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光一闪,恰好从蓬莱魔女的面门削过,这一剑若是削低半寸,就不难将蓬莱魔女的鼻子削平,但她们二人,一个攻得快,一个避得快,待到连清波发觉这一剑削得稍高,蓬莱魔女早已一个滑步回身,绕到她的侧面,她哪还有余暇修改剑招?
蓬莱魔女滑步回身,几乎是与连清波擦肩而过,这时连清波的剑招已经使老,急切间收不回来,蓬莱魔女倘若乘虚而入,只一抓就可以抓碎连清波的琵琶骨,但蓬莱魔女却并不如此,当她与连清波擦肩而过时,只是轻轻一笑道:“可惜,可惜,你这一剑落空了,再来,再来!”
连清波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刷的反手一剑,又攻过去。蓬莱魔女的一个丫鬟“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不要脸!”耿照听了,好生难过,但随即为他的“连姐姐”想出辩护的理由,心里想道:“对付这等心狠手辣的魔女,正如连姐姐所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还能够讲究什么光明磊落的过招?”但他从这一招看来,虽然不过仅仅一招,亦已可以看出蓬莱魔女的武功,确是比连清波高明了不知多少,只怕连清波纵然不择手段,也难以胜她。
这一次蓬莱魔女早有准备,连清波的剑势虽然比第一剑更为凌厉,她长袖一拂,并不触及连清波的身体,已把她的青钢剑引出外门。连清波突然煞住脚步,按剑不动,蓬莱魔女笑道:“还有一招,怎么不发?”
连清波低声说道:“你的功夫果然高明,佩服,佩服!”说到最后那“佩服”两个字,突然樱唇一张,几根细如游丝的银光,电射而出。但除了蓬莱魔女之外,旁边的人,却什么也没瞧见。
原来这是连清波苦练而成的一项绝技,可以从口中吐出毒针,杀人于无形!她先含了解药,不怕受毒,藏在口中的毒针,则用真气喷出,可以射到丈许之外,现在她和蓬莱魔女的距离不过三尺,估量蓬莱魔女纵有天大神通,也是决难避过的了。
听得蓬莱魔女“呸”的一声,那几根细如游丝的银光一闪即灭,迅即身形一晃,连清波的第三招“白虹贯日”又刺了个空。原来她早已知道连清波有口吐毒针的绝技,连清波樱唇一张,她也一口真气吹去,她的内功比连清波还要深厚得多,这一吹就把连清波的毒针吹得无影无踪!这还是因为她有言在先,说过要让连清波三招方才还手,所以只是把毒针吹向上空,要不然若是反射回来,只怕连清波自己就要先受毒针之害。
蓬莱魔女冷笑道:“你还有什么阴毒的暗器?要使就得赶快,否则就没有机会了。须知三招已过,我不能再让你了。”连清波红了双眼,似是拼着豁出性命一般,一柄长剑舞得呼呼风响,狂风暴雨般地猛攻过去。
蓬莱魔女一声长啸,说时迟,那时快,手中已多了一柄拂尘,只见她轻轻一拂,尘尾竟是聚而不散,倏然间就向连清波的宝剑卷来。连清波也是个武学行家,一看就知道她这一拂之下,实是藏有极强的潜力,但她恃着自己这柄宝剑锋利无比,也并不怎样畏惧,当下青钢剑扬空一展,化成了一道银虹,使出最刚猛的剑招,意欲将对方的铁拂尘硬生生削断。
只听得“当”的一声,蓬莱魔女倒持拂尘,尘杆一震,连清波虎口一麻,宝剑几乎掌握不住。她的拂尘不知是什么做的!连清波的宝剑竟然削之不断。
蓬莱魔女喝道:“你也接我一招!”尘尾忽地散开,根根如刺,万缕千丝的尘尾,好像变成了无数利针,罩将下来,一招之内,遍袭连清波全身的三十六道大穴。
这种拂尘刺穴的功夫连清波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惊之下,早已有十二处穴道给蓬莱魔女的尘尾刺伤。
幸而连清波的内功造诣亦是不凡,一觉不妙,瞬息之间,已是运气封了全身穴道,脚下“倒踩七星”,去势如箭,脱出了拂尘笼罩的范围。
可是,她虽然封了穴道,得以逃脱性命,但被刺之处,亦已皮破血流,一件薄纱轻罗,尽是点点斑斑的血迹。耿照触目惊心,手按剑柄,就想冲出去助战。连清波那个名叫沉香的丫鬟,忽地将他按着,低声喝道:“小姐吩咐过了,无论如何,不准你动手。再说,你也绝非那魔女之敌,要上去白白送死吗?”耿照大为感动,心想:“她是早知魔女厉害的,她自己性命难保,却还处处照顾着我。”其实耿照何尝不知道魔女武功远胜于己,自己上去乃是白白送死,但他为了感激连清波之恩,早已心甘情愿,决意为连清波而死。只是,他虽然有此心意,但被那丫鬟按着,却是动弹不得!
