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重,盼这丽人能注意到他。
果然高丽女子眼波流转,往这边看了一下。
顾宪成、王士骐都大笑养起哄:“贤弟不仅是大才子,还是美男子,今日已得佳人青目,他日定能做个入幕之宾!”
刘戡之得意非凡,虽是深秋季节,也把折扇摇了两下,故作风雅之态。
高攀龙年纪最小,还不怎么懂风月之事,兀自皱着眉头道:“前些天顾兄不是提到元辅少师张先生有意让刘三哥做个东川快婿吗?要是再和这高丽伎纠缠,恐怕……”
顾宪成年纪最大,又是上科解元,说话也就随便得多:“清风明月长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这样逢场作戏的事情,便是太岳相公也不会计较的。”
王士骐则笑道:“所谓最苦莫过娶公主,相府千金也是一样,倒是刘贤弟将来真和那位小姐成亲,免不得河东狮吼,君不见魏国公府徐小姐乎?‘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足为吾辈一笑。”
刘戡之撇撇嘴:“从来男女纲常,我还能叫她欺压吗?再者,太岳相公也只隐晦提了一下,家父还未置可否呢,去年的夺情之议,家父对太岳相公违背纲常的做法颇有非议。”
顾、王、高三位立刻大捧刘家父子不阿谀权势,实是士林中第一等的忠孝节义,登时把刘戡之捧到了九天之上。
秦林和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上楼的时候光线昏暗就没看见,这会儿随着高丽歌姬从彩桥走上来,灯火逐渐辉煌,就看得很清楚了。
秦林便把陆远志轻轻拍了拍:“看见没?那边……”
没想到胖子浑身肥肉一抖,咣当一下把桌子上的酒杯打翻了,张皇失措地道:“什、什么,看见什么?”
牛大力、韩飞廉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如梦初醒的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漂亮啊,真是太漂亮啦!画上的天仙也不如她呀!”
秦林仔细看看高丽歌妓,诧异的挠了挠头:“呃,其实我觉得她还比不上徐辛夷……”
三个家伙三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秦林,良久,陆胖子才大拇哥一挑:“秦哥,我们佩服你!”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偏向于细眉细眼温柔婉约型的美女,就像唐伯虎笔下的仕女图,一个个娇滴滴、病歪歪,楚楚可怜;而徐辛夷鼻梁高挺、眼眶略深,看着有点混血儿的味道,身高腿长、蜜色的肌肤充满了活力,在后世绝对是阳光大美女,但在这时反而被视为丑女。
于是几个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秦林取笑一番,秦林倒是无所谓,等他们笑过了,才指了指金陵四公子那边。
顾宪成本来正想着找什么由头把秦林洗刷一番,好好的一雪前耻,却有个认识的书生来和他们打招呼,又耽搁下来。
这书生穿葵花色圆领,外面罩一件大氅,穿着粉底官靴,相貌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
王士骐替他引荐:“这位贾子虚贾中书仙乡河南卫辉府,一笔字真正颜体柳骨,是以今年刚选了内阁中书,极其风雅……”
明太祖朱元璋罢了丞相、中书省,内阁中书权柄比前代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负责朝廷中抄抄写写的工作,是从七品的小官,并且任此官不必经过科举,秀才、监生、百姓,凡书法好就可以选任,同时又开了捐例,有千把两银子就可以捐一个中书衔。
贾子虚加了中书却没有留在京师任职,明明就是捐来的官儿,王士骐说他书法好,其实是随口乱抬花花轿子。
顾宪成等三位也没把这贾子虚当回事,因为是王士骐介绍的,好歹和他随口敷衍几句。
没想到贾中书见识极其博雅,天南海北无有不知,随口几句话就和顾宪成等人谈得热火朝天,金陵四公子倒把报复秦林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鲁翠花站到了高丽歌妓旁边,满脸堆笑的朝众人道:“这位仙子来自高丽,芳名唤作金樱姬,今日初登秦淮献艺。想各位公子、老爷听别的曲子都听烦了,她便以高丽的伽倻琴献上一曲吧。”
这时朝鲜李朝早已建立,但中原仍俗称为高丽,明朝朱元璋、朱棣等帝王都令朝鲜进献美女充当妃子、宫女,所以天香阁上众位客人听说她来自高丽,都极其期待那什么伽倻琴的演奏。
灯光转暗,金樱姬取出一张十二弦的伽倻琴,玉指轻弹轮拨,琴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婉转之极。
琴声时而低低倾诉,似乎海上清风徐来,时而断续之间忽然一波轮指,便如钱塘涌潮势不可当。
金樱姬纤纤玉手抚琴,眼中一片迷离。望着秦淮河上的波米粼粼,思绪早已延着河流汇入长江,归于东海……
皓月当空,秦淮河上烟波迷蒙,伽倻琴乃是高丽古音,声调悠扬古朴,又兼弹奏者美人如玉,众人屏息静听,只觉此处已非人间,如登九霄云外。
一曲伽倻琴奏完,灯光再次大盛,金樱姬起身向着众人盈盈一拜,登时满堂喝彩。
刘戡之摇头晃脑的吟着琵琶行的名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了不起,余音绕梁,吾当三月不知肉味!”
