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女替自己盛了大半碗。
陆远志要显摆本事,卖弄地道:“竹实,又称竹米,竹子开花必死,方能结出竹实,其味甘、平、涩,入脾、胃经,善能益气补虚,健脾消积。”
“唔,原来也是味草药。”秦林不以为怪,中医中药本来就药食同源嘛,这也算药膳了。
管家又把腰一呵,赔笑道:“对对对,强将手下无弱兵,秦少保麾下这位陆长官果然见闻广博,连医家的道理都懂得。”
他不知就里,还以为秦林、陆远志、牛大力都是锦衣卫出身,殊不知陆胖子本来就是医馆门徒,神医嫡传。
三人说说笑笑,秦林用勺子慢慢舀粥喝,皱着眉头似乎想着什么事儿,手下的哼哈二将就没他那么斯文了,呼噜呼噜大口直灌。
“秦少保,这粥不错,你多吃点。”牛大力好心催他。
陆远志咧着嘴直乐,咱们秦哥啥时候这么斯文过?别装啦,端起碗仰脖子喝吧!
秦林突然把碗放在了桌上,问道:“胖子,你刚才说竹子开花必死,方能结出竹实,那么换句话说,结出竹实的竹林,就会枯黄死亡了?”
“对呀,竹子很罕见,只要开花就会死嘛。”陆远志不明白秦林为啥问起这个,呆了一呆,然后小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突然就大咳起来。
牛大力替他拍后背,好不容易缓过气,陆远志坐直了身子,就直瞪瞪的把秦林看着。
昨天把各种植物的花朵,只要是春天能开的就都找来了,唯独没有竹子!
很少有人见过竹子开花,但它确实能开花,只是需要非常非常久的时间:除了极少品种的竹子每年开花之外,大多数竹子要生长三十年以上才开花,有的甚至长达百年,比如桂竹需要一百二十年才开花,再怎么长寿的老人,也见不到自己亲手种植的桂竹开花。
所以在人们的潜意识里,一般不会把竹子当作会开花的植物。
更加容易迷惑人的是,竹子开花之后就成片的枯黄死亡,试问出去收集花粉的锦衣官校,看到一片枯黄死亡的竹林,怎么会想到它也曾绽放花朵呢?恐怕下意识的就漏过去了吧!
秦林三口两口吃完早餐,将饭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咱们走!”
去哪儿?当然是不久前有竹子开花的地方!
竹子开花非常罕见,并且不会像别的常见花朵那样,在相当大范围内、同一时间段内开放,往往是一座竹园,或者方圆十余里的几座山头,竹子同时开花。
很容易就询问得知,龙游县近期曾经开花的成片竹林,就在衢江对岸的竹林禅院,县衙奉承秦林的竹实就来自那里。
时值梅雨季节,衢江涨水,航道越发宽阔,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川流不息,数量最多的则是运送木炭的排子,一长溜几十条从上游方向放下来,场面蔚为壮观。
一只浙江特有的乌篷船,舱内坐着七八个人,改扮成秀才的罗东岩见秦林看那些船,便解释道:“秦少保,这些排子都是从上游山区放下来的。下游的杭州、宁波,打铁、炼金银器皿、冬天取暖、四季烹茶都要烧炭,商人就在浙西山区把炭烧好,用木排运过去,除了排上装木炭,扎排的原木又卖给造船的,可谓一举两得。”
“这么多木炭,用来熔化黄铜、私铸铜钱,倒是方便得很哪!”秦林鼻中冷哼一声。
罗东岩终究有点替自己开脱的意思,讪讪地道:“下官失察,下官失察。不过弊县境内,铜钱既有流出亦有流入,市面上铜钱不多不少,并没有铜钱滥市的情况,所以下官就……”
这个问题,秦林也觉奇怪,以发现的私铸钱数量来看,应该市场上充斥着大量万历通宝啊,可并没有这样的情况,难道是金樱姬往日本卖的铜钱,数量实在太多,冲抵了私铸者多造的那部分?
