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提,不论胜败,他这个督师总要回京,留在辽东地面上的兵马,可都归蓟辽总督调遣了!”
祖承训是李成梁一手带出来的,结果在平壤大败亏输,三千铁骑只跑出来几百,可以算得上全军覆没,这固然是旧党清流为了保争国本大局出的昏招,但在李成梁看来,同样削弱了他的实力。
秦林的钦差督师是临时的,许了五月平朝,到时候不论胜败他都要回京复命,留在辽东朝鲜地面的各路大军,就受蓟辽总督节制了。
李成梁跋扈,和蓟辽总督耿定力可不怎么对付,到那时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为所欲为吗?
李成梁再怎么能打,也没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敌得过戚继光、麻贵、邓子龙、刘綎这四大名将。
李如松默然,他认为父亲想得太多了,但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来说服父亲。
管家一溜小跑走到书房门口:“老太爷,大老爷,朝鲜使者求见。”
朝鲜使者?李家父子纳罕,前段时间为了祖承训兵马折损的事情,没少和朝鲜扯皮,但对方同样深受大明文贵武贱的影响,根本不鸟他们,只管往京师,往辽东巡抚衙门和蓟辽总督衙门跑,李成梁这辽东王也无可奈何,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自认倒霉。
是什么风把朝鲜人吹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带了许多礼物,朝鲜使者和大明一样,戴乌纱帽穿圆领官服,恭恭敬敬地把赔罪礼单呈上:“敝国之事,带累李将军麾下,前番多有冒犯,这次敝国主特命下官前来,奉上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高丽参两百斤、上好东珠十斛、紫貂皮两百张、鹿茸两百对,以作赔礼。”
朝鲜两百年无战事,积累的家底挺厚实,虽然李昖被撵得一路狂奔,不少东西便宜了日本小鬼子,但他也不是孤身逃跑的,好几千文物臣子后妃仆从,带着的财富数目惊人。
赔给李成梁的这笔财富,就足以重建祖承训丢在平壤的那支骑兵部队了。
李成梁和李如松大眼瞪小眼,想不通朝鲜人是发了什么疯,何以前倨而后恭?固然对方急着要大明出兵援救,可出不出兵也是京师衮衮诸公和秦督师决定的,他们李家又做不了主。
送了朝鲜使者一百两银子的程仪,慢慢盘他的话,李家父子总算弄明白了,敢情不是朝鲜君臣发疯,而是被秦林秦督师收拾了一顿,授意他们来赔礼道歉的!
饶是李成梁年纪一大半,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祖承训兵败平壤,主要还是朝廷诸公瞎指挥,朝鲜方面的责任不大,秦督师却叫人家赔了许多,这份情义就不简单。
下来李如松就埋怨:“父亲大人,儿早说了秦督师不同凡响,在京师办流杯传酒的案子就看出来了。嘿嘿,如何?倒显得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成梁贪财,但秦林给他的面子更大,老头子沉吟道:“没想到秦督师如此相待,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他既看得起我老李,我便不能不替他出力……罢了,如松你点一万铁骑去他帐下听用。”
“多谢父亲大人!”李如松给自家老子磕了个头,爬起来兴冲冲地就朝外走。
李成梁摇头苦笑,少不得多叮嘱儿子一句见机行事。
……
辽河套像长匕首一样切向辽东湾,将辽地分割成了辽西走廊和辽东平原,辽阳府便在辽东平原的腹心之地,为辽东都指挥使司、辽东总兵驻地,遥制北面的蒙古鞑靼部,东面的建州女真,东南方的朝鲜,为兵家必争之地。
朝鲜国王李昖从宽甸堡跑到了辽阳,率领一班儿朝鲜文武官员,一大早就守在城西接官亭,眼巴巴的望着西面京师方向。
辽东总兵杨绍勋,辽阳副总兵祖承训,宽甸副总兵佟养正等将官也都出城,朝着西面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传骑从官道飞驰而来,人和马都跑出了满身的汗水,那骑士兀自面带喜色。
众人精神齐齐一振,钦差督师武昌侯秦林虎驾到了!
第1125章 示敌以弱?
