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孙度时代,是与东沓并列为辽东水师常驻的两大港口之一。
相较于地处辽东半岛最南端,连接辽东与山东的东沓港,辽口港无论在规模和水师驻留时间上,都差了不少。这里更多的是作为单方面接收经东沓港运送来的物资的终端,真正的枢纽还是可以同时连接青、冀州,乃至三韩的东沓港。
正因如此,即便是那些在辽口港附近住了十年以上的人,也很少能同时看到十艘以上的海船同时出现在港口的场景。
然而,就在新汉开元二年的四月,辽口港盛况空前!
由于辽东军很严格的执行了戒严,所以没人能趋近观望,但就算是在数里之外,人们依然为依稀望见的情景而震惊。
只见桅杆如林,旗帆如云,充斥了整个海湾,见惯了海船的渔民们无不啧啧称奇。
“娘咧,哪来的这么多船啊?看这样子,怕不有近百艘三桅大船了?”
“不止,远不止!就这架势,说是有两百艘都不稀奇。”
“这是要和青州军开战了啊,辽东侯攒了这许多年的家底,算是一口气都拿出来了……”
“真要打啊?听说辽西那边,乌桓人被打得很惨呢,咱们辽东虽然比乌桓强,但真打起来,能强得了多少?”
人们惊叹于辽东水师的强大,同时也对不明朗的战局忧心忡忡。
在这里的虽然多是汉民,不存在和乌桓人一样的担忧。但兵凶战危,谁也知道打仗不是好事。谁也不愿意被卷入战火之中,特别还是遇上这种异乎寻常的强劲对手。
何况,排外心理什么时候都有,公孙度虽然也是外来户,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也算是从小在辽东长大,早被众人视为是本地人了。
对于边地之民,中原人一向都是鄙视有加。他们这些边民要是贸然跑去中原,受到的待遇八成比胡人还差。如果辽东和青州开战,最终落败,他们头上的新统治者有可能比辽东侯更强么?
大家心里都是没底。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公孙度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掌权以来,辽东人的日子确实一天好过一天了。
对外。嚣张跋扈的高句丽被打得麻了爪,再不敢有事没事就来滋扰寻衅。
乌桓人虽然没有顺服的意思,但矛头却更多的指向了幽州,哪怕明知如今的辽东繁荣富庶,远过以往,也未曾勒马东进。来分上一杯羹。
至于更远些的东部鲜卑、夫余,干脆就对辽东视而不见一般,生意照做,但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念头,来辽东抢掠一把。
对内就更不用说了。襄平城的繁荣,令得青州来的张大使都惊叹不已。常以青州治所高唐来比拟。只有把子力气,在这辽东大地上,总能找到一口饭吃。
在这个中原饿殍遍地,战火四起,边境也是烽烟不绝的时代,辽东,直如世外桃源一般。多少人从富庶的冀州、青州逃难而来,其中甚至包括了王烈、邴原、管宁这样的当世大儒!
何以如此?还不是辽东侯的刀子够利,手腕够强,压服了所有内忧外患,才在这塞外蛮荒之地,建立起了这样一处桃源?
现在,突然意识到,辽东要和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碰撞,动辄有倾覆之祸的时候,辽东人又岂能不忧心忡忡?
“应该不要紧的,水师不比其他,船要一块板子一块板子的搭建,水手也要风里来、浪里去的磨练,不是说建就能建得起来的。咱们的水师是辽东侯积攒了几十年的家当,四年前,青州还什么都没有呢,哪有这么快就建成可与辽东比肩的水师?”
“怎么说也还是不要打的好,真打起来了,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也有人乐观的分析战局,但大多数人还是不看好这场战争,只不过在这种军国大事面前,光有立场,没有身份地位,终归还是没用的,最后也只能相视长叹罢了。
对前景感到悲观的不光是百姓,包括公孙度的掌权者,此刻心中充斥的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子强,法礼,我辽东数十万父老的生死荣辱,就在你二人身上了!”公孙度一手一个,挽着自己的左膀右臂,神情凝重之极。
“主公放心!”