金樱姬朝他微微一笑,登时刘大才子飘飘欲仙,顾宪成、贾子虚等人更是盛赞他才子风流,多半不久就能拔得头筹,做这高丽歌妓的入幕之宾。
众人喝彩声中,唯有秦林长长叹息:“不好、不好,这琴声一点也不好!”
立刻有许多人朝着怒目而视,金陵四公子更是勃然变色,待要反唇相讥。
金樱姬听得懂汉话,诧异地看看秦林,走上前盈盈一拜:“官人道妾身琴音不好,究竟如何,还请官人指教。”
她说话带着异国口音,咬字不是很准,但声调抑扬顿挫便如歌声似的,听在耳中极其舒服。
秦林怔了怔,刚才他沉浸于音乐中,是以有感而发,倒不是刻意要哗众取宠的,既然人家问上门来,便只得直言相告:“琴为心声,我虽然不懂音律,但从姑娘琴声中不仅听出了离愁别绪,隐隐……隐隐有易水悲歌之意。”
昔日荆轲刺秦王,于易水河畔和燕太子丹作别,高渐离击筑、荆轲作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遂为千古绝唱。
这秦淮河上的歌妓弹奏,离愁别绪、儿女情怀倒是多见,怎么会有易水悲声?
登时众位客人哄堂大笑,都说秦林不通音律。
四公子中的王士骐精于琴律,闻言倒是心念微动,继而哂然一笑:长虹贯白日、秋风易水寒的意境,一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又是从何奏来?恐怕是那中原少见的伽倻琴,本身就带着叱咤呜咽之音吧!
金樱姬极其认真的把秦林看了一看,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光华,忽然光华隐去,她转身就走:“是公子听错了。”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众人的哄笑声中,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四公子当中,年纪较大、已有妻室的顾宪成、王士骐比较收敛,高攀龙年纪尚小,唯有刘戡之最是风流自赏,见秦林吃瘪,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说金樱姬是风尘侠女,慧眼识英雄,是张出尘、梁红玉一类的佳人。
众人都晓得他的意思,所谓慧眼识英雄,就是识得他刘某人这个英雄吧!顾宪成便笑道:“刘贤弟是个美男子,金樱姬也是个绝色美人,自然一见钟情,它日必结丝萝。”
贾子虚慨然作色:“才子佳人本天成,今夜便是良宵,何必再等他日?贾某薄有余财,当促成此美事!”
