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犀一点通,张紫萱朗声道:“此时此刻每一份力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白姐姐和小妹这四名侍卫都随秦兄办事,我和游七留下来。”
秦林眉头紧皱,实在不放心她独自留在这龙潭虎穴,张允龄敢杀绛州卫指挥使,未尝不敢做更狠的事情,早已发现自己这座宅院外头。有不少来路不明的家伙虎视眈眈……
张紫萱微微一笑,清朗的双眸神采奕奕:“王崇古与家父同朝为官,当年携手做下好大事业。小妹这就去他府上拜访,看看这位叔伯辈!”
好计!尹宾商几乎要击节叫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世交故人之女大张旗鼓的去拜访王崇古,看看这位当年的兵部尚书宣大总督,敢不敢置礼义廉耻于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士林清流所唾弃?
秦林深深地看着张紫萱,良久之后忽然莞尔一笑:腹黑如此,真吾妻也!
秦林一声令下,众人飞身上马,他就带着陆远志、牛大力、尹宾商,带着十位校尉弟兄、六名蒙古武士、四名相府侍卫,就这么七拼八凑的二十来号人,去对付关中盘根错节,朝中首辅大学士张四维,蒲州晋商魁首张允龄的少师府!
二十余骑打着呼哨着冲出府邸,惊得街道两边人仰马翻,就在那些少师府暗哨眼线惊诧的目光里,他们冲下了蒲坂,从鹳雀楼遗址旁边纵马疾驰,踏得蒲津渡黄河浮桥水花四溅,将滔滔黄河甩在身后,一路烟尘往陕西而去!
“秦兄,马到成功。”张紫萱目送秦林背影消失在远处,笑着朝游七点点头,又对拮芳和采萍道一声好自为之,然后轻轻理了理鬓边青丝,整了整青布衣裙,从府邸正门昂然而出。
嗯?门外正准备抽人回少师府报信的眼线,惊讶无比地看着门口,继刚才的马队之后,又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小姐盛装而出,身穿月白色刺绣碎花衣裙,如瀑的青丝挽着随云髻,珠花步摇上明珠生辉,衬得鹅蛋脸容光焕发,更显出气质优雅神韵高华。
身边游七也拿出了当年相府管家的派头,挺着大腹便便,穿墨绿团花直裰,足蹬粉底皂靴,看上去像个富贵人家的员外,却在斜刺里躬身引路。
满街人都惊呆了,这时候大户人家小姐出行,要么一乘香藤轿子,要么藏在马车里头,实在调皮些的要走路看市井风物,也改换成男装,还有丫鬟仆人前呼后拥,像这样自己走到街上的,真是闻所未闻。
少师府安排的眼线们把舌头一吐,不知道这位相府千金玩什么花样,却见游七朝一名闲汉招招手,几块碎银子丢在地上,很有气派的大声道:“做过兵部尚书宣大总督的王老爷住在哪里?头前带路!”
这声音够大的,满街往这边看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蒲州人谁不知道王崇古王大司马?闲汉听说是王老爷府上的贵客,忙不迭地捡起银子,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
一群人跟在后头看,嘴里直说世道变了,来拜王大司马的女客,居然自己在街上走,也不怕抛头露面。
“糟糕!”少师府的眼线们隐约猜到了点儿,可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沿路不知多少人看着呢。
蒲州城其实不大,就是一条蒲坂斜坡,王崇古府邸离秦林的宅院没多远,张紫萱、游七主仆很快就到了王家大门口。
王崇古久历边镇,门口竖着旗枪,骄仆们也隐然有些军人风范,可看到这主仆俩,顿时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看气度,那老仆顾盼生威,比他们家的老都管还要威风几分,那小姐书卷气息极浓,气质高洁雅致,把自家老太爷的几个孙女儿都比了下去,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游七捏着拜帖,一步三摇的走过去,拖着喉咙叫道:“江陵故人之女,来世伯王大司马!”
江陵故人!这四字真有千钧之重,王家骄仆们齐齐凛然,当先一位都管双手接过帖子,恭恭敬敬捧了进去。
门口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那扇镶满铜铆钉的退光漆大门,隐藏在人群中的少师府眼线,则用恶毒的眼神盯住主仆二人。
游七强作镇定,高高的仰着头颅,然而笼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已微微颤抖,唯有张紫萱丰神如玉,微笑依旧坦然自若,静静地等待着。
吱吱嘎嘎的转动中,大门豁然洞开。
王崇古头戴忠靖冠身穿燕服,身边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便是他妻子,夫妇俩降阶相迎,王崇古笑容满面:“世侄女远道而来,真真是意外之喜!”
