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的声音吓了俩人一跳,回廊那头,康国长公主一身墨绿衣裙,打扮得十分娴淑,身后跟着几个俏丽的宫女,可惜一见杨逸,她就原形毕露。
她快步走近,双手一叉小蛮腰,站在廊上俯视着杨逸,琼鼻一皱说道:“好啊!杨逸,总算让本公主逮住你了!”
“下官杨逸拜见长公主殿下!”
康国长公主对他毫不理会,春葱般的玉指向远处的一个班值侍卫一指,娇声喝道:“你!就你啦!过来!”
那侍卫刚迷惑的走近,她那玉指又向杨逸鼻尖一指:“打他!”
侍卫傻了,焦守却很没义气的溜了,大概这宫中谁都知道这小魔女惹不得,杨逸也有些愣神,不至于吧?上次不就是让她自重一下吗?至于见面就喊打吗?
“你耳朵聋了吗?本公主让你打他!”
长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那侍卫只好出手,他先掂量了一下,大概觉得打脸不好,于是一拳向杨逸小腹擂过来。
“嘶!你真打呀!长公主她……她……闹着玩而已!”
看着杨逸弯腰捂着肚子,苦着脸直抽冷气,康国长公主笑得花枝摇曳,一个站不稳,哎哟一声,摇摇晃晃就向杨逸这边歪倒过来,杨逸这回倒是眼疾手快,唰的一下!远远退开,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屁股歪坐在地上。
后面的宫女群莺乱飞,纷纷惊呼着上来扶她,她气恼之极,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玉指滴溜溜的转了半圈终于找准方向,对杨逸又是一指:“你!气死我啦!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
“长公主殿下,男女授爱不亲!”
“那本公主就让他跟你亲,打他!本公主不叫停你不许停!”
“长公主殿下,这是为何?下官对您的敬仰那可是有如天花乱坠,大雪纷飞……”
“你还不快动手,打到他天花乱坠、大雪纷飞!”
杨逸一看那大块头真的又扑上来,立即决定使出三十六计中的上策——跑!
这个魔女,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主要是这皇宫之中,跟个侍卫大打出手,不符合咱这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形象,俩人一个跑一个追,一溜烟跑出了康国长公主的视线。
“行了行了,李一忠,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不计较你打我那拳了,但你得去帮打听一下,长公主殿下为何一见面就要打我?”
“不用打听,这事小的知道。”
“快说!否则我还你一拳。”
“别,我说,是这样,长公主听说杨大人一个人打伤遂宁王的几十个侍卫,很不服气,放出话来要杨大人您好看,这事宫里的人大都知道,今个儿……因此让小的来试试真假吧!”
“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的,打人的是我手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嘘!杨大人小声点,这话是遂宁王说的!”
好啊!赵佶你这个小王八蛋,还到处造谣生非了你,下次瞅准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杨逸一边往宫外走,一边思量着怎么整治赵佶,却见章惇站在右掖门外,似乎是专等他。
俩人一上马车,他的侍卫就默契的散开守住四面,章惇沉声问道:“陛下病情如何?”
“还好,总算是稳住了,但能否彻底治愈,还需要一段时间观察。”
章惇轻轻松了一口气,接着眉头又锁了起来,杨逸明白,章惇这些天一直在抓紧布局,以防万一有变,但朝中之事,想一蹴而就那是不可能的,他脸颊可见清瘦了不少。
“章相公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呵呵,小友就随老夫一同回府喝一杯吧!”
杨逸还以为章惇光请自己一个人呢,到了章惇府上才发现,仿佛约好了一般,一个个元丰新党分子接踵而来,好不热闹。
相府的竹轩厅里,杨逸看看在坐诸人,首相章惇、翰林院大学士曾布、户部尚书蔡京、礼部尚书李清臣,尚书右丞蔡卞、御吏中丞黄履、右正言张商英、中书舍人林希,殿中侍御使郭进章。
都什么人啊?整一个奸臣大聚会嘛!
