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最难消受美人恩,老徐,这次你可得拿定主意。”
徐文长咬一咬牙,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用力一击:“拼了!”
“好,那么明天我们分头行动!”秦林当机立断。
“什么行动?”
“你去安慰一下老情人,女人嘛,就得多哄哄……”秦林坏笑着挤了挤眼睛,又道:“至于本官,就替你去会会情敌喽。”
……
京师的暑热尚未褪去,关外草原上已有了些微的凉意,晨风吹着羊毛大纛烈烈飞扬,连片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是归化城北,同样驻扎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但选择远离城南……朝廷钦差到来的方向,无形中说明了他们的主人有意置身事外。
所以当蒙古武士们看到钦差大臣秦林突然来访,都显得非常惊诧,有的人呆呆站着,有的人匆忙奔回去禀报。
秦林留由牛大力、陆远志左右相随,带了几名熟悉北边情况的通译,纵马径直来到把汉那吉营中。
不同于三娘子、黄台吉军营的剑拔弩张,这里的气氛显得轻松过头,武士们或者刷洗马匹,或者整修鞍鞯,更多的人懒懒散散的四下闲逛。
把汉那吉无意于争位,黄台吉和三娘子都不会平白来惹他,武士们一点也不紧张,看到朝廷钦差骤然来访也只是露出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直到秦林率众驰入营内深处,都还没人出来阻拦或者迎接。
距离竖着羊毛大纛的中军大帐,只有数十步之遥了。
秦林暗笑把汉那吉军纪松弛,突然晨风把一阵争吵声送入耳中,声音就来自中军大帐,是一男一女打着蒙古话吵架。
通译替秦林解释:“男的骂女的偷人,生下野种什么的,女的骂男的王八蛋、窝囊废,连亲儿子都认作别人种。”
秦林、陆远志、牛大力面面相觑,这蒙古草原上果然风俗奔放,俺答汗抢亲孙子的老婆、霸占外孙女,这在把汉那吉营中又遇到一桩蹊跷事。
终于一名方脸阔口、膀大腰圆的蒙古将军迎出,他四十岁年纪,头戴镶银盔、身着翎根甲、脚穿铆钉生牛皮靴,腰挎又粗又长的大汗弯刀,显得威风凛凛,唯一叫人不解的是,脸上有道鞭子抽出来的血痕,血珠子正慢慢浸出来。
是谁打伤了这位杀气腾腾的将军?
蒙古将军双膝跪倒,瓮声瓮气地道:“阿力哥见过天朝钦差大臣钦差吉祥如意不知钦差过来,是要见我家主人把汉那吉么?”
这人汉语倒说的顺溜,他的名字秦林听着耳熟,很快想起来,把汉那吉降明事件中,他就是头号追随者,陪着主人在大明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论起来对俺答封贡也有那么点不大不小的贡献,怪不得汉话说得不错。
“不错,本钦差就是要见你家主人……”秦林点点头,又扭头道:“陆胖子,把咱自配的金创药取两贴出来,给阿力哥将军用。”
阿力哥并不推拒,从陆胖子手中接过膏药就贴在脸上,向秦林道了谢,引他一行人走向中军大帐。
掀开帘子,秦林发现大帐里面站着三个人。
其一是身穿金绣质孙服的中年蒙古贵族,脸皮生得还算白净,瘦长脸上感觉有股子阴郁之气,这就是把汉那吉了,昨日钦差到达时他也来迎的,只是始终没说话,完全置身事外。
其二便是穿华丽蒙古袍的妇人,高颧骨、粗眉毛、一张大方脸,黑黄色的皮肤,实在是其貌不扬,她就是把汉那吉的老婆大成比齐。
她怀里搂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以草原儿女的生长发育来说,其实和青年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五官面貌显得稚嫩一些。
单看相貌,就知道他是大成比齐的儿子,因为母子俩长得很像,都是大方脸、大嘴巴、泛黄泛黑的肤色,此时男孩子正愤愤的瞧着把汉那吉,浑身发抖,牙齿把嘴唇咬得流血。
“脱脱,你父亲连亲儿子都疑神疑鬼,他就是个窝囊废,他心里只有钟金那妖精好,咱们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大成比齐愤怒地用蒙语叱骂着,用力扯了扯脱脱,母子俩气咻咻的走了。
通译把这话翻给秦林听了,他笑了笑,看看阿力哥的方脸上那道鞭痕,刹那间明白了不少东西。
把汉那吉脸色发青一言不发,直到老婆和儿子走了,才打着汉话,朝秦林强笑道:“一点家务事夹缠不清,叫贵钦差看笑话了,不知钦差到此有何见教……阿力哥你这蠢货、没教养的猪,还不快去把奶茶拿来,替钦差奉上?”
