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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_分节阅读_第644节
小说作者:猫跳   内容大小:7.35 MB   下载:锦医卫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6 01:02:11
D-的架势。等这位老先生告辞离开,万历还站起来虚虚的送了两步,看他走出御书房,才重新坐回交椅,继续揉搓着发胀发痛的太阳穴。

殊不知刚走没多远的首辅申老先生,午后阳光下微微眯起的眼角,就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首辅和皇帝的奏对,怎么会泄露出去?个中自有一番曲折……

跌坐在交椅上的万历,则继续生着闷气,摊开的奏章上字句是那么的扎眼:“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

这是雒于仁的《酒色财气四箴疏》,可恶的家伙,竟敢诋毁君父!

偏偏万历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刚才他盛怒之下想严厉惩罚此人,可申时行说了,绝对不能惩罚雒于仁,否则会令他声名大噪,而《四箴疏》也必将因此传播更广,到时候恐怕外面的人会认为疏中所言都是真的,万历就是个沉迷于酒色财气的昏君。

仔细一想,发现申时行是对的,万历只好放弃了将雒于仁下诏狱的打算,但想到这家伙指着鼻子把自己大骂一通,还能优哉游哉地辞官回乡,丁点屁事儿都没有,万历就有口闷气憋在心头,噎得难受。

其实,不论什么酒色财气,也不管什么亲贤臣远小人,最根本的还是国本之争,只要遂了这伙文官的意,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他们立马就不会再唧唧歪歪了。

但将来呢?

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只会让文官们得寸进尺步步紧逼……遥想当年,离经叛道、屡屡与文官集团相悖的正德皇帝,正当年富力强,怎么会在绝嗣的情况下,突然落水淹死,又怎么会选择了旁支的安陆王系嘉靖为帝?个中秘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嘉靖是通过大礼议,击败文官集团取得了最终胜利;如果万历在国本之争中落败,他预感到自己的后半生不会过得太舒服。

原本的历史上,贯穿万历朝前期的三个字,张居正,后半期的三个字,争国本,到万历二十九年皇长子朱常洛册立储君为止,闹了整整十五年,如果以万历四十二年福王之国为尘埃落定,则前后足足迁延了二十八年!

最终清流为主的文臣大获全胜,而万历皇帝则颓废到数十年不上朝,以此作为无可奈何之后的抗议——实际上文官们取胜之后,万历已经丧失了对朝政的掌控能力,他上不上朝,至少对他自己来说都无所谓了。

不过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万历还不准备向文官集团投降,他还有自己的杀手锏……

“陛下,陛下……”小太监轻声呼唤着,等假寐的万历醒来,低声道:“提督东厂骆思恭奉召而来。”

骆思恭小步疾趋,到了御书房中便要山呼舞蹈。

“免了罢。”万历心绪烦乱,哪有空来虚应故事,做个手势挥走小太监们,便抬头直视:“骆爱卿,你在东厂已有些时日,已熟悉办事章程了吧?”

骆思恭心头明镜似的,这不是问他懂不懂章程,是问他有没有把东厂捏在手心。

“臣不敢辜负陛下信重,敢不竭诚尽忠以戮力王事?”骆思恭不敢明说,就耍了个滑头。

秦林已经离开京师,东厂里头群龙无首,骆思恭又是万历本人的嫡系亲信,得赋予全权,要是这样他还不能掌控东厂,那万历会怎么想?恐怕这位陛下心目中,骆督主和猪该差不多了吧。

万历本来帝王心术也有五分火候的,应该不难发现骆思恭话里的那点意思,可他此刻心绪烦乱已极,根本没想到那么多,就点点头:“唔,不错,秦林还是懂得进退的,自己请命督师南下,是为骆爱卿避道了……自来厂卫一体,爱卿在锦衣卫衙门经营日久,如今神目如电的秦爱卿离京,遇事你这个东厂督主,也可以多多提点锦衣卫的旧部嘛,哈哈哈。”

