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的一样吗?”
孙有道赔着笑脸正待说话,曹四有心在贵客面前卖弄。拔出腰刀就朝一只麻包斩下去,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割破麻袋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底下闪现着幽幽的乌光。
唔……蒙古武士们惊喜地低呼起来。曹四腰刀斩落,麻包中的铠甲表面,只有一道不怎么深的白痕,可见质地优良。
“好,好啊。”巴特尔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有了这些兵器和甲胄,我家大汗定能重整旗鼓,再和戚老虎决一雌雄!”
曹四和孙有道点头称是,买卖就是买卖,只要有钱赚就行了,管他图门汗和戚继光谁打死谁呢?
好几个匠户闻言倒是愤愤不平,他们有儿郎在九边军中服役,想到这些兵器甲胄的去处,心中就很不是个滋味儿,只碍着少师府树大根深,山西官场官官相护,纵然心头难受,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殊不知远处客栈二楼,一扇窗户洞开,屋檐把光线遮住,窗口内黑洞洞的从外面看不分明,只是偶尔有镜片的反光一闪即逝。
“张允龄上当了!”张紫萱冷笑着放下望远镜。
尹宾商眼馋地看了看望远镜,赞道:“有此物,主将指挥、斥候侦查都可事半功倍,秦兄真巧夺天工也。”
张紫萱微微一笑,听别人夸赞秦林,她颇有自矜之意,我的夫君自当如此,便将望远镜递给尹宾商。
游七赔着笑:“小姐好一条无中生有之计,张允龄那条老狗做梦也想不到,咱们给他来这手!”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尹宾商将望远镜搁在桌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七分真中掺三分假,最叫人防不胜防,如假包换的正宗蒙古人,熟知塞外情势,又握着图门汗信物,俱是真实;王官谷突袭,半真半假,以假掩真,张允龄再怎么老奸巨猾,也不免中了小姐的妙计。”
那里是什么图门汗使者巴特尔?分明是土默特部的神箭手哲别!
张紫萱出京前,让徐文长一封信寄到归化城,三娘子当然无有不遵,立刻配合行事。
图门汗、董狐狸被戚继光打得满地找牙,亏得万历下圣旨班师,这两位才逃得一劫,汗廷则往北面草原腹地迁了五百里,与中原联系就更困难了。
哲别说这两位急着买军械以便重振旗鼓,这也是真的,只不过真正的使者半道上就被三娘子派人劫杀了,夺了图门汗的信物,把人换成了哲别一伙。
至此事情已有了五分把握,老奸巨猾的张允龄上不上当在模棱两可之间,尹宾商建议再去加一把火,于是有了王官谷的突袭v紫萱没练过武功,哲别肩膀上的伤,当然是他自己悄悄拿刀刺的。
有了这出戏,少师府方面对哲别更加信任,果然中计。
张允龄老匹夫,你死定了!张紫萱冷冷一笑,朗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见秦林了。尹先生,游七,你们俩先赶往绛州卫,配合欧阳将军,把商队堵下来!”
很少有人知道,绛州卫的指挥使欧阳鹏,当年被污下狱论死,是张居正救了他的命,所以当张紫萱找上门时,欧阳鹏毫不犹豫地答应派兵堵截少师府商队。
张紫萱率四名护卫赶往蒲州,想到终于在暗中安排妥当,可以和秦林见面,她的脚步就加快了几分。
蒲津渡黄河浮桥,凄凉苍劲的长号声绵延回荡,一排排乌斯藏番僧双手合十,口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梵音大作,香花漫天飞舞。
十六头纯白牦牛拉着辇车,金漆曲柄伞盖,绡金帐随风飞舞,莲台宝座上一位高僧大德,生得肌肤黧黑,唯有两道白眉如雪,正是大雪山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
威德法王是从青海西来,经八百里秦川到了蒲州,准备北上京师朝觐。
法王一系曾受朝廷册封,更何况当今万历天子和李太后都笃信佛教,所以听得法王要来,阖城士绅都出城来迎驾。
蒲州知州姓黄,遥遥的冲着法驾作揖:“威德法王光降,本州黄志廉在此恭候,请驿馆内说话。”
威德法王老僧入定般不理不睬,叫知州好生没趣。
知州之外,就是本地士绅,少师府张允龄老太爷当仁不让居于首位,手搓着铁胆,呵呵大笑:“威德法王法驾中原,又要普度众生,老张在这里有礼了!”
