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借象王开辟出一道通路,让西班牙人逃生。
这就是莽应里的枭雄一面了,即便不久前还和加尔德诺起过冲突,但他仍在危急关头予以救援,因为他明白,这些西班牙人能为自己的雄图霸业提供助力。
加尔德诺如蒙大赦,一边率领手下急匆匆逃走,一边朝着莽应里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您,国王陛下!”
西班牙火枪手被揍了个落花流水,除了抛下满地的尸首,连吃饭的家伙——笨重的木什科特火枪都通通扔掉,暂时失去了战斗力。看他们逃跑时的张皇失措,逃出生天之后连连在胸口画十字的庆幸,平时吹嘘的尊严和勇气到哪里去了?
西班牙人不顾生死冲过象阵,明军骑兵就没必要去和发狂乱跑的战象硬碰硬,往前追了一截儿,又砸死几个落在后面的西班牙兵,便兜转马头不徐不疾地跑回来。
之前骑兵从两翼冲出的时候,明军步卒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这时候他们已经快要跑到刚才敌军战象和西班牙火枪兵所处的位置了,随着骑兵兜马回来,步兵也明显加快了速度,如山呼海啸般呐喊着急冲过去,那勇猛无敌的姿态,仿佛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能趟平。
“朝廷精兵,果然勇猛超凡!”李建中啧啧赞叹着,不停捋着颔下胡须微笑点头,前段时间且战且退被缅兵压着打,心头难免郁闷,现在终于看到明军大逞威风,真是扬眉吐气。
孙承宗黑脸涨得通红,朗声道:“天兵神威一至于斯,丑类焉敢跳梁?!”
徐光启也颇为高兴,伸着头往前面看,那里扔着不少木什科特火枪,他想捡几杆回来研究一下。
秦林正带着督帅节旗所处的本阵徐徐往前移动,他冲着刚刚策马回到本阵的邓老将军一竖大拇指:“将士奋勇争先,真是我大明的虎贲,老将军治军很有一套嘛。”
邓子龙先是稍稍怔了一下,顺着秦林目光朝正在快速冲锋的部队看过去,明白秦林到底在夸赞什么之后,他紫檀色的老脸就微微发红,有些尴尬地道:“督帅过誉,末将愧不敢当……”
话音未落,那里的情形就有些变化了:却见兜马回来的骑兵纷纷跳下来,捡起西班牙人扔掉的战刀,朝着地上的死尸猛砍,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血糊淋当的提在手上,一个个还笑得嘴咧到腮帮子上。
负伤还没有死的西班牙人唬得魂飞魄散,只道这次小命一定玩完,没想到明军又变了嘴脸,不但没有虐俘杀俘,还很有人道主义精神地从马鞍上摘下水囊和干粮袋,两三个服侍一个,非常殷勤的给战俘喂水、喂干粮。
哎呀妈呀,这可是贵族老爷的待遇呀!活着的西班牙伤兵吃惊不小,这时候欧洲打仗,捉到士兵都通通杀掉,捉到贵族则好吃好喝养起来,等他家里出一笔赎金,所以西班牙兵都寻思,莫不是中国人搞错了,把咱们这些大头兵当作了伯爵老爷?万一他们发现真相,自己拿不出赎金,岂不要去见上帝吗?
明军步兵气势汹汹地逼上来,一点没和骑兵们客气,位于阵后的辅兵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去割人头,就连前排的战兵,看到敌人被混乱的象阵阻隔,没有发动进攻的能力,也按捺不住加入了割人头的行列。
骑兵们不干了:“起开,老爷们打死的,你们敢抢?”