阳仪首先答话,他单手握拳,擂鼓似的在胸前猛敲,大声表态:“青州人这次就是示威来的,想杀鸡给猴看,但他们却忘记了,主公须不是区区乌桓那么好欺负的!这次末将一定会全力以赴,截断青州军的海上补给线,让他们知道,同样的招数没办法用在咱们辽东!”
“主公放心,”柳毅的神情没他这么张扬,但低沉的语气中,透露的是同样的沉重:“末将一定会尽量控制战局,少做杀伤,只借此战示威,不使战火扩大,以使王君侯恼羞成怒,下不了台。”
两人都说让公孙度放心,但语气语意却是截然相反,倒令得公孙度更担心了。
乌桓人挡不住青州军,连拖延对方的脚步都做不到。得到青州军出关后首战的情报后,公孙度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即便这样,他依然没有想到,辽西的战事进行得竟然如此顺利,在中原大名鼎鼎的名士许攸竟然如此不堪大用,带了两万骑出战,竟是一路损兵折将的败退到了白狼水!
为此,蹋顿甚至放弃了柳城的老巢,渡过白狼水,退到了医巫闾山西麓。可即便如此,乌桓人和汉军的距离也只有不到三百里了,如果汉将张辽愿意,他甚至可以在三天之内,就出现在蹋顿眼前!
公孙度坐不住了,他知道王羽的用意是敲山震虎,也知道辽东军的表现不会比乌桓人强太多。但他同样也不想放弃手中的权柄,这权柄关系到的不是他个人的荣辱,而是所有辽东的期盼。
思来想去,他认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青州军这个战法强就强在补给从海上运输,完全没有风险,乌桓人对此无可奈何,但他不是,他手中有一支相当强大的水师。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用好这张王牌,充分展示出威慑力,但千万不能过了火。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应该自己走这一趟,但没办法,做为首脑,他不能轻举妄动。倒不是考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这个辽东侯本来就是用刀子砍出来的,这些年也没少亲自挥刀上阵,主要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亲自领军上阵,说不定会被视为全面宣战。
另外,现在强敌压境,辽东也是人心浮动,那些被他打压,深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不满、敌对者也都蠢蠢欲动起来,他不留在辽东坐镇确实很危险。
公孙度也只能将这个重任交给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阳仪主战,柳毅主和,这两个人一起出动,想必能互相牵制,做出一个相对中庸的决定,这正是公孙度想要的。
所以,尽管忧心忡忡,两个部将也不像是要精诚合作的样子,公孙度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路上有事,你二人须商议着来,尽量谨慎。”
“末将遵令!”阳、柳二将齐声应诺,见公孙度没有什么再要吩咐的了,便各自去做部署,扬帆起航。
近两百艘船,士兵和水手加起来足有四五千人,虽然事先便有了准备,但还是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才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在一阵鼓乐声中,水师船队次第起航,片片帆影,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天海之间。
公孙度站在码头的望楼上,久久伫立,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连夜返回襄平。
刚踏入襄平城,李敏便匆匆迎了上来,拱手为礼,面色惶然道:“主公何以此时方归?”
“何事惊慌?”公孙度一愣,看李敏这样子就知道没好事,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对此刻的辽东来说,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
“昨天傍晚,青州张大使过府求见……”李敏话一出口,公孙度便倒抽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大事了。
那张方从到了襄平之后,就一直没和公孙度打过照面。
一开始公孙度打的是拖延时间,以回避青州使节锐气的主意,可张方却不紧不慢,完全把自己当做了个生意人,一天到晚的东跑西蹿,只顾着和地方的豪族拉关系了,公孙度改了主意后,几次召见,都没找到人。
到这时,公孙度有点琢磨过味了,王羽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说服自己,所以也很干脆的没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简而言之,这个张大使就是来辽东摸底,一面收集情报,一面合纵连横,拉拢地方实力派,撬他这个辽东侯的墙角来的!
