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沮授提出的缓进策略,这才勉强稳定了内部局势。
不过,平静只是暂时的,矛盾依然存在,其中最大的几个,和青州使者提出来的竟是不谋而合。
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袁绍心中疑窦丛生,心思完全就没放在使臣身上。
自古以来,肯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的人才多。既然那个不识相的田元皓跑去了青州,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不看好自己的前景,打算提前做准备了呢?
以袁绍想来,那简直是一定的。而且,那还是一些地位相对比较高的人,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上层的波涛暗涌,去给王羽通风报信?
疑心这种东西,只要有个苗头,就会迅速发扬光大,看什么都会觉得异常。袁绍现在就是如此。
原本他是不打算接见孔融等人的,他担心王羽又要耍什么诡计。董卓就曾经和此人讲过和,结果呢?被狠狠的敲诈了一顿,差点连裤头都被抢走了。
许攸、郭图几人献上的计策不错,以清河一郡为代价,彻底把王羽赶回老家。若是一切都顺利进行,以同样的策略,渡河攻打青州也不是不可想象的。总之,就是要一仗打出几年的太平来,消除王羽的威胁。
和谈?有必要吗?投降倒是可以考虑。
可是,以沮授为首的那群人,对和谈却很热衷,特别是在审配等人和孔融私下里交流过后,支持的议和的呼声一下就高涨了起来。连袁绍这个冀州牧,车骑将军,都不敢忽视。
本来还想着再拖几天,可看过使团的名册后,袁绍却一下子就放下心来。
青州的副使是祢衡!
祢衡出马,就算本意不是挑衅,最后肯定也会变成挑衅啊!这人的名声谁还不知道啊?就是个职业的喷子,鸡蛋里都能跳出骨头来,何况还是谈判这种大事?
被内部纷争折磨得够呛的袁绍,不愿意再继续折腾了,顺势就答允下来。反正就是见一面,谈谈判而已,以王羽的傲气,祢衡的利嘴,还怕这场谈判能顺利达成么?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对付王羽,等匈奴大军一到,他再强也翻不出天去,内患才是最麻烦的啊!
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帐下的答对,一边想着心事,突然,袁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直起身,眼神在帐下来回逡巡。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对了,帐下太安静了。
有人说话,但都是心平气和的在说,没有争吵,没有讥嘲,更没有斥骂……负责谈判的沮授等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另一边,孔融也是言笑晏晏,满面春风,谈判完全是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着,甚至可以说是祥和也不为过。
可是,这不合情理啊!
祢衡,祢衡不是来了吗?有这只疯狗在,怎么可能没有争吵呢?
袁绍很了解祢衡这种人,这人出言就带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就算他自己有意收敛,也会不知不觉的给人难堪,进而引起争吵。所以,看到他的名字,袁绍才松了口气,并且认定这场谈判会不欢而散,哪怕他不干涉也一样。
可事与愿违,这谈判居然顺利进行下来了。
强压着心头翻涌的疑云,袁绍强自将注意力转到了谈判之中,听了片刻,他终于发现问题了,祢衡,一直就没张嘴说话!
“主公,属下认为,青州提出和议,是很有诚意的。兵凶战危,荼毒苍生,敢请主公以冀州万民为念,止息兵戈,恢复太平啊!”似乎察觉到袁绍的目光,沮授转过身,向袁绍奏禀道。
“臣等附议。”话音未落,以审配为首的冀州士人纷纷出声附和。
中计了!袁绍心中大叫,和议若成,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决策,威望一下子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到时候,外患一平,冀州士人全力反扑,搞不好,就像是荆州的刘表一样,自己会被彻底架空!
难道这就是王羽的最终目的吗?用祢衡出使这么一个小花样偏过自己,趁机施反间计?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了!
袁绍感觉背后阵阵发凉,背脊上全是冷汗,这个抉择太关键了,一个不好,就要万劫不复了。
“和议乃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还当从长计议才是。”他决定用拖字诀,匈奴大军很快就会到来,清渊距离贝丘,毕竟只有百多里罢了。
沮授等人正要再劝谏,却被帐外传来的一声奏报给打断了。
“报……”
“讲!”袁绍乐得有个转移话题的机会,也不等亲卫禀报,直接便大声叫道。
“斥候回报,屯驻贝丘的青州大军,已于昨夜拔营离开了。”
“什么?”袁绍大惊,猛的站起身来:“青州军如今何在?”
“大军向东而行,如今已至灵县。”
“孔融!”袁绍心中惊疑交集,向帐下大喝道:“你既来合议,怎地又擅动刀兵?莫非是要瞒天过海么?”
“袁将军说的哪里话来?这是我家主公的诚意啊!”孔融满脸冤屈,分辨道:“为了止息兵戈,我家主公先行撤兵,让出疆土,还有比这更能证明我家主公的诚意的吗?”
“可是……”袁绍心里叫苦,却说不出,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只是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沉,断喝一声:“和议之事且到这里,诸君且至后帐议事!”
