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体体表特征。
看起来,很像自缢。
不,绝不可能!秦林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两眼寒芒四射,他知道这是一起针对朱应桢,也针对自己的阴谋。
这是暗杀!
第1094章 缢沟与抓痕
“唉……成国公正是雄姿英发的年纪,怎么突然撒手人寰?真令本督扼腕叹息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啊!”
刘守有令人万般厌烦的声音,再一次不失时机地出现在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偏偏他的表情还三分错愕七分惋惜,轻轻摇着脑袋,好像一时间难以接受朱应桢的死亡。
刘守有左边张尊尧,右边骆思恭,其中骆都督的距离似乎刻意地拉得稍远了点,张昭、庞清、冯盺等大群锦衣堂上官紧随其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东厂和锦衣卫都有探子遍布京城内外,成国公遇刺,刘守有率属下前来本是分内之事,东厂番役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并不会刻意阻拦。
秦林瞥了刘守有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朱应桢的尸身,冷冷地道:“难为刘都督来这么快,还官袍乌纱齐齐整整,果真是公忠体国。”
可不是吗,刘守有身穿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腰系羊脂玉带、足蹬粉底皂靴,看起来不像在家听到消息匆匆率众赶来,倒像是在衙门里坐等噩耗似的。
陆远志、牛大力和东厂番役们纷纷冷笑不迭。
刘守有面皮微红,被秦林抢白也找不到反驳的说辞,只好重重地冷哼一声,“实在没想到,秦督主虎驾在此,还会发生这等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本督职责所在,不得不动问一句,成国公究竟为何而死?”
话音刚落,张尊尧、庞清等锦衣堂上官全都不怀好意地瞧着秦林,而陆远志、牛大力和刚刚赶来的霍重楼、雨化田等东厂番役,则人人心头咯噔一下。
不愧为执掌锦衣卫十多年的老狐狸,刘都督有备而来,这话问得刁毒,今天成国公朱应桢在群芳阁和宾客声色犬马,东厂督主秦林也在座,四周密布东厂番役,朱应桢现在出了事情,自然该东厂负全部责任,甚至本身就是朱应桢之死的最大嫌疑人!
别看朱应桢和秦林是至交好友,现在他人死了没法开口,刘守有一伙尽量穿凿附会,试问世间哪有泼不上身的污水?“盟友反目,东厂督主谋害成国公”这种论调一旦形成,秦林就天然地被置于了极端不利的态势。清流的攻讦、朝堂上的窘境、盟友的疑虑,会让疲于应付,与张鲸之间的倾轧,也将攻守易势!
东厂督主的名声嘛,可从来不咋的呀……看看手下这伙番役吧,曹少钦、徐爵面目狰狞,霍重楼凶暴桀骜,就连刘三刀也像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说是秦林和朱应桢反目之后痛下杀手,恐怕会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选择相信。
就在属下们为秦林捏把汗的时候,他仍旧观察着尸身,平平淡淡地说:“小朱是我的朋友,他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总要替他讨个公道。”
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描述一个尽人皆知的事实,平淡中充满的自信,令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凛然。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神目如电、审阴断阳,屡破奇案,做到提督东厂武昌伯的秦林!