阿力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无可奈何,只好忍着一肚子气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叫了几名女奴进来,先铺好锦绣垫子请秦林等人坐下,再用银壶银碗斟上奶茶,又奉上黄饼子、牛肉干巴、葡萄干几样小吃。
“来来,尊贵的客人,请用奶茶”把汉那吉将装着奶茶的银碗高高举过头顶,以示尊敬。
秦林也端起来喝,奶茶初入口有点腥,习惯了倒也回味无穷。
宾主双方都知道,秦林到这里来,既不是为了看把汉那吉和他老婆吵架,也不是为了喝碗奶茶,于是寒暄两句,秦林就单刀直入:“三娘子和黄台吉双方相持不下,你老兄始终作壁上观,是要坐山观虎斗呢,还是另有所图?”
把汉那吉怔了怔,似乎没料到秦林这么直接,吭吭哧哧地道:“钦、钦差大人,下官并没有什么打算,这个、这个王位继承,怎么都不会轮到下官吧,对不对?”
果然被老子料中秦林心头一声冷笑,丫只肯说无缘王位,却不提三娘子下嫁的问题,分明心里还有点念念不忘嘛。
秦林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道:“王位固然是好,美人却也不赖,想必老兄是中意后者了。”
把汉那吉眼睛一亮,立刻挥手令左右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如果三娘子肯下嫁小人,情愿助她和俺答生的儿子不塔失里继位为王,小人从旁辅佐而已。求钦差玉成”
秦林苦笑:“这个嘛,恐怕有点强人所难,其实这么些年,老兄应该知道三娘子对你的态度吧?!”
“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呀!”把汉那吉毫不在乎地说着,倒是一点儿不害臊。
陆远志和牛大力听到这里,差点没把奶茶喷出来,当初面对俺答汗不敢抗争一走了之,现在又乘人之危,这位老兄的人品实在不咋地。
秦林也是无语,心知要劝服把汉那吉不会容易,设身处地想想就知道,这家伙的老婆丑得相当有水平,儿子又怀疑不是亲生的,他当然要铆足了劲儿,去划拉草原第一美女、钟金哈屯三娘子。
更何况当初要不是俺答强插一手,三娘子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秦林伸手挠挠头皮,长官的一肚子坏水儿又倒腾开了。
第646章 隐性遗传
辞别把汉那吉,秦林率众回到归化城南的行辕,得知徐文长还没从三娘子营中归来,众弟兄就是一阵意味深长的坏笑。
秦林马不停蹄,立刻让人去把哲别叫来。
哲别出身土尔扈特部,也即是三娘子和德玛夫人的娘家,德玛夫人已被黄台吉害死,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三娘子麾下心腹大将,还曾作为报丧使者走了趟京师,又和钦差大臣秦林一起回到草原上。
一见秦林,哲别就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哲别叩见秦恩公,恩公吉祥如意”
秦林呵呵笑着把他扶起来,问他知不知道把汉那吉和大成比齐这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儿。
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哲别说:“大成比齐替把汉那吉生的嫡长子,叫做脱脱,不晓得咋回事,近来把汉那吉疑神疑鬼,说脱脱是大成比齐和阿力哥私通生下的野种,两口子整日争吵怒骂,叫所有人都看他们的笑话。如今我家主人三娘子和黄台吉那坏种相斗,把汉那吉却什么都不理会,也有为这件事烦心的缘故。”
秦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陆胖子听到这里,就把大腿一拍:“哈哈,就是嘛,我看脱脱也很像阿力哥的野种,把汉那吉头上的绿帽子,戴得热乎着呢!”
