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知道这段日子连洋人都被吓走了,不敢轻易来天津卫下货,没想到人家不仅照来不误,还一次来了三艘。
随着小船接驳靠上了码头,苦力们很快便忘记了刨根问题,一拥而上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但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来,就见到一辆马车飞快的从路旁奔过,驾车的洋人见到苦力不仅不减速,反而扬起了鞭子要抽。
幸好几位站在搬货的苦力眼疾手快,这才避开了马车和鞭子。见到马车飞快冲向了旁边的码头,苦力们纷纷啐了一口,暗骂驾车的洋人仗势欺人横行无忌。
回过神的苦力们又重新开始了忙碌,却没看见那位富态的赵东家忽然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千里镜,对着马车和那边码头上的快船仔细的瞅了起来。
“是俄国人,肯定是喀西尼。走,马上发报给旅顺那边,告诉他们喀西尼从天津登船了。”赵东家看了两眼后,很快又藏好了千里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仓库之间。
喀西尼飞快的登上了临时雇用的这艘法国快船,他是于昨晚接到邀请,请他前往旅顺商谈未来谈判事宜,并且查看被俘俄军情况的,以至于不得不放弃了今天与各国大使约好的相谈。
很快,船便离开了码头,当它消失在地平线时,一道看不见的无线电波也冲出了仓库区。
虽然是一艘快船,可十八节的航速实在是无法让人感觉到快速两个字,清晨从天津出发横穿渤海,顺利的话傍晚就能到旅顺,其实也不算太远,但一想到自己那位已经留下封信说不堪压力辞去职务的武官,他的心火简直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浓烈,因为正是武官的玩忽职守,才使得整整晚了两天联系上旅顺,那个时候主力舰队已经出发,只剩下了两艘巡洋舰和两艘小船。
现在那个该死的武官已经跑了,如果国内要追究责任的话,恐怕这个大大的黑锅他是背定了,就不知道尼古拉沙皇陛下要怎么处理自己了。
所以他才如此心急要在外交大臣罗拔诺夫赶到前,尽可能地为下一步谈判做好准备,至于能不能敢走太平洋军,他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坐在船舱里,虽然有厚厚的船体阻挡,但也不知道是因为燥热的天气,还是蒸汽机吵闹的轰鸣,始终让他安不下心来。
烦闷中,喀西尼连最爱的雪茄也不想抽了,准备上甲板吹吹风,但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巨响忽然从远处传来,吓得他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
“大使阁下,是太平洋军,他们正在炮轰日本货轮。”
“什么?”
喀西尼整个脸都绿了,他不怕太平洋军攻击这艘法国货轮,因为在出发前他就悬挂上了那位冯琪公使给予的信号旗,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渤海湾内,太平洋军居然肆无忌惮的攻击了日本货轮。
这是不是代表,太平洋军正式向日本宣战了呢?要是没有了日本的牵制,恐怕不久后的谈判对俄国将更加艰苦。
隆隆的炮声中,喀西尼飞快的登上了船桥,顾不上打招呼就从法国船长手里抢过了望远镜,镜片那边,一艘悬挂着日本国旗的小型货轮四周水柱冲天,爆炸和火光不断从船身上冒出,他亲眼看到几位浑身是火的日本水手从船舱里刚逃出来,就被密集的速射炮撕裂了身体。
旁边,太平洋舰队的四艘主力舰似乎还不满意,不断地调整炮口,一遍遍的蹂躏着这艘小小的猎物,从甲板到船桥,从桅杆到船舱,只要是他们没有冒火的地方,总会有炮弹来光顾。
一遍遍,一簇簇,似乎不直接打沉对方绝不甘心。
喀西尼甚至还能看见,在一艘战列舰上,几位炮手正悠闲地翘着脚,嘻嘻哈哈指点那些开炮的水兵。
这根本不是炮击,不是战争,而是一种狮子在进食前的虐杀游戏。
水柱,硝烟和大火不断地冲击着卡西尼的神经,尤其是对方这种用四艘主力舰炮轰一艘小货轮的场景,简直比见到恶魔进食更可怕,直看得他额头青筋一阵暴跳,跺着脚大喊道:“快开船,快开,绕过去。”
法国船长轻蔑的看了眼这位衣冠楚楚却满脸紧张的俄国大使先生,指着对面不断挥舞的信号旗说道:“大使阁下,我们现在不能动,他们的信号是‘正在抓捕日本间谍船,暂时封锁航道’。”
“间谍船?”