一名鸟枪手拍了拍手里的鸟枪:“俺们先也打死了不少,不信你看这人额头上的洞,是鸟枪打的。”
“放下人头,这个佛郎机兵是被弓箭射死的!”几个弓手试图阻止正在割人头的骑兵,因为那具尸首心口插着一支羽箭。
炮手们推着炮车被远远甩在后面,但协助搬运火药和炮弹的辅兵已经冲上前去,因为有不少敌人丧命于炮火之下。
刀盾兵和长矛手不说话,他们始终未能接敌,当然没有造成什么杀伤,不过很快有人瞧出了便宜,抡着刀枪朝死去的战象猛扎猛砍,试图把它的脑袋割下来,还有人撬下了象牙、割掉了象耳朵。
另外的士兵不服气,割掉一截象鼻子扛在肩上,还甩着那截象鼻子,朝着正跑来的战友欢笑呼喝。
本阵距离前面比较远,自然听不见这士兵喊的什么,想来也无非炫耀夸口吧。
“呜……”敢住长鸣一声,抬起鼻子遮在眼前。
“敢住乖,秦大哥不会割你鼻子。”思忘忧连忙安慰白象,俯身扯着它的大耳朵低语:“现在他要吃象拔,有莽应里扔下的许多战象啦。”
李建中、孙承宗、徐光启等人则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评价明军的行为:“将士们还……还真是奋勇争先哪……”
前方战场几乎变市场,明军各支部队起劲儿地讨价还价,争夺人头,还有象头——经过不懈的努力,明军总算把死去战象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这些王八羔子!”邓子龙尴尬不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拍马要走:“督帅少待,末将去去就来。”
哪知秦林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我听说强秦以斩首记功,立二十等爵,斩首少者得下爵,斩首多者得上爵,所以士卒逢战必舍生忘死,邓老将军麾下有秦军遗风,人人争抢斩首,不愧为朝廷的尖牙利爪呀!”
邓子龙治军没有戚继光、俞大猷那么严谨,军纪要稍微松一些,但士卒也更凶猛彪悍,对作战可以说有利有弊吧,秦林觉得总体上要比戚、俞稍逊,不过也没必要改变什么,因为每支部队都有各自不同的风格,戚继光飙发电举,俞大猷老成持重,邓子龙用兵老辣,刘綎勇猛精进,如果强令他们改变,反而失去了这支军队本来的灵魂。
秦林这番话一说,邓子龙眨巴眨巴眼睛,分辨出秦林并不是嘲笑揶揄,老将军顿时舒了口气。
“不过,今后老将军可以设计一个更公平合理的记功方法。”秦林笑笑,很大度的道:“至少有本钦差在的时候,首级多少从来不是计算功劳的依据。”
邓子龙心头那个得劲啊,当初他因为差几个首级,被御史弹劾虚报战果,差点下狱坐牢,所以军中一直严格计算首级记功,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虽然能养成士兵奋勇争先的好习惯,也有战场上争抢敌兵人头的坏习惯。
如果每位督师都像秦林这样,麾下将士还用得着争抢人头吗?
秦林又补充道:“告诉他们,这次打赢了,发内帑犒赏各军。”
“将来若秦督帅出为领兵,末将愿始终为麾下前驱!”邓子龙抱拳行了一礼,抖着缰绳冲向前方战场。
老将军劈头盖脸地朝几个军官各抽了一鞭子:“蠢货,抢什么?眼眶子恁地浅,前面十万颗首级等着你们拿,却在这里迁延不前!秦督帅说了,这次打完就替你们请功请赏,内帑直拨军前!”
内帑直拨军前!
这六个字顿时给所有的军官和士兵打了一记强心针,要知道过去请到的犒赏,从户部发出来,经过京师的都督府,再转拨省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监押,一路上层层克扣剥皮,最后发到将士手里的数额足足少了一大截。
内帑直拨就不同了,京师的内承运库直接发出来,就算太监也要啃掉一块,总要比户部层层转拨层层扒皮来得温柔些,将士们拿到手的数额几乎要多一倍。
“谢秦督帅恩典,谢邓爷爷恩典!”全军士气大振,以一往无前之势朝缅兵压了过去。
当然,他们并没有傻到一头扎进混乱的缅兵,而是从远处施放枪炮,把那些战象惊得到处乱跑,失去阵列的约束,使象奴根本无法控制它们。
大象是种智力很高的动物,往北是缓缓逼来,并且不断施放火器的明军,往南是混乱不堪拥堵着的缅兵,往东是山区,往西是施甸河,那么朝哪边跑还用问吗?
