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营负责,打到的海盗还要押到省城,捉到西洋海盗,甚至有可能押到京师去献俘,这就和海澄县没有半分关系了,薛新颜乐得省事。
而且,如果海澄县破了一起命案,私娼暗门子勾搭西洋番人被杀,就算破案及时,地方官有个“审断明白”,可前面还有个“教化不力”——说白了就是没按圣人之道把百姓教好,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倒是按海盗送给水师那边,地方上什么事都没有了。
俞咨皋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些海盗都抓到水师营去!”
大群水兵拥入县衙,把西洋人捆得结结实实,押着往水师营走。
大堂上薛新颜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原来还担心这些洋人死不认罪,这下好了,让俞咨皋去磨他们吧,我老薛轻松了!
罗布、瓦韦一行人差点儿要吐血,人人惊疑不定,杀人碎尸,那还是主犯杀头,其余人等不见得有什么,被当成海盗,那就全得砍头啊。
“冤枉、冤枉,俞将军,我们冤枉啊!向上帝起誓,我们从来不是海盗!”罗布叫起来。
瓦韦也一个劲儿地喊冤。
偏偏俞咨皋充耳不闻,根本不理睬他们。
水师营盘就在海澄县城外面,紧靠着码头的岸边,还没等一炷香的时间,俞咨皋就押着他们走进了营盘。
这时候,罗布、瓦韦和水手们看见了一个叫他们分外害怕的人,五峰船主身边那位先生。
葡萄牙人不知道这位秦长官是什么人,但他们知道五峰船主有多厉害,而这位长官在船上的时候,五峰船主会像藤蔓缠住大树一样,对他温柔得叫人嫉妒!
毫无疑问,他是个比五峰船主更厉害更可怕更心狠手辣的家伙!
“将军,饶命,我们不是海盗,我们是葡萄牙王国的正规军,怎么可能做海盗呢?”一名水手卑微的告饶。
“马里奥!”罗布生气地瞪着这名水手。
“对不起,先生。”马里奥摘下帽子,呵了呵腰表示歉意,“但是如果不说出实情,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葡萄牙正规军?秦林有种想狂笑的冲动,这正规军也太逊了吧,一艘小船,上面大猫小猫三两只,竟出自那个庞大殖民帝国的武装力量?
罗布无可奈何,挺了挺胸膛,摘下帽子弯腰向秦林行礼:“尊敬的将军,我们的确是葡萄牙王国的正规海军,更准确的说,我们是一群叛逃者,也是一群爱国者。”
瓦韦也神情落寞:“九十年前,我的祖国葡萄牙还在教皇主持下,与西班牙签订瓜分世界的《托尔德西拉斯条约》,可九十年后,葡萄牙王国已不复存在……所以我们这些爱国者,只好叛逃离开。”
通过罗布和瓦韦的介绍,秦林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殖民地遍及全世界的葡萄牙,因为王位继承权的问题发生了内乱,过程和历朝历代争夺权位的斗争别无二致,结果就是同在伊比利亚半岛的、虎视眈眈的西班牙乘虚而入。
三年前,葡萄牙被西班牙吞并,沦为西班牙的藩属,两年前年,葡萄牙议会同意西班牙国王菲力二世兼任葡萄牙国王,西班牙继承葡萄牙在海外殖民地的部分权力。
西班牙为此向东方派遣了新的总督,驻吕宋岛的费迪南德伯爵。
费迪南德到任之后,下令整个东方的葡萄牙人服从他的命令,澳门的那支实力弱小的葡萄牙海军,也必须向菲力二世效忠。
远东大部分的葡萄牙人接受了现实,毕竟西班牙还给葡萄牙保留了不少的权利,并没有全部剥夺。
但一些青年军官不愿意为昔日的敌国效力,毕竟九十年前葡萄牙还在教皇主持下和西班牙签订瓜分世界的协议,怎么到头来自己却成了对方的盘中餐?
