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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车夫发泄完了不满,此女又缩回车厢,低声道:“小姐,别看他刚才挺威风的,其实啊,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说不定啊,他是故意……老爷也真是的,几千里的从吴郡赶过来,眼见着到了京师门前,怎么突然又跑到河内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知道了,福婶。”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婆子的絮叨:“继续走吧,福叔,记得慢着点。”
“是,小姐。”
……
王羽对这个小插曲全未挂怀,若不是他状态一般,八成会用更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比如一拳把马放倒,那样更节省时间。
军情,才是最令他关注的。
“王使君,日前你第我不是约法三章了吗?在联军主力抵达之前,不得擅自行动,以免给董贼各个击破的机会。现在你却跟某说要进兵?简直荒谬!”
“元嗣勿恼,匡如此做法,也是事出有因……”老爹的脾气不错,被人毫不客气的质问,依然言辞恳切。
“什么原因也不是以卵击石的理由!西凉兵马多是沙场老卒,彪悍善战,河内兵马呢?一盘散沙,唯有一腔血勇罢了,守营牵制倒还罢了,野外浪战,怎是敌手?”
被人连番抢白,王匡脸上也挂不住了,只听他声音转冷:“韩别驾,匡闻令舅杜阳在河阴为令,若是里应外合,拿下河阴又有何难?匡非不自量力,要强攻洛阳,只欲夺下河阴,呼应其他各路友军,为国出力,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那元嗣更是怒气勃发:“使君此言,字字诛心!浩在军中,舅在河阴,董贼岂有不知?今日河阴传信,浩舅已为董贼所执,以之胁迫于浩。浩身负勤王之责,自不肯从,岂知使君竟然……”
他恨声道:“罢了,使君要进兵,便只管去,浩身负河内父老之望,却是不敢追随。浩只驻守盟津,把守侧翼,使君好自为之!告辞!”稍一停顿,声音转低,却是转向了另一人:“蔡中郎,失礼了。”
看样子,此人应该就是那位豪强私兵的统领,韩别驾了。姓韩名浩?算是个名人呢。虽然立场不同,但此人的意见倒也不算错。河内军确实打不过西凉兵,防守都成问题还想进攻?只不过,此人反对进兵的真正原因,却未必像他嘴里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不管怎样,此时的局面,正方便自己从中取事!
王羽当下更不迟疑,推开帐门,昂然直入,朗声道:“杀鸡焉用牛刀,父亲只管在营中安坐,径与孩儿精兵五百,必取西凉上将首级奉上!”
一言惊四座。
王匡本就在火头上,见有人擅自闯入,便待喝骂;与王匡撕破了脸,韩浩则正欲出帐,速回本营,以免王匡恼羞成怒,横施毒手;另外,帐内还有两人,一位儒衫老者正从上首座位起身,似乎要劝说,另一个身着鱼鳞甲,做武将打扮,却是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里。
若王羽猜的不错,那着甲的应该就是郡兵主将;至于那位老者的身份,王羽没什么头绪,不过,韩浩称其为蔡中郎,态度也很恭敬,说不定也是什么名士之类的。
但此刻,这四人都是呆立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王羽。
过了好一会儿,王匡方才木然开口道:“你……可知西凉军由何人统率?”
“不知!”咱是特种兵,不是易中天,哪可能知道这个?王羽回答的理直气壮。
“牛辅驻扎在河阴,张济驻守平县……”王匡也没指望儿子能回答得出来,“那张济不消说,乃是西凉宿将,身经大小数十战,诸侯大臣尚且惧之;牛辅是董贼女婿,身边精锐极多,你一黄口孺子,别说五百,就算五千兵马又岂能有所作为?”
一席话说完,他的神智有点清醒了,“倒是羽儿你,你怎么……”
“初生牛犊,尚不畏虎,况将门虎子乎?”王羽哪肯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自己目前的状态,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明白的,一解释,好容易凝造出来的气势就没了。
“牛辅托庇妇人裙下,有何勇气可言?纵有精锐在,以孩儿度之,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张济,不过一莽夫耳,孩儿擒之,只在反掌之间!”
这个时代可能还没有赘婿这个词儿,但娶了强势老婆的男人,多少都会受些鄙视,只要顺着这茬说就可以了。至于张济,也不算多有名,自己了解有限,不过不要紧,在三国时代,想蔑视陌生的敌人,莽夫这词儿,可以通用。
关键就是气势不能输。
王匡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乱响。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眼前之人,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儿子?用勇气可嘉都不足以来形容,一定要想个词的话,只能是……嗯,视死如归!
“哈哈哈……”韩浩突然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王使君,令公子还有这等深湛的演技。某非当浩是傻瓜吗?会中你们父子这么粗浅的激将法?”
他算是琢磨过味儿了,一个连兔子都害怕的公子哥儿,怎么突然变成视死如归的勇士?肯定是双簧,想激得自己沉不住气。可惜,自己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岂是这等小伎俩能瞒得过的?