“不要胡说!”哲别有点儿生气,大声嚷道:“阿力哥很忠心,是条铁铮铮的好汉,他不会和大成比齐私通的……”
秦林摆摆手,止住乱嚷的哲别,“刚才听你的说法,把汉那吉以前并没有怀疑什么,是最近才突然吵起来的?”
哲别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那有什么呀,儿子越大越不像爹,把汉那吉就逐渐察觉了呗!”陆胖子不以为然。
“不对头……”秦林立刻反驳:“如果单是相貌的话,脱脱又不是今天才长成这样子的,把汉那吉十几年都没发现儿子长得不像自己,除非他眼睛瞎了……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陆远志道:“或许是他抓住老婆和阿力哥偷情了。”
笨牛大力从旁捅了捅胖子,“那两口子吵架咱们是听见的,要是大成比齐偷情被抓住,吵架时她还能那么理直气壮?”
陆远志语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看来得问问当事人了……”秦林笑起来,瞅瞅哲别:“刚才听你替阿力哥辩护,你们应该很熟吧?!把他悄悄带到这里来,就说如果他真的没有和大成比齐私通,也许本官能还他个清白。”
当然没问题,哲别又磕了个头告辞,就兴冲冲的走出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哲别就回来了,他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仅带来了阿力哥,还多了大成比齐和脱脱。
“叩见钦差听哲别说您能还我母子一个清白?”大成比齐将信将疑的瞧着秦林,又问道:“是请措嘉达瓦尔品第来施法吗?”
“不是的,本官有别的办法还你们清白……”秦林顿了顿,意味深长瞅瞅大成比齐和阿力哥:“当然,前提是你们俩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把汉那吉的事情。”
阿力哥脸上还贴着秦林送的膏药,嘴巴鼓了鼓,大约是被把汉那吉折腾疲了,终于没说什么。
反而年轻的脱脱挥拳砸着自己胸口,大声吼起来:“母亲,忠诚,父亲,错了!”
大成比齐拉了拉儿子,没好气地道:“秦钦差,不好意思,脱脱的汉话说的不好,但他没有恶意。”
秦林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大帐中威灵法王、陆远志等人,到现在也没开口说话,但人人眼睛里都藏着一星半点的戏谑。
原因无他,大成比齐、阿力哥和脱脱的脸型相貌实在很接近,站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家三口嘛。
秦林也不废话,当即抛出了思忖已久的问题:“大成比齐,尊夫把汉那吉十余年来,一直没有怀疑脱脱,现在突然说他不是亲生儿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大成比齐和阿力哥互相看看,两人都是万般无奈。
“唉,也是长生天降下的灾祸啊!”大成比齐叹口气,说出了原委。
脱脱生下来就不像他父亲,但和母亲非常像,所以把汉那吉也没多想,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
前几天,黄台吉得到了一些新鲜的蚕豆,这可是草原上比较稀罕的东西,因为蒙古人以放牧为生,十年来前白莲北宗赵全等人出塞,招募汉民垦荒,丰州滩一带才逐渐有了农业,但蔬菜种植就比较少了。
黄台吉为了笼络诸位蒙古贵族,就以蚕豆配上烤羊肉、酥油饼和美酒,请贵族们吃喝。
手握重兵的把汉那吉当然在受邀之列,他还带上了老婆和儿子一起去享用美食,三人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哪晓得乐极生悲,脱脱回来之后就心烦意乱、肚子痛、发烧,先是眼角变黄,接着全身皮肤变得蜡黄,拉的尿像酱油似的,几乎快要断气。
把汉那吉和大成比齐又惊又怒,最初还以为是黄台吉下毒害人,但又奇怪得很,别的贵族都没什么事儿,为啥黄台吉单单要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算害把汉那吉本人,也稍微说得过去点啊!