可是根据五峰海商的账目,他们是去年底才开始做这种生意的,其实运往日本的铜钱数量有限,至少不可能完全冲抵私铸者批量制造的假钱。
秦林倒是丝毫不怀疑金樱姬对自己打了埋伏、瞒报了数目,金宣慰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而且以她和秦林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做。
加上之前对私铸钱所获利益的分析,也觉得十分奇怪,自从万历通宝价值折半,私铸实际上就无利可图了,为什么私铸者还把源源不断的私钱投向市场?难道他们是助人为乐,替五峰海商准备出口日本的货源?
“秦少保,前面就是竹林禅寺了!”罗东岩的低呼,打断了秦林的思索。
衢江对岸,二十来丈高的平缓小丘上,坐落着一座红墙黄瓦的寺院,四周果然竹林掩映,只不过本应翠竹森森的春季,那些竹子却已枯黄死去,反倒像秋天的景色。
没错,就是这里,只有曾经开过花的竹子,才会枯死在万物生长的春天里!
可是,私铸者又在哪里呢?这样的小山丘,根本就藏不下铸钱的工场嘛,火红的熔炉藏在哪儿,热火朝天的私铸场面又在哪里?
第758章 山寺僧话
秦林并没有急着登岸,他吩咐扮成艄公的衙役将乌篷船打横,就在江心慢慢转上两圈,秀才装束的罗东岩则和随从坐到船头,假装是买舟游江消遣的士子,他自己躲在船舱中,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岸上的情况。
陆远志也手搭凉棚朝远处看,嘴里嘀嘀咕咕:“邪门,这里没有一点儿开炉铸钱的迹象,既无煤烟,也没火光,搞私铸的家伙总不可能躲在地底下吧!”
牛大力也远眺那座掩映在枯黄竹林之中的寺院,红墙黄瓦殿宇森森,就是除了几缕香烛青烟之外再没有丝毫的烟火气了,怎么看都不像藏着私铸工场的样子。
再说了,竹林禅寺是龙游有名的古寺,多有善男信女在此进香礼佛,把私铸工场设在这里,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吗?
“难道说,麻绳只是在这里存放过一段时间,沾到了竹子的花粉,然后就被运到真正的私铸工场了?”陆远志试图做出合理的解释。
“不,应该就在这附近。”秦林放下了望远镜:“这里有衢江水运,铸钱需要的大量木炭,可以从上游运来,铸成的私钱,也可以经水路运到下游的杭州、宁波,而且竹林禅寺附近没有农户,正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办这些事情。”
听秦林这么一说,陆远志和牛大力也觉得有理,可既不能打草惊蛇,又要确定目标,怎么才能做到呢?
“先从外围调查开始吧!”秦林吩咐乌篷船靠回南岸,在水浅处下碇停泊,和罗东岩用红泥小火炉在船头上烹茶,吹着清朗的江风,十分悠闲自得。
与此同时,江面上七八条乌篷船和客舟四散分开,锦衣官校们扮成外地行商,向江上的渔民和船工打探消息;岸上,龙游的差役拿着张粗制滥造的影形图做幌子,假装成追捕逃犯,朝村落间的乡民套口风。
一个时辰之后,信息纷纷反馈回来:并没有人在夜间看见铸钱炉的火光,也没有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至于停着的船嘛,因为竹林禅寺是龙游的有名古寺,行船的艄公船夫都喜欢去拜一拜求个平安,每天停在寺庙所处小山丘的船很多,过夜的也不少,没人注意到别的情况。
“这么说,如果他们半夜运送铜料和木炭,就很不容易被人发现了。”秦林说着就摸了摸下巴。
“还有,还有个消息。”锦衣官校大约是觉得和案情没多大关系,就有些吞吞吐吐的,直到秦林盯了他一眼,才继续说:“有渔民告诉咱们,说最近这段时间附近江段的鱼变得不好打了,鱼群跑到了别的地方,所以江面上的渔船都少了许多。”
罗东岩闻言就点点头:“怪不得听厨房人说,鲜鱼的价钱贵了不少……”
说着罗知县就红了红脸儿,把后面半句吞了回去,君子远庖厨嘛。
秦林的眼睛却眯了起来,双目精芒熠熠生光,鱼群减少传递的信息,那是相当丰富啊!
罗东岩将一盏烹好的香片递给秦林,小心地问道:“秦少保,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再派人进竹林禅寺探查,还是……”
“咱们直接进去!”秦林把手一挥,冲着惊讶的罗东岩笑道:“难道本钦差就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访古寻幽入禅寺吗?”