即使是锦衣都督刘守有,也有那么一瞬间,被这种冷静的态度所震慑。
于是他恼羞成怒地再次冷哼一声,吩咐庞清去配合秦督主检验尸身。
锦衣卫专司侦破钦命要案、缉拿大奸恶逆之职,东厂除此之外还有监督锦衣卫的职权,现在是成国公朱应桢出事,东厂有权办案,自来厂卫一体,锦衣卫当然也有权参与。
但庞清还是知道自己分量的,奉刘守有之命硬着头皮走上前,并不敢僭越,先朝秦林长揖为礼。
如果权阉出任东厂督公,连锦衣都督见面也要朝他行跪礼的,刘守有资格老还曾是秦林上司,自然不必如此,庞清等辈则必须要守上下尊卑的本分,哪怕他是刘守有的心腹,也不能当众对秦林桀骜无礼。
秦林也不废话,陆远志等人已经把灯球火把打得通明,他就蹲下身子,先扒开朱应桢的眼皮子看了看。
果不其然,在眼结膜发现了许多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眼结膜是连接眼球和眼睑的薄膜,覆盖在眼白上面,这个位置有丰富的毛细血管,如果人熬夜用眼过度,这些毛细血管就会疲劳充血,使眼睛变得通红。
当人颈部受到外力压迫时,头面部的血压会急剧增高,毛细血管发生破裂;当人体在极度缺氧状态下,血管壁也会因为缺氧而变得容易渗透,导致出血。
眼结膜上的毛细血管最敏感最脆弱,又有眼白作为底色,一旦破裂出血就很容易被验尸官观察到,所以结膜出血是机械性窒息的重要表征。
秦林吩咐陆远志记录这个尸体现象的时候,庞清明显愣了一下,身为刘守有麾下的得力干将,他明显不知道这茬。
刘守有、张尊尧本来还疑心秦林故弄玄虚,看到庞清的反应,知道秦林并非装腔作势,顿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着秦林轻轻把朱应桢翻过来,检查尸体颈部的缢沟。
这下庞清有用武之地了,迫不及待地道:“缢痕颈后八字不交,乃悬梁而死,非由他人勒颈——宋提刑《洗冤集录》有载。”
凡是行凶勒颈,绳索会在死者脖子上交叉,因为无论从受害者的正面还是背面下手,让绳索在死者脖子上绕一圈,然后抓住两端勒紧比较顺手,这样凶手的双手是朝外扩张类似于扩胸运动的动作,除此之外的动作既不顺手,又很容易招来反抗,而且会在短时间内无法致命。
而上吊自尽则不同,是利用人体自身重量往下坠,那么套在脖子上的绳圈,颈后的位置就不会勒紧产生缢痕,整个缢痕在后颈呈八字形开口。也就是所谓的八字不交。
秦林点头同意了庞清的判断:“不错,缢痕八字不交,而且前面较深,后面较浅,正是被吊死的典型特征。”
人体被挂在绳圈上,脖子前面受力最大缢沟最深,两侧受力较小缢沟就相对较浅,这种形态在实践中很难被伪造。
庞清心头暗叹一声,秦林身为东厂督主,验尸的知识如此齐备,还在自己之上,又凡事亲力亲为,自家刘都督却站在两丈外袖手旁观,未免显得有点那啥。
“难道是自杀?”陆远志小声地嘀咕着,以前净抱怨秦哥照顾他生意,每次都让他去拾掇尸体,这次秦林亲力亲为,胖子站在旁边白愣着眼睛看,反而有些没抓没落的,浑身不自在。
牛大力大嘴一咧,白了朋友一眼,朱应桢活得好好的,干嘛自杀?国公爷当腻歪了?
秦林又把尸体剥光,赤条条地检验身体各处,没有找到任何外伤。
结合各种尸体情况,查明了直接死因,结论就是上吊而死的,既不存在之前就因各种原因死于非命,也排除了被人勒死之后伪造成上吊。
不过,同样是上吊,也存在自杀和他杀两种可能。
至于死亡时间,倒是很好判断的,朱应桢从进屋到被发现死亡,前后刚刚一个时辰,尸僵尸斑还没有发生,眼球也还没开始变得浑浊,但经验丰富如秦林,仅凭触摸尸体腋下的温度,加上今天的气温,就约略推算出死亡时间,再和其他的尸体特征相印证,确认其死亡时间在进房之后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被丫环发现。
在尸体的那话儿上没有体液痕迹,联想到朱应桢生前烂醉的情形,也就不难理解了。
“咦,这里是?”秦林抬着尸体的下巴,此时尸僵还没发生,脑袋被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往上抬起来,仔细观察被下巴遮住的缢沟,在阴影里发现了几处指甲抓挠的痕迹。
这些痕迹相当浅淡,在紫黑色的缢沟附近,如果不非常仔细的观察,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庞清也是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立刻抓起朱应桢的手,观察他的指甲缝,又往缢沟处的抓伤作对比,很快就非常确定地说:“指甲缝有少许血肉,这是些抓伤他自己弄出来的,上吊之后被绳索勒得难受,用力抠抓已经勒紧的绳索,就在脖子正面抓出了这样的伤痕。”
人被凶手勒死时出于抵抗,会用力抓脖子上勒紧的绳索,即使是下定决心上吊自杀,也有人会在临死前的痛苦中,本能的去抓绳索,指甲抓破皮肉,造成这样的抓挠伤。
它本身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在绳索勒紧的那一瞬间,死者还活着,具备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识。
庞清作为老手,并没有把这种伤痕当成什么,对秦林发现时露出的奇怪表情深感不解,秦督主号称神目如电,应该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啊?难道还另有别情?
