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动手臂,将章诳的尸体扫下了坐骑。紧跟着,他提起左手刀,一刀砍翻了曹豹军的中军战旗。
“万胜!”骑兵们大声呐喊,在敌军阵之中往来驰骋,每个来回,都踏起重重血雾。在血雾的边缘,丹阳兵彻底丧失了斗志,炸了群的绵羊般东躲西藏,根本提不起抵抗的念头。
苍穹之下,只有沭水依然如故,带着一江血水和尸身,蜿蜒南流,静静的向世人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辉煌。
第五九四章四面吴歌
铁骑横扫中军之后,战事就已经进入了尾声。
与琅琊羽林激战的丹阳兵虽然已经扳回了颓势,但侧翼尽溃,中军被歼灭之后,他们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再怎么能撑,也已经到了极限。
溃败在铁骑冲至之前就开始了,丹阳兵无复先前之勇,丢掉了手中的兵器,一溃千里。苦战半日的青州军则是士气大振,连山上的弩兵也跃跃欲试的想加入追击。
王羽将长槊在地上重重一顿,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有血,也有汗,吁口气道:“不要多做无谓的杀伤,以收降为主即可。”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喧沸盈天的战场上,就像是轻声细语一般,而追随在他身边的也不是一直跟随着他的亲卫,而是琅琊羽林中的无名小兵战事太过激烈,张颌特意选出的那些精锐,在之前的苦斗之中非死即伤,追随在王羽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三四拨了。
“喏!”但后者却第一时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凛然奉命的应诺声,出自众人之口。
如果说先前还有疑惑,还有迷茫,现在再没人会这么想了。并肩作战的情谊,无论古今都是最可靠的。从前只是听说,这一次,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这位无敌统帅的强悍和独特魅力。
从最初的冲锋开始,王羽就冲杀在最前列,一杆长槊指向之处,挡者无不披靡。从迈开第一步后,他前进的脚步就始终没停下过,甚至连一次头都没回过,心中没有畏惧,也没有迟疑,就那么大踏步的一往无前。
琅琊羽林之所以能爆发出超常的战力,影响他们的因素很多,但最关键的。或许就是王羽的身先士卒。
追随在他的身影背后,不久前还显得没精打采,胆怯迟疑的士兵,再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忽略了这里不是家乡,不再去想一度念念不忘的降卒身份,最终忘记了生死。只是追在那个天神般的身影背后,不断的向前!
“弃械者免死,降者不杀!”当劝降的呼喝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时,王羽知道,军心已定,麾下又将多出一支强军了。
这一仗打得极为惨烈。从开战便苦战至今的琅琊羽林,死伤极为惨重,虽然还没经过统计,但只是冷眼回顾间,王羽就能大致估算出结果了。
死伤近半!
在冷兵器时代,这种伤亡比率是很难想象的,大多数军队。伤亡到达两成,就已经濒临崩溃了。以曹豹军为例,开战前的五万大军,到了最终溃败的前一刻,生存的人尚在一万以上,伤亡比率也就是三成略多而已。
丹阳兵,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所能达到的巅峰强兵了。用不着大义的鼓舞。也没有名将的指挥,他们就能承受这样的恐怖伤亡率,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
通常来讲,伤亡如此之大,胜者会对败者展开毫不留情的追杀,直到大家都杀软了手,才会收降和抓俘虏。将领一般也会保持沉默。军队的怨气和愤怒,总是要发泄出来才行,与其让他们战后生事,还不如在战场上彻底发泄完。
骠骑军的其他部队。倒是不用担心,因为从成军的第一场大战开始,骠骑军就总是在收降。
阳人之战很激烈,但打到最后,王羽和徐荣打得却有些惺惺相惜了,最后更像是师傅对徒弟以衣钵相传,而非一方降服了另一方。平定青州的奉高之战,王羽开战前就定好了目标,他就是要收降青州黄巾。
所以,王羽很顺利的摆脱了这个时代的陋习,骠骑军基本没杀过俘,只有对匈奴人那次例外。
但琅琊羽林是特例,还没融入骠骑军,王羽开始还在担心,不知道怎么劝服这些杀红眼的军士。未曾想他的身先士卒,已经彻底征服了这支彪悍的军队,令后者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听到四面八方响起的劝降声,有人放缓了逃跑的速度,有人停下了脚步,也有人趁着没人追杀,头也不回的继续逃跑。
王羽不杀俘的名声很响亮,而曹豹的丹阳兵原本也没有太坚定的忠诚,他们是陶谦招募并训练成军的,曹豹的亲和力虽强,但军中对其能力却有着广泛的质疑。
太平年月,跟着曹豹那样的老大倒是不错,将军没权威,大家就可以各行其是啊。可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跟着这么个废物老大混,那是对自己小命的不负责啊!