小山丘下,衢江岸边,有座小小的码头,方便前往竹林禅寺进香的善男信女,秦林一行人就在这里弃舟登岸,沿着两侧生有青苔的石阶拾级而上。
竹林禅寺门口两名小沙弥眼尖,瞧见本县父母官罗东岩穿了青衫儒服,在前面弓着腰引路,对另一人毕恭毕敬,立马就知道有大人物来了,一个赶紧跑进去禀报,另一个则忙不迭地迎下来。
寺庙之中,愚竹方丈很快得到了消息,问明罗东岩身边那年轻人的身高面貌,便朝小沙弥挥挥手,让他先出去招呼,自己稍事整理就出来。
“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胡云鹏从后面禅房转出,满脸喜色,对愚竹道:“这是秦魔头送上门来了,你赶紧去稳住他,我去通知高左使。哼哼,这次一定要把秦魔头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方能消老子心头之恨。”
胡云鹏师兄“血海漂萍”段海萍就是死在秦林手中,所以他对秦林恨之入骨,眼下机会来临,他兴冲冲的向高天龙报告消息去了。
愚竹也咬牙切齿地走向山门,慈祥和蔼的脸上杀气腾腾,哪里有半点佛门高僧的气度?分明就像持刀杀人的刽子手!
刚刚踏出山门的门槛,愚竹忽然一怔:只见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已靠拢了衢江北岸,不计其数的精壮汉子正走下跳板,他们虽然穿着百姓衣服,一个个却身手矫健、浑身精悍之气,锋利狭长的绣春刀和乌压压的掣电枪,就明明白白的挂在腰间……分明是北镇抚司的精锐官校。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便装汉子,被愚竹认出是本县的马步弓手,江上亦有好几艘大船来回巡弋,窗户里隐隐露出鸳鸯战袄特有的火红色。
心中毕剥一跳,愚竹方丈脸上狰狞的杀气瞬间隐退,重新变成了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山门往下迎了好几步,双掌合十道:“哪阵风把罗父母吹到了敝寺?您身后这位施主,双目煞气冲霄,满身正气盈怀,想必就是审阴断阳、神目如电的秦少保?”
“哈哈,老和尚果然有点眼力!我来替你引见这位贵人。”罗东岩像往常那样和愚竹打着招呼,又冲着秦林点头哈腰:“启禀秦少保,这位愚竹大师就是竹林禅寺的方丈,别的本事没有,插科打诨地道行是很深的。”
秦林哈哈一笑:“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本钦差的正事已经办完,离开龙游之前特地到贵寺寻幽探秘,还没有进寺中参观,单单是见了愚竹大师,便隐然有忘俗之感。”
“好说,好说。”愚竹侧身弯腰,将秦林一行引入寺中。
第759章 花木泄天机
秦林抬脚跨进竹林禅寺的山门,大批锦衣官校也跟在他身后蜂拥而入,本县的马步弓手张弓搭箭抢占各处有利位置,更有身穿鸳鸯战袄的朝廷官军,分水陆两路将竹林禅寺所在的山丘围得水泄不通。
愚竹方丈眼角抽了抽,神色变了几变,双掌合十道:“秦、罗两位施主,贫僧有礼了。敝寺虽小,亦是五百年的名刹,佛、菩萨以慈悲为怀,两位带着许多刀兵,佛爷菩萨面上须不好看。”
罗东岩笑笑:“秦少保乃朝廷柱石,屡次挫败反贼叛逆,可谓功勋卓著,也被奸徒逆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不得不加强戒备。如有冒犯,只好请老和尚你多担待,在佛菩萨面前替秦少保多上几炷香吧!”
愚竹低头沉吟,似乎有点不大愿意。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大师难道还没有堪破?”秦林悠然开口,戏谑的瞥了愚竹一眼:“只要心中存着善念,手中持刀不过是为了除魔卫道而已;如果有心作恶,就算手托香花、口念佛经,也照样堕入魔道。大师您说是吗?”
“是、是,秦施主慧根深厚,倒是贫僧执迷了。”愚竹非常勉强地笑了笑,他被秦林三两句话说的后背冷汗津津的,心头暗自戒惧:难道秦魔头已经发现了什么?
