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革即是否定了神宗,否定了神宗即是否定了他。
在这件事上,赵煦不给旧党丝毫辩驳的机会,立即下旨由蔡卞兼任国史修撰,主持重修《神宗实录》。
新党的攻击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没有休止之时,就在旧党被打得晕头转向之时,这次不用手下出面,御使中丞黄履亲自出班,提出追究前首相蔡确贬谪岭南至死一事。
经过章惇完善,在这件事上,他们比昨夜在相府商论时,追究的层次更加深入,直击旧党核心:第一,蔡确在车盖亭所作的到底是不是反诗?第二,蔡确就算有罪,是否罪至遇赦不赦,必死岭南?第三,此事有何黑幕?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
第三点就是章惇完善的部分,剑锋直指太皇太后高滔滔,牟利无比!
喊出山可移,此州不可移的是高滔滔,有能力把首相逼死岭南的也只有垂帘听政的高滔滔!
经章惇一完善,此事性质就彻底改变了,从追究旧党大臣的责任,变成了追究旧党最高权力核心高滔滔的责任!
要想知道蔡确有没有写‘反诗’就先得看看他诗的内容,当初蔡确从首相谪知陈州;不久,又改谪安州。他在游览车盖亭时,山光水色让他一扫心中郁闷,一气写下了十首绝句。
其中第二首: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第五首:风摇熟果时闻落,雨滴余花亦自香。叶底出巢黄口闹,波间逐队小鱼忙。
第九首:西山彷佛见松筠,日日来看色转新。闻说桃花岩畔石,读书曾有谪仙人。
汉阳知军吴处厚和蔡确有旧怨,于是抓住机会,上书朝廷,随意曲解,无限上纲上线。
认为第二首蔡确之笑不怀好意,“方今朝廷清明,不知蔡确所笑何事?”
第五首是讽刺朝廷启用新人,蔡确自吹老资格。
第九首诬蔑当今太后,比拟武则天。
这些罪名根本不值一驳,大宋什么时候连笑也不行了?旧党就是以这样可笑的罪名将蔡确贬谪至死,一提起这事,朝堂上新党的怒火被彻底的引爆了!纷纷站出来要求严惩原凶,讨伐声如雷震耳!
中书舍人林希更是直接用上了“垂帘之初,老奸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乃以君父之仇,无复子之义”的语句,直指高滔滔为‘老奸擅国’,措词之悍烈,语言之锋利,无以复加!
而旧党则是默默无语,无人敢出声辩驳一句,大家都清楚,当初贬谪蔡确,实际原因无非是蔡确乃新党领袖,这些‘反诗’不过是随意找来的一个借口,当初高滔滔在,不论用什么借口都无所谓,达到目的就行;但现在,这些可笑的借口却成了旧党致命伤,等于是在说:我就是要贬死你!没理由我随意找个借口也要贬死你!
很好,现在新党回来了!
新党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把旧党贬死呢?你做初一,难不成别人就不能做十五?
在这件事上,旧党无可辩驳,而赵煦却犹豫了!
章惇等人已经把剑锋指到了高滔滔的咽喉上!凭心而论,这九年的遭遇,加上父亲一生的心血尽废,他也恨高滔滔,但无论如何,高滔滔毕竟是他祖母,百姓之家还讲究个家丑不外扬呢,何况皇家脸面岂能不顾?
有关蔡确贬谪到死事件,由于赵煦没有点头,在朝会在没有得到通过。
散朝后,杨逸例行到宝文阁给赵煦诊治,等他把完脉,赵煦突然问道:“关于蔡确之事,杨卿有何看法?”
杨逸不动神色地答道:“陛下,臣不敢说,正所谓祸从口出,蔡相公前车殷鉴不远。”
“你!咳咳……你也怪朕没有给蔡确翻案是吗?”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还没有入仕,你就敢把朱光庭驳晕,你不敢?说吧,朕恕你无罪就是!”