秦林并不准备解释什么,他从尸体身边站了起来,叹口气,轻轻拍了拍手,眼神投向伏在丫环肩上低声抽泣的杜嬍,目光分外清冽。
第1095章 迷春酒
“杜姑娘,案发之时,你一直在房中,请将你所知的一切告诉本官。”
秦林询问杜嬍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气也平平淡淡宛如古井不波,唯独犀利如电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只有杜嬍能看懂的温暖与歉然。
杜嬍心头密布的乌云,在这瞬间通通散尽,刹那间抽泣的脸蛋上微笑绽放,梨花带雨,姿容出奇的娇美,朝着秦林盈盈下拜。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就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上复秦督主,奴家、奴家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实在不知前后事体。”
声音琳琅动听,在场众人心弦为之微动,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杜嬍自始至终都待在房间里,朱应桢上吊自尽,怎么会浑然不知?岂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刘守有尚且要端着名臣世家子的派头,嘴角抽搐似的冷笑两声。
张尊尧就耐不得了,立刻踏前一步,左手猛的往下一甩袖子,右手戟指,怒道:“犯妇休得胡言!你和成国公同处一室,连他上吊这么大动静都听不到?岂有此理!”
“对,我看她说话不尽不实,就算不是杀害国公爷的真凶,也得是个通谋!”冯昕、张昭等堂上官纷纷附和,上下尊卑有序,他们不能直接和秦林叫板,便拿这娇滴滴的花魁娘子开刀。
料想一个未曾梳拢的清倌人,能有多大见识,吃这一番吓唬,还不自乱阵脚?
谁知杜嬍柔弱中自有三分倔强,此刻被众锦衣官校凶神恶煞的质问,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风陵渡口,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少师府恶奴,只要有秦林在旁边,她就什么也不怕。
“各位老爷所问,奴家一直在床上昏睡,确实不省人事,就连国公爷死在房里,还是后来才知道,至于为何会如此,吉妈妈大概知道原因吧?”杜嬍扳着小脸神色肃然,努力挺起了胸膛,就像荒野上的青草,柔软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
只有当目光和秦林相触时,她的神情才有些许柔软。
“你个小妮子!”老鸨吉妈妈作势要打,刚举起手,就看见秦林眼睛微微一眯,目光透着丝丝寒意,当即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巴掌横着抽在了自己脸上,讪笑道:“打你个不识抬举的老虔婆,打你个有眼无珠的马泊六,秦督主在此,哪有老身说话的?”
吉妈妈刚才被杜嬍道破关节,一时情急,手举起来才想到这杜嬍明明和秦督主干系匪浅,遮莫小娘子是玉堂春,秦督主是那王景隆?这巴掌打下去,恐怕打得不是杜十娘,倒把自己这条老命断送掉!