这下威德法王却不一样了,立刻挥挥手,众弟子拉住牦牛下辇车,他从莲台宝座上站起来,缓步慢慢走下,笑容可掬:“善哉、善哉,张老施主老当益壮,贫僧欢喜得紧,翌日念三卷《大藏经》,替老施主祈福。”
有那不晓得底细的,就把舌头一吐,暗道少师府的面子就是大,法王眼皮子都不夹知州一下,却和张老太爷有说有笑,莫不是看在他那做首辅大学士的儿子面上?
哪里的话!早在张四维入阁之前,张允龄和威德法王就是老相识了,法王虽然有那降龙伏虎的神通,和黄教作对仍要靠成千上万的刀剑来说话,要办这事就非张老太爷莫属了,他二人其实早就狼狈为奸,威德法王和张允龄做生意,跟塞外的图门汗、董狐狸别无二致。
秦林闻得动静,也率众赶过来看看老熟人,和白霜华、陆远志、牛大力等挤在人群当中。
“这老秃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白霜华冰与火交织的眼底,刹那间火焰大炽,杀意冲天而起。
威德法王顿觉芒刺在背,他是乌斯藏密宗的当代法王,颇有些奇诡的法门,六识比常人分外敏锐,立刻朝白霜华这边看过来。
哎呀不好!秦林忙揽过白霜华的柳腰,将教主姐姐藏在身后,然后冲着威德法王绽放一个灿烂的笑脸。
为什么要我躲起来?白霜华莫名其妙,暗道本教主的武功和威德法王也就相差一线,何必怕他?
秦林?秦林!
威德法王呵呵大笑,遥遥一指:“秦施主别来无恙否?归化城一别经年,岁月如逝水无痕,秦施主似乎经历了不少沧桑啊,如能看破红尘,何不入我佛门?”
众百姓不知秦林何许人也,见他年纪轻轻,就和威德法王这等大人物论交,顿时议论纷纷。
秦林呵呵笑道:“我杀孽极重,死在绣春刀下的秃驴数不胜数,怎么入得佛门?”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威德法王眯起了眼睛。
秦林盯着对方,慢慢摇摇头:“法王手中无刀,心中却有刀,不知成不成得了佛?”
你!威德法王如山岳般凝重的眼神,与秦林锋锐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双方都觉得眼睛一疼。
第865章 断袖之癖?
本来颇有睥睨苍生之态的威德法王,与秦林几句对答之后便有点儿神思不属,冲天的气焰无形中低了三尺,后来知州黄志廉与阖城士绅在花园里特意举办的斋会上,法王始终显得兴致不高。
青藏高原地方偏远,中原的消息传过来总要滞后很久,威德法王在大雪山听说秦林被贬谪琼州,等于万历亲手替他除掉了朝中的一个强敌,于是他立刻收拾行李,兴冲冲的赴京朝觐,准备在笃信佛教的李太后和万历这对母子面前,好生弘扬一番佛法。
哪知威德法王走到半道上,秦林就从琼州百户所军前效力,改成了蒲州锦衣卫戴罪立功,法王刚到蒲州就迎头撞上了老冤家,两人一打照面就语带机锋唇枪舌剑,第一回合暂且斗了个旗鼓相当。
别看威德法王受顶礼膜拜,秦林则是贬谪之身,可法王自己心里很清楚,秦林这家伙不好对付,此次中原之行的成败,似乎没有预料中那么大把握了……
张允龄手中不停搓着铁胆,把身边老朋友的神情瞧破了几分,趁着士绅们应付扎论金顶寺众位二代弟子,没人注意这边,便试探着问道:“法王,您和秦某人有仇?不瞒法王,犬子忝为辅大学士,亦和他不对付。”
“原来是令郎将秦林贬谪出京的?”威德法王白眉毛一扬,立刻喜笑开怀:“张老施主,贫僧可得多谢你了!”
