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们瞎起什么哄?
刘守有却品出供词里头的疏漏,询问吉妈妈,这迷春酒的药效有多久,是不是被迷的女子全然昏迷不醒。
“那哪能啊!”吉妈妈陪着笑,点头哈腰地道:“药效也就开始那会儿强些,后面慢慢就消退了,只是身子软绵提不起力,精神困倦迷糊罢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吧。”
迷春酒是用来对付那些不情愿的贞烈女子,但贵客也不会喜欢对着一具木头,所以迷药的效力和持续时间都是有限的,大约贵客得手之后不久,药效便慢慢消退了。
讯问群芳阁的龟奴和妓女,证实迷春酒的效力确实如吉妈妈所说。
“也就是说,并不能证明杜嬍在一个时辰里,始终失去知觉了?”刘守有冷笑,说罢瞥了瞥秦林。
杜嬍有些不解,睁大眼睛,哀恳地看着秦林:“但是奴家刚才确实酸软无力、神思昏迷,是听到冬梅惊叫,才慢慢醒来的呀!”
哼,不尽不实!刘守有眉头一剔,就待开口痛斥。
“且慢。”秦林出言阻止刘守有,皱着眉头略作思忖,记得刚到姽婳小筑的时候,杜嬍确实躺在床上,神情迷迷糊糊像刚醒来一样,后来搀扶她,也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不着力。
秦林眼睛一亮:“对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第三者进到房间,在杀死朱应桢之前,给即将恢复的杜嬍又灌了一杯迷春酒,让她始终处于昏迷之中——来人呐,检查那壶酒!”
第1096章 案情模拟
陆胖子屁颠屁颠地跑进房中,双手戴着茧绸手套,把盛着迷春酒的酒壶和酒杯拿了出来。
之前经询问,姐妹们去贺喜,都是自己持壶、杯去的,杜嬍房中的酒只有她自己喝——这也是青楼的规矩,清倌人房里这壶酒,只有她自己和新姑爷喝,不作兴给外人喝,唤作合欢酒。
倒是方便了秦林的调查工作,不过,就算没有这个规矩,姐妹们知道杜嬍房里这壶是迷春酒,也不会傻乎乎的去喝吧。
秦林眯着眼睛询问老鸨:“这壶酒是谁准备的?当时壶中酒液盛了多少?”
准备迷春酒的是个姓崔的龟奴,他交待是用新开的一瓶“透瓶香”灌进壶中,再添了迷药进去。
透瓶香是京师有名的曹家酒坊出品,每瓶正好一斤,秦林吩咐取瓶新的来。
然后将壶中原有酒液的高度做了标记,再把迷春酒倒进碗里,将新酒灌进壶中,斟了两杯出来。
酒液的液面还没有下降到原来的位置,又倒了一杯,才降到那儿。
秦林笑了:“姐妹们去道贺,只斟了两杯酒给杜嬍喝,可后来壶中却少了三杯酒的量,很明显,是后来又有人倒了迷春酒给杜嬍灌下,令她始终处于昏睡之中,方便他行凶杀人!”
刘守有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了,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出。
几位群芳阁的姐妹则紧紧握住了杜嬍的手,受老鸨指使用迷春酒灌她,乃是青楼女子们觉得清倌人总要走这一步,并不代表她们愿意看着杜嬍蒙冤受屈,卷入成国公朱应桢死亡的惊天大案。
杜嬍贝齿紧紧咬住嘴唇,投向秦林的目光含着无尽的感激与崇拜。
见秦林断案势如破竹,张尊尧的脸上就闪过一丝慌乱,强辩道:“秦督主何以认定成国公是被害呢?也许是他为了从容自尽,给这小娘子又灌下一杯迷春酒。”
刘守有狠狠瞪了张尊尧一眼,哪怕对方是张鲸的侄儿,也说不得了。
张尊尧自知失言,讪笑道:“错,错了,成国公年纪轻轻春风得意,又是洞房花烛夜,怎么会上吊自尽?一定是被人谋害!”