别的他不清楚,前三位在后世可都是名列《奸臣录》的重量级人物啊!唉,今天来这一坐,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也有幸名列《奸臣录》,以至被《水浒传》之类的演义作品刻画成尖嘴猴腮、刻薄阴毒,专门残害忠良的奸佞形象。
对杨逸的出现,诸人既有诧异,又恍若了然,今夜能到这厅中来的,无不是革新派最核心的大员,杨逸能来,足见外间传言章惇与他交情深厚此事不虚,其中唯有李清臣有些不自在。
桌上的酒菜非常精美,但显然今夜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稍稍动了几筷大家便停了下来,话题立即就转到了目前的政局上。
章惇最先说道:“各位,前方奏报,西北不靖,党项人又蠢蠢欲动,我的意思是把章楶调回西北。”
章楶是个传奇人物,他被旧党贬到了西北庆州,却以一万的兵力,把西夏入侵的十万大军打得满地找牙,其中包括好几万的铁鹞子,御驾亲征的西夏梁太后跑得连裤子都脱了,她是真的脱裤子了,因为她是换上了士卒的衣服,才逃回西夏老窝的。
可惜,这个空前的大胜并没有给章楶带来好运,因为旧党对外实行的是绥靖政策,他们送点钱,送点地没关系;对内,他们往死里整,狠厉无比;对外,他们要的是睦邻友好,他们要的和颜悦色、婉转承欢,他们担心友邦惊诧!
于是,不幸的章楶不但没因此得到嘉奖,反而被一脚踢到了南方去了!这种危险人物,最好离友邦人士远点!
章惇此时提出把章楶调回西北,也就意味着大宋对外绥靖政策的时代终结了!
他一划出基调,御使中丞黄履立即说道:“西北四城,当初花了先帝无数心血,前方将士付出无数性命才夺回来,却被司光之流割让出去,用以讨好党项人,此事必须严加追究!”
在坐诸人纷纷点头,便是李清臣也不例外,因为这是赤裸裸的卖国行为,四城割让后,西北不但没有平静,战略态势反而变得恶劣万分,桥头堡没有了,西夏人是想来就来!这些年来大宋是苦不堪言。
坐在下首的杨逸旁观不语,他明白,大清算终于轰然拉开了序幕,之前吕大防等人外放,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这才上桌呢!
这些人刚才动几筷就停箸,现在却是举着刀叉准备赴另一场盛宴。
张商英须发萧萧,沉声接口道:“当初元祐奸佞大兴冤狱,使蔡相公贬谪岭南至死,此事之恶劣,乃我大宋开国百余年所未有,若不追究,公理何在?我等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当初蔡确身为首相,被谪南方,路过车盖亭时作了几首诗,结果被旧党指为‘反诗’,这是典型的,旧党以此为借口把蔡确一贬再贬,病重岭南时,蔡确的八十老母曾当街跪地挡驾,希望高滔滔能给病重的儿子换个地方,以便求医,结果高滔滔的回答是:山可移!此州不可移!
蔡确就这么死在了岭南!他曾经是革新派的头头,他的死是革派最不愿面对,又最无法忘却的痛!
大宋的政治斗争一直比较温和,朝争失败者大多是被逐出朝堂而已,而蔡确,是第一个被逼至死的首相,他的死是大宋政治的一个里程碑,标志着大宋朝堂不再是温和大气,而是血与火、生与死的时代的来临;
因此,张商英说此事恶劣程度是大宋开国以来前所未有,并不过分。
坐中诸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气氛并不热烈,反而有些抑郁,这账翻到最后你就会发现,花费了一代精英的心血,耗时十多年,倾以举国之力取得的那些改革成果,全被人打翻在地,践踏成了烂泥。
而且现在面对摊子比改革前要烂十倍,当初王安石养三十年人望,他执政革新,朝野还是有非常多有识之士支持的;但现在,王安石失败了!革新派的士气在一次次的贬谪中,被打击得气若游缕,现在还有多少人支持革新?