第三五九章连环反间计
“哈哈,沉默是金,沉默果然是金,主公这话说的再正确不过了。”
看着得意万分的祢衡,孔融心中先是一阵恍然,继而又是一阵疑惑。能让祢衡闭嘴不说话,显然也只有得到他认可,以至于敬重的王羽了。前期的谈判之所以这么顺利,无疑缘由于此。
可问题是,既然知道祢衡不靠谱,又何必非得派遣他出使呢?这招虚晃一枪,很有多此一举的嫌疑啊。
想了想,还是想不通,孔融无奈问道:“正平啊,主公到底是怎么个打算,你现在总可以跟我说了吧?”
“主公高瞻远瞩,他的打算,岂是你我所能轻易揣测出的?若是你我都能揣测得出来,那还怎么瞒得过天下英雄,百战百胜?”祢衡晃了晃脑袋,脸上笑意不减,反问的语气却算不上客气。
“那,”饶是与祢衡交情不错,很欣赏对方,可孔融还是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祢衡的说话风格,微微一滞后,很快就恢复过来:“那上次主公跟你说的话,你总不用再保密了吧?我可是此番的正使,要评估谈判的进度,总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大兄何见事之晚乎?”祢衡乐了,连眉毛都接连抖动了几下,“说到底,这谈判就是个幌子,谈不谈的吧,有什么要紧的?这一趟啊,你我就是来看袁本初的笑话来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正平,悄声。悄声……”祢衡语出惊人,孔融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走到门口,将帐门掀开条缝,向外一张,见门口守着的护卫都是自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摆摆手,向护卫示意无事,他又转了回来。低声道:“正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兄,你就给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非常郑重,搞得祢衡都不得不敛身坐起,收起了那副狂士的派头:“大兄,今日的情景。你也是亲见的,怎地还看不出冀州军中的龌龊?”
“你是说……”孔融若有所觉。
祢衡很肯定的说道:“主公虽然不是这么说的,但这场和谈无疑是一石二鸟之计。”
“哪二鸟?”
“一则,可以收买民心……”祢衡伸出食指,“袁绍有没有在清河大肆劫掠的想法?有没有继续放任匈奴人的念头?有没有放弃俘虏的意思?这都是不确定的,但主公第议和的约法三章一出。世人会怎么想?会如何评价袁绍?又会如何看待主公?”
“……倒也有理。”孔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他家世好,生平也是一帆风顺,为人宽和中带了几分随性,对权谋之道所知甚少。用后世的说法,就是个阳光面远大过阴暗面的人。浑身都是正能量,对阴谋什么的一点洞察力都没有。
“呵呵。岂止有理?应该说是英明果断才是。”
祢衡一脸有荣与焉的表情,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笑道:“其二,就是反间!沮授、审配那些人对主公开出的条件是非常满意的,却戳到了袁绍的痛处,本来还没浮出水面的矛盾,一下就被挑开了,这样一来,不就有了可趁之机了吗?”
“不可能吧?主公当日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孔融摇摇头,表示无法尽信:“若真有此事,主公为何主动退兵?隆冬转眼便至,若是下场大雪,就算冀州真的内讧了,战机也失去了啊。”
“主动退兵,那可是神来之笔。”祢衡笑得越发灿烂了,“大兄不妨换位思考一下,若你是袁绍,见主公突然退兵,退的又这么急,议和的条件又开得这么丰厚,你会怎么想?”
“我会怎么想?这可不好说。”孔融被难住了,他在谋略方面没心得,对军事就更陌生了。
祢衡提示道:“大兄须不要忘了,袁绍联结诸侯,围攻青州,如今数路兵马已溃其二,但却也除恶未尽呢!”
“琅琊臧霸?”孔融恍然,“袁绍会怀疑臧霸进袭,青州形势危机,主公这才回军救援?”
“然也。”祢衡大点其头,“主公当日有言道:冀州物资储备富足,长期对峙,于青州不利,故而要引蛇出洞,在运动战中消灭袁军。袁绍为人多疑,只要在正常的时间点上,做出不正常的举动,肯定能引得他胡思乱想。”
孔融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起来像是颇受震撼的样子,突然又问道:“那反间之计却又从何说起?”
“这个嘛。”祢衡咂咂嘴,满面得意的说道:“主公的确没说,是小弟自行揣测的,本来还不大确信,但与今日所见一印证,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虽是事后反推,但能有见于此,小弟自觉也是大有长进啊,哈哈。”
一边笑着,他一边继续解释,孔融听得连连点头。
王羽讲和的条件,无一不挠到冀州本土派的痒处。
清河是冀州大郡,袁绍幕府之中,多有清河人,谁会愿意有家不能回?冀州的战俘也都是冀州本地人,不少人都能和袁府幕僚们扯上关系;再加上匈奴人对地方莫大的危害,王羽这三个条件,简直就是为冀州派系量身定做的。
其实,早在袁绍最开始下定决心,打算引匈奴人为援,合力攻打王羽时,沮授等人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为此还不惜让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出使。结果,出使成功了,袁绍却依然故我,两者的关系,焉能没有裂痕?