我的妈呀!骆思恭瀑布汗,心说我连东厂都没能拿下,还要往锦衣卫伸手,喝,陛下您太看得起我了。

但这话,绝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出口,否则他骆都督这辈子就不用混了,直接回乡下啃老米饭比较合适。

“为陛下效命,臣自当效犬马之劳,东厂锦衣卫事多重叠,秦都督离京督师,臣便替他些儿也不妨的。”骆思恭拍着胸脯子答应下来。

好,好!万历心情颇佳,居然伸手拍了拍骆思恭的肩膀:“好好做。”

骆思恭骨头都轻了二两,本来郁闷的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哼,老子圣眷优隆,总要压秦林一头,咱们慢慢来吧!

等骆思恭离开之后,万历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

山西阳城南阳村天官第,虽然随着张四维倒台,申时行执政,王国光已不必住在峡谷山洞里,但这座府邸还是显得破败陈旧,缺乏生气。

村中人的心态也很复杂,他们曾经以吏部天官的乡亲而引以为荣,又因王国光的失势而心情沉重,甚至受人挑唆将他赶到山洞里去住,但是心底又隐隐带着某种期望……

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突然就有人叫起来:“天使,是天使来了!”

曾经,王国光身任吏部尚书,朝廷使者常来家乡府邸存问,颁赐皇恩赏赐,授予诰封典赠,可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了,这次来的,是福还是祸?

片刻之后,天使已走入天官第里面,院子正中间摆开香案,年过古稀须眉皓然的王国光,精神倒是异常矍铄,站在香案前面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国光三朝老臣,偶犯小过而能悔改,朕已知之……特旨予以起复!”

王府家人全都目瞪口呆,接着喜极而泣。

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国光山呼舞蹈,俄而泪流满面,大声道:“皇恩深重,老臣、老臣即刻赴京效力。”

心头,则是一声重重的冷哼。

湖广,钟祥府。

刚过五旬的江陵党重将曾省吾,鬓角已白发斑斑,眼神却在昔年的锋锐之余,又多了几许厚重凝练。

与他对坐的是曾任湖广巡抚的王之垣,神采奕奕地道:“从永不叙用到起复回京,咱们还得多谢秦世侄啊!”

“可惜义河兄没能看到这一天。”曾省吾长叹一声,李幼滋已经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了,他将一杯酒浇在地上,然后重新斟满,与王之垣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再被灰溜溜地赶回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圣旨的还有张学颜,潘季驯,王篆……

第1109章 伏地死谏

万历密发中旨,尽数起复江陵党被罢黜的元老重臣,消息传开之后朝野一片哗然,京师舆论鼎沸。

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到京师四百八十条胡同里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从皇城东南角的文渊阁,到棋盘街的六部衙门,从宫闱之内那些隐秘幽微之所在,到勾栏胡同文人雅士们经常聚集的青楼楚馆,处处议论纷纷,怒发冲冠者有之,默默无语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欢欣鼓舞者亦有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何况尽起江陵党元老重臣,绝非一石,而是投向京师朝局的一枚重磅炸弹。身在其中者,即便是高居庙堂之上、宦海浮沉数十年的衮衮诸公,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吾辈死无噍类矣!”礼部侍郎余懋学在右都御史耿定向府中,旧党清流的聚会上,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哀鸣。

余懋学记得很清楚,当年他隆庆二年中进士,万历初职任户科给事中,弹劾当朝首辅张居正,上疏言及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五事,一时间声誉鹊起、意气风发,大有谈笑间指点江山的架势,风头不亚于今天的顾宪成,假以时日必居高位。

没曾想江陵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京察轻而易举地将他罢斥为民,进而穷治卖直沽名之罪,宣布将他永不叙用。从门生攻讦到当朝申斥再到问罪革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余懋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云端打落尘泥,彻底傻了眼。

从进士出身的天之骄子,变成革职为民永不叙用,打击来得如此之狠,要不是后来朝局翻复,余懋学现在也就是乡下一个私塾先生,或者到处找在职的同门同年打秋风的落魄文人!