说罢,他就招来老鸨鲁翠花,整整一叠会票拍在桌子上,声言要替金樱姬赎身,送给刘戡之玉成好事。
顾宪成、高攀龙等人相视而笑,他们终于明白王士骐为什么和这贾中书如此亲热了。
“哎呀,金小姐是卖艺不卖身的……”鲁翠花为难地说着,见对方不怎么相信,她赶紧解释道:“她是自由身,咱这天香阁并没有她的卖身契,要怎么着得人家自己愿意,我翠花姐可做不了主。”
金陵有不少外路来的名妓都是自由身,四公子倒也知道,便不为难鲁翠花,请她与金樱姬去说。
刘戡之站起来长身玉立,将折扇轻摇,做出副风流公子的神情。
“刘贤弟这般才貌,金樱姬一定千肯万肯!”贾中书着意巴结讨好。
鲁翠花在金樱姬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只见她秋波转了过来,在刘戡之脸上轻轻一扫,接着就垂下头,掩口轻笑。
“成了!”顾宪成用扇子一拍掌心,“恭喜刘贤弟……”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鲁翠花愁眉苦脸的朝这边摇了摇头,刘戡之登时大失所望。
“没关系,就是一见钟情,也没有如此之快,女子嘛总要矜持一下的……”贾子虚劝着刘戡之,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面,刘戡之对这人好生感激。
金樱姬说困倦了,自回绣房歇息。
她一走,众人都觉得再漂亮的姐儿也看着寡然无味,纷纷意兴阑珊的离去。
秦林也要走,没想到鲁翠花满脸谄媚地笑道:“金小姐请秦公子留下奉茶,愿为秉烛夜谈。”
啊?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想到那金樱姬会来这么一出啊!
刘戡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嘴唇直哆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介武夫而已……”
但更加叫众人大跌眼镜的是,秦林略一思忖便毫不客气地回绝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来会会金小姐吧!”
这一次,顾宪成等人注视着刘戡之的目光都隐隐带上了同情:太悲惨了,刘戡之求之不得的,姓秦的竟然根本无所谓,这简直就是当面两记耳刮子,狠狠地摔在脸上啊……
第133章 隔代遗传?
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三个家伙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觉得这位老大的定力心性真的非一般人可比。
殊不知秦林是真对金樱姬那类型的不感冒,而且那女子柔弱的外表下面,藏着很多值得警惕的东西,至少目前秦林还无意去沾惹……
第二天百户所点卯,鹿耳翎称病没有到,官校们都听说昨天的事情了,一个个窃笑不已,那些吃到天香阁酒席的军余更是大吹特吹席上的珍馐美味,听得旁人直流口水。
游拐子翻翻白眼,没好气地道:“你们这些笨蛋,瞎起哄个啥呢?好歹秦长官答应咱们发双份月例,收不收常例他都得拿出来,哼,我看你们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游拐子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人人都不以为然,的确秦林是垫付了月例,可如果常例总收不起来,一两个月倒也罢了,半年呢,一年呢,能长年累月的指望他自挖腰包来贴补?合着人家千里迢迢地来做百户不要升官发财,是专程来养咱们这群兵老爷的?
有心思敏捷的校尉已经暗骂开了:常例银子是全所官校每月份子钱的来源,姓鹿的拿这事胡乱搅和,岂不是和全所两百来号弟兄的荷包为难?呸,他算什么玩意儿!
陆远志几个人晓得内情,肚子都快笑痛了,秦林更是把手笼在袖子里,朝游拐子一竖大拇指:这才是金牌卧底啊。
韩飞廉带众官校仍去东花园训练。
秦林留了下来,徐维志把偌大片地盘借给百户所,他决定去魏国公府走一趟,感谢这位小公爷的慷慨。
查点金银珠宝,蕲州卫指挥使王进贤送了颗东海明珠,朱由樊送的礼物里面正好有三颗差不多大小的珍珠,配成四颗,又有祖母绿、猫儿眼、鸽血红,每样挑了四块大的,加上珍珠合起来是四样礼物,用锦盒装了拿去。
走到门口通传,这一次门政大爷们态度不同了,一个个点头哈腰异常谦恭,短板凳、倒茶水请他慢慢坐着,另有一人一溜小跑进去通报。
前次徐维志等在书房,这次他亲自迎到了第二道门上,朝秦林拱手道:“秦兄当街破了人命大案,小可已有耳闻,秦兄如此少年了得,异日定是我大明之栋梁啊!”