罗布、瓦韦就是这群青年军官的中坚,他们在佛雷格里奥神父的帮助下,弄到一艘小船,逃离了澳门。
“请相信我们,我们并不是什么海盗,相反,我们还曾经在大明朝的官员统一指挥下,和明军并肩战斗,剿灭那些真正的海盗!”罗布手按着胸口,蓝眼睛很真诚地看着秦林。
他说的倒是实话,明朝是东方大一统王朝,并没有把葡国视为同等的对手,而是当作藩属国家看待,地方官就像对云南、湘西的土司那样对待他们,时不时要葡人给朝廷上贡,有了海盗,就调葡国舰队配合明朝水师作战。
后来甚至在明朝行将灭亡时,还有一队葡萄牙火枪手效忠于朝廷,与南下的满清军队血战。
秦林听了瓦韦说的这些,低着头暗自盘算,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葡萄牙竟已被西班牙吞并了,现在南洋那边,又该是怎么一个形势?大明朝丢掉了马六甲,海峡以西从印度洋到非洲东岸的几十个朝贡国都被迫断绝,或许可以利用葡人,打开一个突破口……
“我相信你们不是海盗。”秦林双手往下压了压,止住欣喜若狂的葡萄牙人:“不过,碎尸案毕竟和你们有所关系,我身为中国人,当然要替死者讨个公道,你们有何话说?”
罗布气咻咻的盯了瓦韦一眼:“还不都怨他,到处拈草惹花,惹来许多事情。”
罗布有说错成语的毛病,又把拈花惹草说错了。
瓦韦红着脸说:“尊敬的秦将军,我确实认识那个贺桂姐,但是那天晚上她并没有来找我呀!请您相信我。”
秦林点点头,虽然老祖宗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身处罗布、瓦韦这种境地,似乎也没有为了一个妓女就杀人,弄得惹祸上身的必要,更何况贺桂姐与王巴散也很可疑。
“你们暂时留在水师营,不准走出营门一步,待我查清案情再说吧。”秦林撂下这句话,又对俞咨皋、沈有容吩咐一番,这才率领官校弟兄们离开水师大营。
罗布在胸口画着十字:“上帝保佑秦将军能查清案情,还我们清白。”
“他会的,我感觉他是位非常睿智的大人物。”瓦韦笑嘻嘻地道。
秦林离开水师营盘回码头,巨大的林樱号设施齐全,官舱里头住得很舒服,没必要在岸上住。
贺桂姐、王巴散这对野鸳鸯值得怀疑,但怎么才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呢?靠那三块碎尸,能提供的线索太单薄了。
而把希望寄托在查找其余尸块和目击者上,也颇觉渺茫,尸块很有可能被鱼鳖吃掉了,或者随海流冲走,目击者的话,这么久没有人站出来,恐怕也不大靠谱。
“更多的线索,只要一个反证就够了!”秦林抓着头皮。
陆远志也郁闷得很,就像秦林说的,比方说尸首上多个红痣啊,或者没有生育史什么的,只要有任意一条和贺桂姐的情况对不上,就可以排除碎尸来自贺桂姐的可能性。
偏偏只有区区三块,体现的皮肤微黑、身材偏瘦、有生育史等特征,又和贺桂姐相符合,这就叫人抓瞎了。
秦林思忖着回到林樱号上,金樱姬和白霜华都在,见秦林郁郁寡欢,就知道他办案不是很顺利。
“哼,办我圣教的案子,你倒是势如破竹,轮到西洋人就抓瞎!”白霜华撇撇嘴,说是要招揽秦林为白莲教奉圣左使,但过去的恩恩怨怨,又哪里能毫无芥蒂呢?
金樱姬笑嘻嘻地迎上去:“怎么,小冤家不顺心哪?来来来,奴奴喂你块糖藕。”
她纤纤玉指拈着块糖藕,轻轻塞进秦林嘴里,神情动作像极了一位温柔的小妻子,哪里像个纵横四海的五峰船主?
龟板武夫和众位水手都转过脸去,咱们船主演技真是太好了,谁要像那伙西洋笨蛋一样,真以为她温柔又善良,那就请参观她把敌人和叛徒丢进海里喂鲨鱼的一幕吧!