虽然领悟了这层意思,但公孙度却也没什么办法。
他不敢和青州彻底撕破脸,所以就不能把张方杀掉或者驱逐出境;同时,他也顾不上甄别谁可靠,谁有叛意。没有青州军的话,以他在辽东的权威,这么做当然没问题,可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这么搞,纯粹就是取死之道。
想通此节,公孙度就更不打算见张方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见张方,只有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青州军放弃东征,他召见张方,达成和议;另一种就是他准备投降,卑躬屈膝的主动去求见张方。
现在,第三种情况出现了,其背后的意义无疑是对方要摊牌了!
第八零七章分歧与对峙
从辽口起航,只需三百里就能跨过辽东湾,抵达辽西。海船行驶甚速,在风向顺利的情况下,这点距离只需一昼夜即可。
第二天清晨,几乎就在公孙度见到李敏的同时,辽东水师旗舰上的瞭望手便看到了海岸线,并以之禀报阳、柳二将。
二将当即下令,命人乘小舟登岸,先确定现在的具体位置。等收到回报,发现船队正处于唐就水和白狼水之间的地域时,二将顿时发生了分歧。
阳仪主张继续向西行进,占领桃花浦也就是后世的兴城菊花岛,利用海岛的掩护设下埋伏,伏击青州的运输船队,尽量多俘虏船只和水兵,一方面示威,表明辽东方面有能力切断海上航线,同时也多抓些人质做筹码。
柳毅当然不同意。
伏击虽然能在初期占到便宜,但首先挑衅的责任却是很严重的。依照他的想法,反正水师的补给也够,干脆就在原地拉出一条封锁线来,让青州的补给船无法通过,若有人强行闯关,再行扣押,光明正大的逼青州军谈判。
为此,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却谁也压不倒谁。其他人不敢劝,也没法劝,都知道这二位是老冤家,老对头,平时没事还要吵呢,这次联袂出击,上面没有公孙将军压着,焉能不大吵特吵?
这一吵就是大半个时辰,吵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要不是瞭望手再次回报。告知他们有船队接近,二人还不肯罢休呢。
“船队?从东面来的?是返航的船只。还是……”阳仪惊疑不定的问道:“有多少船?”
“一共是十二艘,看起来应该也发现我军了,却没有回避、转向的意思!”瞭望手据实回答。
“十二艘……”阳仪点点头,转向柳毅,冷笑着问道:“柳将军,人家可是上门了,看到咱们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过来了……嘿嘿。现在怎么办?某是粗鄙莽撞之人第,还是你拿个章程出来吧。”
柳毅知道阳仪这是纯心看自己的笑话,也确实对青州军目中无人的态度很不满,回答的语气自然有些生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成让他们闯过去便是!某和很多青州军将都打过交道,万一遇到熟人。面上须不好看,这一次就有劳阳将军了。”
“好说,好说。”占了上风,阳仪也不为已甚,微笑颔首,大踏步的走出船舱。振臂高呼:“击鼓!扬旗!列阵,迎上去,统统拿下!”