没看到吗?青州的骑将斩将夺旗,最第终却只杀了个章诳,曹豹和许耽两个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了。相对而言,人家青州军的主帅却是一直奋战在激战最前沿的……要是自家的主帅也有这样的威风,那自己也愿意用身体为主帅挡箭啊。
这么想着,脚下就迟疑了,这些人之所以没立刻付诸行动,是因为心底还有一丝不确定,毕竟自己这边也杀了对方很多人,这种激战过后,鲜有不杀俘的,青州军会是例外吗?
那些坚决逃亡的大多都是因为有亲人战死了,虽说战场之上分生死,是无可奈何的事,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死了父子兄弟的人,对杀人的一方总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就是了,比起屈膝事敌,他们更愿意报仇,或者跑得远远的,至少落得个图个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山顶上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呼喊声。
“兄弟们,别想不开了,骠骑将军是陶公选定的继承人,要不是曹豹那个挨千刀的家伙存了私心,大伙儿根本没必要打这一仗!降了吧,不降还能去哪儿?为了曹豹那个草包的荣华富贵去拼命吗?那是图一个啥呢?”
“降了吧!降了吧!”
坚决逃亡的人放缓了脚步;迟疑的人则纷纷听了下来,惊讶的望向山顶;原本就已经站住了的人更是有人哭,有人骂。哭的是伤心相识者的枉死,骂的是曹豹的无耻无能。
喊话的人没说什么大道理,更谈不上多有说服力,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没什么了不得的奥妙,无非是四面楚歌的原理罢了,喊话的人操的全都是丹阳口音。丹阳兵的强,就在于他们抱团,对乡音最是敏感不过,在彷徨无依的时候,一听这话,当场就信了。
就算不信,心底的担忧也减轻了许多,青州军这样喊的意思,显然是将挑起战乱的责任都归在曹豹身上了,杀俘什么的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熟悉的乡音,对士兵们是个福音,可对曹豹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今天这场大败,最致命的一击无疑来自于那支铁骑,曹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这支铁骑到底从何而来。他可是地头蛇,青州若有援军赶到,是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看这支铁骑纵横捭阖的威猛模样,也不是随便从哪儿拉几百人出来,武装一下,就派上用场的呀。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支铁骑一支都存在,他一直也都知道,还曾研究和提防过……
在沿途的袭扰战之中,这支铁骑是以水军的身份出现的;在伏龙谷之战中,这支铁骑是以弩兵的身份出现的;而在这场大战之中,他们摇身一变,又成了具装铁骑!在山顶上放箭的那些,压根就是郯城中丹阳老兵!
在这场大战中,王羽只耍了一个计谋,那就是李代桃僵,瞒天过海!其实这个计谋不难识破,赵云的轻骑是一人双马的配置,虽然在伏龙谷之战中有所损失,但郯城多少也有些战马。而铁甲什么的,郯城的武库中同样有储备。
连隐雾军全能的特点,曹豹也猜到了,这支军队的战力未必超出其他军队很多,但他们的特色就是可以胜任所有兵种,在任何战场上都能有所发挥!
