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道:“你们以为某就能忍得了这些恶气么?不忍不行啊!这世道,就是为了世家而设的,咱们这些出身寒微者,不依附这些世家名门,根本就没有出路!”
他抬手南指:“我麹家的祖籍就在平原,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为何万里迢迢的逃去西平?还不是为了逃难?得罪了世家名门,只有这一个下场。那王鹏举厉害吧?连徐公卿都败在他的手上了,结果呢?还不是被诸侯围攻?放弃了繁华的洛阳,跑来青州这个穷乡僻壤。”
“你们想想咱们在西凉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世道,就是为了世家而设的!”说着,他加重了语气:“想出头,要么出身够好,要么就只能依附世家,慢慢往上爬,咱们的命都不好,只能走后面那条路,这不是当初就说好的吗?”
众将默然。
世家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在边陲表现得更加明显。当初贾诩被羌贼捉住,冒充太尉段颖的族人,轻易就脱了身,其他人却被羌贼活埋了。这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麹义的祖上也曾风光过,结果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真正的世家,被迫逃亡。到凉州躲了二十年后,对此已经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所以,在袁绍入主冀州的时候,麹义毫不犹豫的背弃了韩馥,率先领兵投了袁绍麾下。
“可是……谁能想到这袁将军这么难伺候啊!能打仗还不行,还得……”
“这世道,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麹义脸上的苦笑之意更甚,眼中却有亮光闪过:“坚持,坚持一下就好了,袁将军已经在冀州公布了赏格,无论是谁,只要擒杀了王羽,就是新的青州刺史!到时候,咱们独领一方,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那感情好,不过,将主,袁将军说话,准成不?”
“准!怎么不准?”麹义用力一挥手,像是为了增强说服力,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袁将军可是四世三公的大汉第一名门,将来说不定还要……他说的话,那是金口玉言的!大家不用多想,哪怕是为了死去兄弟,这一仗也要好好打!”
第二九零章龙凑之战
兖州战云方落,河北大战再起。
这场战斗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来的,谁也说不清,从麹义出兵广川开始,两军就没消停过,伤亡不打,战况激烈的前哨战频繁发生时起彼伏。
总体而言,幽州轻骑占了上风,凭着机动力和聚散自如的优势,他们全面压制了冀州的哨探。
但冀州军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麹义别出心裁的将步骑混合使用,零星的几个骑兵在前,小队步兵跟在后面。遇敌后,骑兵迅速回撤,步兵就地隐蔽,展开伏击。
这个战法有利亦有弊。成功伏击的话,自然大占便宜,但很多时候未必这么顺利。诱敌的骑兵逃得稍慢,就有可能被斩杀在路上,就算成功把敌人引入包围圈,也有可能被强行杀出去,步兵,终究是追不上骑兵的,也很难围住。
不过,几次碰撞之后,幽州军的气势终究是被打下去了。互有胜负,就是消耗战,对幽州军自然大大不利,他们放弃了全面压制,使得冀州军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战场屏蔽。
行军路上的零星战斗一直持续了十几天,直到麹义率军进绎幕城开始休整,幽州军这才放弃了劳而无功的袭扰战,冀州军步步为营的策略暂时占得了先机。
经过了三天的休整之后,麹义率军离开了绎幕城,一日攻克安德,随后不做停留,直接向平原城挺进。
公孙瓒心知平原无险可守。又怕被麹义切断归路,于是率军迎击而上。两军在大河北岸的龙凑展开了对峙。
如果从这一天算起,龙凑之战的确切日期就应该是六月十七。
冀州军的主将是麹义,副将淳于琼,以逢纪、审配为参军,共计马步三万余众,一半是经历过界桥之战的老兵,另一半是新招募不久,经过短暂训练的新兵。
