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去,他当然听师爷的,至于纵马疾奔过来的徐辛夷嘛,是哪家的野丫头?
眼见火把要往柴堆上丢,说时迟那时快,徐辛夷从怀中掏出掣电枪,远远的瞄个真切,只听砰的一声响,火把立刻坠地。
那衙役只觉火把巨震,然后手心一轻,握着得只剩下半截儿木材,燃烧的火把头子掉地上了。
徐大小姐的枪法,那是杠杠的啊!
“什么人敢阻拦官府公务?”师爷色厉内荏地叫起来,他已发觉不对劲儿,来的女子骑着价值千金的名驹,又有犀利的火器,来头还能小了吗?
徐辛夷坐在马背上,指着自己鼻子尖儿,得意洋洋地道:“本小姐乃太子少保、柱国、锦衣卫都指挥使、掌北镇抚司、龙虎将军秦林……”
啊,难道名震天下的秦少保然是个女子?师爷和衙役们都大眼瞪小眼,看看后面蜂拥而来的锦衣官校,又觉得眼前这人说的恐怕并非假话。
“……之妻!”念了半晌官衔名号,徐辛夷终于吐出最后两个字,然后万般得意的瞅着众衙役们,一副你们怕了吧的表情。
师爷和衙役们满脸梦游,被徐辛夷弄得无言以对。
轿中的青黛和张紫萱互相抱着,笑得前仰后合。
第698章 分裂的死尸
在荷枪实弹的锦衣官校面前,兖州府的捕快衙役们完全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百户官甩出一张黑框红字头的北镇抚司驾贴,这伙人就彻底老实了。
习东胜挣扎着从担架上爬起来,两名锦衣校尉扶着他走到柴堆边儿,颤抖着手抚着每具尸身,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此时早已变成了僵硬冰冷的尸体,而且肢体四分五裂,有的手脚斩断,有的肚破肠流,有的身首异处,死状极为惨烈。
“沈老黑、张铁柱、魏金刚……你们,你们死得好惨哪!”习东胜的脸直抖,眼睛几乎要裂开了。
可不是嘛,从尸首的状态看,简直就是虐杀了,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无缺的。
劫镖而已,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这样的辣手?
徐辛夷这个将门虎女也看得直皱眉头,大声喝问那师爷:“你叫什么名字?干嘛要烧掉尸首,是想毁尸灭迹吗?”
师爷脸上一双贼眼滴溜溜直转,已不像开始那么慌乱了,拱手道:“复上夫人,学生乃兖州府刑名师爷臧茂林。因近来春回大地、阳气上升,这些尸首露天摆放,恐怕狐狼乱咬、蚊蝇滋生引发瘟疫,所以本府大老爷以百姓性命为重,命学生将尸首烧掉。”
徐辛夷闻言一滞,明知道这人是敷衍推搪,偏偏说的有三分歪理,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臧茂林心头暗暗好笑,已瞧出眼前这位徐夫人英风锐气不逊男儿,却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要讲起道理来,断断不是自己这个公门老油子的对手。
照着臧茂林的说法,兖州知府荀长风还是个心系百姓爱民如子的好官呢!
“一派胡言!”张紫萱携着青黛走出轿子,相府千金粉面罩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臧师爷:“大明律写得清清楚楚,凡官府勘验横死之尸,须得保持尸身完整无损,故意残毁尸身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烧尸者也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所以,即便是担心引发瘟疫,你们也只该挖坑将尸首深埋处理,而不是放火烧掉!”
臧茂林听得心头巨震,这时候就算做官的人,平时也多半只读四书五经,大明律除了刑名师爷和按察司、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之外,还真没几个人知道里面的内容,怎么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却将内容倒背如流?
那伙衙役捕快就吓得毛了,一个个揪着臧茂林问:“臧师爷,烧尸真是知府大老爷下的命令?您可不能坑害咱们哪!”
张紫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臧先生,我看你戴的是瓦楞帽,不是秀才的方巾,那么你就是连秀才功名都没考上的‘白身师爷’,想来是凭着谙熟刑名才坐到刑名师爷位置的?料想你不可能不知道焚烧尸体的罪行吧?”
