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躬身下拜,连道惶恐。
吕翔不敢迟疑,也随着兄长一躬到地,心下却是又惊又喜,暗赞自家兄长料事如神,曹操竟然真的以礼相待,其意甚诚。
看来,不但今天这一劫平安度过,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呢!
曹操摇摇头,一脸沮丧的自责道:“诶,今日之战,是操指挥调度不利,中了王羽的计谋,故而大败而回,连累二位将军损兵折将,已是心下不安,又岂能推诿于人?明光、子升如此多礼,愧煞操也。”
“将军何出此言?”夏侯渊的质问,吕旷兄弟在外面多少听到了一些,此刻脸上的惊讶倒有一多半是装出来的,另一半才是对曹操反复强调中计的疑惑。
“幽州地广人稀,民风彪悍,对敌的又是鲜卑、乌桓诸胡。诸胡生长于大漠草原,来去如风,步卒与之对敌,原有诸多不利之处,故而幽州精锐,尽在骑兵,步卒顶多不过守城、维持治安罢了……”
这一次,曹操倒是没有转移话题,但说的话,表面上也与先前的话题关联不大,但仔细一琢磨,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迎战的决策是曹操做出的,众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因为公孙瓒的主力不在,大家谁也没把田楷率领的幽州步卒放在眼里。结果,青州军还没出手,曹军就被打了个灰头土脸,曹操这才下令后退。
显然,曹操一直说中计,应该与此有关。
“田楷的部众何来?不过招降纳叛,挟裹了诸郡的郡兵而已,跟在青州军后面,打打顺风仗还可以,摆明车马的对战,他们有何能为?”
程昱大有深意的望了夏侯渊一眼,然后从容出列,问道:“那今天。田楷人数略少,却与妙才将军战了个旗鼓相当,这中间莫非就是主公说的诡计?”
“其实也算不上诡计,”曹操意兴阑珊的挥挥手,苦笑道:“同样的招数。吾已经见识过了。结果一时不察,却又在同一招上吃了大亏,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同样的招数?”夏侯渊先被曹仁劝住,然后又得了程昱的暗示。本想着安分着听完,结果听到这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奇道:“咱们不是第一次跟王羽交手吗?”
他今天这么暴躁,其实也与对手有关,王羽出道以来。正面战场上从没打过败仗,隐隐有了天下第一名将的势头。谁能打败王羽,就能将这个称号收入囊中,试问天下武人,又有哪个不动心?
反过来,打输了就糟了,会成为王羽登顶的阶梯,被人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就算河北大战最终还是四面合围。解决了王羽,曹军众将的名声也完了。就像是汉军众将对上项羽似的,项羽最终是输给了刘邦,但有多少人会认为刘邦,或者汉军的哪个将军是楚汉争雄时代的第一名将?
有想于此。他的急躁也就可以理解了。
曹操面露萧索之色,长叹道:“第一次用这招的人,虽不是王羽,但最终也败在了王羽手下。而在那人手下,我军一败涂地。操也是因此为天下人所笑啊。”
“莫非是……徐荣徐公卿?”荥阳之战,是曹操永远的痛。
第一次指挥大规模会战,第一次一败涂地,全军覆灭,夏侯渊自曹操起兵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焉能不知?若非这仗败得太惨,把起兵时积累的家底全都赔进去了,这两年大伙也不至于这么艰难,连质子都送出去了,才勉强拿下东郡。
“主公的意思是……王羽把青州悍卒打散,掺入了幽州步卒之中?难怪,难怪幽州军可以展开五角梅花阵,而且还应用自如,聚散自如,竟是隐隐有了强军之势!”
