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墨守成规,失去已经到手的地盘,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也许将来老了,在某个难眠的夜晚他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责。但现在,他本能般的选择了一条捷径。
尽管这条捷径要由无数尸体来铺垫,他也不后悔。
真正让他郁闷的是,这条捷径依然无法通向胜利。种种迹象都表明。阙宣已经被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了,可他就是不肯按照魏延的剧本来。
结果,魏延平白把厚丘。司吾一带杀得人头滚滚,烧得黑烟遮天,但就是没能达成真正的目的。要不是事先受了王羽的严令,不敢擅自进攻阙宣的主力,他真有心打一场夜袭。
愤懑、焦躁、疑惑,还有那么一点点愧疚,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化成了满满的暴戾。不但他身边的人,连更远处的赵云都能感受得到。
“将军,您是不是去劝一下比较好?万一……”有亲卫低声提醒。
赵云看看魏延,眉毛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摇摇头,轻声道:“主公常说,为将之道,千变万化,各人有各人所崇尚的东西。文长的烦恼,只能他自行解决,外人劝说是没用的。放心吧,文长不是一味莽撞之人,不会影响主公的大计。”
突然,赵云眼神微凝,竖起了手指,不远处的魏延也眯起了眼睛,骑兵们同时用手盖住了马嘴巴。
敌军出现了,顺着正午的阳光,缓缓出现于远方的旷野之上。
寂静下来的一瞬间,人们发现此地有风,很大,由东南吹向西北。同时,强烈的阳光也从南方照射而来。
在被敌军发现的同时,曹豹也发现了自己的猎物。从敌军的规模上,他甚至猜测到了附近会有伏兵,所以他做出了调整,摆出了一个楔形的攻击阵型,命令八千士兵压上,三千士兵侧翼警戒,四千士兵作为后卫。
临河的那一侧,他也投放了两千人马。之前被赵云袭扰的教训太过惨痛,他不得不留点神。
他不打算按照陈珪事先规划的那样做,虽然那样做可以将敌军拖住,或者赶走,进而牵动天下的局势,导致一场中原大战,可对曹豹来说却没多大好处。
他最怕的就是王羽烧粮撤退,青州家大业大,没这些粮草也无所谓,可曹豹却很在乎。现在才是春天,是粮食最紧张的季节,没有足够的储备,他拿什么和阙宣争东海,拿什么抵挡青州军的报复?
在这样的思路的驱使下,在最后的五十里路程中,他猛然加速,一下把阙宣甩在了后面,抢到了这个先手。他为的就是抢占有利地形,主动向马陵山的青州军发起进攻。这样一来,等阙宣抵达后,就只能在老老实实攻城,和加入曹豹麾下作战中做选择了。
曹豹的举动,的确出乎了不少人的预料,其中就包括了陈业。
王羽接收徐州军之后,陈业这样的老兵都不同程度的受了提拔。这本是陶谦一直在生活上施以援手。却放任他们在官场上被压制的目的,老人要把做好人施恩的机会留给王羽。
其中陈业的提拔程度是最大的,从原本的屯长,一跃成为了徐州的步兵都尉。
尽管升官很快,但却没什么人对陈都尉感到羡慕,因为他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率领郡兵。组织百姓守卫郯城。
与曹豹有相似想法的人很多,认为王羽这样安排,就是为了方便撤离,已经舍弃郯城了。
等到郯城被攻下,曹豹、阙宣为了安定人心,可能不会杀太多人。但为首的几个肯定是不能放过的,新旧势力交替,总是要见点血,不然怎么杀鸡儆猴?
之前王羽来,死的是徐方、曹宏,现在轮到陈业这个新任都尉了,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没人看好他。也没人看好青州军的前景。
再强的武将也是人,敌人有隙可乘,计谋才能化腐朽为神奇,起到逆转乾坤的作用。可对方稳步推进,全不中计,智谋再高又有什么用呢?
战争,终究还是要比拼实力的。
在严阵以待的两万大军面前,青州的四千人马实在太单薄了。
而只有郡兵和百姓防守的郯城。更是单薄的跟一张纸似的。最近几天,徐州军将兵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古怪,公开的交流少了,私下里窃窃私语的多了。相识的人遇见,很少会直接打招呼,反而喜欢互相对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在这样的气氛下。徐州军原本就很低迷的士气,变得更加低落。肯奋不顾身守城的人越来越少,连王羽日前大肆散财,也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每个人都在怀疑。那些不太相熟的袍泽,会不会在敌人攻城时偷偷打开城门,又或在夜里放下根绳子,带着人头或情报逃到城外投敌去。
毕竟城外的敌军也曾经是自己人,谁知道谁和谁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进而催生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呢?
