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力赶紧抢上去,“使不得使不得,尹先生也是一片好心……”
秦林持剑一挥,登时将桌角斩落,兀自气咻咻的盯着尹宾商:“亏得这次没有哪个弟兄送命,否则你大可试试秦某腰间宝剑到底利不利,斩不斩得了你项上人头!”
“秦兄,对付少师府才是当务之急,尹先生也是好心,只是手段冷酷了些。”张紫萱说罢,又伸手虚扶:“尹先生,今后断断不可如此操切了,起来吧!”
尹宾商叹了口气,由着陆远志牛大力把自己扯起来,看看秦林和张紫萱实在无语,作好作歹都是这两口儿,只把尹某当泥来揉搓,罢罢罢,恶人我来做。
陆远志、牛大力和校尉弟兄们却对尹宾商观感好了不少,替他拍膝盖上灰尘,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秦林看着尹宾商窃笑,我秦长官形象多么光辉啊,苦肉计这种事情,今天自是你来做恶人,何况我这些弟兄都是从蕲州从南京就跟在身边的,你要和他们打成一片,不吃点亏怎么行?我也是为你好嘛!
张紫萱同样偷偷坏笑,脸虽板着,嘴角已经微翘。
尹宾商无可奈何,心头一声暗叹:秦长官越来越像个奸雄,相府千金貌似也越来越腹黑啦……
单凭少师府出动这许多人手,劫杀锦衣官校和铁匠的罪行,就已经非常严重,可以定他们的罪。
可惜的是,主使人赵福已经自尽身亡,要把张四维也钉上棺材盖儿未免稍嫌证据不足,秦林仍然希望找到霍铁山可能留下的账册细目,给张四维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除了已死的张火根,剩下两名铁匠包扎伤口之后,被带到了厅上。
崔宝柱胳膊中了一箭,陈金和脸被弩箭擦伤,后背中了一箭,不过是在较远距离被射中的,如肉不深,包扎之后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秦林先温言宽慰一番,接着便道出霍铁山死亡时的姿势,左手按在心口,右手指着财神瓷像,问他们能不能联想到什么。
“启禀秦长官,俺们铁场也有财神瓷像,莫不是在那里头?”陈金和迟疑着答道。
“不对,俺觉得不是。”崔宝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第908章 一片苦心
秦林在沉思之中,刚才他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抓到了点什么,似乎刚刚摸到了答案的边儿,却又让它飞快地溜走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本出入细目,霍铁山临死前的动作绝对是指引人们找到它的途径。前面的尸检已经证实了霍铁山遭受致命伤之后还有一段短暂的存活期,他别扭的姿势应该是刻意摆出来的。
秦林甚至可以浮现出霍铁山临死前的情形:张升为首的凶手们站在小屋四周,戏谑地看着遭受重创,即将走向死亡的霍铁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宛如魔鬼的剪影,而老铁匠把头强忍着剧烈的痛苦,脸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仍在努力保持着给后来者指明方向的姿势,直到死亡彻底降临,他双眼兀自圆睁着不肯闭上……而我的责任,就是破译霍铁山用生命留下的死亡密码!秦林暗暗握紧了拳头。
“喂,你想出什么啦?”张紫萱轻轻地推了推秦林,这个动作在众人眼中未免显得有点暧昧,所以她好看的鹅蛋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即使早已嫁为人妇,相府千金终究有些脸嫩。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伸出去的右手,或许忽略了按在心口的左手。”秦林思忖着笑了笑,扭过头看着崔宝柱、陈金和:“你们想想,霍老把头家里和你们铁场,有没有什么和心有关的东西,或者同音谐音的物事?如果能和财神像有关,那就更好了。”
两个铁匠还在苦苦思索,陆远志胖脸一抖,顿时喜形于色,大声道:“我知道啦!心者,新也,霍铁山把出入细目藏在了一尊新的财神像里边!”
这么简单?众官校弟兄面面相觑,大伙儿都似信非信的,毕竟陆胖子猜对的时候实在太少,即使有,也多半是瞎猫逮住死耗子。
两位铁匠闻言越发茫然,异口司声地道:“财神像倒是有,不过神像都讲究年头越长越灵验,西姚铁场的那尊,还是咱们祖师那辈传下来的,怕不有三五十个年头,旧得不能再旧啦!”