臧茂林额角的汗水就下来了,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遇到个比自己还熟悉刑名的女子,饶是他诡计多端,竟被张紫萱说的无言以对。
“白身师爷,啧啧这几十年公门沉浮,里头地道道也很清楚了。”张紫萱微笑着,深邃的眸子闪着光芒,语声也清脆动听,偏偏在臧茂林耳中却比勾魂的无常还要叫他胆战心惊:“你已经有了焚烧尸体的罪行,北镇抚司便可将你羁押起来,如果我们把你带到兖州,猜猜荀长风荀知府在这时候会怎么做?是尽全力营救你,还是丢卒保帅,甚至……想办法让你永远也没法开口?他是两榜进士出身的知府,你却只是个白身师爷,嘿嘿!”
臧茂林公门沉浮二十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年纪漂亮的女子说的汗流浃背,但现在他是真的怕极了,颤声道:“我招、我招,请夫人不要再说了!都是荀知府他让我来烧掉尸首的,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张紫萱嘴角一翘,露出个揶揄的笑容。
青黛忽然奇道:“咦,紫萱姐姐的笑,和秦哥哥一模一样呢!怪不得他们俩能走到一块儿,嘻嘻。”
“都是一样的奸诈狡猾……”徐辛夷撇撇嘴,心说他俩才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呢!
张紫萱手段狠辣,逼得臧茂林当场招供,又对衙役捕快们恐吓一番,说这件事涉及到某起非常严重的钦案,所以出动钦差秦少保和北镇抚司精锐官校来办案,你们被上司蒙蔽,无意中充当帮凶,只怕前途未卜。
众捕快衙役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在地上求夫人救命,所知的全部消息,自然像竹筒倒豆子似的通通吐出来,大伙儿又翻过来劝臧师爷不要执迷不悟,到时候自误误人就悔之晚矣。
张紫萱双十年华,办事老辣却丝毫不逊于徐文长这些官场老油子,立马就吩咐官校将招供的内容誊抄在纸上,让臧茂林和众捕快衙役签字画押,取到的供状就白纸黑字红手印,铁板钉钉了。
徐辛夷在旁边看得直吐舌头,心道:果然不愧为相府千金,人家的手段拿出来,整治这师爷和捕快衙役,真正不费吹灰之力!
根据臧师爷的供述,他当然知道烧毁尸体有毁尸灭迹的嫌疑,并且烧尸本身也是触犯大明刑律的,可禁不住知府荀长风的强烈暗示,吃了主人的饭,少不得替主人做事,只好借口防止瘟疫,领着这些衙役捕快前来焚烧尸体。
至于荀长风为什么会这样做,臧师爷并不清楚,他的猜测和负责追杀齐赛花、习东胜二人的周德兴一样,认为是荀知府在外察即将来临之际,试图尽快结案好卸下肩头的重担,以便获得较好的考语,从而得到升迁,至少也要保住现在的位置。
“好个昏官!”徐辛夷愤愤不平的骂了句,像他这样为了保住官位就草菅人命,实在是叫人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远处马蹄声响,马队朝着这边疾驰,众人心头暗惊,徐辛夷取了望远镜朝那边一看,便喜道:“哈,是秦林来了,他看见我们在这里,一定大吃一惊!”
张紫萱和青黛无奈地互相看看,恐怕这就是徐大小姐的最终目的吧。
秦林看到这边的情况,也立刻快马加鞭,马儿跑得飞快,到三女身前就一个骗腿跳下马背,不假思索就说:“哈,徐大小姐,果然不值得信任,让你留在船上,偏要跑到现场这边来!”
魏国公府的大小姐,这辈子最多只肯听秦林的话,并且还仅限于当面,背转身就改了主意,谁也拿她没办法。
秦林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跑到现场来的主意,一定是徐辛夷拿的,青黛从来老实听话,张紫萱也喜静不喜动,没有徐大小姐这么重的好奇心……她根本是属猫的!