还不放弃栽赃陷害的打算吗?秦林冷笑不迭,不过,也暗自感叹对方布局委实毒辣。
如果定性为自杀,恐怕会贻笑世人,堂堂成国公年轻有为,为何要自杀?秦林要是做出这样的结论,立刻就要引来无端的猜疑。
定性为他杀呢,秦林同样是第一嫌疑人,因为东厂督主在这里,东厂番役也在这里,秦林有神目如电之名,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害朱应桢?恐怕很多人会认为是他杀了朱应桢,然后贼喊捉贼——至少顾宪成、江东之一伙,铁定会朝这个方向大肆污蔑。
那么,万历会猜疑,勋贵会哗然,盟友会离心,秦林针对张鲸布设的天罗地网,当然成为无用之功。
“哼哼哼,任你奸猾凶毒,老子一样要揪出你的狐狸尾巴!”秦林在心头暗暗发誓。
他从陆远志手中接过指纹刷和银粉,开始在酒壶和酒杯上细致的涂刷,这些哥窑百圾碎的瓷器,表面釉质非常细密光滑,甚至斜对着灯光就能隐约看到上面留着的指纹,要取到指纹并不难。
刘守有和张尊尧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底都有一丝难以明言的得意之色。
随着秦林的刷动,指纹一枚枚呈现出来。
陆远志胖脸笑得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在一起,胳膊肘拐了拐牛大力:“怎么样?秦哥出手,不费吹灰之力,那凶手拿迷春酒灌杜小娘子,倒给秦哥留下了更多的线索。”
牛大力点点头,取到指纹,对比身在现场附近的所有可疑人员,真凶自然无所遁形。
岂料秦林的神色并没有大案即将破获的那种兴奋,反倒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阴沉沉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指纹。
“秦哥,让兄弟来帮你!”陆远志热情高涨,要替秦林对比指纹。
“呃……好啊。”秦林答应着,竟自顾走到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看胖爷大显神威!陆远志有意卖弄,将酒杯和酒壶上的指纹与有可能接触它的人一一对照,很快找到了曾经摸过它们的人:负责调制迷春酒的崔姓龟奴;一名持壶倒酒的妓女;还有另外两个端着酒杯向杜嬍劝酒的妓女。
在酒壶和酒杯上留下指纹的,一共就是这四个人,并没有那个预想中的凶手。
陆远志有点傻眼。
“对了!”胖子猛地一拍大腿,大声道:“凶手根本就是这四人之一!”
崔姓龟奴和三名妓女吓得浑身直哆嗦,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刘守有像看一场闹剧似的冷眼旁观,至此终于冷笑起来:“案发时,你们正在做什么,有没有别人看见?”
一句话提醒了快被吓傻的四个倒霉蛋,争先恐后地说在杜嬍和朱应桢进房之后的这一个时辰里,自己都有事情做,有人看见。
其中两名妓女在和另外的姐妹打马吊,还有一个妓女被嫖客搂在怀里,至于那崔姓龟奴,则始终在外面端茶倒水,很多人都看见过他。
这是怎么回事?陆远志抓着头皮无计可施。
“你应该看看壶盖位置的几枚指纹,是不是有些模糊,像是被擦过一样?”秦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
果然如此,陆远志发现那里的几枚指纹确实比较模糊,他惊奇地道:“记得拿出来的时候,我没碰那个位置啊,后来倒酒来量,也是小心的抓着壶盖儿边缘,没有碰到过呢——呀,那凶手戴着手套!”
陆远志做了个斟酒的动作,一般人都会习惯右手持壶,左手扶着壶盖,避免酒壶倾斜时壶盖掉下来。
而壶盖上最后碰过它的四个人的指纹,有轻微被擦过的痕迹,这就代表着在他们之后,还有个戴手套的人碰过这只酒壶,并且做过倒酒的动作。
不消说,那个人就是给杜嬍灌下第三杯迷春酒,并且杀害了朱应桢的真凶!
“不必非得手套,用一方手帕包住手就行了。”秦林说罢,又看了看刘守有和张尊尧,意味深长地道:“凶手居然知道不要留下指纹,呵呵,似乎早就预料到本官会亲自查办此案呢。”
限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技术,速度既慢,失真又大,就像秦林破案的种种法医技术,在街谈巷议中就变成了日断阳、夜审阴、开天眼、他心通等等神通,知道指纹鉴定的人,反而少得可怜。
凶手有意识的不留下指纹,在现代算不得什么,在明朝万历年间,那可真正当得上“反侦察能力强”这六个字。
凶手是从何得知?