有些事,一鼓作气直冲终点便好,一但半途挫败了,想再重来那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艰辛。
即便如此,章惇等人没有丝毫气馁,他们要卷土重来!
现在首要之事就是重振革新派的士气,而要重振士气,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对那些毁掉新政的人给予最猛烈的打击!
于是,在章惇府上的这间竹轩厅里,九年来的旧账被一本本的翻出来,清算的步骤,切入的角度,罪名的论述被一一议定;
而唯独没有谈到打击的范围、拳头的力度。
杨逸坐在下首一言不发,但这疏疏淡淡的讨论声却连他都不禁暗暗心惊,没有人提及打击范围与力度,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认为无须讨论?
这会不会演变为一场无差别打击呢?
杨逸发现,其间除了李清臣之外,发言最少的反而是蔡京,蔡京今年四十七岁,这位在后世几乎被所有文字定性为奸佞的人,此刻看上去一脸的清正。
在前生,杨逸从小就读司马光砸缸的故事,而司马光也一直被各种文字定性为智慧、正义、光明的化身,但事实上呢?杨逸来到这个世界,以一个平民的眼光去看这一切时,他更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史书是人写的!
是人他就会有自己的主观立场。
所以对蔡京是不是奸臣,杨逸觉得有必要用自己的目光去重新审视一翻,看清楚了再下定论。
蔡京由于少发言,他也是最注意到杨逸的人之一,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到厅中讨论接近尾声时,蔡京突然问道:“杨校理既然来了,何以一言不发?”
他的话让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杨逸身上,杨逸笑了笑说道:“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下官初入仕,以前的这些事没有亲身经历,若是胡乱发言,不免有人言亦言之嫌;不过……”
“杨校理但请直言!”
杨逸平静地说道:“下官这些天在集贤院闲来无事,便找来《神宗实录》看了看,这才发觉下官这个状元得来是何其侥幸,书中范祖禹等人笔法老练,行文扬扬洒洒,气象万千,下官对此是感慨万分啊!”
杨逸说完,众人望向他的目光顿时大盛,灼灼如火!
只此数语,再没有个人敢小看他,杨逸也通过这几句话,在这个核心团体中竖立起了自己牢固的地位。
蔡卞随之拍案而起,大声说道:“不错!必须、立即重修《神宗实录》!此事耽搁不得!”
众人对此无不齐声应和,章惇满意地对杨逸点头一笑!举起酒杯说道:“来!老夫敬小友一杯!”
章惇在这种场合毫不避嫌的称杨逸为小友,所传递出的信息毋庸多言。
你道为何如此,细论来,他们之前无论是要翻什么案,打击什么人,其实都还处于核心层次之外,就象上次他与章惇所说的一样,新党的敌人是那种守旧的理念,绝不是打击几个政敌就可确保无虞的。
神宗这一生,都在致力于改革,可以说神宗即改革,两者密不可分,而旧党反对改革,他们所修的《神宗实录》,对神宗的一生自然也是持否定态度的。
现在新党上台,重修《神宗实录》的必要性不容置疑!这既是给神宗正名,也是给改革正名,更是给他们自己正名!
这些纲领性的东西,才是核心的要义,否则,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第一卷第070章大清算
第二天的朔望大朝,杨逸作为六品京官,也有幸参加,满朝文武之中,吕大防等人虽然外放了,但若按人数算旧党依然比新党多,特别是杨逸所在的下层官员列班区,身边清一色的是旧党官员,对他这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党分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杨逸前后便明显出现了一个空档,让他显得异常突兀,杨逸暗暗自嘲:至少不用担心缺氧了!
新党目前掌握的主要是一些重要的位置,就象两军作战,新党掌握的是一些关键的战略支点,而旧党仍有面的优势,但是,这已经足够支撑新党发起一场全面之战了!