除了麹义的主力部队之外。冀州还有一支万余人的偏师屯兵清河,随时可以向平原发动进攻,大大的牵制了幽州军,使得公孙瓒不敢轻易远离郡城,只能看着麹义一路攻城略地。
相比于迅速扩张的冀州军,幽州军的军队规模缩水了一大截。
本队是公孙瓒的五千骑兵,此外就只有田楷和刘备的一万步卒。这之中还要留几千人守城,实际出战的,不过马步一万二而已。
在麹义攻陷安德的同时,青州的援军也从历城北上来援,这一次的主力是徐晃的五千步兵,以及暂时恢复了千人编制的泰山轻骑兵。
到达战场上两军合计一万八千人。其中六千骑兵,按照通常一个骑兵当两个步兵的比例来换算,对战双方算是旗鼓相当。
只是,这么想的人却不多,除了主将麹义以外。冀州众将普遍认为局势大优,利在速战。因此。在龙凑展开对峙之后,冀州的中军帐时不时的就会围绕战与不战,爆发一阵争执。
“我军兵马虽更多些,但精锐只有一半,敌军骑兵众多,公孙瓒、王羽二人极擅使用骑兵,正面对战的风险很大。何况,既然我军兵力上有优势,就应该全面发挥出来,与其仅仅让清河的偏师发挥牵制作用,不如让他们对平原城展开攻势,让敌军首尾不能兼顾!”
清河那支偏师由张颌率领,部队构成和麹义的部队差不多,也是一半老兵,一半新兵。
袁绍安排这支兵马的用意,一是为了对平原形成夹击之势,分公孙瓒的兵;另外,也是留个后手,作为备用的防线,麹义战败的话,公孙瓒和王羽也无法长驱直入。
对这一仗,袁绍是信心十足的,不过,既然面对的对手是王羽,还是小心点为妙,不能拘泥于常理,而是要预防万一。
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袁绍对麹义多少有点不放心,所以,张颌这支兵马也有督战队作用。
麹义在察言观色方面一向没什么水准,当然体察不到最后那层意思,同时,他也不觉得拥有四万大军的冀州军会输,所以坚持等张颌来汇合。
这种不明状况的决断,当然招致了众人的讥嘲。
淳于琼嘿然冷笑:“麹将军,你该不是怯战了吧?幽州军的骑兵多?可我军的弓弩也多啊!上次在广川,还不就是这么把幽州军打退的?”
逢纪则是阴测测的提示道:“麹将军,你不要忘了,出兵之前,主公与诸君议定,此战宜速不宜缓!且不说我军与张将军分进合击,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就算忽略此节,也要考虑到青州的局势啊!”
这是他早就拟好的争功理由之一,平原这一仗,赢,是赢在了筹谋上,而不是战场上。若非许攸设计调动了徐州的局势,青州来的援兵,又岂止六千?至少也得上万啊!若是那样的话,己方还谈什么优势?
最后,审配意味深长的总结道:“总之,麹将军,你还是专注于眼前比较好,做人,要安守自己的本分!”
当然,这话听在麹义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话说到这份上,麹义也明白了,能调动三万兵马,就是袁绍对自己信任的极限了,再多是不可能的。所以,除非出现青州增兵这种意外,否则,这一仗也只能这么打了。
“既如此,明日便出战罢。”
……
翌日清晨。
“真是个开战的好天气!”双方的主将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朝阳已经升起,清凉的微风吹散了晨雾,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这种天气最适合作战,特别是弓弩的使用。
在麹义的指挥下,冀州军将三万大军近乎平均的分配在左、中、右三军,以雁行阵展开,沿着广阔的平原推进数里后停了下来。
对面数百步之外,联军已经列阵相候。双方五万余兵马相对而立,将士们各举武器,神情肃穆。无数面五彩斑斓的战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再次笼罩在大河之畔的平原上。
冀州军人数占优,所以麹义以兵力展开度最高,也最便于弓弩发挥的雁行阵对敌。若是顺利的话,在迎头痛击敌军的两翼后,可以顺势展开两翼的兵马,达成三面合围,不给敌军的轻骑腾挪的空间,进而取得胜利。
联军一方排出来的阵型比较怪,正面是以步卒构成的方阵,两翼向后弯曲成钩形,却是个钩行阵。
这个阵势引得冀州众将一阵讪笑。孙膑兵法对钩行阵的诠释是:“钩行之阵者,所以变质易虑也。”就是说,此阵是用于应变的,重点在于保护侧翼的安全。
如果双方都不变阵,以目前的态势交战,就会变成两翼对两翼,中军对中军的全面对战。对于人数居于劣势的联军来说,这种打法相当不划算。
按照常理,联军布阵应该有所侧重才对,要么以攻击阵型突破中军,或者摆出攻守兼备的阵型专攻一翼,而不是摆出钩行阵这种防守阵型。
“这算是一个邀请吗?邀请咱们包围他?”