反倒是城内的百姓战意颇高,当官的可以降,当兵的也可以降,只有百姓没有选择的余地。大家都很担心,城池易手后,自家刚刚发的那笔横财会被人抢走。
从自身利益考虑的逻辑很简单,也很单纯,同时也很直接。只是在战争中,民众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在军心不振,兵无战意的情况下,郯城的城防的确让人忧虑。
陈业为此担忧了好几天,看见曹豹大军的那一刻,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结果,他惊讶万分的看到,曹豹竟然放弃了嘴边肥肉一般的郯城,径直冲向了马陵山。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陈业不相信曹豹会不知道郯城的布置。
由于信息量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普通人的目光是很短浅的,他们不会考虑日后如何,青州如何强大,绝大多数人只看到了眼前曹豹、阙宣的两万联军,难以抵挡,而且还挫败了王羽的诸多计谋。
所以,趋炎附势的人多得是,王羽也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曹豹对郯城应该是了若指掌才对。
可结果,就像王羽事先交代的那样,曹豹军居然真的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郯城,跑去啃硬骨头了。
王羽和陈业的对话,就发生在他检阅过部队的那天。也正是在那一天,他调整了部署,做出了放弃郯城的姿态。
他的命令很简单,也很古怪,只要求陈业努力组织起防御,做出样子来就算完成任务了。若是曹豹开始攻城,他哪怕是直接投降,也不会被视作叛逆,更不会招致报复。
陈业少年从军,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在他漫长的军旅生涯中,这么古怪命令,他别说接到,就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当时就愣住了。
后来王羽似乎又解释了几句,但他完全就没听进去,只记得这位少年将军很有气势的挥了挥手,信心十足的说:“曹豹一定不会大举攻城,阙宣的兵种配置又不适合攻城,所以,陈将军你只需做个样子,等待最后的结果就可以了。”
事后回想起这段话,陈业也是半信半疑,现在一看,王羽的判断真的成为现实了!
就在满城军兵都看轻王羽的时候,陈业这个知情者感受到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料事如神?不,王羽简直就是把曹豹当成了提线傀儡一样,想让对方怎么动,只需将手中的线提一提,这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变戏法!
远眺马陵山,陈业依稀看到了那个威武若天神的身影,对方似乎正说些什么,突然间,他有了种明悟,这一战的结果,也许会一如既往的让很多人大吃一惊呢。
第五八六章存乎一心
“我知道,这里的很多人都觉得今天这一战没必要打!”王羽的确在训话,他毫不讳言的指出了琅琊羽林士气低迷的原因。
“既不是为了保卫家乡,也没有异常丰厚的战利品,身后明明还有十万强兵可用,何必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在此以寡敌众呢?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打赢了,也不过是成就我这个骠骑将军的名声,于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要你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站在千军阵前,王羽环视众人,目光肃然:“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当初你们加入骠骑军,是为了活命,同样是因为看好青州的未来,想在军中混出点名堂,将来好衣锦还乡,眼下这种情况,应该不在大家的预期之中。”
他稍稍停顿,让众兵消化他突如其来的这番话引起的震惊,这番话确实说到了大多数人的心里去。
骠骑军的老兵,早就习惯了以寡敌众,以弱势击强敌,然后翻盘。眼下的形势虽然不利,但也不至于让他们感到悲观和绝望。
虽然赵云、魏延麾下也有不少新兵,但老兵加新兵的搭配很有效,十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老兵,新兵就会受其影响,在训练中就接受骠骑军睥睨天下的观点,并对之深信不疑。
这也是王羽扩军之后,要休养生息的原因之一,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合,新兵的加入无助于提高战斗力,反而会有脱节的风险。
眼下六军已经基本完成了整顿,只有琅琊羽林是个例外。这支军队完全是由降卒组成的,虽然士兵的战力和素质也都不差,却缺少了骠骑军身上那股子气势,离王羽心目中的强兵还有段不小的差距。
不是没人试图提醒过王羽,但问题是,张颌这支部队的身份很敏感,是个千金买马骨的存在。是青州军招降纳叛的样板和标杆。若不是张颌降服时,骠骑军的军制已经差不多定了型,王羽差一点就将其单独列军,以北斗七星来命名各军了。
无论是往这支部队内部派遣将领,还是将其打散重编,都不符合王羽的审美观,也与他崇尚并对外彰显的用人不疑理念不合。
贾诩等谋臣虽然看到了这个弊端。但觉得让张颌军保持现状,有利于将来的招降纳叛,所以也只是提醒了几句,没做出有力的劝谏。何况,贾诩觉得,徐州方向本来也不是青州攻略的重点。把张颌军放在这个方向上,正是相得益彰。
但世事难料,就算以贾诩的智慧,他也没想到,王羽竟然会面临这样的状况,要以这支非嫡系部队为主力,打如此艰难的一仗。
换成骠骑军嫡系。王羽战前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只要站到众人面前,吼上几嗓子,马上就士气大振,战意如虹了。
但现在,他必须得用点技巧,先引起士兵们的思考,然后再下猛药。当然。他现在的药下的已经很猛了。
此刻,如张颌、徐盛这些勇猛之人,脸上都泛起了一片赭红色,被王羽很现实,同时也有些诛心的话激着了。若王羽用的是通常意义上的激将法,这样的火候就已经差不多了。
但对大多数士兵来说,这样还不够。因为挂在他们脸上的,是迷茫和疑惑的神情。用荣誉感,可以激起那些重视荣誉人的战意,若是太史慈在此。听完这番话,恐怕已经嗷嗷大叫,按捺不住的要扑下山去了。
但冀州降卒却不在乎这些,从战败投降的一刻开始,荣誉这东西就与他们无缘了,王羽说的这些,不但不能激起他们的战意,反而让很多对自身境遇想得不够透彻的人,想得更清楚了。
可不是么,自己当兵,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眼下这种仗,有什么必要打下去呢?