见鬼,那根本是一艘日本货轮,上面的掀开的油布下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的布匹。
虽然知道这是对方的借口,但哪几门不时上下摆动对准了自己的舰炮,却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这场虐杀继续下去。
轰的一声。
一枚炮弹准确的钻入了日本货轮中部的锅炉舱内,锅炉和炮弹同时发出的剧烈爆炸终于将这艘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货船送到了尽头,只见小小的货轮仿佛被什么东西折了一下,船体猛地从中间撕开,然后艏艉高高翘起笔直的插入了几百米深的海水中。
直到泛着煤渣的漩涡渐渐平息,别说货轮了,就连那些日本水手都再也看不到任何布匹,这时为首的一艘战列舰才打出了可以通过的信号。
快船又重新上路了,当他们和四艘太平洋军的主力舰擦身而过时,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些余烟未散的炮口,汗水猛地从背脊和额头冒出。
随着快船开始加速,四艘太平洋舰队的主力舰终于溢出了视线之外,这时船桥内才顿时想起了一片呼气的声音。
当太阳渐渐落下,美丽的旅顺港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内,可喀西尼早已没有了来时的自信,呆呆的看着这座原本已经被俄国舰队控制,到处是弹坑和焦黑的海港,心也如西边的太阳渐渐沉了下去。
……
东京的日军大本营内,气氛沉闷。
自从答应了英国帮助牵制太平洋军,并进兵义州后,原本还以为能靠英国人打个翻身仗,起码也能威胁下日益猖獗的对手时,大家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资格参与到这场游戏中。
尤其是作为海军大臣的西乡从道,嘴巴里更是不是滋味。
自从甲午联合舰队被卑鄙的夏威夷支那人偷袭殆尽后,他这位海军大臣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后来虽然得到了美国的贷款,天皇陛下也答应了重建海军,但用日本十年财政收入换回来的贷款实际上并不充足。
船厂要重建,码头要重建,城市要重建。
还必须储备足够的陆军武器和弹药,加上提供驻朝军队所需,所以分到海军的经费并不算充裕,加上英美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在订购了六艘战列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后,其实就已经花销一空,如果不是天皇陛下和大本营竭力维持,日本事实上已经破产了。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靠着死缠烂打据理力争,又从拮据的财政中得到了一些经费,购买了一些辅助舰船。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何他这位陆军出生的海军大臣会帮着海军拼命地争取经费,并不余力的支持山本权兵卫出任新联合舰队指挥官,并且在不久前山本权兵卫看着太平洋舰队四艘主力舰炮击元山港造成了大量陆军将士死伤,被议会和大本营责难差点丢了司令职位的关键时刻,还站出来力挺他。
虽然很多人都不明白,但西乡从道自己却非常清楚,虽然他连军舰分几种都很难搞清楚,但却不妨碍他对海军的重视。
作为陆军出生的将领,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日本没有了海军,那么陆军就只能是困守在囚笼中的狮子,一点点老去。
因为日本不是大陆国家,作为一个岛国,在强大的陆军如果没有海军支持,他也无法越过大海去作战,所以他才不遗余力的支持海军,并且哪怕威胁利诱也要给海军争取到足够的军费。
在他这种近乎顽固的支持下,两年来死寂般的海军终于有了些生气,但也并没有根本性解决问题。此刻国内民众节衣缩食,地方政局不稳,粮食歉收等等,国家每日都处于煎熬中,年轻的军官中已经在流传一些不好的消息,幸好美国英国还需要日本,要不然恐怕马上就会分崩离析。
眼看着第一批在美国订购的军舰即将回国,大日本帝国的又将重新焕发生机,民众的凝聚力也将随着舰队回国一点点重新聚集却万万没想到,北白川领导的大本营竟然答应了英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牵制太平洋军,还驻军义州。
真是愚蠢至极。