当先过来的是一对流星探马,马是骏马,人是健儿,身穿黑色劲装,腰挎狭锋马刀,肩背雀画弓,鞍挂雁翎箭,飞也似的跑到接官亭前,勒马道旁,肃然而立,将朝鲜君臣和辽阳文武官员视若无物。
稍停片刻又是一对流星探马,衣甲和同伴一模一样。
流星探马接二连三赶到,足足过来十二对,全都勒马肃立官道两边。
辽阳文武和朝鲜君臣望眼欲穿。
李昖不停地朝西南方向眺望,看见渐渐有尘头过来,暗道秦督师架子再大,这下总该来了吧?
但见百余名锦衣官校纵马而来,无翅乌纱、飞鱼服、鸾带、绣春刀,衣甲光华灿烂,意气风发昂扬,座下骏马打着响鼻,果然人如虎,马如龙,不负缇骑之威名!
当头一位身躯格外雄壮,方面阔口,眼如铜铃,极壮的骏马都被他压得不堪重负,望之疑似护法金刚临凡。
这位必是天朝第一勇士、格象救驾的秦侯爷了!
李昖不敢怠慢,率文武迎上去,深深一揖到地:“亡国君臣拜见钦差秦侯爷!日寇横暴凶蛮,下邦三都失守、八道沦陷,累侯爷督师远征,小王惶恐无地!”
来者一愣,接着呵呵大笑,用马鞭指着李昖:“老倌儿眼拙,将俺错认作秦侯爷,俺是侯爷麾下打前站的牛大力!”
李昖羞惭难言,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又等了两炷香的时间,京师通往辽阳的官道渐渐尘头大起,上千只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震慑人心的隆隆轰鸣。
一队身着铁盔胸甲、背负迅雷枪的边军火枪手,杀气腾腾的当先开路,两边原野上黑衣黑马的夜不收左右撒开,将鞭花甩得哗哗响,中军旗下数百名锦衣官校前呼后拥,人马龙腾虎跃。
日月旗、星汉旗、飞虎旗、飞熊旗、飞彪旗、飞豹旗,六面大纛迎风飞扬,拱卫着正中间三丈高的钦差节旗。
旗下陆远志手捧王命旗牌、洪扬善怀抱尚方宝剑,马彬、石韦等十多员锦衣堂上官,团团簇拥着一辆装饰金纹的驷马大车。
校尉们两边雁翅排开,高擎八面官衔旗号:少师、太子太师、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武昌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钦差督师平倭援朝。
人未露面,煊赫气焰已扑面而来,秦爵爷端的是八面威风!
晓得这才是正主儿到了,朝鲜君臣和辽阳文武不敢怠慢,赶紧诚惶诚恐的前趋远迎。
众锦衣官校纷纷勒马,嘶鸣声此起彼伏,大队人马立定,两员堂上官这才揭开车帘。
“钦差督师秦侯驾到!”众锦衣官校齐齐大喝,声若雷震。
辽东文武和朝鲜大臣齐刷刷跪了一地,国王李昖虽不曾跪,也长揖到地,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同时偷偷往上看,要瞧瞧这位威风凛凛的天朝钦差,究竟是何等威仪。
先伸了条腿出来,枣红色小牛皮靴子,白底飘葱花绿的绸裤……等等,女的?
从李昖到朝鲜大臣再到辽东文武官员,全都看得呆了,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这位,弯弯的眼睛,翘翘的鼻梁,水葱般的人儿,竟是个娇俏可喜的姑娘!
接着又走出一位冷艳丽人,青丝如瀑、白衣胜雪,孤高如冰山雪峰,清清亮亮的眼神透着寒意。
众人惊愕莫名。
此次平倭援朝实乃国战,一战而定中华朝鲜日本三国之格局,是以朝廷征调当世五大名将、集倾国之精锐,将鏖战于朝鲜三千里河山,以图重收三都、廓清八道。
不料素有知兵之称、曾立下赫赫殊勋的督师秦林,竟携美姬同车而来,岂不是将国战视作儿戏么?