秦林脑子里想着事儿,香喷喷的糖藕含在嘴里,也味同嚼蜡,当天无论金樱姬怎么逗他开心,都始终郁郁寡欢,最后连白霜华都看不下去了,故意和金樱姬说笑话,要引秦林发笑。
其实秦林也没有多郁闷,就是他这人心头存着案子,就一门心思用在上头,看起来活像个木头人了。
一直等到入夜,寻找目击者和寻找另外的尸块,两方面都没有什么进展。
秦林站在舷侧,弯月悬于中天,夜空繁星点点,月港海面上不知多少海船点起了灯火,点点灯光铺满了海面,与夜空的繁星交相辉映,海浪温柔的推着林樱号,脚下微微晃动,如果不是心头存着事情,倒是极为浪漫的一幕。
金樱姬轻轻秦林肩头:“小冤家,该睡了,今晚……”
啊哈,不远处白霜华打了个呵欠,红着脸儿躲回自己舱中,她内功精湛,听力非比寻常,金樱姬的声音虽小,也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嘻嘻!金樱姬朝着白霜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媚媚的眼睛弯得和天空的钩月相似,明显是五峰船主又在使坏,调戏白莲教主了。
秦林终于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好吧。”
金樱姬笑嘻嘻地挽起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回船舱,心说今晚哪怕委屈自己,也要叫秦林这小冤家好生休息休息。
官舱门窗关闭,红烛高照,金樱姬扭动着水蛇腰款款轻摇,随着海浪的节拍翩翩起舞,舞姿妙曼中带着魅惑,瓜子脸上淡淡的笑容,也是那么的引人入迷。
罩衫脱下了,罗裙被扔在了地上,翩翩起舞的人儿只穿了肚兜亵裤和薄薄的轻纱,舞姿越发如梦似幻,柔媚的眼波浓得化不开……
秦林心中不无感动,他当然知道金樱姬的舞姿只为自己绽放。
终于,最后一缕纱衣也被扔在了地上,美艳绝伦的人儿不着片缕轻歌曼舞,是十八天魔,是飞天神女?
嘶……秦林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
金樱姬瓜子脸红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她是威震四海的五峰船主,和秦林有过肌肤之亲,也经常媚态横生,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的举动呀!呆子啊呆子,你还在那里发呆做什么?
“我懂了。”秦林忽然哈哈一笑,满心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端坐床沿上,朝金樱姬招了招手:“来!”
“小冤家,到这时还……”金樱姬咬了咬唇瓣,水蛇腰轻轻一折,不着片缕的娇躯便扑进了秦林的怀抱,火热的唇瓣吻在了他的脸上。
秦林放开心怀,与金樱姬柔情蜜意,当夜两人尽情欢愉,竟是比平常越发缠绵。
因为秦林已经明白了,这起案子应该从何入手,才能将贺桂姐这对野鸳鸯的谎言彻底拆穿!
第811章 尾行之影
第二天清晨,月港码头渐渐从沉睡中醒来,卸货装货的力夫号子,划着小船叫卖的吆喝声,解缆起航的口哨声,让整个海面从沉寂变得喧嚣。
秦林睁开眼睛,枕边金樱姬兀自沉睡未醒,瓜子脸犹带红晕,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微翘的唇瓣嘟起来,慵懒得像条可爱的小猫,露在被子外面的香肩,又是那么的光洁诱人。
“小妖精。”秦林情不自禁的笑了,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悄悄钻出被窝。
秦林匆忙洗漱,胡乱扒拉几口早饭,就叫来了陆远志和牛大力。
“秦哥,俞咨皋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啊!刚才派人来说,还没有找到在那天夜里之后看见过贺桂姐的人。”陆远志挠了挠头,满脸上写着纠结。
牛大力也道:“沈有容也尽力了,昨晚他们在外海打着灯球火把找了一整夜,您看,天刚亮不久,又到码头这边来找了。”
可不是嘛,许多水兵划着蜈蚣船、哨船,在港口停泊的大海船之间穿梭往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海面,如果真有碎尸漂在海面上,早就被他们找到了。
秦林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着急:“听我说,其实昨晚我就有个思路了,仔细想了想,应该有六七成把握,要着落你们带人去办。”
啊?陆远志、牛大力互相看了看,同时挺起了胸脯,一副为秦长官效力,上刀山下火海义无反顾的表情。
“呃,这个嘛,其实是件美差哦……”秦林坏坏的笑起来。
哎呀不好!陆胖子和老牛都心头一哆嗦,每次秦长官笑得这么灿烂迷人,就铁定没好事儿,多半是叫弟兄们遭瘟、顶缸、充大头。
没奈何,做秦长官的弟兄,就是要被照顾生意的,陆胖子、老牛两个苦着脸:“秦长官,有啥你就说吧,什么美差不指望,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别让做兄弟的倒霉就行啦。”
“附耳过来。”秦林招了招手,对他们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话。
陆远志突然就变得忸怩起来,胖脸红红的:“秦哥啊,做这件事没什么,您可千万别告诉小花呀!”