突然插话,自问自答的是乐进。
乐进出身寒微,是曹操起兵之际,从行伍间提拔起来的老兵。虽然在军中的地位不高,但却深受曹操信重,时常就军事问题做商讨。荥阳之败,让曹操刻骨铭心,他和乐进没少总结经验教训,反复推演。
曹操当时统帅的是联军,人心不齐,指挥不便,这是失败的主因。然而,徐荣的兵马,也是七拼八凑来的,有洛阳的北军、有长安来的边军,还有董卓从河东、弘农带来的郡兵等等。
曹操那时能直接指挥的部队有一万左右,嫡系的私兵也有五千;而被董卓的提拔成中郎将之前,徐荣就是个普通的杂号将军,直属的兵马和校尉差不多,只有两千多。
在军队构成方面,双方是在同一起跑线上,或者徐荣还相对落后的,但双方在那一战中的表现却大相径庭。
徐荣的部队如臂使指,运转自如,发动猛攻的时候,连车悬阵这种传说中的阵法都能运用自如。摆阵势很简单,纸上谈兵更容易,但能实际运用在战场上,那就大不简单了。
那可不是看几本兵书,挥挥手,随便下几个命令就能解决的问题。
怎样才能用最简单的命令,让军队完成最复杂的操作?将兵的契合度不够,中军的命令能否传达给全军将士?军队的训练不足,就算指挥到了位,士兵能不能跟得上指挥?
这些问题解决得不好,就算懂再多兵法,也不过是个赵括罢了。
以董卓对外系将领的猜忌,徐荣根本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掌控部队,那他是怎么将一支杂兵打造成精锐之师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曹操很久,最后靠着钟繇帮忙,才从胡轸这个当事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吾一心只放在与王羽斗计谋,想着如何实现分进合击的战略,提防他潜在暗处的伏兵,却没想到他竟是在幽第州军中做了文章。”
曹操深深叹息道:“王鹏举一向擅用疑兵,他既然将目标放在了我军身上,就不会没有后手,我军卜一接战就落了下风,若不速退,等战事胶着,再退就来不及了,唉!”
一时间,众将皆是默然,只有夏侯渊不甘心的嘟囔道:“也未必吧,既然青州军已经散入幽州步卒之中,那顶多也就再有赵云的伏兵而已,前阵挡不住,就变阵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冲轭阵的精要就在于各阵互相呼应,前军退,敌军若追击,就会遭到后军和中军的夹击,前军稳住阵脚后,也会加入反击,而不是败退了就站不住脚。所以,就算吕旷的右翼完全崩溃,也没什么可怕的,让曹仁顶上去就是了。
刘岱胆子不大,援军可能来的很慢,王羽也有可能用疑兵牵制,让他疑神疑鬼。但同样的,王羽也没什么后手了,赵云的骑兵到底在不在战场附近还是两说呢,难道他还能指望与高览对峙的刘备来帮忙吗?
“哪有这么简单。”曹操冷笑道:“青州军的重甲步卒还在中军,等两军全面打起来,他亲率催锋营攻我中军,谁能当之?妙才你能吗?”
“……”夏侯渊不说话了,连混杂了青州军的幽州军他都应付不过来,催锋营偌大的名头,可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他又哪有必胜的信心?
见夏侯渊脸涨得通红,程昱生恐他又闹脾气,赶忙打岔道:“主公,我军退避,刘使君那边又……这东线的掎角之势,已然被破了,为之奈何?”