后来张居正英年早逝,江陵党竟遭罢黜,余懋学才非常幸运地得以复起,重新成为京华烟云中人物。

所以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革职为民之后受过的白眼和冷遇,家乡父老那些异样的眼神和传言,同族父执辈的嗟叹和惋惜……余懋学就算午夜梦回,都会不寒而栗!

别看余懋学常常以忠直耿介直谏不讳自居,其实他打心眼里害怕江陵党,这次万历重新启用江陵党昔日重臣元老,他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慌失措之下,竟全然失去了往日朝堂上义正词严侃侃而谈的风度,变得像个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

在座的旧党清流衮衮诸公,却丝毫没有嘲笑余懋学的兴致,王用汲、赵用贤、吴中行这些曾遭受江陵党贬谪的官员,个个神情黯然,江东之、李植、羊可立等新秀,人人脸色阴晴不定。

一张大嘴朝着皇帝喷,或者勇斗阉党挨了廷杖,反倒声誉鹊起,一时间风靡天下,今后数十年间,凡提及则脸上有光,以至于某些急于得享大名的清流言官,竟产生骗廷杖的极端无聊行为。

江陵党则不同,自张居正以下,王国光、曾省吾、张学颜等辈,个个老谋深算、手腕强硬,而且久居都堂高位,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被他们打倒之后,往往会落到身败名裂的可怕地步。

这边士林清流万炮齐轰万历帝,要求册立太子以定国本,远逐奸妃以安内廷,大伙儿正在兴头上,没想到万历背后一道密旨下去,尽起江陵党诸大臣,真无异于当头一棒,有好似分开六片顶阳骨,一瓢雪水浇下来!

王国光老奸巨猾、曾省吾勇猛顽强、王之垣辣手无情、张学颜文武双全……这班儿江陵党的元勋股肱一旦起复,便如猛虎出笼般势不可挡,旧党清流的好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此刻旧党清流人人自危,聚在一起长吁短叹,大有末日来临之感,余懋学虽然不堪,别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连素称清流文胆的顾宪成,都低着头盘算不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独坐在主位的天台先生耿定向,神情兀自从容不迫,颇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度,叫众人心头稍稍有个倚仗,忍不住叹一声:不愧为领袖群伦望重东山的耿天台!

顾宪成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各位同僚:“诸君诸君,如今大局未定胜负未分,何以颓然作态?陛下起复江陵奸党诸大臣,用意无非牵制吾辈,其实圣心究竟如何,殊难预料!”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是啊,陛下对江陵党这帮人的疑忌,远远超过对旧党清流的厌恶,只是迫于形势才将他们起复,朝局远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将来朝堂之上,还有一番风云起落呢。

“奸党诸大臣得以起复,阁臣不能辞其咎!”顾宪成将袍袖一挥,接着大声道:“小子敢请天台先生和王、余两位老前辈急赴文渊阁,或许尚有挽回之余地!”

“顾叔时真金玉良言也!”良久不发一语的耿定向大笑着霍然而起,拍案道:“奸党复起,魔长道消,吾辈正该力挽乾坤,岂可在此作新亭对泣?明受、行之二兄,随某去文渊阁走一遭!”

耿定向慨然作色,发尽上指冠,王用汲和余懋学被他意气所感,尽皆长揖到地:“愿附天台先生骥尾。”

位于紫禁城内东南角的文渊阁,是辅臣大学士办公之处,因此又称内阁。

文渊阁第二层正中间的位置,属于当朝首辅,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申时行申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正伏案批阅着奏章,用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的书写着票拟,极为兢兢业业。

下首对坐的次辅许国和三辅王锡爵,则远没有申时行那么淡定,假装翻阅奏章、准备票拟,其实老半天没落下半个字,倒是时不时地抬眼看看申老先生。

近年来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张居正、冯保、张四维、张鲸,这些烜赫一时的大人物一个个身死名裂,倒是素称好好先生的申时行把首辅之位坐得安安稳稳,朝野之中说什么的都有,但身处权力顶峰的许国和王锡爵,又别有一番领悟。

如今张鲸新败,张诚接掌司礼监之后不敢妄为,原本司礼监渐渐压倒内阁的趋势得以扭转,申时行的日子应该越来越好过才对。

突然平地一声雷,江陵党诸大臣尽数起复,这些原来的老战友老伙计重回朝堂,申老先生又将如何自处?