杨逸想了想说道:“陛下,前唐出了一个魏征,被史书大书特书,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前唐缺少象魏征这样敢于犯颜直谏的大臣,使得魏征的光芒显得尤为耀眼;而我大宋,从太祖开国时就定下不以言语及罪之策,因此大臣们大多敢于直言己见,论君得失;
仁宗皇帝甚至一面抹着大臣喷到脸上的口水,一面接受大臣们正确的意见,勿以为这是仁宗皇帝怯懦,更不要以为仁宗皇帝不知以此治大臣之罪,大臣也无话可说;
事实上,这恰恰彰显了仁宗皇帝无比宽仁大气,虚怀若谷之风,正是因为皇家有了这种不以言语及罪的大气,连下层读书人也得以保留自己独特的人格,敢于提出各种不同的学术言论,使我大宋在学术等方面,成就远远超越前唐,呈百花齐放之势。
也正因此如此,臣当初以一介书生,才敢于驳斥朱光庭的荒谬言论。陛下,蔡相公之事,是典型的‘文.字.狱’,违背了太祖不以言语及罪的国策,若不予以翻案,今后此道必将大兴,导致的后果将会是朝野整体失声,人人自危,担心祸从口出。
而我大宋整体的气节、人格会沉沦,由大气变成保守,由激越变成猥琐,人人只知道唯唯喏喏、对内对外都是奴颜婢膝,陛下,若是您希望您的大宋是这样的大宋,蔡相公之事,陛下不予理会也行。”
听完杨逸的话,赵煦又沉默了,心里做着艰难的决择。
另一方面,由于蔡确之事没能在朝会上通过,以章惇为首的革新派立即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因为谁都明白,不管你有多大的才华与抱负,若是得不到君主的鼎力支持,和绝对的信任,你要想有一翻作为无异于白日做梦。
但赵煦是因他高滔滔而犹豫,在这天大的危机面前,新党能怎么办?你能直接跑去跟赵煦说:陛下,你祖母十恶不赦,你应该毫不犹豫的和我们一起把她打翻在地,再踩上几脚!
按理说没人敢这么干,但事实证明,强悍的新党牛人辈出!
还真就有人敢这么干了,右正言张商英散朝便将章惇、李清臣等革新派骨干全叫上,直奔宝文阁而来。
因为杨逸的话,赵煦还在作最后的思想斗争,这时张商英等人杀进了宝文阁,只是躬身一揖,张商英就凛然说道:“愿陛下勿忘元祐时、章相勿忘杭州时、安焘勿忘许昌时、清臣、曾布勿忘河阳时。”
立于一旁的杨逸也不禁怔了怔,张商英这话确实够强悍,换种说法就是,陛下,你忘了元祐期间你祖母是怎么对你吗?你做了八年的牵线木偶、你闻了那些元祐大臣八年的屁股,您都忘了吗?咱们可不能好的伤疤忘了疼啊!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话,这是一个超级大炸弹,瞬间就把宝文阁给引爆了!
听杨逸的话,本来就开始动摇的赵煦再没有丝毫犹豫,西北四城的责任追究还要走“司法程序”,而蔡确一案,却以一种强悍的方式立即加以落实;
由中书舍人林希执笔草诏,吕大防、刘挚、苏辙、王岩叟等等,只要当初参与了车盖亭一案大臣,一个不落,不管是已经外放或还在朝中,一律贬谪!绝不手软!
第一卷第071章幕后黑手是谁?