曹操担心王羽设伏兵,对刘岱半渡而击,但同时也担心刘岱小心过度,不肯来援,很是纠结。结果吃了败仗之后,刘岱那边的信也到了,说是发现了历城方向出现的青州军,故而不敢轻动,果然是没来增援。
曹操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接下来,曹操只能选择退兵,或者在乐平死扛王羽了,刘岱的援军也许回来,但时间却难说得紧。对曹操来说,形势相当不利。
“没办法,形势逼人,想尽收全功是很难了,与其冒险作战,不若退上一步,暂且维持住战线不失,等待本初兄扫平黑山罢。”
第三二四章忠言与阴谋
“他按兵不动,让我尽快扫平黑山?这算是什么?命令吗?这个曹阿瞒到底知不知道上下尊卑?指手画脚,居然指到我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接到东线的战报,袁绍暴跳如雷。
让他恼怒的不是曹操吃了败仗,龙凑之战冀州军也败得很惨,为名声计,正要多找几个垫背的呢。不是自己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诸如此类的借口,可不是后世人的专利。
如果曹操旗开得胜,打得王羽落花流水,那袁绍才真要因此而怒,要设法给盟友抽抽后腿,下下绊子呢。
曹操拿吕旷的部队当炮灰,死伤惨重这种小事,同样不会成为袁绍发怒的理由。反正就是些杂兵,吕旷兄弟也不是他的嫡系,能用这样的牺牲,换取曹操、刘岱的两路援军,本来就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真正让袁绍恼火的,是曹操的自作主张。
东线不求速胜,但要制造足够的压力,牵制住王羽,等冀州主力从对黑山的战事中抽出手,四面合围,彻底将青州主力消灭,这是会盟达成后,袁绍提出的整体战略。
说实话,经过河北这一连串的战事,袁绍已经被折腾的有点怕了。比起将王羽击退,切断幽州和青州的联系,打破这两家的联手之势,袁绍更愿意通过一场决战,借着会盟的优势,将王羽彻底解决掉。
要速战,不要持久战。
所以,他下达给东线的指令就是,可以不进行决战,但一定要不断的施加压力,让王羽无法抽身而退,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攻入青州。
刘岱与他同利,曹操是他的下属,袁绍觉得自己的指挥很英明。也没什么不妥。冀州的幕僚们已经习惯了顺着主公的意思说话,自然也不会提醒他,于是,当曹操表露出了要自行其是的意思之后,袁绍心头的邪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袁绍暴怒。众幕僚噤若寒蝉。既不敢劝,也不敢顺着他的话头骂人。
曹操可是今非昔比了,他现在拥兵数万,地盘也不小。在冀州连受挫折之后,说是分庭抗礼也不为过。人家来帮忙,那是顾全大局,可不是纯粹出于对袁家的景仰和崇拜,不肯听从袁绍的命令。与王羽拼命,为冀州火中取栗,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火上浇油,顺着主公的话头往下说?那接下来,八成就要遣使去曹营质问了,说不定还要斥责对方一番。可现在的形势,有摆那个谱的余地吗?
把曹操惹急了,一怒之下,抽身走了。那可就抓瞎了。
说不得,到时候总要缓和一下关系,骂得最凶,最惹曹操厌烦的人,不就是最好的诚意么?
没人愿意被主公当做诚意。自然也不会乱出头。
至于违逆主公的意思分析利弊,这种事也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好在幕府中也有这种傻瓜的存在,自己这些聪明人只要闷头发大财。冷眼看热闹就行了。
“主公息怒。”
正如众人所料,沮授站出来了。本着一贯的风格,劝谏道:“王鹏举此子用兵神出鬼没,计谋多端,的确不可小觑。既然东线战局尚不明朗,与其贸然进兵,还不如维持住战线稳定,不让他有乘隙取事的机会就是了。”
“不让他乘隙取事?”袁绍的怒气总算是有了明确的发泄目标,他转向沮授,瞪视的目光好像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又或是把沮授当做了曹操或王羽。
“吾传檄天下,会盟群雄,四方响应,召集了何止十万大军?结果呢?王羽以区区数千兵马,纠合了万余乌合之众,就纵横河北,无往不利了?东线集结了五万以上的大军,都是强军,偏偏就奈何不了他,只能维持守势,这又是何道理?”