虽然矛盾浮出水面,但以袁绍的权术,只要给他时间,未尝压不下去。可被王羽先是议和,然后又退兵,一下就给引爆了。
祢衡幸灾乐祸的笑道:“大兄,你看着吧。冀州这次,有得闹腾了。”
孔融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也是唏嘘不已:“主公洞彻人心,想是宿慧深种,不足为奇,但正平的眼光也相当了得啊!见事之能,胜吾百倍矣。”
“算不得什么。”
祢衡摆摆手,语气变得有些低沉起来。自嘲的笑了笑:“自开蒙以来,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不胜凡几,我只冷眼看之,反唇讥之,潜移默化间,便成就了这副狭隘偏激的性子,恶名日甚一日。便是我自己,未尝也没有自苦之意。”
说着,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语调也高亢起来:“然则主公却不嫌恶吾气之狂,不轻吾容貌之丑,对我偏激的性格。也不讥反赞。主公说:狭隘不是问题,也未必没有好处,世间所谓的阴谋,往往也就是把人往阴暗、险恶了想,真相就大白了。所以……”
孔融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难怪主公能把祢衡这个刺头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呢,甚至能让他在关键时刻,玩什么沉默是金,果然是非常人方能行非常之事啊。
“这么说来,你我的使命,现在已经算是达成了,事不宜迟,正平且再辛苦一下,修书一封,回报主公罢。”
虽然很惊讶,但孔融更多的是为朋友高兴,歪才也是才,能不能发挥作用,还是得看用人者的心胸,正平遇上主公,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不辛苦,不辛苦。”祢衡并不推辞,摆开笔墨,开始写信。
……
王羽收到孔融的书信,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此刻,他正在鄃县城下。
“咦?这个祢正平,还真敢想,连反间计都让他想出来了。”信上内容不多,相对敏感或机密的部分,都是用暗语写的,不过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反间计?”贾诩凑了上来,很是好奇。
撤兵前,王羽已经统一了内部的意见,将整体战略构想和盘托出,并没提到什么反间计。现在出使的孔融闹出来了个反间计,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喏,你也看看吧。”王羽随手将信递过。
“嗯……”贾诩览目一扫,眼睛顿时就眯起来了。
老狐狸露出这种神情,往往就是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了,同时也预示着,有人要倒霉了。
王羽见状,也是兴致大起,问道:“怎么样?”
“主公,您事先真没想到?”贾诩反问。
王羽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文和,你是知道我的,我对阴谋什么的,确实不太在行,谁知道引蛇出洞还能起到这效果啊?”
贾诩看了王羽好一会儿,看起来仍是不大相信的样子,不过倒也没多纠结,慢悠悠的说道:“既然祢正平说了,应该就不会错,裴头领不是也说过吗?沮授遣子出使,为的就是阻止袁绍引援匈奴。”
“那么,你觉得这件事对战局会有多大影响?”王羽也不知不觉的放缓了语速。
“战局么,引蛇出洞应该更容易了,冀州军将的默契程度也会有所下降,其他的么,呵呵。”贾诩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一点都没因此而兴奋。
“以元皓的说法,沮公与此人,最是顾全大局不过,他可能会因此和袁绍发生争执,但若袁绍坚持,他却也不会阳奉阴违,更谈不上公然对抗了。他在冀州士人中的威望极高,他不肯登高一呼,冀州就不可能发生内乱,影响,不会很大。”
“能引袁绍出来就不错。”王羽点头。
对沮授,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此人就是古代士大夫最完美的楷模之一。沮授有本领,袁绍前期在大战略上的决断,都是他的主张;后期的错误决断,则和沮授的判断相违。
在官渡之战前,建议利用优势军力和地理形势,进行持久战。提出了“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稳打稳扎,同时“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的稳进之策,而不必决战于一役,结果袁绍不听。
不但不听,而且他还夺了沮授的兵权,提拔心腹嫡系郭图。以及裙带关系的淳于琼掌军。结果,正是郭图的倾轧。逼反了许攸,导致曹操有了突袭乌巢的计划,随后,又是淳于琼的不给力,让曹操成功的逆转了战局。
等袁绍跑了,沮授被俘,任曹操如何笼络也不肯投降,最后越狱不成。终于被害。
可以说,要不是袁绍太操蛋,沮授的名声未必会比诸葛亮、郭嘉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造主公的反?他也就是提提意见罢了。
敌人内乱,不战自溃这种好事,王羽是不指望的。不过他也听出贾诩似乎话里有话,于是又问道:“文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实瞒不过主公。”贾诩笑吟吟道:“此节于大局上没多少影响,但却也不无助益。长远来看,无疑会削弱冀州的实力,短期而言。主公的那件心事,正好着落在这上面。”
“我的心事?”王羽微微一愣:“哪件?”
“冀州的五员大将,主公不是很看好其中二人么?”贾诩一手在下巴上摩挲着,一手指向鄃城,笑道:“那麹义性子颇傲。龙凑之战后,又不知所踪。姑且不论,可另一位,却正在此城之中。”
“哦?”王羽眉毛一挑,兴致大起。
尽管他麾下人才已经不少了,但名将这种资源,总是多多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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