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真是这样吗?”
杨逸点点头答道:“不假,忻州和定襄两城全被夷为平地,所以遇难人数最多,蒙奇甲之乱又伤亡了数千人,加上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些伤亡,此次河东大地震伤亡人数将近四万,受灾人数达到了十六万之多。”
“如今灾民安置事宜进展如何?”
杨逸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说道:“章经略使不必多虑,朝廷下令开了军仓,之前河东囤积的物资丰足,不必等待京畿调运,如今灾民都得到了及时的赈济,忻州和定襄两城的重建工作也已展开,进展颇为顺利,这些都无须章经略使担心,您只管安心养伤,将来还指望您接着去祸害辽国呢。”
章楶终究是没能再笑出来,四万人死亡,这不是个小数目,上次平夏之战大宋都没牺牲这么多人,现在一场地震就死这么多,确实让人心里很沉重。
“一切就有劳任之了。”
杨逸露出一抹苦笑,没有接他的话头,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郎中和两个丫头都退了出去,这才轻声问章楶道:“章经略来河东也有些时日了,您觉得向超然此人如何?”
“任之这是?”
“我五更进城前,发现上百辆转运物资的大车没打火把。”
第496章五更伏击
张二发带着孟柱子等三人,隔着大半里距离尾随着车队,茫茫夜色之中,寒风吹过路过的树梢发出啸啸的声响,四人已将马蹄裹好,以免行踪暴露。
孟柱子凑近张二发,压低声音问道:“头,你说前面这些人真是私贪粮草吗?我总感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上百辆车子,如果都装粮草的话,少也有二十万斤,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是怎么出城的?”
张二发道:“想那么多干嘛,大人叫咱们跟着,咱们跟着就是,至于其他的,自有大人去想。”
“小的不是好奇吗?照说大人猜的肯定不会错,可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被人发现,这也太让人想不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既然能弄出这么大的手笔,肯定不是一搬人能做得出来的,如今太原府每天运出的粮草物资无数,谁管得了这么多。”
孟柱子还是有些想不通:“可他们既然能明目张胆的把东西运出城,为什么又不敢打火把呢?这不是反而容易让人怀疑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呃,不对,运出城时可以明目张胆,反正只要打着往灾区运的旗号就行,但是快到目的地了就必须隐蔽一些了,总不能让人瞧见他们不是往灾区去…….”张二发说到这里,突然感觉脑中有一线灵光闪现,但仔细想来。却又毫无头绪。
旁边的孟柱子听了他的话,突然说道:“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快到目的地了,所以要灭掉火把,以防被人看清他们的去向?”
“对对对,他娘的。柱子你终于开一回窍了,快快快,跟紧点。可别跟丢了。”
四人又跟出两理,果然看到车辙印折进了或边的小道,小道两边疏疏落落的长着些松树。树上积雪未化,如一个个雪塔,夜风吹过,树上的积雪飘散下来,直扑人面。
见情况果然有异,四人都变得谨慎起来,张二发小声吩咐道:“柱子你先停下,隔着半里缀着我们,万一有变,你不用管我们。立即前往太原秉报大人。”
“是。”
孟柱应了一声,立即勒住战马,这一套在军中常用,斥侯兵打探敌情时通常也是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缀着。这样就算遭到敌人伏击,往往总能逃脱一个回去报信。
偏偏就在此时,路边的松林间突然传来几声嗡嗡的弓弦声,张二发暗叫一声不好,闪身便避向战马一侧;
孟柱子他们却没有这么幸运,只听噗噗几声。同时传来孟柱子几人的惨叫,紧接着是落马的撞地声。
张二发险险躲过一箭,一抖缰绳,战马狂奔而出,百忙之中他向松树间望去,只见七八个白影迅捷无比的从松林里跃出来,这些人身上都穿白衣、戴白帽,原先伏在雪地里,在这黑夜之中根本看不清。
张二发才奔出几步,他胯下的战马就踢在拒马索上,顿时马失前蹄,嘶嘶的悲鸣一声,带着张二发翻倒在地,发出一阵轰隆之声。
张二发爬起身时,那七八个白衣人已经扑上来,一声不吭挥刀就向他砍来;
张二发满眼通红,拔刀厉吼一声直劈而出,他这种有敌无我的拼命打法,气势磅礴,极为惊人,当先向他挥刀的那个白衣人被逼得连退三步。
张二发得理不饶人,疾扑上去,暴吼连连,手上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每一刀劈出都灌注了全身的力道,劲风呼呼,杀气腾腾,那白衣人又被逼得连退两丈;
其他七八个白衣人此时也加入了战圈,他们根本不讲什么手段,一言不发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后就是乱刀齐下;
张二发左闪右腾,腿上很快就挨了一刀,巨大的疼痛让他身形一歪,几乎摔倒。
“杀!”张二发再度暴喝一声,横刀扫出,硬生生将一个白衣人扫腰斩成两段,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舔着那腥咸的热血桀桀狂笑道:“来啊!你大爷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有胆再来,杀!”