那些外国人根本就是在利用日本,他们既不愿意看到太平洋军壮大,同样也不会愿意看到日本壮大,所以此时送过给然当枪使,就等于是故意挑衅。
所以,太平洋军才会突然出现在了浦贺水道入口,彻底封死了东京湾。
西乡从道并不担心太平洋军会借此机会攻打东京,虽然他们看上去势力暴涨,但在还未完全控制支那东北的情况下,贸然开战同样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担心的是,横滨新船厂里自己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那些东西。
该死的夏威夷支那人,如果继续这样封锁着,物资就无法进入,那个计划也就没有了成功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西乡从道也不顾上了,起身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告,太平洋舰队一艘巡洋舰试图进入浦贺水道,已经被铃木少佐下令开炮驱逐,但炮台也遭到了对方舰队的还击,损失严重。”
“该死。”
“八嘎。”
刚才还沉寂的大本营内,陡然如炸开了锅一般,别说那些大臣了,就连一些机要官都是紧咬牙关,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这位海军大臣。
“诸位,对不起,我不会在此刻让舰队去拼命,无论你们怎么想,我现在都要去见天皇陛下,日本必须暂时退出这场游戏。”
“必须。”
第209章 我担心的是英国
“准备。”
“左满舵。”
肖天志一声大吼,巡天号飞速疾驰的舰体猛地一倾,在距离浦贺水道入口堪堪千米的位置,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弧线。
同一时刻,早已舰体一侧的火炮也纷纷怒吼起来,炮口的赤焰还未散尽,远处漆黑的入口两侧就一样爆炸了一朵朵火团。
黑暗中,赤焰格外夺目的同时,也暴露了巡天号的位子,日军的岸防炮也纷纷开火,霎时漆黑夜色中炸开更多的烈焰。
无数的水柱之间,巡天号如同一只轻盈的雨燕,很快便又脱离了岸防炮的射程,回到了编队中。而它刚刚回来后,巡海号也又如同利剑般射了出去,脱离了编队向浦贺水道冲去。
“他们在干吗?”萨镇冰站在北极星号飞桥山,呆呆地看着舰队中四艘轻巡反复的冲击,转舵然后用冲击,搞不懂太平洋舰队这是要干什么?如果说要给日本来几下狠得话,为何脚下的战列舰和两艘重巡在开火两次后便停顿了下来,远远地看起了热闹。
难道说他们上次大战后炮弹还没补充完毕?
萨镇冰摇了摇头,这种错误根本不会发生在时时待命的太平洋舰队中,要知道大战后他们仅仅花了十天便更换了所有主炮的炮管和零备件,已经显示出了不逊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战备力量。
那他们这样做?
“他们在故意试探日本的岸防火力,你看,他们每次突击都会向内逼近一些,而且每次炮击的落点都不同。”旁边,刘步蟾走到了大家前面,指着黑暗中爆开的几团火焰说道:“这几炮,距离刚才开火的日本炮台太远了,明显是故意的。”
刘步蟾的话顿时让几位被这种古怪战术引开大部分注意力的北洋将领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将目炮击上,果然,四艘轻巡外加两艘驱逐舰,每一次炮击的位子都不同,明显是故意在诱使日军开炮。
“虽然不知道他们来浦贺水道所为何事,但观这种诱敌开炮的手段来看,我想恐怕太平洋舰队已经在着手准备日本水师新舰回国后的一战了。”刘步蟾用力的拍了一下栏杆,长叹一声:“可笑吾还以为搬照英国,与凯仕一起撰写《西洋兵船炮台操法大略》中已经包罗了各国操舰房策,但今日观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井底那只鼓噪的鸣蛙。”
他的话,让四周的北洋将领也唏嘘不止,从出海至今,太平洋舰队已经给人他们太多的新奇,此刻展示出的这种诱敌手段,和这种手段背后的含义,更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种深深地悸动。
这是一支刚刚大胜俄国,充满了彪悍和荣耀的舰队,可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本该欢庆和犒赏之际,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再次踏上了征程,开始着手下一个敌人。
“舰到之处,便是需要守卫的海疆。”
“我的梦想是能有朝一日带领战列舰,和每个海军强国干一架。”