刘守有和张尊尧假作不知,其实早已品出秦林话里揶揄的味道。
整件案情,已经被秦林剥茧抽丝,隐隐约约有了那么个轮廓。
朱应桢身死,他邀来的文官们自然不会走,江东之、刘廷兰、魏允中等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夹杂着权阉、鹰犬等不好听的词儿,看着刘守有的目光也带着浓浓的敌意。
本来他们对张鲸一系和秦林一系都不待见,但现在,竟隐然透着点和秦林同仇敌忾的味道。
当然,只是面对刘守有时,才有那么少得可怜的一点点。
“也许,也许是自尽呢?”张尊尧再次抛出了自尽说,即使确定朱应桢是自杀,也对秦林相当不利。
这次,刘守有没有再阻止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秦林摇摇头,直接带着第一个发现朱应桢死亡的冬梅,走到了案发现场那间屋门口。
“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形,成国公是怎样吊在梁上,椅子的位置又在哪里?”秦林尽量把语声放温柔些。
冬梅此前就吓得够呛,哆嗦着答道:“国公爷他、他直挺挺地挂在空中,脖子套在绳圈上,一把椅子歪倒在地上……另一把椅子,当时还放在小圆桌旁边。”
国公府家将很爽快地承认,是他们急着解救主人,将第二把椅子也搬了过来。
刘守有和张尊尧不明所以,秦林所问的,根本就是上吊自尽之后最寻常的场面吧,根本没有什么破绽啊。
秦林将一把椅子扶起来,自嘲的道:“我敢肯定,这上面还有小朱踩踏留下的脚印。罢了,曹少钦,你来装装死者。”
被点到名的曹少钦,身高正好和朱应桢相同,他按照秦林的命令站到椅子上,又把被割断的绳圈按原本的长度接续起来,最后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丝绳有些松垂。
“现在让我们看看,如果小朱把椅子踢开会怎么样?”秦林啪的一脚,把曹少钦踩着的椅子踢翻了。
众人呀的一声惊呼,绳索的长度并非刚好令曹少钦悬空,而是稍长了一尺,失去支撑之后他的身子迅速下坠,脖子上绞索猛地收紧。
却见曹少钦下坠一尺之后,绞索绷得笔直,脑袋也偏到一边像是被下坠之力扭断了颈椎。
“下来吧。”秦林拍了曹少钦一下。
这家伙嘿嘿讪笑着,轻轻松松就下来了,原来他用两只手撑在绳圈里头,并不曾勒住脖子。
众人还没有从惊讶中彻底回过神来,秦林又抛出了重磅炸弹:“如果朱应桢确实是自杀,他的脖子上怎么会留下那样的抓挠痕迹?”
第1097章 方向相反
机械性窒息会给受害者带来极大的痛苦,于是抓挠形的抵抗伤就极为常见。
在他杀案件中,如果行凶者用手掐受害者的脖子,那双罪恶的手,往往会留下被害者用指甲造成的伤痕,成为被捕后无可抵赖的罪证。
所以也有更精明的凶手,选择从背后用绳子来结束对方的生命,这时候受害者就会努力去抓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绳索,从而在自己的皮肉上留下垂直于缢沟方向的抓伤。
上吊自杀同样会有类似的现象,即使选择死亡的意志非常坚定,自杀者在生命最后历程所承受的剧烈痛苦,仍然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抓挠那条夺命的绳索,把自己脖子抓出伤痕。
并且死相非常难看,面容扭曲狰狞,嘴微微张开,脖子被拽得不正常的歪斜,整个人就像挂起来的死鱼……
但是,上吊自杀者在自己脖子上留下抓挠伤痕的情况,在实践中并不多见,远远低于他杀。
原因在于,站在椅子上悬梁自尽,绳圈的长度如果正好与下颌齐平,自杀者要把脖子套进去就比较费力,甚至需要踮起脚尖,而站在椅子上这样做的时候又难以保持平衡,加上临死前的心情激荡,失败的概率很高。
秦林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案例,有位倒霉蛋从凳子上摔下来四五次,才终于把脖子套上绳圈,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而他身上的摔伤擦伤被家属作为他杀的疑点提出来,并且不依不饶,使办案方面焦头烂额。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绞索和人站在垫脚物上的位置高度相比,都会长那么一尺半尺,这样死者在把它往脖子上套的时候,绞索是松垂着的,动手相当方便——并不需要刻意,自杀者踩着椅子凳子把绞索往房梁上搭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这么做。