呃……陆胖子嘿嘿讪笑,伸手抓了抓头皮,在众位弟兄鄙视的目光下很自觉地缩了回去,嘟嘟囔囔地道:“看什么看,不就是猜错了么,有什么了不起……胖爷先出去转转,鸟的,张四维府上几个狗杀才闹着要把张升收尸装捡,爷干脆给他朵碎了喂狗,倒替张四维省下一副棺井板!”
说着陆远志就红着脸往外走,娶了女兵甲,实实在在的成家立业,毕竟不像当年那么脸皮厚了,跟着秦林这么些年,也曾做到锦衣千户的位置,自家校尉弟兄倒没什么,可在尹宾商、额朝尼玛这些人面前出丑露乖,脸上总有些火辣辣的,待在厅上也不自在,就想随便找个理由溜出去。
“站住!”秦林突然一声断喝。
陆远志立马停住脚,莫名其妙的回头:“秦哥,咋啦?”
秦林一副奇怪的表情:“你刚才说得什么,再说一遍!”
陆远志挠着头皮:“咱们不是把张升的狗头号令在旗杆子上面吗?张四维府上几个伴当来求告,说张四维吩咐把尸首厚葬,求咱们把那颗脑袋还给他们,呸,这号人还厚葬,剁碎喂狗差不多,省副棺材板!”
秦林突然仰天大笑:“张四维啊张四维,你真是自掘坟墓,还得多谢你提醒我嘛!”
呀,原来如此!张紫萱美眸中华彩一闪,只比秦林稍晚一点也明白过来。
秦林笑声一收,叹道:“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简单之极!崔师傅、陈师傅,你们俩说说,霍铁山生前,一颗心放在哪儿?”
两位铁再不约而同地道:“当然是放在他独生子,咱们师弟霍宝根身上!霍师弟战死边关,师傅师娘的心也跟着死啦!”
“那么现在霍宝根在哪儿?”秦林又追问道。
“下葬了呀,棺材从边关运回来,停灵,做法事……”崔宝柱、陈金和说到这里,两人都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陆远志、牛大力、尹宾商和所有的校尉弟兄听到这里,全都恍然大悟,答案果然非常简单,却又非常令人匪夷所思!
秦林举起一根手指头,声音起初高亢,渐渐就低沉下去:“对,就在霍铁山之子霍宝根的棺材里面!霍铁山左手按心,儿子就是他的心,右手指财神像,取的是‘棺材’的谐音!唉,霍铁山对儿子之死耿耿于怀,临死时还在负愧,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难为秦林怎么想出来!张紫萱、尹宾商叹服不已,都是极聪明的人物,但扪心自问,恐怕抓破脑袋都不会往这边想,要知道如果把出入细目藏在棺材里头,再拿出来就必须启棺,暴露尸体,恐怕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父亲,都不会做这种事,而任何后来者,也会本能的回避这种想法。
恐怕这就是答案并不晦涩难懂,却迟迟没有找到的原因它藏在人们思维的死角里面!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明律规定无故解剖死者是残毁尸体的罪行,官府仟作通常都只做体表检查,开棺暴尸就更加大违常理,将证据藏于心爱的儿子的棺材里面,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这么猜。
亏得秦林这家伙成天就是干这行的,没有这个惯常的思维误区,才能抓到答案,而他起初脑中闪过的念头,也是因为自己想到“怎么给张四维的棺材钉上钉子”,才无意中碰到了答案的边儿。
他长出了一口气:“或许,霍铁山这样做还有一层深意,让儿子的冤魂拿着细目,到幽冥地府控诉少师府的罪行吧。”
张紫萱声音清朗:“也许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让死不瞑目的儿子,亲眼看到账本重见天日,张允龄父子通敌卖国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咱们不可辜负了这位父亲的一片苦心。”
两人对视一眼,司时用力点了点头,秦林豁的一下站起来:“西姚镇,启棺!”