“无论胜负。”
刘步蟾的耳边,又响起了飞鱼号舰长宁小川的豪言壮语,此刻再听一遍才发现,原来不止是他,整个太平洋舰队都早已抱着这种心态。
“子香,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成军比我们晚,多数管带也未能留洋,这些东西又是向谁学的呢?陈平一个人,怕也没那么大能力吧?”叶祖珪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能带出这样一支水师。
“不是陈平,也不是龙国章。”林泰曾从不断冒起的火团中收回了目光,转向了身旁站立的伙伴:“是他,那位李少爷。”
“李少爷?李默?”萨镇冰连忙摇头,满眼的不信:“这不可能,他只是金州绿营统领的儿子,听说这些年也未付国外留过学,怎么可能懂得操舰组军。”
“鼎铭错了。”刘步蟾接过了话语,继续说道:“我和凯仕兄曾亲自问过龙国章和陈平,据他们说从水师组军到选择购买何种军舰,再到日常操练演习新法,都是那位李少爷一手经办的,就连他们也不明白,为何他能懂得如此多新战术新操演手段。”
“据说还不止这些,那位李少爷还亲自对陈平和龙国章说过一些未来水师的发展,虽然他们没对我和子香到出,但看两人的面色和眼神,怕也是一些了不得东西。”
萨镇冰也叶祖珪似乎有些不信,刚想再问,旁边一直默不作声望着远处的谢葆璋忽然扭过头,笑了笑:“我说你们,也该改改口了,这里可没有水师。”
谢葆璋挺起了腰,指着刚刚实施诱敌回来的一艘驱逐舰:“他们,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纵横太平洋的舰队,是海军不是水师。”
激昂的话语,让几位伙伴纷纷一震,细细咀嚼着水师和海军舰队之间的差异,却未发现远处的隆隆炮声已经渐渐平息。
“诸位,我们要回航了。”谭晓增笑眯着眼睛,踏上了飞桥。
“回航。”还沉浸在水师和舰队差异之间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一呆,这才发现炮声早已消失,舰队开始慢慢猬集。
“是啊,我们刚刚得到了消息,日本人已经妥协了,所以得回去休息了。”谭晓增回过头,看着依然不时闪动火光的浦贺水道,咂咂嘴吧,似乎仍旧意犹未尽。
由于司令员龙国章有事未能随行,所以这次行动是由谭晓增带领,对于不能尽情的向这几位北洋将领展示太平洋舰队的火力,也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他并不知道,那句“刚刚得到消息。”的话,已经在几位北洋将领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脑海里纷纷只有一个念头。
“既未见到通讯船,四周也没灯语旗号,这位舰队参谋长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心直口快的叶祖珪头个道出了疑惑,却没想到面前这位太平洋舰队的参谋长,却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的一笑。
“我们有双顺风耳。”
“……”
……
沉沉的暮色中,远远望去,一盏盏路灯如同晶莹剔透的夜明珠般,在霸海港湾内环绕一圈后,又曾放射状向岛内各处延伸而去。
就连昔日到了晚上便会隐没在黑暗中的首里城,也因为电力的运用也变得熠熠生辉。
平日此时,早已是万家寂灭梦乡沉沉,但有了电灯后不仅各家工厂开始了新的倒班制,而且连那些新建的住宅区也是灯光点点。
行走在通往别墅的道路上,陈平心绪激动,少爷说的果然没错,电力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新的工业革命,对普通人也是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旁边的龙国章也是左看看右看看,他没有陈平想得那么远,在他眼中电力的出现除了让夜晚更加精彩外,也使得造船厂终于可以连夜开工,这将预示着未来将有更多的军舰加入海军。
更关键的是,电力也给目前的战舰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比如无线电,比如更大功率的发电机,驱动更大炮塔的回旋马达等等。
这种变化正在悄然间改变着檀香山和琉球,以后还将改变更加辽阔的东北三省,乃至海军和陆军的作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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