这家伙,就知道凶我!徐辛夷自己心虚,嘟着嘴不说话。
臧师爷和捕快衙役们本来心上心下的,担心自己的前途未卜,但看见这一幕仍不免发笑,原来英风锐气的女将,遇到老公就气焰顿消了,看来如今这世道还没变,终究是雌的怕雄的。
“秦兄,莫怪徐姐姐,今天多亏她立功呢!”张紫萱笑眯眯地指了指柴堆:“咱们再来晚一点儿,尸身就要被这些家伙烧掉了。”
“哦?”秦林早就看见那柴堆了,闻言并不吃惊。
徐辛夷却看了看张紫萱,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说话,好在她心地开朗,就说:“也不光我立功啦,刚才紫萱妹妹审案也挺厉害,秦林啊,本小姐看你的本事,也就和紫萱妹妹差不多。”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秦林心头直乐,张紫萱和徐辛夷互相说好话,这可是极为难得呀。
秦林看了臧茂林等人的口供,又把济南府发生的案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张紫萱、徐辛夷和青黛听说东昌镖局满门被害,全都吃惊不小,青黛更是极为可怜脸色苍白的齐赛花,走过去柔声安慰这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姑娘。
习东胜得知噩耗,同样悲愤莫名,拳头狠狠地砸着担架,震裂了肩膀上的伤口,鲜血浸出来打湿了绷带,他也不管不顾。
可齐赛花并不领情,心情极为复杂的站在一边,眼神也躲着习东胜,因为济南东昌镖局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她父亲齐祥云罩门被破死于非命一事,都证明了内部出了叛徒。
整个镖局活下来的,除了她就只有习东胜,她自己不是叛徒,那么谁是叛徒呢?
秦林似乎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到尸体堆放的柴堆边上,瞧着四分五裂的尸首若有所思:“奇怪了,抢劫红镖杀人而已,为什么要把尸身斩成七八块,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齐赛花道:“我们镖局子走镖,讲的是和气生财,并不爱和绿林道的朋友打仗,无论死了几个镖师,镖局都要赔钱,这赔钱就赔穷了……所以,家父开了多久的镖局,却没和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
秦林看了看尸身,因为天气非常寒冷,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方便了他的检查工作。
“不对劲儿……”秦林自言自语。
第699章 多了一个
“什么不对劲儿?”陆胖子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顺着秦林的目光,睁着小眼睛在残肢断臂中搜索,很快也发现了问题,把大腿一拍,胖子朝齐赛花喊道:“齐姑娘,令尊岂止得罪了人,简直就是和人结的血海深仇嘛,这哪儿是劫镖啊,明明就是乱刀分尸!”
齐赛花闻言就走过来,习东胜也挣扎着跟在后面,齐赛花板着脸,对他不怎么搭理,习东胜只当她一夜之间父母尽丧悲痛欲绝,并没有多想。
陆远志指着一具尸首断裂的胳膊:“你们看他这里,如果是生前格杀时被砍下了胳膊,就该皮肉翻卷、鲜血浸透袖子,可伤口皮肉不翻卷,流血也非常少,说明是死后才被斩下胳膊的。”
可不是嘛,这位镖师胸口还有个血洞,那里就是皮肉翻卷、污血浸透了棉袄,与胳膊断裂处截然相反,证明是生前被利器刺中要害,从而当场送命的。
这位镖师是齐赛花长辈,见此惨状她眼圈一红,好在她生性坚强,知道现在不是痛哭流涕的时候,最要紧的是配合锦衣官校,查明案情真相。
“丰二叔的开碑手有五六成火候了,没想到竟被人一剑穿心而死,好恶毒的贼子,杀人便杀人,明明丰二叔已经死了,还把他胳膊斩下来!”齐赛花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如果先胳膊被斩断,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一剑穿心,还说得过去,但明明丰二叔已穿心而死,为何还要把他胳膊斩下?这种行为。
似乎只能用丧心病狂来解释了。
牛大力和校尉弟兄们也低声议论:“死了都还要补几刀,啧啧,谁干的?做得够绝啊!”
习东胜看看秦林正低着头琢磨什么,而陆远志则眉飞色舞好像已经有所突破,就忍住伤痛朝他拱拱手:“陆……陆长官,咱们镖局上下百余口死得惨,现在只有求贵衙门主持公道了,您……您怎么看这起案子?”