朝堂上对旧党的大清算如暴风骤雨般凌厉,一个个旧党大臣接边被贬谪,吕大防谪郢州、刘挚谪蕲州、苏辙谪筠州、梁焘谪鄂州、刘世安谪南安军,这些人的差遣全部剥夺,只保留一些虚衔;差遣是大宋官员的实职,也就是说从此刻起,吕大防等人再无权过问一丁点政事,跟后世的‘监外执行’差不多一个意思。
朝中还剩余的一些旧党分子在这时刻个个噤若寒蝉,每日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西北四城的清算还没有落实,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牵涉进去,更甚者,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猛烈的清算接踵而来。
这段时间,对于旧党来说,就象一场恶梦,不知多少人半夜里被惊出一身冷汗。
除此之外,重修《神宗实录》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蔡卞这个尚书右丞抛开一切日常政事,带着一批新党成员一头扎进了编撰工作中去,杨逸也被拉进了这个团队,反正他除三天去兼一回起居舍人的差遣,平时闲着也是闲着。
在古代,编书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工作之一,对于履历表上还一片空白的杨逸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差使,所以他干起来也挺卖力。
而就在此时,杨逸无意中听到了宫中杖毙了几个太监,这种事在皇宫中看似平常,却让杨逸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以至于头皮阵阵发麻,因为被杖毙的这些太监是御膳房的,其中一名小太监原本还是侍候在赵煦身边的人。
杨逸二话没话,直接跑到了宫中,找刘瑗询问此事的内因,赵煦的病虽有好转,但用药过程不是一两日的事,杨逸为此一直无法安生,生怕出个什么差错,用提心吊胆来形容也不为过。
刘瑗对此没有隐瞒,被杖毙的小太监本来也算是赵煦身边比较可信的人,那日负责赵煦的饮食,偏偏那日却在菜里发现了韭菜味,幸亏焦守慎重,菜端到桌上,焦守还多余的检查了一遍,才及时发现问题,而韭菜正是杨逸一再交待,不可让赵煦食用的东西之一,因为它与现在赵煦服用的药性有冲突,很容易引起病情加重!
内押班梁从政负责刑讯,但直到小太监被打得不成人形,最后嚼舌自尽,也没有供出是否受人指使,其他人在这件事上根本不知所以,此事线索就此终断,无从查起。
杨逸脸色阴沉无比,赵煦一但出事,哪怕只是病情加重,有心人也能给他加上无数的罪名,此事对他而言凶险无比!
刘瑗有些抱愧地说道:“杨大人放心,经过此事,官家无论是膳食、还是用药,我们都加强了监督,现在每道工序都由咱家与焦守几人亲自看着,绝不容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放心?怎么放心?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赵煦的病不是三几日能治好的,时间长了总有漏洞可钻,杨逸平了平呼吸问道:“有关此事,陛下有何表示!”
“没有,得知此事后,官家沉默了半天,并没有多说什么!”
杨逸一听,眉头又蹙了起来,难道赵煦知道背后指使者是谁?若是知道为何还能如此平静?他有种无力感散遍全身,此乃内宫之事,他根本无从插手,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他连暗中布局应对都没法去做。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你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刘公公,咱们的命现在是连在一起的!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杨大人,咱家心里明白,此事一出,咱家心里并不比杨大人好受!”
“尽你们之力,私下追查此事吧,哪怕能把可疑对象锁定在一定的范围内,防范起来也容易得多。”
刘瑗沉沉地点了点头,杨逸一时也没法多想,只能寄望于刘瑗等人的细心防范了。
从辩证的角度来说,这皇宫之中,半数之人都是赵煦的敌人,而且在无数的太监宫女当中,你还无法确定其中有没有宫外之人安插的暗丁,这是一个最凶险,暗藏最多杀机的地方,出于各种需要,各方势力都希望在这个权力核心部位安插一些暗丁或耳目,用步步杀机来形容这个皇宫也不为过。
杨逸还是不放心,又进宝文阁给赵煦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没异常之后才出宫回家。
不管朝中是如何的风高浪急,暗流汹涌,杨家后院倒成了一个温馨的小港湾,现在杨逸也不用林道长天天护卫左右了,她干脆在杨家宽大的花园结了个草庐修行,杨氏本是虔诚修心之人,也不管林道长是真道长还是假道长,每天都会到她的草庐焚香礼拜三清祖师,听林道长讲道。
杨逸很怀疑,林缥缈这山寨版的女道士能讲出什么道学来,但杨氏乐在其中,心有所寄这是好事,他也懒得去计较林道长是不是装神弄鬼糊弄人了。
让杨逸一直惦记着的马汉卿至今没有消息,而林道长却仿佛忘了这个师兄似的,对马汉卿这么久没音讯毫不在意,杨逸没办法联系马汉卿,也只得耐心地等着。
随着李贵夫妇入京,城外的田地交给了李贵打理,韩碧儿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了,这不,杨逸回家时就见她在御街边的铺子里快乐地忙活着,尹家的这个铺子很大,本来是做布匹生意的,韩碧儿没做过这行,干脆改做了药铺,药铺的生意他在杭州时打理得风生水起,现在做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
药铺名为百草堂,韩碧儿自己取的,铺面装饰得挺庄重大气,大堂壁上挂着一副神农尝百草的画。除此之外,还华佗、孙思邈等神医的画像,很象那么回事,杨逸进来时,韩碧儿正在指挥着伙计把草药归类到药柜中去,手上拿着一条绣花手帕,不时擦着额边的细汗。
“碧儿,来歇会儿吧!”