在威德法王心目中,秦林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锦衣武臣。不可能与辅大学士相抗,既然张四维与秦林有仇,自己就再也不必为此人耿耿于怀了。
张允龄微微一笑,也不便明说秦林被贬并非张四维之功,含糊答了几句,又道:“犬子朝中秉政,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无奈总有江陵党余孽造谣中伤,法王见了太后和陛下,趁便替犬子委婉剖白两句,张家上下感激不尽。”
张允龄哪里是要替张四维剖白?分明是请他利用那套装神弄鬼的法子,来巩固张四维的圣眷。李太后和万历一改嘉靖崇道抑佛的路子,母子俩都非常相信佛教,威德法王很容易找到机会。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威德法王立刻明白了张允龄的意思。满口答应下来——他也希望能和张四维暗通款曲,从而达成这趟中原之行的目标。
想了想,威德法王白眉一皱,不确定地道:“方才老衲看见秦林身侧,有个亲兵校尉很像魔教教主。秦某人是锦衣武官,专和魔教作对,他怎么和魔教教主搅在一块儿?”
张允龄大惊失色,他府上商队就是被白莲教主所劫。闻言急不可待,扯住威德法王的僧袍袖子:“法王不曾看错?此事关系张某身家性命,还请法王速速道来。”
“贫僧曾与魔教教主交手,应该不会看错。何况除了那魔女,中原还有几个人的杀气能让贫僧如芒刺在背?”威德法王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归化城时,那魔女处处与贫僧作对,暗中相助秦某人,原来他二人早就勾搭成奸!”
这倒是威德法王冤枉人了,莫说在草原上的时候,就算现在,白霜华和秦林离勾搭成奸都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当啷,张允龄手中铁胆掉落于地,差点儿砸到自己的大脚趾……
麻秆打狼两头怕,威德法王在斋会上神思不属的时候,回到家的秦林也心神不宁,在厅中来回踱着步子,牙齿用力咬着嘴唇,差点没咬出血来,眼睛通红通红的,表情凶得像要吃人。
“哼,区区一个威德法王,也值得怕成这样!”白霜华撇撇嘴,心中实想宽慰宽慰秦林,终究习惯了冷口冷面,怎么也说不出来。
哪晓得秦林一下子戳翻了马蜂窝,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好勇斗狠,负气任性,惹来老秃驴的注意……”
我、我,白霜华委屈得不行,紧紧抿着的嘴唇直哆嗦,正当陆远志、牛大力等众校尉心头打鼓,唯恐魔教教主发飙之时,她却跺了跺脚,寒着脸转身就走。
妈呀,青砖都被她踏碎了!校尉弟兄们齐齐把舌头一吐,有那乖觉些的比如陆胖子,心头则不免暗自思忖,怎么魔教教主刚才的表现,有点像受气的小媳妇啊?
哎……秦林伸出手想叫住白霜华,可她早已去得远了,没听见秦林的呼唤,也没看见他满是愁苦与焦急的脸色。
从中午到傍晚,好几个时辰里头秦林始终焦急万分,陆远志、牛大力也被这反常的气氛震住了,心头惴惴不安,不知秦林究竟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行!”秦林忽然一拍大腿,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然后他取出地图,用红蓝铅笔在蒲州、王官谷、西姚镇上圈圈点点,最后以笔点着地图,沿蒲州通往太原的道路划下去。
“陆远志、牛大力,收拾收拾,我们连夜赶路!”秦林一声令下。
众亲兵校尉并不问秦林要做什么,迅速高效的收拾行装准备马匹,天色刚擦黑的时候,他们打开大门准备出发。
秦林骑着照夜玉狮子,刚出门就停下了,双手勒住缰绳,坐在马鞍上发愣,接着满脸的愁色烟消云散,变成了欢喜无尽。
四名带刀护卫分立左右,玉人笑靥如花,正是离别多日的张紫萱!
“秦兄,别来无恙?”张紫萱一袭素色茧绸直裰,腰系麻织丝绦,头顶方巾笼住青丝,手中轻摇泥金折扇,乍一看是位偏偏着实佳公子,细瞧则目若晨星、唇似涂朱,鹅蛋脸宜嗔宜喜,分明易钗而弁的俏佳人。
秦林托的一下跳到地上,冲过去不由分说将玉人抱在怀中,还以为张紫萱会随陷入危险之中,却见她俏生生地站在眼前,这一喜真是非同寻常。
“大街上,这是大街上!”张紫萱脸蛋儿通红,用力推着秦林。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陆远志、牛大力一起背转身。
“这都什么人啊。”一名过路的老秀才将斓衫袖子甩了甩,酸不溜丢地道:“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竟公然行于光天化日,真是世风日下!”