心念未已,忽见平地上突然涌起一片红霞,却原来是连清波解下束腰的红绸带,当作软鞭来使,向蓬莱魔女卷去。这时她一手挥利剑,一手舞红绸,两件兵器,一柔一刚,配合得妙到毫巅。剑光如雪,绸影如虹,再加上蓬莱魔女衣袂飘飘,冰肌似玉,拂尘飞舞,俨如泼墨,几种不同的颜色混合起来,端的是好看之极!假如有一个陌生人刚刚来到,乍眼一看,只怕还会以为她们是在合演一场美妙的舞蹈,却怎知在这翩翩妙舞之中,却藏着无限凶险的招数,处处透露着杀机。
耿照见连清波似乎渐渐支持得住,心中稍稍放宽。忽听得蓬莱魔女赞了一个“好”字,随即又叹了口气,叫道:“可惜,可惜!可惜你玉面妖狐,练成了这身功夫,却拿来害人!看你修为不易,我本有意饶你一命,但现在却不能饶你了!”话声未了,拂尘一抖嗤嗤声响,竟在漫天的剑光绸影之中,直“刺”进去,连清波尖叫一声,连连后退,衣裳上点点斑斑的血迹,更密更浓了!
耿照看得惊心动魄,气也喘不过来。就在这时,忽听得连清波一声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身形一起,如箭离弦,直冲过去,红绸飞舞,夭矫如龙,倏地又化成了千重波浪,一圈圈的向前推进,耿照认得这一招正是“八方风雨会中州”。赛尉迟北神鞭曾用过这一招打伤他,而连清波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这一招打败了北神鞭。
现在连波清在性命交关的当口,又再使出这一招杀手神招,更配合了手中的宝剑,比起斗北神鞭的那次,更见攻势凌厉,骇人心魄。
但见红绸卷去,果然把蓬莱魔女的拂尘束住,耿照大喜如狂,高声喝彩。哪知彩声刚自出口,却忽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却原来蓬莱魔女默运玄功,将万缕千丝的拂尘尾,根根都似变作了钢针,竟把那条红绸刺了千疮百孔!同时她双袖轻扬,瞬息之间,拂开了连清波的连环三剑!
眼看蓬莱魔女的拂尘就要脱困而出,连清波蓦地一声长啸,耿照忽觉手腕一松,只见连清波那两个丫鬟,都已跑上前去,齐声喝道:“魔女纳命!”沉香把手一扬,飞出了一团红雾,紫玉则打出了一件奇形暗器,黑漆漆的似个椭圆形的榄,但却有一尺来长,这暗器飞到蓬莱魔女身前,“波”的一声,猛地炸开,飞出了九柄精光闪闪的银梭,每柄只有三寸长,都射到蓬莱魔女身上。与此同时,未曾受伤的那黄衣人,也是一声大喝,飞出了一柄丈多长的铁抓,抓到了蓬莱魔女的后心!这三人同时发动,同时攻到,显然是事前训练好的。
原来连清波早已知道蓬莱魔女的厉害,今日之战也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她自忖只凭着本身的武功,决难胜得过蓬莱魔女,因而早就处心积虑,安排下克敌制胜的妙法。
她把两件厉害的暗器,教会了她的两个贴身侍女。沉香飞出的那团毒雾名为“桃花瘴”,是用苗疆中的瘴气加上几种毒药炼成的毒雾,只要吸进一丝瘴气,五脏便要受毒,人也立即昏迷。紫玉用的那件奇形暗器名为“九子母阴梭”,一发九枚,而且是到了敌人身前,“子梭”才从“母梭”中炸裂飞开,可以攻敌人个措手不及。
这两件暗器虽然厉害非常,阴毒无比,但以蓬莱魔女的武功,只凭暗器还是决计伤她不了。连清波也早已想到这层,所以她要先拼着本身受伤,死命缠着蓬莱魔女,叫她腾不出手来对付暗器。连清波还怕不能制敌死命,事前又吩咐了她的两个忠仆,听她的啸声为号,各以铁抓和流星锤向蓬莱魔女袭击,配合暗器的进攻。这两个忠仆,就是刚才大言炎炎的那两个黄衣人了。可惜其中之一沉不着气,蓬莱魔女刚现身的时候,他就上前袭击,给蓬莱魔女的侍女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摔晕,因而不能助战。