两名美姬左右站定,秦督师才不慌不忙的走出。
“恭迎钦差督师秦侯爷!”朝鲜君臣、辽东文武高呼相迎,人人忍不住偷眼看去。
但见这位爵爷年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戴展翅乌纱,穿江牙海水蟒袍,腰系九龙玉带,脚穿朱履,便如此倒也罢了,偏生腰带上挂着香囊、扇套、汉玉环佩,叮叮当当一大堆,手中轻摇撒金折扇,年轻的脸上挂着副贼忒兮兮的坏笑。
秦林哗的一下收起折扇,在手心里拍了拍,抱着扇子拱拱手:“诸位,都起来吧。”
众人眼珠子哗啦啦碎了一地,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督师?要不是辽阳到京师绝非一日可至,简直要怀疑他昨天是不是在勾栏胡同哪位红倌人床上歇了整夜,赶天明刚走出青楼大门口。
没奈何,李昖控背躬身走上两步,作为亡国之君,秦督师过来帮他收复江山,总要客气几句。
谁知秦林像没看到李昖似的,极目远眺看了一圈,然后折扇在那冷艳美人的香肩上轻轻一点,朗声笑道:“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栊慢捻,泪珠盈睫。诶,这辽阳风物,果然与京师大异其趣嘛!”
李昖一口血就涌到了喉咙口,得,敢情这位是带着姬妾过来游山玩水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林的所作所为,颇符合众人对他的观感,每天带着两位美人到处游玩,高句丽所筑的燕州古城、金代所建的白塔,辽阳的名胜古迹被他走了个遍,到夜里还要听曲看戏,那娇俏美人喜欢吃甜食,秦督师又急令地方官去采买本地特产的塔糖和香水梨干。
至于打仗的事情嘛,督师大人一点儿也不着急,且不提邓子龙、刘綎等部还在长途跋涉,就连离得近的蓟镇戚继光、辽东镇李如松,大军迟迟未动,秦督师也没发半张火牌去催催。
辽阳方面倒是一点不着急,杨绍勋、祖承训、佟养正等将官乐得清闲,朝鲜义军纷起,李舜臣又在海上打了几个胜仗,这些力量给日军造成的损失有限,但日军本身已成强弩之末,没有经过较长时间的休整准备,断无可能越过鸭绿江北犯。
朝鲜君臣就快急疯了,李山海、柳成龙和尹斗寿跑了趟京师,付出不小的代价才把秦林这尊大神请到辽阳,结果一连好几天什么动作都没有,他们就吃不住劲儿了,每天到钦差行辕三请四催。
李昖甚至亲自跑到行辕,在秦林面前声泪俱下,说到伤心处也就顾不得一国之主的体面,拜伏着嚎啕大哭。
可惜秦督师不为所动,哼哼哈哈地敷衍几句,到头来还是我行我素。
看秦林随时和两位美人腻歪着,估计这位是寡人好色的,李昖又选了几位大臣家里的千金小姐送过去,结果秦督师抬眼看看,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没有整容啊”,就把人退了回来。
朝鲜方面没辙,思想前后长痛不如短痛,一面在辽东文武官员和本地士绅中间宣扬秦督师是个草包,迟早被日军打过鸭绿江,到时候大家全都倒霉;一面遣人去京师散布谣言,制造舆论,希望朝廷早点撤换了这尊瘟神。
……
辽阳和朝鲜隔得不远,从宽甸等六堡往南渡过鸭绿江,就是朝鲜土地,商贩和边民往来不绝,因为朝鲜方面还占据着咸镜道和平安道北部,靠近鸭绿江的一些地方,要通过各种方式与南部沦陷区的抵抗力量取得联系,也没有禁止人员往来。
朝鲜人当中也有汉奸叛徒,不,应该叫朝奸,辽阳这边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就被奸细把消息传到了平壤。
城北牡丹峰,朝鲜人为了纪念民族英雄乙密而建的乙密台,已被凶残的日本侵略者踩在脚下。
日军挥舞皮鞭驱役着朝鲜民夫,可怜的朝鲜人佝偻着身子,偶尔抬眼看到乙密台上的几员凶恶将官,就瑟缩得越发卑微。
第一军团指挥官小西行长,第二军加藤清正,第三军黑田长政,以及锅岛直茂等重臣,齐聚于乙密台。
本来只有小西行长驻守平壤,因为前次祖承训突袭入城,虽然失败,也给日军造成很大的震撼,所以加藤清正和黑田长政也奉丰臣秀吉之命,前来平壤助战,迎击明军可能发动的大规模进攻,如果明军不来,则准备以平壤为北犯中国的后方基地。
小西行长穿和服、木屐,头发扎成冲天炮,看样子更像商人而不是武将,“从唐国那边传来消息,朝鲜人都说督师秦林是个不懂兵事的纨绔公子,每日在辽阳吃喝玩乐……啧啧啧,看来唐国气数已尽,太阁大人‘超越山海而直入于明,使四百州溶化我俗,以施王政于亿万斯年’的愿望,不久之后就能实现了。”
黑田长政、锅岛直茂咧着嘴乐,想着丰臣秀吉答应封给他们的中国城池。
“不,秦林狡诈多智,这是他示敌以弱之计!”有鬼加藤之称的加藤清正意见相反,斩钉截铁地道:“闻得唐国督师秦林神机百变,曾经平定蒙古鞑虏和缅甸南蛮,招抚五峰海商,新近又击破西班牙远东舰队,绝不可小觑此人……如今又有虎痴之称的戚继光为爪牙,吾等稍有松懈,必亡于此二人之手!”