在整个战线上,位置靠东的战象撒开腿朝山上跑,位置靠西的战象则一头冲进了施甸河,浑身泡在水里,无论象奴和驭手怎么使劲儿,就是不肯出来。
因为战象部队的溃散,缅兵中军位置的步卒开始直接面对明军的远程打击,这里本来就因迟迟不能前进、而后队的士兵又不断涌来,变得非常拥挤和混乱,使得缅军根本无法以一个体系,组织起有力的回击。
只有少数缅兵用弓箭和土枪予以回击,但更多的步兵完全陷入混乱,互相拥挤、推搡,自相践踏,成片成片的死在明军攻势之下,甚至连逃走都变得极为困难,实在太拥挤了……
秦林的本阵继续朝前方缓缓移动,所有人都看到了缅军的惨状,对于明军来说,胜利只是个时间问题。
邓子龙麾下的将士很有意思,即便前面有十万颗人头等着他们砍,也没有放弃最初那点相比之下显得微不足道的收获,他们匀出一部分辅兵,把人头、象头和俘虏都送到秦林这里,向督帅大人请功。
秦林摸了摸鼻子,颇有点无奈:平生搬弄过的尸首也够多了,可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多,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还有硕大的象头,象鼻子,象耳朵……好吧,看来今天晚餐必须吃清蒸象拔了。
他询问邓子龙之前那些督师是怎么做的,答案是人头都用石灰保存起来,以备朝廷点验,至于象头象鼻子嘛,好像还没有先例,不过好歹也是将士们的战功,也腌起来?
“吃了吧。”秦林坏笑着表示,无论清蒸还是红烧都可以,毕竟这要算珍贵食材了,浪费掉实在很可惜。
“胖子,你的老本行来了!”牛大力促狭地推了推陆远志。
陆胖子还真挽起袖子,从象鼻子里面挑好的,准备晚上做菜,毕竟人家是杀猪出身的,嗯,貌似战象稍微大了点……
“敢住啊敢住,有莽应里的战象顶缸,你总算逃过一劫啦!”思忘忧拍了拍白象,心有余悸地偷偷扫秦林一眼。
秦大哥当初在京师,可是多次说过要割敢住的鼻子呢,虽然后来没有再说,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记挂着?现在这么多象拔任他吃到饱,敢住安全啦。
明军仗打到这份上,胜利女神已经在对他们露出了微笑,现在没必要去和缅军肉搏,明军就用火枪火炮痛殴敌人,迫使中军步军的混乱进一步加剧。
按照战争的惯例,不久之后缅兵就将出现溃散,然后滚雪球似的扩大,接着就是雪崩式的大崩溃,明军只消衔尾追击,不停施加压力,让缅兵始终不能停下来整理,那么死于乱军自相践踏的缅兵,会比死在明军枪炮下的更多。
莽应里心急如焚,他的精锐战象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十万大军再丢在这里,就算退回缅甸,只怕也保不住王位。
偏偏中军位置堵得水泄不通,战象溃散和明军炮火让混乱更增十倍,伪丞相岳凤竭尽全力,也没能恢复阵形,数不清的人马堵在那里,莽应里莫说回到后方指挥撤退,连独自逃生都办不到。
果当大王试图从人群中硬闯过去,当面一个缅兵却像是无意地举起了扎刀,就算战象也不敢硬撞过去。
“你!”莽应里气急败坏,暗暗发狠将来要把这士兵大卸八块。
但他现在是毫无办法的,更多的缅兵在面对战象时假装无意地举起了武器,以避免被踩成肉酱的下场。
明军也瞧出了便宜,莽应里骑着那么大个战象,目标显著得很,炮火都朝着他招呼,渐渐有炮弹落到了莽应里身边。
难道真的丧命于此?莽应里都快要绝望了。
忽然间看到躲在施甸河里的战象,莽应里情急智生,驱着果当大王跑进河里。
河水对人能没顶,对这头高大的战象就只能淹到肚皮稍往上一点儿,连莽应里的裤腿都没打湿。
莽应里骑着大象在河里跑,很快就跑回了后队的指挥位置,阻住后队不再前进,后队变前队,调转脚步逃走。
“秦林,秦林,孤王回到缅甸,咱们下次再一较高下!”莽应里不忘回头,朝着秦林钦差节旗所处位置狠狠甩了甩鞭子。
前方战斗失利的消息终究传回了后队,缅兵受官长约束不再朝着前面乱涌,两翼位置的附庸军首领也忙不迭地指挥士兵撤退——这些可是他们自己的子弟兵。
渐渐地拥堵不再那么厉害,缅军掉过头来准备逃走。
而这个时候,前面的明军还没有打过来,毕竟缅兵人太多,就算十万头猪,要全部捉住都还挺费力的。
正当此时,东侧赵家山位置三声炮响,惊疑不定的缅兵朝那边看去,所有人都绝望地看见了一面大旗:金腾游击刘。
第1014章 大获全胜
保山城东面起伏的山峦之间,条条小路都有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呐喊着杀出,绿色的森林中赤红的身影星星点点,连成线,聚成片……如火如荼!