连清波所定的计划虽然缺了一人,但那人本领最低,不过是用作一枚辅助进攻的棋子,缺少了他,无关轻重,影响不大。这时,蓬莱魔女的拂尘被连清波的红绸束住,九子母阴梭在她面前炸开,那黄衣人的铁抓又已抓到她的后心,当真是性命悬于俄顷,危急之极!而且就在这一瞬时,那团毒雾,也已将她全身罩住,蓬莱魔女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头昏目眩。
好个蓬莱魔女,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际,显出了卓绝非凡的功夫,瞬息之间,就闭了全身穴道,也闭着了呼吸。只听得“铮铮”连声,她左手双指疾弹,已把奔向上盘的三枚银梭弹开,信手一抄,又把奔向中盘的三枚银梭抄到手中,一个移形换位,奔向下盘的那三枚银梭又都从她的脚底贴地射过去了。
就在她以移形换位的功夫避开银梭之际,那铁抓呼的一声,恰好贴着她的纤腰擦过,她衣袖一拂,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那条铁索登时转了个方向,正抓着沉香的脚踝,沉香尖叫一声,扑倒地上。蓬莱魔女把手一扬,将接在手中的那三枚银梭打出,把紫玉钉在地上。那黄衣人收不着势,铁抓抓伤了自己人,又不免大吃一惊,紫玉拖着铁链扑倒,那黄衣人登时也变了滚地葫芦!
蓬莱魔女一声斥叱,倏然间拂尘脱困而出,连清波那条绸带片片碎裂,她飞身一掠,拂尘挥了一圈,万缕千丝,齐向连清波罩下。
忽地一道长虹,从连清波手中飞出,原来她已自知难以幸免,于是抱着个“与敌偕亡”的心情,将宝剑脱手掷出,作最后的一击!
这一掷是她平生功力之所聚,长虹疾射,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确是不容小觑,蓬莱魔女也不禁倏然止步,将拂尘反手一圈。
蓬莱魔女的功力究竟是比连清波高出许多,拂尘一圈,登时把那道长虹圈住。蓬莱魔女这时已远离了毒雾的威胁,她闭了呼吸多时,胸中早已烦闷不堪,这时方始吐出了一口浊气。她一声冷笑,将连清波那柄宝剑,拿到手中,喝道:“玉面妖狐,你这柄剑不知曾害了多少人,好,现在我就要用你的这柄剑来碎割你!”
连清波见宝剑也被敌人夺到了手中,饶她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这时亦已吓得魂飞魄散,正待再取出另一件厉害的暗器,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已是一跃而起,宛如饥鹰扑兔,人在半空,冲刺下来,一招“鹰翔隼刺”,右手拂尘凌空罩下,左手长剑,也径刺连清波的背心!
拂尘离开连清波的头顶还有尺许,连清波已受那股劲风扑倒,恰恰倒在耿照的身边,眼看蓬莱魔女那一剑也就要刺下来,连清波性命不保!
耿照忽地大叫一声,和身扑上,将连清波的身体盖着。他明知自己的武功比敌人差得太远,倘要抵抗,无异以卵击石,一时情急,无暇思量,便用出了这个笨法子,将自己的身体来掩盖连清波,拼着豁出性命,代连清波受蓬莱魔女这一剑,剑气森森,头顶一片沁凉,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耿照的心中,只是想道:“连姐姐曾救了我的性命,我这条性命就还了给她吧。但盼望她能逃出魔掌!”
耿照这一着倒是大出蓬莱魔女意外,幸而她的剑法也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就在剑尖距离耿照顶心只有三寸之际,倏然收住,迅即将拂尘一插,腾出右手,一把抓着耿照的后心,将他提了起来,喝道:“你这傻小子,值得为这妖狐送命么?”