小西行长等人踌躇难决,将消息火急报完对马海峡对岸的名护屋。
“不愧为鬼加藤,秦林确实诡诈多智,但已被加藤看穿。”丰臣秀吉沉吟着,下达命令加强平壤的守备力量。
第1126章 杀尽倭奴觅封侯
辽阳,钦差督师行辕。
一大早,李昖照例带着三位宰辅重臣叩辕门问安,值守的锦衣官校态度还算客气,把他们请到花厅里头,落座奉茶。
正巧秦督师麾下亲信陆远志从庭前走过,尹斗寿赶紧站起来拱手问道:“秦侯爷起来了么?劳烦通传一声。”
“早着呢,咱们侯爷操劳国事、夙夜忧惕,夜里老深才睡下,早晨总是起来晚的,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朝鲜惹出来的这遭,对吧?”陆胖子呵呵地笑着,胖脸上的表情很欠揍。
眼睁睁地看着这厮扬长而去,尹斗寿装了满肚子气,小声抱怨:“什么操劳国事,只怕是和两位宠姬在床上操劳!”
尹斗寿是饱读诗书的朝鲜儒家门生,这回真被气坏了,才把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肯说的话脱口而出。
“尹兄噤声,当心隔墙有耳,被人风言风语传几句,坏了我主的复国大业。”李山海不咸不淡地说这么两句,端起茶碗撇撇浮沫,故意在国王李昖面前,显得自己比尹斗寿心性持重。
柳成龙满脸苦笑:“李兄,尹兄,秦督师如此作为,难道光复三都、廓清八道的大业,竟能托于此人?我看大明朝争激烈,所用督师浪得虚名,咱们还得重用李舜臣等忠君爱国之士,徐图恢复。”
李舜臣确实很能打仗,柳成龙加意提拔他,公心之外也有私心,因为李舜臣是他的亲信。
国王李昖神情木然的坐在椅子上,茶水腾起的热气让他的脸更加模糊,已落到亡国的境地,手下三位重臣还在勾心斗角,他该大哭一场,还是干脆一头碰死算了?
秦督师架子大,早晨睡懒觉,朝鲜君臣却不得不一大早跑来,等在厅上枯坐。
日上三竿,茶水换了几遍,都寡淡得没味儿了,终于后堂传来一迭声的喊,李昖等人精神一振:秦督师总算出来了!
秦林蟒袍玉带而出,玉带上没挂那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手里也没摇泥金折扇,倒是腰间多了柄七星宝剑,九龙玉带也不像寻常官员那样束而不系、松松垮垮地悬在胸腹之间,而是以武将戎装的方式紧紧扎在腰间,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加上凝练有若实质的眼神,尽显汉官威仪、英武气象。
怎么今天秦督师好像变了个人?朝鲜君臣暗暗纳罕。
时至今日,李昖早不顾一国之主的体面了,反正除了三大臣也没外人在这里,他直截了当地跪在秦林脚下,连声哀告:“小邦沦陷日寇之手,万民倒悬、生灵涂炭,渴求王师之情,实如大旱之望云霓、婴儿之盼父母……且小儿临海君、顺和君被日寇俘虏,恐日久有变,则小邦纲纪不存,天朝威严何在?”
前面爱惜百姓的话都是幌子,后头一句才是他的真心话,日寇袭来,国家沦陷之际,李昖离国逃往明朝避难,临海君、顺和君两位王子被俘,日本如果利用这两位搞个什么监国,或者干脆登基,再遥尊他为太上,效法宋高宗南渡故事,那李昖才傻眼了呢。
正所谓主辱臣死,李昖闹到这步田地,三位朝鲜大臣也不能安安稳稳坐着了。
李山海声泪俱下:“日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晋州被屠,百姓死者六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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