那些白衣人依然一言不发,更没有畏惧退却的意思,对被斩成两段的同伴望也不望一眼,继续向张二发齐齐攻来;
张二发一条腿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他知道自己再难幸免,干脆不闪不躲,狂笑着连人带刀向最先仆来的那个白衣人撞去。
长刀狠狠一送,噗的一声刺入那白发人的胸膛之中,长刀几乎没柄。
与此同时,张二发感觉身上传来数处巨痛,雄壮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在他失去最后意识前一刻,终于听到有白衣人开口说话:“快,立即清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你,立即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向主人秉报清楚。”
杨逸提到五更天在城外看到有车队摸黑转运物资,章楶立即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到河东时日不久,对向超然此人了解也有限,之前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任之可是怀疑他营私舞弊、中饱私囊?”
杨逸微微一皱眉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或者是我过于敏感了也不一定,我已悄悄派人盯着那车队,有没有问题等得了回报才能确定,若真有问题的话,则向超然很可能脱不了干系。”
章楶不觉点了点头,河东三位大员中,葛放伤的虽然没自己重,但因腿折也卧床不起,难以理事,太原事务如今全由向超然一个人在署理,上百车的物资转运出城,他没有理由不知道。
“向超然原是太原知府。三年前迁为河东转运使,任之有何打算?”
章楶这话是想告诉杨逸,向超然在河东经营已久,关系必定盘根错节,真有猫腻的话,肯定会牵连一大片,而如今正值赈灾的紧要关头。要动向超然的话,很可会让河东雪上加霜,更为混乱。
杨逸淡淡一笑道:“章经略且宽心养伤。向超然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得而知,过早的断人之罪殊为不妥,不妥啊!”
章楶也淡然笑了笑。他突然象想起什么来,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向超然与河东大族枊家关系颇为密切,任之可听说过河东柳家?”
“可是‘河东女儿身姓柳’之柳?”