曹豹怎么也想不通,王羽怎么会想起来训练这么一支军队,这种特点,怎么听,都觉得没用啊。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场大战中,这支部队发挥了奇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豹子,别想了,快走吧,咱们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明明白白的在咱们眼前用计,都搞不清楚,还谈什么别的,跑吧,保命要紧!”见他发愣,许耽大声催促着。
他现在也没别的想法了,只想着保住一条小命。如果能靠出卖曹豹实现这个愿望的话,他倒是毫不犹豫的就会去做。只可惜,从青州军的喊话听来,对方已经把他和曹豹的名字并列,当成了首要战犯。
这一步踏出,果然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无论收拢残军还是什么别的,都得依靠曹豹,所以,也只能共进共退到底了。
“……嘿嘿,那也未必罢!”憋了半天,曹豹突然咧嘴一笑,吓得许耽一哆嗦,怀疑是不是对方受刺激太过,已经失心疯了。
“豹子,你……”
“二蛋啊,你还没看到吗?那里……”曹豹的笑声越来越大,只是笑得殊无欣喜之意,倒像是在哭一样,突然他抬手向西南方向一指,嘶声道:“是阙宣啊!阙宣终于来了啊!”
第五九五章送羊入虎口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回荡在山水之间,本意应该是要示威于敌,鼓舞士气,但此情此景之下,听起来更像是一曲挽歌。
阙宣姗姗来迟。
阙宣目瞪口呆。
曹豹猜的没错,擅长隐藏自己,明哲保身的陈登确实在战前就走了。被曹豹抢先一步,阙宣也确实很火大。
不过他也没办法,阙家是土豪没错,但和有官方背景的强豪曹豹比起来,他的军队还是有所不足的。曹豹军船多,组织程度也高,两军齐头并进的时候还不觉怎样,突然一发力,阙宣也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
既然跑不赢,他干脆连跑都不跑了,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然后去捡个便宜。
按照他的预计,王羽应该不会和曹豹正面硬碰,就算碰了,也很快就会败走。等到王羽败走,他再加速前进,去夺郯城。
所以,他更改了行军路线,在浅滩渡河,从沭水的东岸移到了西岸,并且派出了大量斥候,侦察战场的情况。
最开始,得知青州军正和曹豹激战的消息,他乐得差点没从软轿上翻下来。佛家虽然讲究不怒不嗔,可他对被曹豹抢先一步这件事却始终不能释怀,听到曹豹和王羽打得你死我活,他笑得嘴都合不拢嘴了。
打吧,打吧,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才好呢!最好就是两人同归于尽,那样的话,未来的几年中,朕做梦都能笑醒。
阙宣当即下令,放慢行军速度,想着等到两边打得差不多了,再去收拾残局。如果说,阙宣闻讯之前的行军速度已经和乌龟差不多了,闻讯之后。阙宣军的行军速度就只能用蜗牛来比拟了。
但阙宣的悠闲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很快,随着东岸某处发出的一支奇怪的响箭在天空炸响,前方的战局形势遽变!
听到赵云的轻骑奇兵突出,用骑射战法压得曹豹军无法抬头的最新情报时,阙宣的脸变得铁青一片;得到曹豹军出现大规模溃逃的消息后,阙宣的脸色渐渐发黑;还没等他改变策略。隐雾军客串的铁骑也杀出来了……当时,阙宣这位天子的脸都开始发紫了,眼睛更是变得绿油油的。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才智高绝之士在和盟友配合作战的时候,转过唇亡齿不寒的念头。死道友不死贫道,顺便把道友的法侣财地一并接收。这是包括阙宣在内的智者们,对盟友的最高期望。
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失败了,成了可供后人吸取教训的前车之鉴,成功者寥寥无几。但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在嘲笑失败者的同时,他们往往更愿意把自己代入到成功者的位置,阙宣就是这样。
可想而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轨迹,开始与失败者重合起来的时候,受到的打击,将会是多么的沉重。
当然,阙宣到底不是普通人,在最初的心灰意冷之后,他很快重新打起了精神。当即立断的下令,抛弃辎重,全力行军,直取马陵山战场!