“韩浩,本将敬你忠心为国,礼遇有加,却容不得你血口喷人!”王匡琢磨不透儿子的变化,对韩浩的指控却很恼火,反应也很快。
“哼,容得你这个州官放火,却容不得别人点灯么?”韩浩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你……”
这一次,王羽却不着急抢回话题的主导权了。没错,他用的就是激将法,目标却不是韩浩,而是他老爹。
顺利的话,接下来甚至都不用他再多说什么,自会有人帮忙。
果不其然,眼见王匡怒发如狂,韩浩突然冷笑道:“使君既要进兵,公子又来请战,不若就从公子所请,如有胜绩,某就陪你父子往洛阳走上一遭,如何?”
“便如此……”王匡愤怒的一甩手,眼见着就要答应下来。
就在王羽按捺不住的要抢前应命,把生米做成熟饭的节骨眼上,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结果,坏菜了!
王匡一个恍惚,眼神恢复了清明,最后一个字也给咽了回去。
我靠!谁这么缺德,坏老子大事?
王羽一口气憋住,循声而视,却见正是那位蔡姓老者,后者温和的笑着,那表情分明再说:不用客气,应该做的。
我擦,感情你还以为做的是好事么?
“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从长!西凉军才不会等你慢慢计议呢!也罢,反正也没指望几句话就忽悠能达成目标,错失了最高目标,退而求其次也不失为良策。
王羽做出了致命一击。
他故作义愤状,高声道:“自中平元年以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大汉帝国,已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大厦将倾之际,岂能没人挺身而出?”
打断了老爹的话,王羽用近乎吼叫的声音喝道:“大汉养士四百载,仗义死节,就在今朝!孩儿再次请命,巡视南岸,务必不使西凉兵马有潜越之机!请父亲成全!”
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好,好,好!不愧是我泰山王家之后,为父从你所请,便由王……”
王匡依然不知道儿子为何有了这样的变化,但王羽这番话,着实打动了他,使得他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哪里又说得出个不字来?当日让王羽随哨骑出巡的,正是王匡自己。这个要求完全不过分,比领兵出征容易接受得多。
至于具体的原因,王匡想不通,也无暇去想,只当是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儿子幡然醒悟,浪子回头了。最关键的,有韩浩在这里看着,他也没法细问,更丢不起那个人。
那蔡姓老者也没了动静。之前两次,王羽说的都是武人的套路,最后这次,却是典型的文人说辞。他是当世大儒,乍听就已是震惊,默诵几遍,更是觉得意味无穷。
回想大汉王朝曾经的辉煌,再看看时下的局势,他这个汉家老臣又岂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克制力足够好,他现在已经老泪纵横了。
韩浩直接就听傻了。
若说是演戏吧,王匡下的本钱也太大了!何况,这效果也很奇怪,似乎不是要激别人做什么,就是把他自己的儿子送到危险地带去了,目的何在?
“父亲,孩儿想自行挑选从者。”
“也好。”王匡下意识点头。
他今天受的震动太多太大,已经没精力去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反正是自家的队伍,就当考验儿子作为上位者的眼光了。
“孩儿定然不负所托。”反主为客的再一举拳,王羽一转身,昂然而出,气势比进来的时候更盛。
出了帐门,他才长出了口气:呼,就为了个向导兼打下手的,哥容易么?
第三章偏向虎山行
郡兵比豪强私兵听话,对地理环境也更熟悉些,不过,无论是精锐程度,还是忠诚度,那两者都比不得王家自己的私兵。这些人与王家休戚一体,荣辱与共,王匡也舍得在这些人身上花钱,自然比外人可靠得多。
三国中最出名的流亡者刘皇叔,四海为家,漂泊不定,却每每都有人接纳。有的观点认为,是他的名声起的作用,但王羽认为,他手下的兵将才是主因。就算刘备最落魄,去荆州投靠刘表的时候,他手下也有一千多精锐在。
这些人,其实就是私兵,只不过不全是刘家的,关、张、赵云这些大将都有各自的班底。
王羽要争雄天下,真正能用得上的,就是自家这五百精锐。
不过,在他此次来挑人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支兵马的详细情况,所以,当他看到家兵的真正实力时,不由大吃一惊。
这五百人身上全都穿着甲,当然,只是皮甲,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韩浩的军队中,皮甲至少要伍长以上的军官才有;至于郡国兵,嘿,就甭提了,军侯能不能有一件皮甲都不好说。
他们的武器更夸张,环首刀倒还罢了,被称为橹的大盾也不罕见,要命的是,他们居然人手一把强弩!恍惚间,王羽似乎看到了传说中的先登营。
五百强弩兵!这不是开玩笑的,在冷兵器时代,这玩意就相当于重机枪。使用得好了,这五百强弩兵的价值,绝对在五千郡国兵,甚至近万豪强兵之上。
王羽惊叹不已,名不经传的泰山王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啊?自己这个身份,似乎比想象中给力很多呢!
只可惜……
放下手中的强弩,王羽叹了口气:可惜拿不到指挥权,否则,就算自己对冷兵器时代的战法不熟,有这五百人在,也不会输。比起对远程火力的运用,又有几个人能超过自己这个王牌特种兵?