“早听说王鹏举只擅逞蛮勇,今日一见,果然不差,连阵型生克都搞不清楚,此子可谓全不知兵。可叹呐,若非前次打成了混战,尤其有他逞凶的余地?”
“麹将军,请无须迟疑,只管挥军攻上去吧,此战,我军必胜无疑!”
第二九一章尽带黄金甲
“二百五十步!”
随着观测手各自发出了凄厉示警声,冀州与幽、青联军的第二场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风!”
首先发动的,是在列于阵列最前方的弓弩手。
在这个距离上,弓弩的杀伤力相当低,发动攻势的目的并不是杀伤敌人,而是准确测量距离,打压敌人的士气,即所谓的射住阵脚。
王羽很理解这个过程的必要性,这就和后世的远距离炮火压制差不多,打不打得到人无所谓,重要的是气势不能输。
也许,只有设身处地才能理解,就算明知道敌人的攻击杀伤力有限,可号角长鸣声中,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云从敌阵升起,在空中化作一阵暴雨,向自己的头上砸落下来,谁又能不怕?
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还好,对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来说,这是相当可怕的体验。此刻,新兵们都是脸色煞白,特别是当周围有不幸者被射中,发出了阵阵惨叫声时,新兵们更是恨不得掉头就跑,远远的离开这个血腥的战场。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阵尾的督战队不会手下留情,身处密集的步兵阵列中,又哪里有逃跑的路径?
最重要的是,新兵们身边还跟着老兵。面对二百步以外的箭雨,这些在生死场上走过的老兵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极为镇定。
“慌什么慌?敌人离得还远得很呢。有东张西望的力气,不如留着厮杀。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我家君侯战无不胜,怕过谁来?”骄傲。是青州老兵最大的特征,这是无数场胜利留下的烙印,已经与这支军队融为一体。
“给在广川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幽州军表现出来则是仇恨,满溢的仇恨让他们战意沸腾,别说远距离的箭雨无法阻挡他们,就算是面前的刀山火海,他们一样无所畏惧。
“不用怕,我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又有麹将军这样的上将指挥,管他冠军侯还是白马将军,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冀州兵同样信心十足。
界桥之战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们这些小兵根本说不清,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少。除了自己活下来了,其他一概不知。不过,既然官员、名士们都说赢了,他们听多了也就信了,因此,此番也是挟胜势而来。士气极为高昂。
谁也没指望着,能凭借压制阵脚的几轮箭雨,就将敌人彻底击溃。射阵脚的作用除了上述几条之外,也可以起到窥看敌人虚实,和检验己方阵容的作用。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某些地方发生了骚动甚至混乱,那里就很有可能有隐患存在。必须迅速采取相应对策。对攻击方来说,可以加以重点攻击,对防守方来说,就要及时弹压了。
当然,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若是碰上诡计多端的敌人,攻击方也不能就此认为胜券在握,否则,很可能反而会中了敌人的惑敌之计。
兵法乃是诡道,向来就没有一定之规。
“前!”三轮试探之后,战鼓声蓦然响起,全军齐呼,吼声如雷。双方步军几乎同时起步,各自保持队列,大步前进。
两军的阵列,都采用汉军传统的列阵方式:弩手在前,弓箭手在后;盾牌手紧随其后;然后是最擅长阵列而战,手持矛戈的长兵;以及跟在最后,更利于缠斗的刀盾甲兵。