后来还是当初结伴降明的一位老贵族想起来,十来年前在关内,也曾吃过新鲜上市的蚕豆,那次阿力哥贪鲜吃得最多,结果也是这般上吐下泻、全身变黄、小便像酱油,很强壮的一条壮汉,足足躺了七八天才起得床,差点把命都送掉。
当时的宣大总督王崇古请了名医来诊治,据那位老先生说,极少数的人吃了蚕豆就会中毒,而且往往同一家的男丁有好几个这样的,别无其他办法可解,就是用催吐和下泻的药,帮助蚕豆毒性吐出泻出,另外将来再不要吃此物。
把汉那吉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于是立刻请归化城中汉人医生开了泻药和催吐药,又命人悉心调养,亏得脱脱年轻力壮,数日间慢慢好起来。
但想想不对味儿啊,把汉那吉琢磨着当年名医老先生的话,“往往一家的男丁有好几个这样的!”奇哉怪也,咋我把汉那吉没这毛病,老婆大成比齐没这毛病,偏偏是阿力哥和脱脱有同样的问题?
那么,脱脱究竟是谁的种?
越琢磨,把汉那吉越觉得自己做了接盘侠,心里有了疙瘩,怎么看都觉得儿子更像阿力哥。
再仔细想想,当初大成比齐怀上脱脱之前,自己曾经出去过几天,阿力哥则留在营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把汉那吉虽不敢和俺答汗争三娘子,不代表阿力哥也能给他戴绿帽子啊!把汉那吉立马怒发冲冠,把老婆和阿力哥叫来质问。
大成比齐和阿力哥当然不会承认,当场就大吵大闹,弄得这件事尽人皆知,成了归化城南北的一个大笑话。
也亏得是做事有点儿黏糊的把汉那吉,如果是俺答汗遇到这种事,恐怕老早就把大成比齐、脱脱和阿力哥一块儿宰了。
大成比齐说“汉人医生的话不见得就能信,你宁愿信外人不信自己老婆?你个窝囊废!”
把汉那吉就又动摇起来,只是始终难明真相,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心头堵得慌,就见天和大成比齐吵架,又对阿力哥非打即骂,自作聪明的“试探”他们俩以图发现点什么,于是秦林去营中拜访就遇到了这号场面。
“要是秦钦差能替我母子洗清冤枉,甘愿永远听您差遣,不敢分毫有违”大成比齐很诚恳地看着秦林。
秦林低头沉吟,陆远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太师父也发现蚕豆中毒,确实是一家的男丁容易得,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毛病。我看这大成比齐说话不尽不实,恐怕她和阿力哥……”
“的确男丁容易得病,至于女子嘛,往往是只携带、不发病……”秦林补充道。
“啊?!”陆远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秦哥早知道了呀。
当然知道,这是蚕豆病,一种家族遗传病,患者在食用青鲜蚕豆或接触蚕豆花粉后皆会发生急性溶血性贫血症。
因为患者存在遗传缺陷,他们血液中的红细胞,缺乏保护正常红细胞免遭氧化破坏的一种物质,新鲜蚕豆是很强的氧化剂,食用之后便导致了溶血反应。
得这种病男性患者约占九成以上,大多食蚕豆后一两天发病,症状有厌食、疲劳、低热、恶心、不定性的腹痛,接着因溶血而发生眼角黄染及全身黄疸,出现酱油色尿和贫血症状。严重时有尿血、休克、心功能和肾功能衰竭,重度缺氧时还可见双眼固定性偏斜,如不及时抢救可于一至两天内死亡。
秦林把这些话,用大家能听懂的方式,大概地解释了一遍。
大成比齐和阿力哥面面相觑,两人极不服气。
陆远志则笑道:“这么说的话,把汉那吉老兄头顶还真有点绿了……”
秦林摇摇头,“不见得,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如陆远志所说,蚕豆病是一种遗传病,但它的遗传方式有点诡异,用后世的说法,属于“X染色体隐性遗传病”!
第647章 血之疑
秦林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如果本钦差没有料错,大成比齐、阿力哥,你们两位的祖辈很有可能存在一个共同的祖先,对不对?”
“啊,你……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大成比齐非常吃惊,又扭过头,气愤地说:“阿力哥,你的嘴巴比老鸹还不牢靠!”
阿力哥苦笑:“尊敬的女主人,我并没有说出去呀。”
哲别就把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你们一个是永谢布的人,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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