“本官断定这并非普通的拦路劫镖,甚至有可能那个红镖只是凑巧而已。”陆远志得意的挺了挺胸脯,斩钉截铁地道:“根据种种迹象。这是一起血腥残忍的仇杀,凶手趁东昌镖局保了红镖,力量分散两处的机会,先在半道上伏杀了局中众高手,然后连夜突袭济南府,将东昌镖局赶尽杀绝!死尸分裂的肢体就是明证,对凶手来说,仅仅灭东昌镖局满门仍不解气,还要损毁尸体来发泄仇恨!”
众人听了都是一怔,难道真如陆远志所说:这起案子并非普通的劫财,而是江湖仇杀?
女兵甲把陆远志额角点了一下:“瞧把你能的,秦长官都没有发话,你逞个啥能啊?”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林。陆远志确实经常能对案情推演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他出错不比蒙对来得少,最终一锤定音还得看秦长官。
陆远志就挠了挠脑袋,笑呵呵地问道:“秦哥,兄弟这次说对了吗?”
“恭喜你!”秦林也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忽然笑容一收:“答错了!”
我倒啊!陆胖子本来正挺起了胸脯摆出等着夸奖的架势,闻言就扑了个趔趄,胖脸皱巴巴地叫苦:“秦哥耶,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超过限度的伤害意味着慌乱或者仇恨引起的情绪失控’。这里敌人几乎把每具尸体都大卸八块,看样子有明显不是惊慌失措,那他们不是因为仇恨,又是因为什么呢?”
秦林淡淡地笑了笑:“或许他们想隐藏什么。胖子你仔细想想,如果是仇杀,为了发泄仇恨而残毁尸体,那么凶手仇恨的目标、引发凶案的人物,又究竟是谁呢?”
“当然是东厂镖局局主齐祥云!”胖子不假思索地答道。
话音刚落,绝足不肯到尸首这边来,和青黛、徐辛夷站在旁边的张紫萱就咦了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什么?”徐辛夷睁着杏核眼追问。
张紫萱微微笑道:“等秦兄解开疑团吧。”
“切,不说就不说,还卖关子!”徐辛夷撇撇嘴,不过很快她杏核眼瞪得溜圆,也想通了秦林言语中的含义。
如果以仇杀作为案情推断的前提,试问凶手有可能因为痛恨东昌镖局的某位镖师、马夫、伙计或者厨娘,而以整个镖局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作为报复吗?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最后可能的情况,仇恨是指向东昌镖局局主齐祥云,所以才杀了他满门;也不排除一开始就是指向整个东昌镖局,比如某个敌对的江湖势力,当然这种仇恨仍然会大部分指向身为局主的齐祥云。
可现在发生的情况,同样是大批镖局人员遇害,汶上县这边的镖师们尸体被严重毁损,承载着大部分仇恨的齐祥云本人,却只是咽喉罩门被破死于非命。
这就和仇杀的推断,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是仇杀,而是为了掩盖什么,究竟凶手要掩盖什么呢?
秦林一声令下:“弟兄们,把尸首都给我摆起来,残肢断臂也通通拼起来,看看有什么古怪。”
臧师爷和兖州府的众位捕快听得这一句,禁不住人人张口结舌,这里整整三十一具尸首,每具都被切成几大块,刚才他们单单是搬到柴堆上准备焚尸,就已经恶心坏了,这位秦将军还要将尸块全部拼起来,又得多费事儿?
已经签字画押取了供状,臧师爷知道就算自己是孙猴子,也逃不出秦林的五指山了,干脆卖起好儿,讪笑着凑上去:“秦少保,小的打理刑名数十年,倒也有点不足挂齿的小本领,前些天来的时候就看过了,这里三十一具死尸都是死于刀剑拳脚之下,并没有中毒或者内讧的迹象,您看,现在尸体七零八落的,要不……”
秦林笑笑:“死因本官倒是不曾怀疑,本官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臧先生的好意本官心领,还望你从此弃暗投明,继续戴罪立功。”
“多谢秦少保恩典!”臧师爷双膝一软就跪下去了。心头却仍旧纳罕,身为一个刑名老手,他当然知道检查尸体无非是查明死者身份、死亡时间、致命原因等等,本案的案发时间非常确凿,所有死者都是东昌镖局的镖师和伙计……好死亡原因嘛,无非是被劫镖的人杀害,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为何还要大费周章?
秦林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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