“不错,柳氏在前唐便是河东大族,如今虽然不复当年那般兴盛,柳氏子弟为官的已不多,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在河东的名望仍不容忽视,据我所知,柳家在河东各地有着庞大的产业。太原城中最大的青楼、酒店、布庄都是柳家在经营,有一次我偶然听说向超然与柳氏家主柳明在前年结成了八拜之交,若是向超然真有问题,到时任之还须留心河东柳家方为妥当。”
“河东柳氏?”杨逸仿佛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他对河东柳氏了解不多。第一次听人提起是在环州和苏东坡、陈季常宴饮时,陈季常的妻子柳月娥就是出身河东柳氏。
若是那车队转运的物资真是有人在中饱私囊,那么要将这些物资转化成真金白银,必须有一条稳妥的商业渠道;
柳氏在河东庞大的立业链,正好为这种钱物转换提供了有力的保障,相信这才是章突然提及河东柳氏的主要原因。
“章经略先安心养伤。此事就由我来操办好了。”
章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杨逸帮他掖好被子,退了出来,冬天日短,已经晨时了,太阳还没升起来,出来后,没再看到向超然,问提刑司里的小吏,说向超然是去府库查看调派钱粮去了。
杨逸赶了一夜的路,也累了,这时天色才蒙蒙亮,杨逸估计张二发等人没这么快回来,便让人安排了个房间随便歇息一下。
太原是唐朝的龙兴之地,后来又有北汉刘氏在太原称帝,是以民间又将太原称为龙城。
当初宋太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灭掉北汉之后,不但把原来的晋阳城毁了,而且还派兵削去了系舟山的山头,称为拔龙角,以破坏太原龙脉;
后来在汾水以东新建太原城时,也只修丁字街,不修十字街,据说是为了“钉”死太原龙脉。
不管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但如今的太原城的主街呈“丁”字形却是真的。
河东大族柳家便处于“丁”字主街的三岔路口处,朱红大门前蹲着一对高大的石狮,守门的家丁有八个之多,从敞开的大门望进去,重门深户鳞次栉比,华庭玉宇雕梁画栋,俨然王侯之家的气派。
柳氏家主年纪不算很大,四十七岁,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很薄,五官看上去棱角分明,给人很锐利的感觉,他身上有个朝请郎的散官衔,也算是官身了。
前两年从父亲柳腾手里接过家主之位后,踌躇满志的他一心想重振河东柳氏昔日的荣光,不但从京东请来了名儒教授柳氏子弟,而且积极发展家族产业,结交高官显贵;
如今河东转运使向超然这样的从三品大员,也成了柳明的八拜之交,有这样的人脉在,构家在河东更是如鱼得水,家族势力发展速度极为惊人。
这次河东大地震,朝廷动用的赈灾物资价值超过一千万贯,有多少人从中赚得钵满盘满柳明不知道,他只知道向超然这位八拜之交没白交。
第497章做贼心虚
柳家二进的花厅里,珠帘半卷,炭火正旺,壁上挂着名家书画,其中不乏苏东坡等名士的手笔,桌上琴棋如意,徽笔端砚,摆放有致,处处彰显着世家大族的底蕴。
柳明靠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把玩着一只温玉蟾蜍,两个俏丫环正一左一右帮他轻捶着大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明的眼皮不由得一跳,他目光一横,对两个丫环斥道:“去去去,看门外是谁?”
两个丫环慌慌张张退到门边,门外就传来了大管家柳三民的声音:“老爷,老奴有急事秉报。”
“进来吧!”
柳三民没有进来,而是驱赶那两个丫环走后,自己在门前守着,进厅来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汉子,脸上冷冰冰的,进厅立即拜道:“老爷,出事了!”
“快说,出了什么事?”
“老爷,昨夜五更车队快到庄上时,突然遇到百余骑乘夜南来的禁军,对方来得太快,小人等避无可避…….”
柳明霍地起身逼问道:“可是东西被截下了?”
“回老爷,那倒没有,当时那队禁军与我们匆匆交错而过,并未停下查问,但后来却有四个缀上我们,显然是对方起疑了,我们在岔道口将这四人伏击了,如今已抹去所有痕迹,只是……”
“三民,立即去查一下,昨夜五更是谁带兵进城的。”柳明再打断厅中汉子的话,对门外的柳三民大声吩咐起来。
“回老爷。老奴打听过了,昨夜车队遇到的是宁国公杨逸,据说杨逸是回太原探视章楶的。”
“杨逸?怎么会是杨逸?他竟然在这寒夜赶路?”
“老爷,现在谢七郎他们虽然让那四个尾随的军汉消失了,但杨逸本已起疑,等他发现这四人失踪后,一定会盘查此事。老爷,咱们怎么办?如今城外的庄子囤积的东西不少,万一被查到。根本藏不住啊!”