“公子,人都聚齐了,是您自己挑,还是……”家兵也有个统领,或者说是管家也行,王匡本来就是想让此人随行的。
“我自己来。”费了那么大力气演戏,王羽争取到的,就是这点自主权,哪里肯假手于人?
五百私兵,站成数列,王羽依次走过,私兵们以不同的面貌来面对王羽。
笑脸相对,意存谄媚的,他不要。
他身上的变化,还不为众人所知。追捧一个废物公子,这种人即便有本领,意志力也有问题。做大事时,用人不当,命就已经交出去一半了。当年荆轲刺秦,不就是搭档秦舞阳出了纰漏,最终功亏一篑的吗?
同理,冷眼相对,意存桀骜的也不能用。这种人有本领的几率比较高,但收服起来也麻烦,万一毛没撸顺,关键时刻闹起来,比前面那种人更糟。
态度太淡漠的也不行,看起来太年轻的同样不行,还有……
王羽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要走到队尾了。
“公子,您……”管家茫然了,王家的私兵可都是劲卒,居然一个都不合眼,公子不光胆量有了变化,眼光似乎也是迥然有异于前啊。
就在他忧心忡忡,准备出言劝谏的时候,王羽停下了。
管家急忙抬眼去看,想知道王公子如此高的标准,选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看,他就傻眼了,这人,也太普通了吧?
此人身材还算魁梧,但在五百精兵中,只能算是普通;相貌,不好不坏,属于扔到人堆里,就不大容易再找到那种;神态、气势、武艺……好吧,只凭管家都叫不出此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到底有多普通了。
要知道,王匡的私兵,也是从中平元年开始,大小几十战打下来的,有特长的兵,早就被提拔起来了。就算性格有问题,也会受到特殊的关注。
眼前这位,什么都没有,一定要说有的话,顶多也就是站的直点,神情和其他人有些区别,他表情严肃,神态却从容镇定,让人看了……嗯,比较老实,所以很放心?
管家看不出门道,王羽却很满意。此人的神情举止,可以说是不卑不亢,给王羽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看到了后世的军人。
随着王羽停下脚步,此人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但神情完全没有变化,与近代军人接受检阅时差不多,就差没有稍息、立正的口令了。
有意思,这个时代,居然能碰上这么一个兵?王羽觉得,自己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不过,在这之前,还得问问仔细,别只是个样子货。
“叫什么名字?”他不自觉的用上了前世在军中的口吻。
“于禁。”这个时代报名的时候,一般都把籍贯放在前面,比如常山赵子龙,东莱太史慈。但王家的私兵全是同乡,报不报籍贯都一样。
“嗯,嗯?”王羽后面还有不少问题要问,结果冷丁听到这么个名字,他说不下去了。
于禁!?
同名?
还是本尊?
王羽心念电转,在记忆中搜索起于禁的资料来。没错,于禁确实是泰山人,行伍出身,早在崭露头角之前,就已经从军多年,似乎,能对上号……
“你可有字?家乡具体在何处?”
“某字文则,乃是泰山巨平人。”
应该没错了,王羽大喜。草莽间,果然卧虎藏龙,龙套老爹,其实也大不简单,在军营里随便逛逛,都拣到个名将来。
“你对地形可熟?我说的不是北岸的,而是南岸!可懂得如何安营立寨?”
“洛阳以北,尚算熟悉,安营扎寨,某略有心得。”于禁的回答和他的为人一样低调。
管家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屑,没本事还摆架子,活该出不了头。站在于禁身边的几人,却都有些着急,一副想帮忙解释,却又碍于军规,不敢插嘴的样子。
王羽很满意,尽管不知道于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应该是本尊没错。
作为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于禁大概是最不出彩的一个,至少在演义里是如此。他为人低调,个人战力普通,单挑记录很少,而且从无胜绩,最擅长的就是安营扎寨,算是个统御型将领。
但王羽已经喜出望外了。在龙套老爹手下有了这样的收获,跟中彩票能有多大差别?
“就是你了!跟我走。”王羽当即拍板。
“公子留步!”管家急了,王羽表面上打着侦察的旗号,可是,即便是侦察,也不能只带一个兵啊?而且还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兵?
“这是不是太……”
“你,你……你们几个,都跟我来。”王羽哪里有空跟他争辩,随手指点,将刚刚想说话那几个人统统叫上,直奔马厩而去。
管家茫然呆立了一会儿,跺了跺脚,去中军帐找王匡请示去了。他相当的确定,公子确实变了,干脆利落的让人害怕。
觉得茫然的不光是管家。
茫然跟到马厩,看着王羽从干草下面翻出一个包裹,然后喝令众人上马,最后一阵风的冲出了大营,直奔大河而去。几个兵卒都有点傻眼,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将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于大哥,不是去侦察吗?可是,公子这架势……似乎是要直冲敌营啊?”声音在颤抖。
“军令如山。”于禁的回答依然很简略,但他在这几人之间的威望似乎很高,一句话出口,那几人虽然仍有惊疑之色,但却也没人再说什么。
让人心惊肉跳的沉默中。
跟着性情大变的公子,下马,过河,脚踩在冰面上的感觉,和冻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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