“杨郎你怎么来了?”
看到杨逸含笑站在门边,韩碧儿一脸的惊喜,顺手把墙边的椅子擦了擦,拉着他过去就坐,殷勤地吩咐着青叶赶紧上茶,每当面对杨逸,真情流露之下,她眼角眉梢便会染上三分媚意,盈盈流动的眼波看向杨逸时就象一潭春水,与刚才指挥伙计时一脸严肃判若两人。
“别的店铺我不好去,不过这药铺倒无妨,医世与医人皆是功德无量之事,何须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
“杨郎说得是,奴家正担心着呢,这京中名医众多,咱们初开的药铺怕是难以打开局面,若是无妨,杨郎沐休时能来坐坐堂就好了!”
杨逸听了呵呵一笑,韩碧儿鬼精鬼精的,杨逸倒不担心她没有办法打开局面,她希望自己来坐堂,或许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依恋而已。
“碧儿啊!我在京中可不比杭州有神医之名,我这块招牌打出来未必有用呢!”
韩碧儿以明玉般的皓腕托着香腮,双眸滴溜溜一转,带几分狡黠说道:“上次杨郎在花魁大赛上救人的事,奴家都听说了,到时奴家再找几个人到咱们家去求医,顺便让他们帮着宣传一下,把杨神医的名声再打出来就是了!嘻嘻……”
杨逸忍不住伸手在她温润的鼻尖刮了刮,哈哈地笑道:“碧儿你可别搞得太夸张,你郎君我又不打算靠这一行赚饭。”
“不会啦,奴家一定会拿捏好分寸的!”等青叶将茶端来,她接过亲自端到杨逸手上,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模样。
杨逸想了想说道:“其实想打开局面,办法是很多的,比如可以每旬给那些贫苦百姓免费施药一天,这百草堂的名声很容易就打出去了!”
“杨郎这个法子好!每旬免费堂诊施药一天,既赢得了仁义之名,同时一天诊治病人的数量毕竟有限,又费不了咱们多少药材,奴家决定了,就这么办!开张前三天咱们就免费堂诊施药,光三天估计就足以让咱们百草堂名扬京城了!”
看她有些兴奋的样子,杨逸不得不警告道:“碧儿啊!你可别弄虚作假,要赚大钱,夫君我自有其它办法,常言道积善人家庆有余,这药铺就算赚不到什么钱也无妨,权当咱们家为百姓做件善事。”
“知道啦!”韩碧儿将这三个字拖得长长的,满是撒娇的味道,接着信心十足地说道:“杨郎放心,奴家一定会尽心行善,为咱们家积德,同时保证又能赚到银子!嘻嘻!”
杨逸吸了吸鼻子,有些好笑,他相信韩碧儿有这个能力,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难事,一但名声打出去,大不了给那些上门求医的富贵人多开些‘特效药’,这钱一样有得赚,韩碧儿若是连这些鬼门道都不清楚,她就不是韩碧儿了!
杨逸回到家,刚进前院就听到侧门那边传来杨氏的声音:“都慢些个,都小心些,这事呀讲的就是个吉利,你们可别把东西打烂了!”
接着便是几个小厮和丫环应喏的声音,杨逸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只见杨氏脸上满带喜色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大部分已经搬走,车上只剩下下几坛酒。
“娘,您这是做什么?这些事还用得着娘亲你亲自费神吗?”
“逸儿啊,你回来了?回来就好,这没你什么事,去厅里歇着吧!”
杨氏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喜色让杨逸有些诧异,不过只是不是伤心就好,他也没多问便回前厅,覃子桂已先一步回来,正在花厅里喝着茶,一见杨逸他就故作神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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