层层递进,层次分明。
冀州军骑兵有限,无法形成战线,麹义干脆将所有骑兵布置在了中军;联军一方的骑兵则是在两翼,为了保存马力,此刻骑兵并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跟在弓弩手后面步行前进。
“咚,咚……”鼓声四起,地动山摇,迎风飘扬的战旗随着相向而行的大军迅速移动,让人眼花缭乱。
在相距约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两军不约而同的停止行进,稳住阵形。跟在弓弩手身后的盾牌手高举大橹,快步而前,然后将手中的大橹插在地上,将自己和同袍保护在后,大橹彼此相连,稳如泰山,平地上仿佛多了一座城墙。
弩手紧随而上,平举手中的弩机,将其从盾与盾交接的缝隙探出,城墙上,又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寒光。
再下一刻,雄浑的号角声伴着时起彼伏的号令,破空长鸣!
“呜,呜……”
“风!风!风!”
呐喊声中,仿佛真有飓风平地卷起,带着骇人心魄的厉啸直上云霄!漫天的长箭汇集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遮天蔽日,呼啸而下。
“崩!崩!崩!”
城墙上的寒光也化成了风暴,带着狂暴的杀机,扑向了敌人。
“起盾……”随着一声大吼,战鼓急响,前排的盾手鼓起浑身的力气,死死的顶在了大橹上,面对死亡风暴,盾墙就是唯一的屏障。
同时,阵中的士卒也齐齐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数以千万计的盾牌在士卒们的头顶上形成了一片可以抵挡死神召唤的黑色盾阵,就象是由一片片黑色鱼鳞组成的巨型皑甲。
箭来箭往,无数支长箭的厉啸在空中汇成了刺耳的轰鸣声,惊心动魄。
乌云从两军阵前升起,遮挡了天日之光,在空中不断接近,并交汇,或是互不干涉的擦肩而过,或是咆哮着互相碰撞,一同跌落尘埃。最后,狂风骤雨一般无情的钉射到死亡风暴制造者的身上,制造出一朵又一朵色泽鲜艳的鲜花。
鲜血混杂在尘烟之中,像是未曾消散的晨雾,又像是依依不舍的灵魂,眷恋着,徘徊着。哭泣着,只是不肯离去。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像是田野间一片片的麦浪,在漫天冰雹的袭击下,成片的被砸倒,消逝。有的人被长箭洞穿身体倒飞了起来;有的人被长箭恶狠狠地钉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中箭倒地后,被汹涌澎湃的人流踩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盾阵再怎么密不透风,也不可能将所有攻击都挡下来,牺牲,在所难免。
“似乎……被压制住了?”王羽有些惊讶。战场的形势比预计中还要更不利一些,他不确定的看着徐晃,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确凿的答案。
“的确。”徐晃的神色也很凝重:“我军的确被压制住了。”
在出战之前,为了反间麹义之事,王羽接连召开了几次军议,搞得异常郑重。徐晃没发表什么异议,但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王羽是不是有些太看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敌人了。
麹义虽然在界桥之战中表现得很活跃,但指挥千人规模的部队,和指挥数万大军的难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麹义能在界桥之战中,挡住白马义从的冲击,未必能将数万大军指挥自如。
徐晃只是有些存疑。黄忠的反应就大得多了。老将一肚子不服气,直接请命,提出了与徐晃换防的要求。老将的原话:对付区区麹义,不须主公亲自出马,只消本部三千精锐。必能重挫敌人锋锐。
黄忠的勇气可嘉,但现在看来。徐晃觉得黄忠还是轻敌了,这麹义是有真本事的。
“麹义的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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