没奈何,只好由自己老脸来承受。
好在做老鸨这行的,脸皮都比牛皮还厚,吃两下巴掌还无关大碍。
刘守有眉毛一剔。
他这锦衣都督绝非浪得虚名,此刻两派交锋近乎图穷匕见,自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比平时加倍老辣。
方才这番对答,秦林自是无懈可击,但杜嬍和吉妈妈的神态口吻落在刘守有眼里,就被瞧出了几分风色。
刘守有轻摇细步地走上前,状似去询问老鸨,突然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杜嬍,假装关心地问道:“小娘子与秦督主是旧相识么?且不必烦恼,秦督主神目如电,迭破大案奇案,必能为你辨明冤枉。”
杜嬍如水的眼睛眨巴眨巴,盈盈欠身道了个万福:“刘、刘都督是么?原来您也知道妾身是冤枉的,还请您老主持公道。”
刘守有只道杜嬍是个未曾出阁的清倌人,没见过世面,装装好人夸秦林两句便能从她口中套话,殊不知几年来的坎坷,已经教会了杜嬍很多很多,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赚的。
“好个虚言狡诈的犯妇!”刘守有心头憋得难受,脸皮刷的一下阴云密布。
“刘都督,先消停消停吧。”秦林略带嘲讽的口气,轻而易举地就让刘守有心头火苗子直窜,但接下来秦林就直言不讳的回答了他的疑问:“不错,本官与这位杜十娘乃旧日相识,刘都督实在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就算回护于她,也须得拿到真凭实据,查明全案因果,否则徇私枉法加以袒护,又岂能塞天下悠悠之口?”
刘守有干笑两声:“倒是本督着相了……既如此,且请督主施为。”
一个照面交锋,秦林坦然自若,自承与杜嬍是旧识,显得光明磊落,倒是刘守有堂堂锦衣都督去哄赚个小姑娘,未免落了下乘。
陆胖子打个呵欠:“哎……有句话怎么说的?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鸡鸡。”
“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牛大力予以更正。
刘守有面皮微红,不好和两个后生晚辈斗嘴,他麾下的张昭、庞清、冯盺就立刻护主,怒目而视:“你们胡扯什么?”
“说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吧。”陆远志和牛大力不咸不淡地顶一句,就把头扭开去,叫对方好似一拳砸在棉花包上,空荡荡的浑不着力,反倒是自己胸口憋得难受。
杜嬍泪眼婆娑,秦林直截了当的承认和她是旧识,还直言不讳说要回护于她,小姑娘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一酸泪水滚落,数年来的委屈随着眼泪滚落,泪光中依稀看到当年风陵渡上一幕幕……
姐妹和丫环们纷纷表示羡慕嫉妒恨:“好个有情有义的秦督主!”
“怎地这般年轻英朗?”
“十娘妹妹好运道!”
被好多道火辣辣的眼神儿瞅着,咱们秦督主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和杜嬍初见时她只有十一二岁,还哭得像个小花猫,哪有别的想法?就算现在,也是回想起未曾护得她周全,多半是被张允龄报复,卖到大同府青楼里面去了,为着自己心头这份愧疚之心,总要尽量替她洗清嫌疑,实在没有别的意思。
老鸨则叫声苦也,成国公身死的惊天大案,又是当着文武众官的面,尚且摆明了回护杜嬍,她刚才所作所为恐怕已犯了督主的逆鳞,接下来稍有不慎,说不得就要去东厂天牢走一遭。
果不其然,秦林笑眯眯地把老鸨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杜嬍之所以昏迷不醒,是桌上那壶迷春酒的缘故吧?”
吉妈妈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老身糊涂,老身糊涂,只为十娘她、她……有些糊涂,老身担心败了国公爷的兴致,因此准备了一壶迷春酒,姐妹们送十娘入洞房,贺她梳拢时,让她喝了两杯。”
登时有几个姐妹就神色尴尬,不自在起来,这种事情说着未免太那啥。
吉妈妈兀自不罢休,爬起来就将这几个拎出,一五一十地尽数交代了。
好在她还有几分眼色,没敢胡说杜嬍心头装着秦林,只说她年幼识浅,恐怕触怒了朱应桢,因此特意备下迷春酒。
向来青楼里规矩,清倌人梳拢入洞房,姐妹们都要来贺一杯喜酒,那些姐妹拥着杜嬍进了洞房,就拿迷春酒倒给她,杜嬍不知是计,又却不过姐妹情面,喝了两杯之后便人事不知,软倒在那牙床上头。
这番供词说完,里头唯一含糊的地方,众人已然明白得通通透透:清倌人总是要梳拢的,朱应桢年轻风流仪表堂堂,又是富贵已极的成国公,杜嬍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以至老鸨要用到迷春酒?不消说,只好着落在咱们这位秦督主身上。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狠狠把陆远志、牛大力盯了一眼,朱应桢尸骨未寒,咱们破案要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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