幕僚们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地板上有什么值得钻研的玄妙似的,让他们浑然忘我,无法抬头。
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僚,面对上位者的怒火,也就是所谓的雷霆之怒,一定要保持镇定,从容应对。讲道理是没用的,想全身而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被卷进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一时之气,是为了将来的大局。”只有沮授不懂得这个道理,仍然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眼下清河、平原一带被王鹏举经营得直如铁桶一般,全无破绽,而青州军兵强将勇,群雄皆难掠其锋,贸然进兵,恐有被各个击破之虞。还是待大军转进,四面合围,摆下堂堂之阵,何愁不能退之?他若仍然不识进退,却也不过是徒逞蛮勇罢了,自当为主公所擒。”
沮授说的话不可谓没有道理,当年楚汉争雄,包括刘邦自己在内,汉军众将,也是被项羽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的垓下一战,正是借助刘邦在正面战场的拖延,集合了天下群雄,给了项羽致命一击。
某种角度上来说,眼下河北的形势跟当时也差不多。退一步海阔天空,勉强行事反而会坏事。要知道,曹操可不是韩信,刘岱更非英布,根本就不用完全按照袁绍的指令行事。送封信详细说明一下,就算是很给面子了,把这层纸戳破,只会一拍两散。
“哼!”袁绍怒哼一声,一时虽未答话,但从脸色看来,显然是怒气更盛了。
他可没有曹操的城府,沮授同样不是他的亲族,苦口婆心的劝告在他眼里,只是不分尊卑的当面顶撞罢了。
整理了一下言辞,袁绍质问道:“公与,你认为吾会盟群雄,搞出了偌大的阵仗,最后只是为了将王贼迫退?在你眼里,这场会盟,只是为了求救?”
不是求救,还能是啥?刘岱、曹操曹操为何而来?还不是担心王羽全取冀州,唇亡齿寒?
就是求救!
不过,沮授性情再怎么耿直,也不会把这层遮羞布揭下来。天大地大,比不过主公的面子更大,揭穿他也于事无补,只会让他恼羞成怒。让事情愈发不可收拾。
实际上,沮授认为,这次会盟只要能达到逼退王羽,全部收复河北失地的目的就足够了。以冀州的条件,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休养生息。实力很快就能恢复,重新凌驾于群雄之上。
青州毕竟太小,也太偏了,先天不足。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折腾到冀州的头上来。至于幽州,那就更不用说了,先天就有问题,又内忧外患。四面受敌,只要切断双方的联系,便不足为惧了。
正面战场一直输,最终却能赢得天下,这就是楚汉争雄给后人留下的最宝贵的经验。
沮授相信,对手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就不会在这么不利的局面下,还鏖战不休,苦苦寻找。拼命制造战机。
他不退,不是因为他碍不下面子,当初在孟津面对并州铁骑,王羽就退的很果断。之所以不退,是因为他很清楚。青州的底子差,远远比不上冀州,所以不能让冀州从容发展,更不能看着公孙瓒被消灭。
这些道理。沮授也不止一次暗示袁绍了,但后者听不进去。他纵然再有远见,又能如何?
“其实,曹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军若能尽快解决黑山军,赶赴战场,也不失为良策。”郭图突然插嘴道。
郭图话音未落,一向与他不怎么对付的许攸也附和道:“不错,与其在这里说什么隐忍之道,还不如尽快把握良机。曹孟德之所以无礼,就是因为主公不在,等主公率十万虎贲之士,驾临东线战场,曹孟德区区小辈,又安敢不敬?若是再这么下去,主公的威望恐怕也会有所损伤啊!”
“有道理……”这俩人一开头,众幕僚察言观色,窥得袁绍的脸色,当下都是找准了方向,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与黑山的战事,一直都是沮授在指挥调度,久久未能建功,责任当然在他身上。龙凑大败后,冀州形势危殆,袁绍不得不启用了冀州派系以沮授为首的众多文武,冀州兵权已大半落于冀州派之手,外来派的气势受到了重大打击。
现在形势转好,有了群雄的会盟,郭图等人岂有不把握时机,卷土重来之理?
“公与,你怎么想?”郭图、许攸不愧是拍马高手,一下就把袁绍的注意力给转移开了,袁绍顾不上发火,而是把压力放到了沮授身上。
“这……恐怕有些为难。”沮授一脸苦色。
有可能的话,他怎么会不尽快解决黑山军,问题是,想达成这个目标,可不是一般的有难度,因为对手是张燕!
黄巾军本来就是流寇,尤其是在张角兄弟率领的第一波起义被镇压后,幸存者在和官军的对战中,积累了大量反围剿的经验,对流动作战极有心得。
而张燕,则是其中翘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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