老太太摩挲着张紫萱的手,唠唠叨叨地道:“老身有几年没见这个侄女了,还念叨着张家近来有些坎坷,秦姑爷又贬了官,怕你有个闪失,没想到竟到了这里……”
张紫萱嫣然一笑,亲亲热热的扶着老太太,慧眸中灵光一闪,嘴角微微翘起:王崇古毕竟是王崇古,不是张允龄!
王崇古将白须轻拂,脸上春风满面,肚子里却也哭笑不得,张江陵这个女儿是什么来意,他当然心头嘹亮,从根子上说还是倾向于外甥张四维的,胳膊肘总不能朝外拐吧。可故交之女来府上拜会,张居正又是倒了霉的死老虎,如果闭门不纳,蹲在府里装缩头乌龟,他王崇古成了什么人?岂不为天下所笑!岂不令士林中人齿冷!
“罢了,一介女流之辈何足轻重,她既然光明正大的来拜,王某念在张江陵的那点香火情分,总要保她平安无事,否则说什么九边柱石,夸什么中兴重臣,连女流之辈都不如,那王某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啦!”王崇古悻悻地想着。
岂止英名尽丧,自打张紫萱出门之后挑明来拜王家那一刻开始,在蒲州期间的安危就着落在王崇古身上了,但凡出一点点意外,他这张老脸就算扔进了茅坑!连一个弱质孤女都护不住、容不下,他这个兵部尚书还有脸见人?
门外监视张紫萱的少师府眼线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主仆俩被王崇古迎了进去,王家和张家乃是姻亲,王崇古就是张允龄的妻兄,张四维的舅舅,难道他们还能冲进去抢人?
张紫萱微笑着踏入王家,神情轻松自如,哪怕这蒲州是张允龄张四维经营的龙潭虎穴,她也应付裕如,竟尔孤身到了张四维舅舅家里。
“秦兄啊秦兄,小妹身处险地却有若泰山之安,但愿你早传捷报!”张紫萱心中默默祈祷着。
蒲州对岸就是陕西同州地界,黄、洛、渭三河汇流,这里就是八百里秦川的东方。
渭河平原的官道上,少师府商队正在全速前进,额朝尼玛大喇嘛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油光光的脸满是得意,因为走过八百里秦川,转入甘凉道,那就是青海地界了。
远处的树林里,知了叫得正欢,秦林正用平静的目光打量着这支商队。
第876章 恭候多时
正午时分,三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渭河北岸的官道上没有一丝风,反倒是晒得滚烫的河水蒸上来,湿热之气散不开,叫人浑身汗津津的极为气闷,活像被塞进了天地之间的一口大蒸笼。
少师府商队的把式、伙计们走得汗流浃背,连牛马牲口都像在水里滚过似的,没奈何吃了这碗饭,也只得硬着头皮去顶毒日头,毕竟这趟运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玩的,早一天送到,早一天把肩头的担儿交卸下来。
可就苦了随行的喇嘛们,在雪域高原哪里见过这般炎热的天气?顶着火红的日头赶路,烤得他们张开嘴直喘粗气,活像一条条筋疲力尽的藏獒。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额朝尼玛,这时候也没精神了,一张脸被烤得冒油,官道两边光秃秃的,树林子都在十多丈外,沾不到半点树荫的凉意,反而是此起彼伏无间歇的蝉鸣,闹得人越发心烦意乱。
旁边一名师弟,举起宽大的僧袍袖子擦了擦汗水,“大师兄,寻个阴凉地方歇歇脚吧,再这么熬下去,咱们没回雪域高原,倒要先上极乐西天。”
尽管额朝尼玛热得受不了,迟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能停。丹增,法王交代过了,咱们晓行夜宿,尽早走甘凉道回大雪山……路上就忍忍吧,歇一歇不打紧,口里憋着的气一松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身啦!”