张小花就是女兵甲。
秦林压低了声音:“其实,你们也别到处乱说,尤其要瞒住金船主……”
“我们懂,我们懂。”陆远志和牛大力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懂,半晌之后才纳闷:这事儿是我们俩充大头,秦哥又不亲自上阵,干嘛瞒着金长官?
秦林带着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弟兄们离船登岸,很快就消失在了海澄县城的人流之中,却不知道身后有四道目光远远投来。
“哈,这冤家鬼鬼祟祟的,铁定没安好心哪!”金樱姬水蛇腰轻摆,伸手捂住小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睡意未曾全部消散,更增三分媚态。
白霜华也眺望着秦林消失的方向,沉吟道:“以前他都会等着一块用早餐,今天却跑得特别早,看起来像有什么瞒着咱们,而且陆远志刚才下船时,笑容特别猥琐,似乎要去做什么坏事。”
“走,咱们跟着去看看。”金樱姬眼珠一转,就笑盈盈的挽起了白霜华的胳膊:“有名震天下的白莲教主陪在身边,逛街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去就去!”白霜华点点头,她也很好奇秦林会怎么办这起只找到几块肉的碎尸案。
两女即刻换了衣服,金樱姬穿一袭黑色绣五彩山峰图案的丝绒棉袄,外罩湖蓝色波斯呢绒大氅,显得雍容华贵,白霜华内力精湛不畏寒冷,只穿一件用白丝线绣着并蒂莲的藕色纱袍,看上去脱俗绝尘。
龟板武夫想率领卫士跟在后头,金樱姬笑眯眯地回过头来:“笨蛋,有白莲教主陪在我身边,还用得着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哈依!”龟板武夫赶紧率手下退了回去。
两女不要人跟,并肩携手走下船去,东瞅瞅西看看。
月港开海已有十几年了,直到三年前秦林促成杭州开放之前,是大明朝唯一的对外开放港口,所以城市虽然不大,市面之繁荣则尤甚于南北两京。
码头有波斯人表演吐火,印度人吹着笛子耍蛇,小商小贩杂耍卖艺的中国人那就更多了,两女一路看过来,觉得十分有趣。
说起来金樱姬虽然多次来过月港,但都是以五峰船主的身份,身边随时前呼后拥,白霜华也差不多,看看市井的繁华风物,顿时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请让一下,各位客官请让一下!”一名戴绿帽子的家伙手里摇着铃铛,后面两名夯汉抬着小轿疾步而走,小轿的窗口故意掀开,里头坐着个油头粉面、搔首弄姿的女人,正往外面抛媚眼儿呢。
月港的规矩,凡是有大佬倌拿片子来请,妓女就这么坐着小轿子赶过去应局,有这个排场的妓女,就算不是红倌人,也是排得上号的了。
街道上的行人晓得规矩,冲犯姑娘们出台是要走霉运的,于是纷纷往两边退避,让小轿先过去。
只是那些经常在花街柳巷出没的老手,就暗暗纳罕起来:这会儿刚刚日上三竿,就算办中午的酒宴,也还有一个多时辰,怎么姐儿这么早就赶过去?那大佬倌是什么身份,叫这位姑娘急吼吼的赶去奉承他?
白霜华见那妓女故意打开轿窗搔首弄姿,就皱了皱眉头,白莲教教义是禁止淫邪的,她没好气地道:“沉落孽海,永堕黑暗,愿光明普照世间,拯救这个姐妹的灵魂,得以重归真空家乡吧!金船主,你说……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白霜华突然想起来,金樱姬好像也曾在秦淮河寄身青楼,顿觉有些尴尬。
“嘻嘻,奴家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哦!”金樱姬掩着口吃吃偷笑,反而和白霜华打趣起来,她又没有真在青楼卖笑,哪里会介意呢?
白霜华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声道:“金船主其实很好相处嘛,若是将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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