风陵镇,少师府,看看已经日中了,张四维一身孝服,在灵前不眠不休的呆了整夜,而他的几个弟弟也陪在旁边,脸上流露出焦灼之色,时不时的朝着大门口那边张望。
赵福率众连夜出府去西姚镇杀人灭口,彻夜未归,几位老爷心下自然焦灼起来,天一亮就派人往蒲州城,往西姚镇去打听消息,却到现在都还没把消息传回府中。
“大老爷节哀顺变哪!”张四维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在旁边不住声的劝,又道:“我家老爷从同州出发,路上远,又要准备祭礼,恐怕要稍微耽搁一下……大老爷哭伤了身子,我家老爷见了必定更加伤心……”
这位是同州马自强马家的,马自强曾任内阁大学士,也是一朝辅臣阁老,虽然死了几年,马家仍是关中巨室,弟弟马自励行商日进斗金,向来和张家同气连枝。
又一位头戴浩然巾,扶着龙头拐杖,须眉如雪的老头子,瘪着嘴喋喋不休:“贤侄不消如此,妹丈的年纪已是寿终正寝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他先走一步,咱们后面跟着都来。唉,崇古他偶感风寒,只能暂且由我老头子在灵前代劳了,想妹丈生前为人宽厚,断不会计较的……”
这倚老卖老的家伙,是王崇古的同族,据说还是他没出五服的堂兄,所以称死了的张允龄为妹丈,称张四维贤侄。
杨博杨家则来了个姑奶奶,现在正陪在张允龄后娶的胡氏床边上,近来少师府迭遭剧变,胡氏吓得心胆俱裂,已经病在床上好些天,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挨不过两天了。
张四维心中焦灼不安,又有这些人聒噪不休,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发作起来,可他脸上兀自纹丝不动,除了做出哀戚之色,还要带着点、云淡风轻的从容,把他的宰相气度表现到了十足十。
倒是几个弟弟,张四教、张四端、张四象面带不虞之色,想当年三晋关中豪门隐以少师府马首是瞻,父亲张允龄更是晋商魁首,他死了,兄长又兼程回来,马自励、王崇古就该亲自过来吊唁,偏偏现在少师府风声不好,他们就梭巡不前,派些四六不着调的家伙过来凑人头,实在可恶!
哼,只要渡过了眼下的难关,以大哥在朝中的门生故吏潜势力,以张家在蒲州、在山西、在整个三晋关中的威望,看他们还不急着过来,在父亲灵前磕头?
至于别的事情,他们倒也没想许多,反正大哥回来了,这蒲州的天就塌不下来……看,他不是始终都镇定自若吗?
殊不知,外表镇定自若的张四维,内心早就翻江倒海了,秦林那家伙实在不好对付,这次夜袭如果再失的……
就在此时,几名仆役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惶急无比,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
怎么这么没规矩?张四教张四象几兄弟还想发怒。
可张四维的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他听见了远处滚滚而来的人喊马嘶!
第909章 丢车保帅
张公鱼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官袍锦绣灿烂,双目神光炯炯,三绺山羊胡子随风飘飞,左右护卫前呼后拥,身后锋州卫大军刀枪如林,中军亲兵高举着官衔旗号:右副都御史、巡扰山西地方兼提督雁门等关军务!
可是张都堂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身为当今首辅大学士申时行的门生,他这趟是要去对付前任的首辅大学士张四维,凤磐先生是何等人,庞大、近乎不可战胜的江陵党就毁在他手上,执掌首辅以来更是作风强势,无论万历信任的吏部尚书严清,还是内廷张鲸张诚两位权阉,都被他生生压下一头……
对付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稍有疏忽松懈,就会遭到可怕的无情的报复,如果张四维这次不倒台,以张公鱼的小身板,绝对当不起凤磐相公之雷霆一击!