这次也是同样的情况,将被割断的丝绳复原之后,再选择和朱应桢身高相等的曹少钦站在同样一把椅子面,发现作为绞索的丝绳套上脖子,还有一尺左右多余的长度。
那么问题就来了,因为绞索长了一尺,套在朱应桢的脖子上呈松垂状态,当他踢翻垫脚的椅子时,身体也就往下坠落一尺,然后松垂的绞索才猛地绷紧,勒紧他的脖子,结束他的生命。
和想象中那种白衣飘飘,青丝披散,踮着脚尖把脑袋伸进绳圈,最后平静地挂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死法绝对不同,其实人的生理学特征决定了脖子并不能承受太大的重量,一尺的下坠高度形成的力量,瞬间就能阻断受刑者的颈部大动脉和椎骨动脉,导致大脑缺血死亡,甚至连受刑者的颈椎骨,都有可能在突然下坠的过程中被扯断。
这样的情况下,朱应桢怎么还可能去抓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在尸身乌青的缢沟附近,留下那些指甲抓挠的皮外伤呢?
在场诸人,陆远志、牛大力、霍重楼、刘三刀等东厂番役,刘廷兰、宋应昌等受邀文官,要么从门口要么从窗户看到了曹少钦重演的案情,虽然他们不像秦林对人体结构了解得那么透彻,但也知道以这样下坠的情形,恐怕朱应桢在绞索绷紧的同时,就被下坠之力勒得昏迷濒死,根本不可能还有余力去抓挠脖子上的绞索。
“原来如此……”宋应昌思忖着自言自语:“难道脖子上的抓痕,其实是凶手留下来的?”
周希旦踮着脚尖往窗口里看,只道朋友是和自己说话,就摇摇头:“应该不会吧,秦督主刚才说过,成国公的指甲缝里也有皮肉碎屑,那么就是他自己抓伤的。”
得,秦林摸了摸鼻子,怎么有种现场推理秀的感觉啊?
也难怪,这个时代从来都是仵作勘验,官员在公堂上看着供词和尸格进行审断,从来没有现场重演这号戏码,在场众人既惊奇于这种形式,又急于知道成国公的死因,便齐刷刷地开动了脑筋,隐隐有成为秦督主粉丝的趋势。
刘守有和张尊尧的眼睛里,惊讶之色越发浓重,刘都督还好一点,张尊尧已忍不住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微微浸出的一层细汗。
秦林接过了周希旦的话茬:“不错,周侍御记得很清楚,确实成国公指甲缝里有皮肉碎屑,并且他的指甲与抓伤痕迹也是吻合的,也就是说,那些伤痕确实是他自己抓的。”
周希旦顿时笑容满面,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深受秦林的鼓舞。同为文官的朋友们也发出一阵哦、啊的声音。
陈与郊不甘示弱,也拱手道:“既然秦督主断言确实是成国公自己抓伤,但他在踢开椅子之后,身体下坠、绞索收紧,瞬间就会不省人事,也就不可能抠抓脖子了……难道、难道是他在上吊之前就把自己弄伤了?”
说到这里,陈与郊的声音低了下去,颇有些不自信了,因为他也明白,朱应桢在把自己挂起来之前,根本没有理由去抠抓脖子啊。
秦林没兴趣去讨论那种根本不存在的情况,他直截了当地回答:“尸体检查已经完全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因为抓痕在缢沟位置有中断,这是死者抓破自己皮肤时,缢沟所在部分的皮肤被绞索挡住的缘故……对,这条充当绞索的丝绳,有些被抓毛糙的地方,隐约还有淡淡的血迹。”
陈与郊有些失望地叹口气,不曾像周希旦一样得到秦林的认同,此时此刻他的心底竟隐约有那么点失落。
不过周希旦也没高兴到哪儿去,而是低着头冥思苦想。
在场的人都差不多,神情凝重地思考着摆在面前的问题:绳圈和椅子的相对高度,决定朱应桢不能在自缢时有余力抓挠自己;偏偏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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