朝会一开始,殿中侍御史郭进章立即出班,抛出今天的第一个议题:追究元祐时期割让西北四塞给西夏之事。
郭进章不管殿中旧党纷纷色变,朗声陈词道:“陛下,米脂、葭芦、浮屠、安疆四城是先帝耗尽心血,无数边关将士用血肉换回来的城池,司马光等人为了排除异己,打击元丰旧臣,竟不顾永乐城二十万军民尸骨未寒,冤魂未散,主动割让四城以求绥靖,然而换来的却是西夏人更为嚣张的气焰,屡屡犯我西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西夏太后梁氏一只雌鸡也敢举兵十万来犯,如今攻守异位,我西北军民苦不堪,司马光之流是赤裸裸的卖国!对这种国贼若不加严惩,天理何存?何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何以告慰数十万战死的冤魂?”
郭进章的声音在金殿里朗朗回荡,铿锵有声!
旧党之中,包括给事中吕陶、右谏议大夫朱光庭、尚书左丞梁焘在内,人人都知道,新党清算总账的时刻到了!角号声如此的震耳欲聋,声势如此的猛烈,九年的积怨一朝暴发,势若狂潮!而且必将席卷天下。
能否挡住新党一这波猛烈的攻击,将关系旧党所有人的命运,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迎头顶上,朱光庭首先出班,猛烈回击道:“郭御使此言大谬!简直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词!自熙宁以来,我大宋前有五路伐夏大败,复经永乐城二十万军民尽损,元气大伤,无以为继,朝廷交还四城,使得西夏臣服,双方罢兵,给我大宋赢来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使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何罪之有?”
“一派胡言!”张商英突然大喝一声,出班驳斥道:“五路伐夏虽然功败垂成,但西夏比我大宋损失更为惨重,在交还四城之前,我大宋还一直处于进攻态势,何来无以为继之说?”
张商英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加上彪悍的态度,站在朝堂之上就象只欲噬人而食的狮子,列班后面的杨逸不禁感叹,新党之中,牛人真不少啊!论彪悍,杨逸大有自愧不如之感。
只听张商英接连驳斥道:“况且,司马光之流希望通过割地求和,结果适得其反,西夏人如今年年来袭,连一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也敢举兵入境,司马光割地求和,何曾换来半点和平?西北四城本是我大宋抗击西夏的战略要地,如今割让出去,分明是授人以利刃,让我西北军民引颈就戮,我倒想问问,司马光之流是何居心?若让他再多活两年,恐怕连东京城他都敢割让出去!陛下,此等国贼若不严惩,无以正国法!无以尉天下!必须严惩!”
张商英最后四个字是咬牙切齿大吼出来的!声若洪钟、振聋发聩!
殿中的争论还在继续,旧党之中,吕陶、梁焘等人一一出场,手下的声援之势更是此起彼落,也有很多胆小的沉默了,无论司马光他们原来的初衷如何,割地没有换来和平这是不争的事实,章楶以一万胜十万,不但无功,反而被踢到南方这也是事实,这种行为对西北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如今许多将领都只求自保,夏军一来,纷纷龟缩城内,但求城池不失,任由夏军在城外杀戮抢掠,而不敢出战!因为出战便是挑起边衅,胜了有罪,败了更是罪上加罪!
最后章惇出场,新党凌厉无比的言词把旧党辩得无以为对,此事以司马光、文彦博为首的十一个责任人很快被列了出来,新党给司马光等最要责任人的罪名是‘挟奸,罔上’,给孙觉、王存等胁从者定的罪名是‘暗不晓事、妄议’。
赵煦对下面的争论早已懒得听了,此事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已不用多作争辩,他对范纯仁一直存有好感,但在这事上,范纯仁确实负有一定的责任,又怎能厚此薄彼吗?于国,于民,于神宗皇帝、于西北死难的将士,无论从哪一点看,割让四城之罪都必须追究!
赵煦沉默了许久,终于表态:同意此事从重处置!
他一表态,此事就此定性下来,只等经过正式的‘司法程序’定出责任人具体应判何罪了!
接着蔡卞立即出班,提出重修《神宗实录》,这件事赵煦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就同意了,他是神宗皇帝的崇拜者和追随者,旧党否定了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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