蓬莱魔女被耿照所阻,稍微一缓,就在这瞬息之间,连清波已是使出“燕青十八翻”的功夫,滚出了数丈开外,她猛地一咬银牙,心中想道:“此时此际,我也顾不得他了!”把手一扬,只听得“蓬”的一声,一团火光突然爆炸开来,浓烟遍布,烟雾之中,还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金光闪烁,杂着“嗤嗤”声响!
耿照突然感到一股极难闻的气味,从鼻孔里直钻进来,登时头晕目眩,神智迷糊。原来连清波所使的这个暗器,乃是邪派中最阴毒的一种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比沉香的那“桃花瘴”还厉害得多。
蓬莱魔女想不到她还有这样厉害的暗器,留到最后关头才用,大吃一惊,叫声:“不好!”提着耿照,一个“细胸巧翻云”,以绝顶轻功,倒纵出三丈开外。就在这一刹那间,耿照忽觉胁下一麻,忍不住张口呼叫,又吸进了两口毒气,登时完全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也就在这刹那之间,连清波也已逃之夭夭了。蓬莱魔女的侍女拦她不住。
蓬莱魔女那个名叫明珠的丫鬟说道:“可惜,可惜!”要知以蓬莱魔女的功夫,倘若她只是单身一人,并无负累的话,连清波的暗器再厉害,她也可以从容应付,焉能容得玉面妖狐漏网,现在她为了救护耿照,只好眼睁睁地看敌人逸去。而且她自己虽没受伤,耿照却中了毒,胁下还着了两枚梅花针。这丫鬟的两声叹息,就是因此而发的。
蓬莱魔女笑道:“救人要紧,玉面妖狐就让她暂作漏网之鱼吧。她逃得过一次逃不得第二次,总有一次撞在我的手上。”那丫鬟说道:“这小子未必是好人,他这样舍命地护那妖狐,早已是着了那妖狐的迷了。”蓬莱魔女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他到底是蹑云剑耿仲的儿子,而且是要投奔南宋的,凭这两点,就该救他的命。至于他何以着那妖狐的迷,以后再审他吧。”当下吩咐丫鬟,将那一大群强盗都押回山寨。
暂且按下连清波不表。且说耿照昏迷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醒来,只觉被暖香浓,原来正是睡在一张床上。耿照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张目四望,只见自己好像是置身在一间书房之中,房间布置甚为古雅,靠壁一张书橱,四边悬挂字画,还有一些古董摆设,书案上燃着一炉香,幽香细细,吸进鼻中,十分舒服。耿照大为诧异,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怎的到了这儿来了?”
他竭力思索,渐渐想起了前事:“连姐姐带我一道去会那蓬莱魔女,连姐姐和那魔女恶战,后来魔女要杀她,我用自己的身体去掩盖她,后来,后来忽地有惊雷裂石的响声,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哎,莫非我已受了伤,被那魔女擒获了?这里就是魔窟?她怎的还留着我不杀呢?”耿照想至此处,一阵迷茫,但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不觉得怎么害怕了。
他定下了心神,再向四周围观望,只见墙壁正中,挂有一幅字,书法铁划银钩、龙飞凤舞,写的是一首词,词道: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鹜,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耿照心道:“原来是张于湖的《六州歌头》。”吃了一惊,心里暗暗奇怪。
当时词风极盛,不但南宋是词人辈出,金人中也有不少词章好手。例如当时的金主完颜亮就是一个欢喜填词,而且填得很不错的金人。由于当时的文学风气使然,几乎贩夫走卒,都能吟诵几句名家词句,稍为富贵的人家,悬挂有词家的字画,更是寻常之事,无足为怪。
但这首词却有不同,它的作者张孝祥(于湖)正是当时南宋的状元,在绍兴二十四年廷试第一,官拜中书舍人之职。他这首词上半阕是伤感中原沦陷,痛恨金人蹂躏自己祖国的土地的。如“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几句,就深深地表示了对金人的愤恨。下半阕则是感慨南宋的只知偏安自保,以致中原父老,盼望旌旗,如大旱之望云霓。
耿照看了此词,不禁心里想道:“这里是金国的地方,蓬莱魔女是个穷凶极恶的女强盗,她家里却挂有南宋状元所写的这首词,咦,难道她也是一个心存故国,盼望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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