当中一丈高的认旗底下,刘綎本人身材不高而双肩极宽,头戴乌铁盔、穿山文甲,骑一匹黄骠飞电马,旁边三名亲兵扛着他那把招牌式的一百二十斤镔铁大刀。
铁盔压得极低的盔檐底下,刘綎面沉如水,两只眼睛扫视着当面之敌,目光很冷,很冷。
缅兵侧翼阵中,许多土司首领惊慌地叫喊:“不好,不好,刘大刀来了!”
万历年间,刘显、刘綎父子长期转战云贵川,曾经平灭僰人之乱、多次镇压土司反叛,当真打下了好大的声名,这里的藩属和土司不一定知道俞龙戚虎,但绝对听说过刘家父子。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仗着莽应里军势浩大、兵锋正锐,指挥附庸军的土司首领们倒还敢和刘綎真刀真枪干上几场。
可战前秦林就把莽应里贬损得无以复加,土司们的敬畏之心去了不少,仗打到现在,缅兵引以为傲的战象部队已经溃败,莽应里本人也从前军跑到中军来指挥撤退,刘綎又出现在薄弱的侧腹位置,眼看就是个兵败如山倒的局面,附庸土司们又不傻,心头各自打着小九九。
“是刘大刀啊,听说他那把大刀重一百二十斤,哎哟妈呀,砍人跟砍根稻草似的!”耿马土司嘴里嘀咕着,脸上没什么血色。
湾甸土司也好不到哪里去,神色诡异地扭过头,看了看至少一里外战象背上的莽应里,又瞟了眼不远处的缅军大将莫罕,然后才低声道:“老兄,仔细被人听见……唉,兄弟我何尝不后悔?中国终究是天朝,咱们被莽应里所逼,一时糊涂走错了路,闹到如今的地步……”
缅甸大将莫罕和更远些的莽应里都看到了出现在薄弱侧翼的刘綎,更多的缅军首领也发现了异状,他们惊慌失措之余,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军能通过有精锐缅族武士把守的原始森林,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
这支明军虽然是善于山地战的川军,但丛林作战,肯定赶不上森林里长大的缅北武士啊!再说了,就算缅族武士全军覆没,怎么连遇袭的信号都没能发出来,让明军跑到了大军侧腹软肋?
刘綎突然哈哈大笑,扬鞭遥指缅军:“是不是还在等你们埋伏在森林里的武士?且教你们看看!”
几名小校用长矛挑起三颗人头,有眼尖的缅兵立马认出来,正是赵家山上的三名缅族武士首领,甘波、丹纳瑞和泰瓦。
缅兵尽皆惊骇震怖,刘綎竟然杀死了在丛林中号称无敌的最勇武的三名武士首领!莫非他生出翅膀,飞到赵家山上,将三人一举斩杀的?
“飞将军,飞将军!”不少士兵,尤其是各族附庸军的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畏惧。
刘綎在马背上哈哈大笑,心头暗道一声惭愧,因为这三个武士首领并不是他杀死的。
白霜华潜入密林,论正面作战,武功再高也挡不住长枪大戟如墙而进,或者火枪火炮齐射,但密林中的绞杀就完全不同了,她一路斩杀潜伏的缅族武士,又杀死了赵家山上的三名武士首领。
然后,她换上缅族武士的黑衣,捡起令旗接管了指挥权,把森林中潜伏的缅族武士通通送进了明军斥候布设的埋伏圈,剩下几个乖觉的漏网之鱼,也被她砍瓜切菜般杀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明军大队便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山区,迂回到了缅军侧腹,白霜华这才飘然而去。
刘綎不知道白霜华的身份,只知道是秦督帅身边亲厚之人——因为她和秦林说话时经常不客气,秦林从来不生气。说“他”是督帅请的师爷吧,又不和徐、孙两位攀谈,说“他”是贴身亲兵吧,对秦林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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