“主公不是要鼓舞士气吗?现在的士气似乎更低了吧?”庞统疑惑道。
他和诸葛亮终究年少,靠着天赋和才华,他们在政务上能帮上手,参赞军机也屡有建树,但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就没多大作用了。这一战,王羽分派给他们两个的任务就是观战,如果战后能交两篇观后感就最好不过了。
对王羽这个不着调的命令,两人都是哭笑不得,同时也有被小觑了的感觉,暗中都是憋足了劲,打算认真观战,争取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看出奥妙,一言扭转乾坤什么的。
在王羽对军队讲话之前,两人已经将王羽调动曹豹的计策看得一清二楚了。
王羽对敌人心理的把握,令二人叹为观止。连试探攻击失败,都能加以利用,转化成了骄敌之策,利用曹豹的贪婪和对盟友的猜忌,引敌人入局更是不须赘言。
而此战的大体布局,两人也看明白了,无非是正面摆开堂堂之阵,牵制敌军主力,站到胶着之际,以骑兵突击,进而打开局面。
计划简单而有效,似乎没太多玄机,不过,四千兵面对一万五千大军,正面作战的只有三千余众,想完成计划可不是很容易的事。
庞统二人一直没想明白的就是,王羽到底要怎么才能在敌军明知有埋伏的情况下,成功突袭呢?这无疑是个很大的课题,王羽现在做的,鼓舞士气,就是其中很关键的一环。
诸葛亮沉吟道:“应该是有什么玄机……”一边说,他一边努力思索着,想从古往今来的战例中找到相似的情况。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不像啊!马陵山这地形,不是一般的适合逃亡,往连绵的山丘中一躲,一逃,就算是天上的老鹰也找不到人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还是不像!人心本来就很复杂,道理说得越明白,人想的就越多,想得越多,意志就越薄弱。诸葛亮观摩过骠骑军的训练,也在书院听过包括王羽在内的教官讲的战例剖析,自己也思考过、揣摩过。他认为士兵知道的越少,信念越单一。发挥出来的战力就越强。
最极端,也是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黄巾力士。这些信徒的狂热劲一上来,立刻就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了,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因为纯粹,所以强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
王羽现在所做的,和诸葛亮领悟的道理,显然是南辕北辙。
若不是这些,也只能往激将上面想了。
王羽这番话,对张颌和他的亲兵很有效果。这些人曾经参加过高唐的那场会战,对骠骑军的认同感比较高,而张颌更是冀州成名已久的上将,就算迫于无奈投降,荣誉感是不会丢的。
不过,在那场大战中跟随张颌的只有两千来人,当时又一直奋战在第一线。战后阵亡加上因伤退役的,差不多有一半。张颌在琅琊治军,又将很多老兵散出去当军官了,现在身边只有五百人左右,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猜来猜去,两个天才少年仍然猜不到王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王羽这个短暂的停顿,也让诸葛亮感到特别的漫长。特别的不耐烦。
终于,万众期待之下,王羽又开口了,但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本将不喜欢强人所难,今天也一样,我会给各位一个选择的机会。是战,是走,全凭自愿,现在就可以做出决定!”
“哗!”张颌控制不了士兵的想法。但他治军还是很严格的,如果不看精神状态,只看表面,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可王羽此言一出,张颌严格的军法也失去了效应,全军上下一片哗然。
“明公他……说什么了?”诸葛亮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庞统也是两眼呆滞,这种时候让人自行决定去留,这仗还打不打了?
敌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顶多只有十里,不,可能连五里都不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有人带头一走,溃败之势立成,这可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没人走吗?”众人惊骇不已,王羽却尤嫌不足似的,继续火上浇油:“放心,本将不是在说反话,句句发自肺腑,我王羽今日立誓于此,苍天为证,绝不会追究今日离开者的责任,若有违背,他日必死于乱箭之下!”
语如金石,掷地有声!在阵阵压抑着的呼吸声中,显得极为洪亮,如春雷滚滚一般,回荡在所有人心头。
“主公……”张颌很不安,想解释,可刚开口,就被王羽拦下了,他朗声说道:“走的人,不算临阵脱逃,将来依然是我青州治下的子民,就算本将今日战没于此,这话也同样有效,所以,想走的人不须多做顾忌……”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眼神开始闪烁,王羽忽然话锋一转:“当然,只要今天离开了,那就再不能算作是军人,也不能在官署中任职,一切与军人相关的优待,都会取消。”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便自说自答道:“不公平么?没什么不公平的,每个人都有家,国,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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