秦林在众人簇拥下参观竹林禅院,四大金刚、十八罗汉、大雄宝殿一处处看过去,这五百年古刹很有些看头,佛像镏金华彩,殿阁古色古香,庭院之中古柏森森。
唯独有点煞风景的,就是寺庙周围原本苍翠欲滴的竹林,全都变得枯黄,已经或者正在走向死亡,本是江南之春的梅雨季节,倒像是深秋的景色。
秦林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诧异地问道:“愚竹大师,春季万物复苏,怎么贵寺的竹林却成片枯萎?难道是天时不利,或者地理改变?”
愚竹对这个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笑道:“好叫秦施主晓得,竹子开花必死,今年春天早些时候,这些竹子就开过花的。敝寺周围种的竹子,总要四十年以上才开花,贫僧已虚度七十春秋,还是二十来岁做小沙弥的时候见过这些竹子开花呢。总来的说,到了年限之后,遇到久旱不雨、土壤干热板结的年份,竹子就会开花,只是到底哪年开放,就可遇而不可求了。正因为竹子开花,本寺才收集到一些竹米,现在想来,倒像是佛菩萨特地赐给秦施主享用的呢!”
愚竹心中已对秦林有所戒惧,正好他问起竹林枯死的问题,就趁机东拉西扯,想从秦林口中套话。
“哦?”秦林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不动声色地道:“久旱不雨、土壤干热板结?今年雨水倒不是很缺啊,怎么贵寺附近的土壤就干热板结了呢?”
“呃,这个……”愚竹方丈自知失言,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千不该万不该在秦魔头面前多嘴多舌,这下好了,如果被他发现什么端倪,刚才那番话就成了活脱脱的不打自招!
亏得这老秃驴迎来送往口舌便利,赶紧强笑道:“初春时候没下雨,又连着出了几天太阳,地气回暖,竹子就开花了。一草一木亦有感应,想必是预知秦少保将要大驾光临,所以提前奉佛旨开放的,结成竹实以飨贵客。”
“是这样啊,那本官倒是和佛菩萨很有缘分了。”秦林笑着,转移了话题,并没有就此深究下去。
愚竹吓得遍体冷汗浸出,暗道这秦魔头果然厉害得很,稍有失言恐怕就会被他抓住把柄,于是再也不敢东拉西扯,陪着他老老实实地逛下去,指着一尊尊佛像和壁画讲出处来历。
就在秦林闲庭信步,由愚竹和罗东岩陪同参观竹林禅寺的同时,牛大力率领锦衣官校们,以保护秦少保安全为名在寺庙各处要点布防,并检查每一座殿宇和禅房。
可查遍了整座寺庙,根本就没有能容纳铸钱工场的地方,几处殿宇都摆设着佛像,佛像四角结着灰尘,布幔周围挂着蜘蛛网,室外的空地也只有石头雕刻的香炉,没有铸造铜钱的熔炉,地面上倒是有不少灰烬,可那是香烛燃烧留下的,并非铸钱所用的木炭。
奇哉怪也,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啊!
牛大力伸出棒槌似的手指,狠狠刨着头皮,饶是他粗中有细,这时候也犯了迷糊。
陆远志一直跟在秦林身边,见状就朝老搭档使了个眼色,随即故意落下几步等着牛大力。
“老牛,我听秦哥刚才话里有话,好像说竹林禅寺周围的土地有些问题……”陆远志压低声音把秦林和愚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又道:“老牛你看,会不会是藏在地下?”
“不可能吧?”牛大力眼睛睁得溜圆,怎么也不敢相信。
铸钱要烧熔炉,要有冷却的水池,要堆积铜料、木炭和制成的大批铜钱,还得有供大量工匠生活的区域,以这次发现的私铸铜钱来看,规模是相当大的,那么私铸工场需要的空间也就格外的大,根本不是一两条地道就能搞定的。
何况烧炉熔炼铜料需要大量的空气,如果在地下挖掘空间,简直就是事倍功半,不,根本是费力不讨好,谁会干这样的蠢事?愚不可及嘛!
忽然前面边走边看,走到一处阁楼上的秦林长笑一声:“咦,常听说人间已是四月天,山寺桃花始盛开,贵寺周围倒是不同,看,远处那株茉莉花就早早的开了。想来必是地脉温暖,所以花草盛放之期也比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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