“喏!”中军应命,旗手用力挥舞着军旗,将命令传出。
近两百艘船只闻声而动。以阳仪的旗舰为中心,向东西两个方向伸展开来。如同一只白鹤骄傲的展开了羽翼。
“辽东水师,果然精锐。”魏延微微有些咂舌。
船只列阵的技术含量,可比兵马排列阵型高得多,从两边互相看见,到辽东军列成鹤翼阵,一共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在此期间内,两支船队的距离才刚刚缩短了一半而已。单凭这一手,足以说明,辽东水师的素质是在青州海军之上的。
这倒也不奇怪,辽东水师的成型,可以上溯到几百年前的汉武时代,是有相当悠久的传统的。就算只从公孙度算起,这支水师的存在也超过了二十年,和仓促成军,成军之后主要以运输为主的青州水师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光是列队整齐有什么用,那可是两百艘船,别说一个四不像的鹤翼阵,就算让他们排出来个夺命剪刀,又能耐我何?”太史慈却是嗤之以鼻。
辽东水师的将领和操舟的水手的确很厉害,排出来的鹤翼阵,也确实能唬住文长这样的外行。但海战不是陆战,就算有再好的阵型,没办法将其发挥出来也是白扯啊。
鹤翼阵利于远程攻击,也有利于展开兵力,包围敌人。可问题是,辽东军有可能有能在几百步开外发挥威力的远程武器吗?另外,海战靠的是风向和海流,可不是你想往哪个方向走,就能走得过去的,就算能走过去,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不是?
除非对上的也是外行,否则这个鹤翼阵就是个样子货。
太史慈咂咂嘴,不无遗憾的叹道:“主公说的没错,辽东水师同样没有多少海战经验。现在的麻烦是不能放开手脚大打一场,不然就简单多了。这样好了,文长,你留在这边压阵,我过去打个招呼先。”
说着,他就下令放小船,让魏延换船,准备自己单舟趋前。
“这边有震霆盯着呢,俺得盯着你,要是真打起来,将来主公面前俺也能做个见证不是?”魏延把头摇得跟拨楞鼓似的,哪肯依从。
前两天那把火虽然放得很爽,但光是在旁边看着却也不够过瘾。看辽东军兴师动众的架势,几天肯定难以善了,要是让太史慈一个人过去,再打起来的话,自己岂不是又只能看热闹?
太史慈拗不过他,也懒得多说,挥挥手,很干脆的做出指示:“传令给陈校尉,这边就交给他了,若有变故,就按既定计划打他娘的,某和文长自有办法脱身,不必多虑。”
青州船队应声减速,除了太史慈的旗舰加速突前之外,其他船只都下了半帆,排成了一字横队,跟在后面缓缓而前。
……
“来了……”阳仪深吸了一口气。
“来者何人?”柳毅仰起头,向瞭望手问道。
“来的是青州隐雾军,有两面将旗,分别书有太史和魏……”
“咝!”二将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阳仪的反应更是快到了极点,瞭望手话音未落,他的命令就已经喊出了口:“不要让他们继续靠过来,让他们在一箭之地外停船,命令左右护卫,保卫旗舰!”
辽东相对闭塞,青州众将虽然名声不小,但还不至于在辽东也家喻户晓。不过太史慈却是不同,一来他在辽东呆过几年,仗着一身武艺,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二来日前他夜袭阎柔,以五百壮士打败了阎柔的七千大军,名声已经传播了整个辽东。
要知道,阎柔可是塞上出了名的大豪,箭术、武艺在边塞内外都是大名鼎鼎的。单凭打败阎柔这件事,太史慈就足以名震辽东了。
这个时代的水战,来来回回只有那几个套路,远了用弓箭,近了可以用船撞,也可以跳船进行白刃战。弓箭的威力有限,很难大量杀伤敌人,用船撞的风险大,命中率低,最有效率的还是白刃战。
船只的装载有限,局部白刃战的规模通常不会超过两百,毕竟船的体积很大,两艘夹攻一艘已经算是极限了。一艘船五十人多名战兵,三艘船也就是两百人不到。
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猛将的作用将被发挥到极致!
如果没有强手坐镇,搞不好太史慈一个人就能扫平一艘战船。
眼下两军数量悬殊,阳仪对武艺虽然有些自信,但却不会自大到以为能和太史慈抗衡的地步,而对面还有个魏延虽然阳仪对魏延不大了解,但怎么说后者也是与太史慈身份平齐之人,他又岂能不担心太史慈给他来个擒贼先擒王?
柳毅是觉得这样有点自灭威风,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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