额朝尼玛抬出师父威德法王,众师兄弟再不好说什么了,只得耐住性子熬下去。
却听得前面商队伙计发一声喊,正不知有何变故,额朝尼玛脸色微变,赶紧提着缰绳冲过去。
原来官道旁边有个瓜棚。几个行脚商正围着买瓜。那卖瓜的老农黧黑的一张脸,穿件土布褂子,头缠着粗布手巾,取了只碧绿的大西瓜,解手刀当中剖下去,真是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行脚商捧起瓜就啃,绿的是瓜皮,红的是瓜瓤,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a href=http://txt80.com 八零电子书/>八零电子书下载</a>
一名行脚商边吃边啧啧称赞:“同州大西瓜冠绝关中,果然名不虚传!”
说什么皮相虚妄,谈什么六根清净,额朝尼玛看到这一幕。参禅悟道的定力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众喇嘛更是争先恐后要去买西瓜吃。
额朝尼玛突然警觉起来,一声断喝。“且慢!”
众位师弟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大师兄又要抽什么风。
“当心瓜里下了药!”额朝尼玛厉声叫道。
喇嘛们又热又渴,哪里耐得住?便是大师兄发话也顾不得了。纷纷指着几个行脚商,七嘴八舌地嚷道:“如果下了药,他们怎么没事儿?”
“他们吃了没事,咱们吃了就有事!”额朝尼玛大声说着,满脸的自得:“你们没看过汉人的书,他们最狡猾不过了,《水浒传》上智取生辰纲,杨志就是着的这条道儿!”
众喇嘛顿时对大师兄高山仰止,连汉人的水浒传都看过,这学问可了不起!既然书上说过的,想必不会错了。
且莫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说书人讲的寻常段子,在偏远蛮夷看来已是天方夜谭,努尔哈赤凭一本《三国演义》起家,额朝尼玛又如何不能读着《水浒传》走江湖?
卖瓜老农就忍不住了,将西瓜拍得嘭嘭响,叫道:“这位大师傅莫要乱猜疑,小老儿每年夏天都在这条道儿上卖瓜,谁不是认得我王公?瓜儿汁多水甜,远近无不称道,绝不会有什么古怪。”
岂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王公也夸自家的瓜,还拿起一片瓜啃了几口,大声道:“哪里有什么?大师傅,你看。”
几个行脚商也替王公说话,纷纷赞瓜好。
额朝尼玛嘿嘿冷笑,喇嘛行事飞扬跋扈,在别处早把这卖瓜老汉打个稀烂了,但这时商队里担着泼天的干系,他也不敢造次,只是睁着一双怪眼,望着老汉嘿嘿冷笑,心说不管你怎么胡吹,佛爷我就是不上当。
“咱们走,不要耽搁了日程!”额朝尼玛凶巴巴的催促着,硬是勒逼着师兄弟和商队伙计,不准他们买瓜来吃。
又走得两三里,瓜棚已远远甩在身后,没看见倒也罢了,看见瓜棚却吃不到西瓜,喇嘛们只觉喉咙里又干又疼,时不时还扭过脖子往瓜棚那边张望,满脸的恋恋不舍。
正在这时候,前面一辆太平车儿被骡子拉着,咕噜咕噜的赶过来,车儿满载着碧绿的大西瓜,一个精壮汉子头戴草帽,执着小鞭儿赶那骡子。
又是大西瓜!喇嘛们头皮被晒得冒烟,看到西瓜就直流口水,可扎论金顶寺大师兄威权极重,既然额朝尼玛不准他们吃,也就只能舔舔干燥的嘴唇。
孰料额朝尼玛哈哈一笑,抖着缰绳打马上去,喝道:“兀那汉子,西瓜卖不卖?佛爷爷买些解渴!”
汉子抬起头,满脸迟疑,打着关中腔说:“佛爷,额(我)这瓜系(是)不卖滴(的),都是额(我)们村地里刚摘下来滴(的),拖到同州市集上卖哩。”
可不是嘛,那些瓜儿青翠欲滴,上投还带这瓜藤绿叶,明明就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额朝尼玛跳下马,伸掌一拨就把汉子推到在地,捧起瓜砸开,满眼尽是鲜红的瓜瓤,甘甜气息扑鼻而来。
“哈哈,这瓜好,师弟们都来吃!”额朝尼玛带头啃起了西瓜。
喇嘛们大喜,争先恐后地啃西瓜,也有人吃了几口,才问道:“大师兄,怎么这个瓜就能吃呢?”
