就回家,得随着张鲸、申时行回宫复命,秦长官叹口气:“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什么时候海清河晏致仕归乡,才能享享清福啊!”
我倒还没走的徐爵和陈应凤差点没抽风,秦长官这大尾巴狼装的真叫人无语,丫是三朝老臣呢!还是内阁辅臣?明明年不满弱冠,还致仕归乡,哄谁呢?!
不过再想想人家已经做到正二品都指挥使、掌北镇抚司,进宫面圣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别人求之不得去御前表功,他只当吃顿便饭,徐、陈两位大档头就只剩下羡慕嫉妒恨了。
秦林进宫复命倒没什么波折,万历皇帝大喜:“朕就说徐氏不大会做出这种事嘛,张鲸,你去告诉太后娘娘。”
张鲸谄媚的笑着,好像很替秦林高兴一样,实际上肚子里很不舒服,可半分也不敢在万历面前表现出来。
怎么说,徐辛夷都是国朝亲贵,论姻亲关系还算万历远房表姐呢,要是她出了事撞死贡使之妻,万历脸上难道很光彩吗?
万历笑盈盈的又问道:“张先生,那拔合赤忒地可恶,朕觉得应该准秦爱卿所奏,将他凌迟处死。”
张居正微微颔首,冲着秦林嘉许的笑了笑。
秦林说的比较隐晦,万历资质平庸就没听出来,他却品出味儿了,原来拔合赤只是动手的,身后还站着黄台吉呢!
俺答汗病重,恐将不久于人世,由黄台吉来朝觐,深层次的意思大家都懂,想必是确定他的接替人地位了。
偏偏黄台吉是蒙方的主战派,一而再再而三的妄图挑起边患,张居正需要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来推行新政改革,所以很拿他头疼。
这次秦林不仅成功的粉碎了蒙方主战派的挑衅,还顺理成章的拿下了黄台吉麾下头号干将,让朝廷可以名正言顺的处死拔合赤,已经做到了张居正所能想象的最好。
张居正需要和平环境来实行改革,但并不代表他对外软弱,看看这位铁腕宰相所用的人吧,所向无敌的戚老虎戚继光、剿灭僰人之乱的曾省吾,有哪个是善茬?
既然万历问起,首辅帝师略想想,就一锤定音:“老臣以为,抚夷须得恩威并施,黄台吉嚣张跋扈,还很有可能接替俺答汗的位置,咱们不便破坏俺答封贡的大局,但处死拔合赤、对黄台吉敲山震虎,是完全可行的!”
哦也,拔合赤死定了,黄台吉这条恶狼也被斩断了一只利爪,秦林想象到时候凌迟处死拔合赤,一定要请黄台吉来参观啊,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将会很精彩吧,哇哈哈哈……
“秦长官对付夷人,实在是很有办法啊,我国朝百余年间,很少有这样的能臣了……”万历啧啧感叹着。
秦林弄来的局面不容易啊,招抚了瀛洲宣慰使司,又治了气焰嚣张的蒙古主战派,陛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然是要赏了。
张居正目光微微往下一垂,莞尔笑道:“秦将军抚夷委实辛苦,昨天彻夜未曾归家,于五峰海商驻地向那蛮夷宣我天朝王化,唉,秦将军年纪虽轻,可要注意身体呀,将来你们君臣相得,还要辅佐陛下数十年哩!”
我靠,原来被他知道了!饶是咱们秦长官脸皮厚比城墙、坚逾精钢,被张居正暗中道破,也少不得老脸发烫。
张相爷的怨念深重啊,骗得女儿紫萱苦苦等他,家里有对娥皇女英就罢了,这又多了个东海妖女,什么时候才有个了局?
万历却不晓得老师话里话外打着机锋,老实以为秦林多辛苦呢,连忙道:“张诚,取三支百年辽东山参赐给秦爱卿。朕虽然身居大内,也晓得宣抚夷人极为辛苦,当年张先生、王总督办成俺答封贡,花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工夫?”
秦林连忙谢恩,心里却说这个招抚费的工夫确实不少,但却一点儿也不辛苦,再办几次也多多益善的。
张居正闻言倒是哭笑不得,万历这话歪打正着,他当年搞俺答封贡,里里外外费了多少事儿,秦林招抚五峰海商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员福将啊!
接了御赐的三根百年辽参,秦林极为谦虚的禀告,说这次事情涉及自己老婆,虽然圆满办结了案子,但朝廷再加以封赏的话,未免叫外人讥评。
真是忠臣啊!万历再小心眼,这会儿也被秦林感动了,年轻、有本事、又特别谦虚谨慎知进退,谨守为臣之道,实在是难能可贵。
秦林说完就想开溜,没别的原因,被未来老丈人当面戳穿昨夜的事情,咱们秦长官的脸皮再厚,也有点挨不住啊!
哪晓得万历思前想后,突然道:“爱卿说的,朕当然同意,不过徐氏被冤枉撞死人,平白受了场委屈,朝廷不能不有所表示。嗯,她父亲魏国公世受国恩,又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朕就破例特旨恩赏她二品诰命吧!”
此言一出,张四维、申时行就嘴唇动了动,想出言劝止。倒不是他们有意和万历或者秦林为难,而是这种做法严格说起来,不符合宗法制家庭构成,违背了儒家礼法和朝廷仪制,凡是士林出身的都不会赞成。
秦林倒是不以为意,他本来就不大清楚儒林的这些弯弯绕嘛,二品诰命拿回去能叫徐辛夷高兴高兴,这就行了,看看张四维、申时行似乎不大赞成,心下未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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