局势很乱,但他的思路没有乱。
曹豹的大军毕竟不是泥捏土塑的,青州军纵然获胜,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更何况。为了彻底消除曹豹的威胁,青州军至少得发动一定规模的追击才行。
这就是他的机会!
苦战之后,青州军的体力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追杀之中再乱了阵型。肯定不会是自己这蓄势已久的五千大军的对手。
自少就被家族当做未来之星培养,阙宣的见识并不差,对机会的把握也很老道。可问题是,他选错了对手,他遇上的是更老道,或者应该用妖孽来形容的王羽。
实际上,早在开战之初,王羽就将阙宣纳入考量范围之中了。准确的说,王羽敢于迎战的前提,就是两军貌合神离,不能同心协力。
如果阙、曹二人真的通力合作,按照陈珪的计划先攻城,再决战,那王羽也只能选择退走。作战以勇气为先,但勇气不是万能的,以四千兵马正面与两万大军对决并取胜?除非敌人是黄巾军那样的乌合之众。
那支响箭,是斥候看到阙宣渡河之后发出的。渡河之后,阙宣就很难及时加入战团了,即便赶到郯城,想对青州军发动攻击,他也得重新渡河。而郯城附近没有浅滩,单是怎么找到渡船,就够阙宣头疼的了。
决出胜负后,王羽下令停止追杀,全力收降,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于是,当阙宣赶到战场的一刻,看到的就是让他目瞪口呆,且追悔莫及的一幕。
盟友全面溃败,丢掉武器,趴在地上的降卒成片成片的,而青州军只分出了数百人马收拢降卒,手里连武器都没拿,就那么大呼小叫着,将成百上千的降卒集结成队,离开战场。
青州主力不足两千的步卒,加上千余骑兵,正严阵以待,他们看也不看身后的降卒一眼,只是虎视眈眈的注意着阙宣军的一举一动。
而在两军之间,则是滚滚南流的沭水……
“陛下,怎么办?”从前的管家,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主持,现在成了军中大将的阙思提出了对未来的疑问。
“……”阙宣茫然不能答。
怎么办?凉拌!
前有大河阻路,而且还没有足够的渡船,更有虎狼之军严阵以待,等着半渡而击……
如果自己没变更路线还好,就算赶不上乘虚突袭,也能收拢不少溃兵,现在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捡便宜的机会那是一点都没有。
河这边的还有座郯城可打,正是阙宣先前的目标。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王羽败走,郯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可现在么,受了王羽狂胜曹豹的影响,郯城守军的士气肯定已经爆了棚。阙宣这五千兵,在两面城墙同时发动强攻就很勉强了,怎么可能攻得下这座大城?更何况,青州军还在呢,他们的船可不少……
不打就只能走,可问题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刚刚为了急行军,他把多余的辎重都给丢在路上了,现在只带了几天的干粮,根本不够一路上吃的。更大的问题还在青州军,阙宣不傻,他也不认为王羽是傻子,对方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身而退啊。
青州军有骑兵,有水军,想一口吞掉自己可能有点吃力,但只要沿途袭扰,耽误行程,用不了几天,大军粮尽,就只能任由宰割了……
阙宣越想越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兴冲冲的赶来捡便宜,怎么突然就撞进死路了呢?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汗水涔涔而下,思来想去,阙宣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万全……应该说稍微有点脱困希望的计策。
“陛下,不然先派些人,好歹把丢掉的辎重捡回来一些?”一瞅天子傻眼了,没奈何阙思也只能硬着头皮献计了。
“对,好办法!思叔,你立功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样,阙宣大喜笑道:“那么多辎重,总不会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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