额朝尼玛得意非凡,自信满满地道:“瓜棚里的瓜搞不好是设下的圈套,这路上运的瓜就不同了,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抢这瓜吃?西瓜断然没有问题。”
喇嘛们顿时谀词如潮,一边啃西瓜,一边称赞大师兄是领悟了大智慧大圆通的高僧,不愧为扎论金顶寺二代弟子之首。
“你们、你们这群坏喇嘛,抢额(我)的西瓜!”赶车汉子拍拍灰土站起来,一副窝囊相。
几个西瓜值得多少?额朝尼玛本没准备抢瓜,给点碎银子就罢了,但喇嘛们横行霸道惯了,见这汉子受屈,反而卷起袖子作势欲打。
“哎呀,你们还要打人!”汉子双手抱头,一溜烟地跑掉,连太平车儿都不要了。
众喇嘛哈哈大笑,正在啃西瓜的额朝尼玛却停下了,看着那汉子的背影发愣。
忽然一名喇嘛叫起来:“不好,我头昏脑胀,想是中暑了?”
又一名喇嘛也天旋地转,两只脚立不住,身子偏偏倒倒往地上摔:“怎、怎么回事?!”
瓜里有毒!额朝尼玛砰的一下将西瓜摔在地上,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倒也,倒也!秦林哈哈大笑,手摇折扇,从离官道不远的树林子走出来,左边白霜华,右边尹宾商。
“尹先生声东击西之计,果然妙用无穷啊!”秦林拊掌赞道。
尹宾商逊谢道:“所谓声东击西,乃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此是先贤妙计,尹某信手施为,不敢居功。又多赖白教主仙药妙用,方能一举奏效。”
白霜华冷冰冰的嗯了一声,叫尹宾商讨个没趣,只有秦林和她说话,才能多答两句。
恰恰那老汉卖的西瓜没有下药,太平车儿运的瓜却在瓜皮上涂了白莲教的秘药,官道上骤然见个卖瓜的棚子,额朝尼玛要是分毫没有疑心,他脖子上顶的一定不是脑袋是西瓜。
等喇嘛们路过了瓜棚,被勾起了馋虫,却半片也吃不到口,正在焦渴之时,看到路上运的瓜,自作聪明的额朝尼玛会怎么做,也就不言而喻了。
喇嘛们捧着西瓜乱啃,汁水沾了满手,瓜皮的药也沾得到处都是,就这样还有人吮指头呢,那魔教秘药还能不生效?
额朝尼玛挣扎着待要上前,偏偏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气喘如牛,却动不得分毫。
其余的师弟们功力还不如他,光景就更不堪了,一个个软瘫在地不省人事,嘴里吐出白沫子,活像螃蟹吐泡子。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咱可是蒲州少师府的商队!”见喇嘛们倒霉,商队里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叫起来。
刚才喇嘛老爷抢着吃西瓜,商队伙计却没那口福,一个个干咽唾沫,没想到喇嘛全都放翻,他们到现在还能直挺挺地站着,也算祸福相依吧。
秦林将折扇啪的一收,厉声喝道:“蒲州张允龄结交外藩走私军器罪在不赦,秦某奉旨到山西办事,一举破获此案,只问首恶、胁从不论,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尹宾商也遥遥一指,大声指挥:“牛千户,率众从东头断他们后路,陆千户,侧面迂回包抄……”
话音刚落,离官道十几丈的林子里头就蹄声如雷,不少穿飞鱼服的缇骑来回奔驰,烟尘冲天而起,影影绰绰不知多少兵马!
商队伙计尽皆胆落,茫然不知所措。
正在紧要关头,忽然一个老伙计将头顶草帽掀开,雪白的眉毛底下双目精光四射,朗声笑道:“秦施主,贫僧在此恭候多时了!”
第877章 逃遁
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
不好!尹宾商大吃一惊,既然法王在这里现身,蒲州府张家花园设帐讲经,重重法帐之后的那位,定然是个西贝货。
白霜华粉面霜寒,眼神中冰与火交相激荡,默运白莲朝日神功,一袭藕荷色长衫无风自动。
唯独秦林并不怎么吃惊,这厮还笑嘻嘻地打招呼:“你好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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