秦林口称过奖,寒暄着仍随徐维志进了他的书房。
道谢,说明来意,秦林把装着四样珍宝的锦盒递给徐维志。
魏国公府在南京两百年,什么样的宝贝都不缺,这四样珍宝虽然价值不菲,徐维志也没当回事,看了看就随手放在旁边,想了想,笑道:“听说舍妹抢了秦兄一件可以让手印显形的宝贝?呵呵,舍妹从小就顽劣不堪,叫秦兄见笑了。”
“没关系……”秦林老老实实地道:“那东西不值什么,徐小姐旷达爽利,倒是位女中豪杰呢,再要的话,我送几个给她便是了。”
徐维志听了却不怎么相信。
因为他父亲徐邦瑞亲口说那玩意很神奇,徐维志便想向妹妹讨来看,徐辛夷当今宝贝似的藏着不给他,他就更觉得珍贵,所以秦林越说那东西不值钱,徐维志越当他是自谦。
想到妹妹抢了秦林的“宝贝”,他今天却又送了重重的一份礼物,徐维志就寻思拿什么补偿他一下。
有了!徐维志笑着道:“秦兄所赐小可收下了,不过小可也有一点心意要送给秦兄,还望秦兄切勿推辞。”
说着徐维志就站起来,把秦林往后院带。
越走越偏,秦林不禁好奇是什么宝贝,怎么不放在徐维志的卧室或者书房,倒要放在这后面呢?
走到马厩,徐维志才停下来,笑眯眯地指着其中一匹:“这踏雪乌骓,又名乌云盖雪,实是一匹千里良驹。名马赠英雄,秦兄这等少年英才,正该跨良驹、擒敌酋,为国立功!”
踏雪乌骓浑身毛皮黑得透亮,犹如黑珍珠一般,偏偏四蹄呈白色,所以又叫乌云盖雪,正是徐辛夷原来的坐骑。
前两年徐维志曾好几次向妹妹讨这匹马,都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徐辛夷得了照夜玉狮子,想到哥哥从前讨了几次都没给,便忍痛割爱了。
殊不知徐维志年纪渐大,不复少年意气,对斗鸡走马的兴趣转淡,踏雪乌骓虽然到手,却始终没去骑它。
秦林是个锦衣武官,大凡武官都喜欢神兵利器和宝马名驹,徐维志反正不骑了,便把踏雪乌骓转送给秦林。
“好马,好马!”秦林摸摸踏雪乌骓的额头,马儿舒服的打了个响鼻。
其实踏雪乌骓和照夜玉狮子都是第一流的千里马,徐辛夷厚此薄彼,只不过因白马好配她一身红衣,秦林只要马快,哪管它颜色如何?不管白马还是黑马,能捉住耗子,哦不,能日行千里就是好马!
徐维志也拍了拍马儿的耳朵,望着秦林大笑:“换了两三年前,就算打死我也不肯把它送人呢,秦兄的运气不错,这两年小可学着修心养气,不怎么走马架鹰了,你才有这等好事呢,哈哈哈……”
秦林诚心诚意的谢过徐维志,又说笑几句,小公爷就从靠近马厩的侧门把他送了出去。
或许是见过秦林和主人徐辛夷在一块儿,这踏雪乌骓在秦林手上十分听话。
骑着千里名驹,感觉果然不一样,秦林信马由缰,它就走得又快又稳。
骑马的感觉和开车大不一样,聪明的马自己会走道儿,只需手上轻轻带着缰绳,马儿自会不紧不慢的朝前走,遇到障碍也不用管,它自己就懂得绕过去……马是聪明的动物,它会保护自己,只要不受惊发疯,它绝不会乱跳乱蹦,更不可能胡乱去撞路人,甚至遇到人群塞路,它还会驮着主人,耐心从人缝里挤过去。(猫跳骑过不少马,真的很神奇……)
秦林骑着宝马乐不可支,手里控着缰绳,慢慢朝东花园走去。
远远望见东花园处旌旗遮天,鼓号喧嚣,而百户所的官校都站着看热闹,秦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马过去一看,原来是徐辛夷带着女兵在这里排兵布阵。
徐辛夷常来东花园走马、演兵,前些天也遇到过两次,今天再次见到秦林也不以为意,他没注意到胯下的踏雪乌骓看到前主人之后,呼哧呼哧地打着响鼻,明显变得兴奋。
徐辛夷今天头戴一顶雉尾束发冠,身穿猩猩红的西川蜀锦战袍,手拿锃光瓦亮的烂银枪,枪缨子殷红如血,胯下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真像花木兰复生、平阳公主再世。
与她对战的一人身穿混铁甲、头戴乌金盔,坐一匹黄骠马,面如锅底、身躯壮得好像铁塔,手里拿的一杆大枪那枪杆足有碗口粗,好生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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