秦林顿时满头黑线,张紫萱也无语,两人相顾莞尔,拉着手一溜烟地跑进了府中,身后是陆胖子、牛大力和官校弟兄的一片哄笑。
第866章 兄弟都会打掩护
白霜华被秦林几句吼得心情低落,俏脸罩着一层寒霜,脚步匆匆地回到房间里面,坐在床上生了一回闷气。
拮芳、采萍两个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吐了吐舌头,咱们服侍的这位小姐,恐怕也就秦长官能把她气成这样。
她们俩被派来服侍白霜华,任凭有千般心眼万般手段,在这位魔教教主手下也玩不了花样,只好老老实实地做侍女,相处下来便渐渐猜到小姐的身份怕是不同寻常——就算寻常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会在言谈间对当今皇帝朱翊钧直呼其名,提及朝中大员也颇为不屑吧!
此时见白霜华闷闷不乐,拮芳和采萍不敢多说,很知趣的退出了房间。
“秦林这家伙,竟敢、竟敢对本教主……”白霜华恨恨的捏着拳头,想发狠却又发不出来,似乎秦林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今天这回倒也算不得什么。
她胸中气闷,在床上打坐运功,只觉心血来潮,气息翻涌难平,只好意守丹田心无旁骛,闭了六识专心练功,饶是如此,以前一个时辰就能运转三十六个大小周天,这回足足花了两三个时辰,到天色擦黑才收功。
功行圆通,心情好了不少,教主姐姐咬了咬嘴唇:“秦林那家伙,从来不乱发脾气,莫不是真有什么要紧事?罢了,且去找他问个清楚。”
还没走到正厅,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嘻笑之声。白霜华正在纳罕,只见秦林与张紫萱携手而入,那家伙脸上的阴云早已散去,变得一片阳光灿烂。身边易钗而弁的玉人不仅容貌绝美,尤其气质高华,眉眼间透着一股饱读诗书的钟灵毓秀。
白霜华顿时僵立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嘴唇翕张两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便是秦林这厚脸皮,见状也不免心虚,干笑一声:“呃……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
话还没说完,张紫萱上前几步,牵起白霜华的手。盈盈笑道:“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白霜华白姐姐了?月影静摇风柳外,霜华寒浸雪梅边,姐姐风采有如傲霜寒梅,令小妹一见心折。”
但见此时两女并立,白霜华冰山美人,委实如寒梅傲霜,张紫萱风姿翩翩,则好比明月清辉,实在难分伯仲。
白霜华表情很有些不自在,悻悻地道:“秦夫人说笑了,你是堂堂相府千金,我只是朝廷悬赏缉拿的魔教叛逆,这姐妹之称可不敢当。”
“姐姐率数十万教众横行江湖,令朝廷上下寝食难安,真如凤翔于九天之上,妹妹闺阁之中闻得大名,只觉心驰神往,恨不能追附骥尾,姐姐又何必过谦呢?”张紫萱笑着轻抚白霜华的手背,又回首看看秦林:“再者,此一时彼一时,时移而势易,所谓造化弄人,将来也许……”
张紫萱说到这里就笑而不语,眼底隐约寒芒闪现,先说白霜华横行江湖令朝廷上下寝食难安,又说愿“追附骥尾”,听来似乎闺阁千金对草莽江湖的憧憬,其实隐含深意。
如果是尹宾商或者游七在这里,恐怕都会暗暗打个寒噤!
秦林从忧惧变成大喜,心情激荡之下没有理会得,自然会错了意,这厮摸着鼻子干笑两声。
白霜华冰山般寒冷的容颜也显出几分忸怩,比平日更增三分丽色,一个劲儿咬着嘴唇不说话。
陆远志、牛大力这伙惹祸精,此刻却连半声都不敢吭,一位相府千金,一位魔教教主,只有秦长官才应付得来啊!
秦林看看气氛不大对头,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对了,王官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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