幸好,张公鱼的身边还有他的老把弟。
秦林秦长官头顶掐丝无翅乌纱,身穿江牙海水坐蟒袍,腰系九龙玉带,佩一柄七星宝剑,胯下骑着纯白的照夜玉狮子,凡见了的无不喝声彩:好一个大明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张公鱼偷眼看去,只见老把弟神色从容不迫,两只眼睛半睁半闭,嘴角还带着那种熟悉的戏谑微笑,似乎并没有把那位阴险可怕的凤磐相公放在眼里,于是本来心中忐忑不安的巡抚大人,心跳也就慢慢恢复了舒缓,喉头也没有刚从蒲州出来时那么发干了。
怕什么怕?当年在蕲州初见秦林时,自己不过是个区区知州,前途暗淡无光老把弟更可怜,只是个白身正儿八经的平头大百姓,就破了荆王府夺嫡大案,挫了白莲魔教的凶焰!南京、京师,一步步走来自己做到一省巡抚封疆大吏,老把弟虽然贬谪,其实前途不可限量,登高一呼群山响应,难不成还怕了凤磐相公张四维?!
张公鱼抖擞精神,腰狂也在马鞍上坐得直了些。
秦林并不知道身边这位老把哥一时间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他只是遥望风陵镇少师府的建筑轮廓,思绪飘飞:张居正提拔重用张四维以为左膀右臂,却在死后被他无耻的背叛,老泰山虽然一直对自己疾言厉色其实究竟待自己如何,彼此早已心照而大哥张敬修之死,更是让自己心中难以平静,时不时浮现出长江初会、南京笑傲风月、扬州联手、京师再会的一幕幕,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江陵党诸君子何尝不是如此?与曾省吾并肩查办蓟辽总督杨兆贪墨一案,潘季引一心治理三河水患,戚继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王国光、张学颜、王篆……
现在,是替他们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秦林面沉如水,把缰绳一抖,投向少师府的目光带着万般冷厉。
堪堪将近风陵镇,张公鱼看了看秦林的脸色,老把弟鼓励地点点头,他便鼓起勇气,大声下令:“围了,把通敌卖国奸贼的宅子围子!”
“张都堂有令,围了少师府!”雷暴一声大喝,众官兵呜嘟呜嘟掌着鼓号,从两翼分散包抄,朝着少师府围拢。
山西巡抚率肆州卫精兵围了少师府!
消息瞬间在风陵镇传开,百姓们先是惊讶,接着就喜极而泣。
“来了,真的来了!”茅草房前,满脸沧桑的妇人倚着门框,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双手不住地摩挲着怀里懵懂无知的七岁儿子:“张家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你父亲当年为了三尺田界,只和张家争了一句,就被曹四带着人活活打死,娘告到州衙,哪堪官官相卫,反倒赔了田产房屋……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少师府也有今天!”
“娘不哭,娘不哭嘛!”小男孩不懂事,只道妈妈伤心流泪。
“不哭,好,娘不哭”妇人用衣襟擦拭着泪水,可哪里止的住?过去几年的辛酸苦痛,仿佛都随着这泪水夺眶而出!
风陵镇中,范一帖的医馆里面,又是另一番景飞风陵镇是渡口,秋季黄河上吹来的风大,已有了凛冽的寒意,可这医馆里面热火朝天,不知多少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那滚滚热浪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范大夫,原来你说得都是真的!”一个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的老汉,喜得将桌子连拍直拍:“只说少师府一手遮天,咱们泥腿子永远都看不到红日头,没想到那啥秦长官真的是个青天大老爷,得啦,这次托他的福,要是真能扳倒少师府,俺在家里供他长生禄位,保佑他福寿绵长百子千孙!”
范一帖忙得根本没空搭理他,在纸上不停地写着画着,累得手都快抽筋了,可脸上的笑容那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他写的不是病历医案,而是人们七嘴八舌控诉的少师府的累累罪行!晋商豪门连通敌卖国都敢干,还有什么不敢做出来的?张允龄又是豪强霸王般的人物!
这些年,张允龄和他的几个儿子,乃至府中大大小小的管家恶奴,在风陵镇在蒲州欠下的血债真是罄竹难书!
范一帖奉秦林之命提前收集控诉,前些天自然没几个人敢到他这里来,就来了也是细声细气偷偷摸摸,生怕被少师府发现,遭到可怕的报复。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人们奔走相告来到医馆,把他们的委屈和冤仇统统倾吐出来,白纸黑字的写出来,范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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