毕竟,他处事圆滑,在江陵党遭到罢斥的时候,却作为张四维的助手留在了朝堂,别人看来,即便算不上背叛,也未免有些立场不稳……

耿定向、王用汲、余懋学脚步匆匆地来到文渊阁。

阁前高悬圣谕:“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王用汲和余懋学正要放慢脚步等待通传,却见天台先生将那圣谕牌视若无睹,抖擞精神昂然直入,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紧跟着走进,慌得执事官吏连忙通传。

阁中申时行听到匆匆而来脚步声,眉头微微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湖州紫毫笔,许国和王锡爵则心头打了个突。

耿定向昂昂烈烈直走进来,朝三位辅臣做个团团揖,然后立刻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地直视申时行:“敢问申老先生,夫宰相者,所为何事?”

申时行轻抚颔下山羊胡子,朗朗对答:“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这是汉朝名相陈平说的,许国和王锡爵听了暗暗赞叹,申老先生以之对答,应对非常得体。

孰料耿定向勃然变色,踏前一步厉声问道:“申老先生为首辅,陛下尽起奸党余孽,是乱命也,不闻老先生极力谏阻,可谓上佐天子乎?太子宜早立以定国本,不闻老先生叩阙请命,可谓调理阴阳以遂万物之宜乎?奸佞立朝则正道消磨,不闻老先生举荐贤能、培养正道元气,可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乎?”

这一通质问来得厉害,尽皆诛心之论!

便是王用汲、余懋学听了,都有热血激荡之感,大明朝多少年了,直入文渊阁指斥当朝首辅,将来必定青史留名啊。

申时行掷笔而起,怒视耿定向,良久又颓然叹道:“在伦兄何必如此?陛下密发中旨,内阁不曾票拟,科道无从封驳,老夫何来回天之力?”

王用汲和余懋学互相对视一眼,看样子,申时行极不情愿那些老伙计重回朝堂,这是陛下一意孤行搞出来的。中旨是皇帝手书,不经过朝廷正规程序,也就让外朝官员们难以反应。

耿定向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中旨,他们如何不抗旨?真、真是无耻之尤……”

即便气氛紧张,在场诸位也禁不住心头好笑,文官确实可以拒绝皇帝的中旨,不过都是对自己不利的,这次是起复回京的圣旨,为何不接?

当然,升官的中旨也有人拒接过,那是故意装清高,要朝廷拿正式圣旨来请他出山。

可江陵党这伙人脸皮足够厚,根本不装清高,一接到中旨就收拾收拾行礼,启程到京师来翻云覆雨了。

耿定向居然要江陵党拒绝中旨,这话未免太书生意气,惹得同僚们心头好笑,天台先生忠直不假,可为人实在太古板耿介了点……

没曾想耿定向下一句就把众人吓了一跳:“既是中旨,与申老先生和许、王二兄多说无益,某这就去皇极门外伏地死谏,舍了性命也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1110章 亲者痛仇者快

伏地死谏!

四个字掷地有声,砖木结构的文渊阁似乎都被震得晃了三晃,继嘉靖朝大礼议,杨慎率朝臣在左顺门外伏地痛哭之后,故事又将重演于皇极门外?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耿定向把满怀热忱的目光投向了王用汲和余懋学,清瘦的脸上露出非常期待的神情。

天台先生要的是什么,王用汲和余懋学心头明镜似的。

向前一步,也许会青史留名,成为维护纲常礼义的功臣,清流中的名士,也许会从此踏入深渊,落得和嘉靖朝杨慎那样的下场,终身流放不得还朝;向后一步,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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