柳明历事多矣,本已养成遇事不惊的脾性,但听说遇着的竟是杨逸。心中也不禁呯呯直跳,如今整个河东地面上,除了杨逸,别的都容易对付,现在却偏偏是被这个杀星遇着,柳明也不禁失了分寸。
前后好几批东西都囤积在城外的庄子上,本想过些时日再慢慢出手,如今杨逸一但派人严密盘查的话,确如柳三民所说,根本藏不住。
“三民。你立即拿我的贴子去请向大人,我在晋阳酒楼等他,要快。”
“是,老爷。”
柳三民刚刚出到前门,就见向超然的幕僚陆子英匆匆进府而来。两人一见面朱子英就疾声说道:“快快快,快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朱先生请随我来。”杨三民别的不多说,立即带着朱子英往二堂奔。
见朱子英神色匆匆而来,柳明更加心惊,迎出门来便问道:“朱先生快快请进,如今顾不得客套了。朱先生快说,可是我那向兄有什么吩咐。”
朱子英五十多岁了,人长得有些瘦弱,一路急赶进来,让他气喘吁吁,柳明顾不得吩咐别人了,自己匆忙到桌边给朱子英倒了一杯茶。
朱子英把茶接过,竟是一口喝完,然后长吁了一声大气才说道:“柳大人啊,昨夜五更左右翰林大学士杨逸突然返回太原探望章楶,算算时间,与车队出城的时间正好凑在一起,想必是遇见了,我家大人让我来问你,杨逸当时有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你可得说实话啊,咱们好商量个应对的法子。”
柳明哪里还敢相瞒,连忙说道:“朱先生,我正想去找向兄商量此事来着,据我家下人回报,当时确实是遇到杨逸一行了,杨逸虽然没有停马盘问,但却派了四个人悄悄尾随车队之后……”
朱子英闻之大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惊愕地问道:“真有此事?柳大人快说,后来情况如何?那四人如今何在?”
“怎么处理的?”
“让他们彻底消失了。”
“糊涂!糊涂啊!”朱子英不禁暗叫大事不好,杨逸派人去跟踪,这人弄没了,岂不会让他更加怀疑,“你应该布置成被乱匪杀死的假象,多少能拖延一下,如今好了,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杨逸岂能善罢甘休?”
“朱先生你想过没有,没用的,这四人都是禁军悍卒,如今太原周边有什么匪人敢把主意打到这些人头上,再怎么布置,杨逸也能猜到个大致,倒不如象现在一样,来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好,朱先生一向才高,您快想想办法,如今该如何是好?否则等杨逸派人查到庄子上,则大事休矣。”
柳明平时也算是个颇有智谋的人,只是此刻心乱如麻,一时竟是无法可想。
朱子英紧皱着双眉,在厅中来回踱起步来,右手的拇指无意识地掐着食指、中指,仿佛街边的道士在掐指算卦。
朱子英心中七上八下,来回盘算,这事想推到柳明一个人身上是不可了,谁都能猜到没有高官同谋,柳明是不可能做成这种事的,而且柳明一但获罪,必定会把向超然牵连出来,想找个替死鬼都难。
柳明目光跟着朱子英来回转动,哪里知道他心里竟在算计着自己,柳明等得心里都快冒火了,又不敢去打断他的思路,那种煎熬的感觉简直可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足足过了半盏茶功夫,才听朱子英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办了,我回去让向大人想法拖住杨逸,柳大人你立即派人把庄上的银钱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藏起来,剩下的粮草物资淋上油脂一把火彻底烧掉,余下的灰烬倒入河中冲走,一点痕迹也别留下。”
柳明听了心中很是肉痛,毕竟那可是价值二十多万贯的物资啊,眼看转卖出去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谁不心疼?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烧着实不行了,柳明最后又问道:“朱先生,那些手雷些呢?怎么办?”
朱子英答道:“能埋就一起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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