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人,全场震动,群情汹涌,已非朱丹鹤的“长老”威严所能镇压。在武士敦说了那句话后,群丐纷纷嚷道:“是谁?是谁?”“快把奸细指出来!”朱丹鹤对武士敦的斥责,亦已淹没在声音的海洋之中了。
风火龙见这情形,不让武士敦说话已是不行,只好示意叫他上台。武士敦跳上了台,摆了摆手,群丐的嘈声这才平静。
公孙奇心里捏了一把汗,想道:“倘若他敢公然指摘我是奸细,我就一掌将他打死,至多拼着与他同归于尽。”继而又想:“但我身为郡马之事,我已‘辩白’了。除此之外,我并没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怕他何来?且看他说的什么,要是我辩得过他,我也不必与他同归于尽。”
公孙奇正自患得患失,惴惴不安,武士敦已经开始说话了。
只见武士敦的目光从朱丹鹤、风火龙两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公孙奇的身上,缓缓说道:“潜伏在帮中的奸细是谁,我还未知得十分清楚。但各位想想,咱们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举行大会,这样秘密的消息,身为金国皇叔的完颜长之怎能得知?不是本帮有奸细与他私通,他会恰恰选择了今日的日期,来到大足峡埋伏吗?就凭这一件事情,便可以证明本帮定有奸细!”
其实武士敦业已怀疑朱、风二人是奸细,但因为尚未抓到确实的把柄,碍于朱丹鹤的“长老”身份,不便立即指出。不过,他说的这一段话,亦已暗示了这消息是本帮的重要人物泄漏出去的。
群丐都道:“有理!有理!”“是呀,咱们在这里开会,金狗怎能知道,一定要把奸细揪出来!”有的并且向武士敦要求:“武士敦师兄,你说你还未知得十分清楚,那么总是知道几分的了。你猜疑是谁?”大家争着发言,嘈成一片。
武士敦尚未答话,公孙奇忽道:“这事不难查个水落石出,清瑶师妹,我问你一句话。”
公孙奇的矛头突然转来指向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十分愤怒,心道:“你要恶人先告状,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揭发你了。”
公孙奇道:“清瑶师妹,你又何以知道丐帮今日在此开会的?”
蓬莱魔女按下怒气答道:“是武士敦告诉我的。我是为了替他辩白冤情而来。东园前辈与宋庄主等众位英雄,也是我发了英雄帖邀请来的。怎么样?”
公孙奇淡淡说道:“没怎么样。我不过是要想知道这消息是如何泄漏的而已。”
风火龙道:“武士敦,当时你不在本帮,这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六袋弟子站出来,说道:“是我在路上碰见武师兄,告诉他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被逐出帮。好在他现在亦已重回本帮了。香主若要怪责,可怪责我。”
蓬莱魔女道:“一众英雄是我邀请来的,可都是自己人!他们绝不至于把消息泄漏给敌人知道!”言下之意已是指出潜伏在丐帮中的奸细另有其人,这条线索不应该纠缠在武士敦身上。
公孙奇道:“当然,当然。我怎能怀疑列位英雄?可是据我所知,却有一个不是‘自己人’的金国贝子就在此山之中,此人名叫檀羽冲,外号武林天骄,听说柳师妹和他交情很好,是也不是?”
武林天骄是反抗本国暴君的志士,此事一众英雄是知道的。但丐帮的弟子知道的却非常之少,那些不知道武林天骄底细的人,一听说他是金国“贝子”都是不禁哗然。
蓬莱魔女气得变了面色,正想辩明是非,但群丐厄声未已,一时竟不容她开口说话。
公孙隐忽地大喝一声:“住口!”指着儿子道:“檀羽冲是我请来的客人,住在我的家里。与你的师妹无关,你有话只管问我!”
蓬莱魔女松了口气,有了师父出头说话,这可比她开口好得多了。
群丐相顾愕然,公孙隐决不会私通金人,这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相信无疑的。所以他一出来说话,就等于给武林天骄作了最有力的保证。
公孙奇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表情尴尬之极,讷讷说道:“爹爹息怒,孩儿并、并不知道!”
公孙隐道:“哦,你是当真不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吧,武林天骄是金国志士,和完颜亮一直是作对的。所以虽然是金国贝子的身份,却也算得是咱们的自己人。”公孙隐尚未能断定儿子是真的不知抑或假的不知,故此他虽然心有怀疑,面有怒色,一时尚未发作。
宋金刚也道:“采石矶之战,武林天骄帮了义军许多忙,我们都可以作证的。”风火龙打圆场道:“公孙师弟不知此人底细,既然有公孙前辈和列位保证他,那也就不必追究了!”
蓬莱魔女接声说道:“此时此地,就有一个金国的鹰犬,这却是必须追究的!”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哄然,群丐纷纷叫道:“是谁,是谁,快揪出来!”
蓬莱魔女道:“就是刚才暗算我的那个人!他一定是改装换服混在你们之中,但他是个驼子,并不难于发现。你们看看,有驼子在你们身边没有?”
蓬莱魔女从她所受的玄阴指力,早已知道刚才暗算她的那个人是神驼太乙。
场中的丐帮弟子不约而同的都看了看身边的人,却是谁也没有发现蓬莱魔女所说的那个驼子。
丐帮遍布天下,参加此会的诸弟子从各地而来,地北天南,凑在一起。有许多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者互相注视,见对方不是驼子,便放了心,在这紧张忙乱之际,却是不容他们仔细盘问对方了。相识的互相注视,则都忍不住感到滑稽,大笑起来。
朱丹鹤面色一沉,说道:“闹得不成话啦!哪来的驼子?哼,捕风捉影之言,也信得的?”这话表面听来是禁止弟子胡闹,其实却是责备蓬莱魔女。尤其那“捕风捉影”四字,更是十分明显地指斥蓬莱魔女说的乃是无稽之谈,无理取闹。
风火龙道:“既然没有发现什么金国的奸细,咱们办正经事要紧。金国的武士在大足峡埋伏,为的是对付咱们丐帮,咱们丐帮可不能倚靠外人抵御,弟子们都到大足峡去,杀退金兵吧!”
蓬莱魔女一听这话,就知风火龙想转移目标,好让神驼太乙在混乱之中溜走。可是这话听来“光明正大”,丐帮弟子却给风火龙的话煽动起来,认为他说的有理,于是纷纷应道:“不错,不错。先杀退敌人,再追查奸细,倘若是有奸细的话。”
蓬莱魔女怎容他们的奸谋得逞,立即用上乘内功,将群丐嘈声压下,叫道:“不能让奸细溜走。我负责把这奸细找出来。”
朱丹鹤道:“哼,你是什么人?本帮弟子岂能容你一个个查问?绿林中可以任你施为,丐帮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朱丹鹤以长老的身份,公然与蓬莱魔女撕破了脸,事情闹得更僵。有些丐帮弟子已开始离场。有些较识大体的弟子,不愿与绿林盟主闹翻,他们也想揪出奸细,以除后患,这些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请丐帮众位豪杰且慢离场。”声音远远传来,人还未见。丐帮中不乏武学行家,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个内家高手,“传音入密”的功夫比公孙奇刚才所显露的还要深厚得多。
众人俱是一怔,心道:“这人是谁?”心念未已,只听得“叮叮”之声,有如暴风骤雨,转瞬间,已见着了两个人的身形到了山上了。这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一足微跛,用一根铁杖辅助;跟在他后面的少年,手中拿着一管玉箫。有若干认得这少年的丐帮弟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咦,这少年不就是武林天骄么?”
这些人话声未了,忽见本帮中七袋以下的弟子与风火龙、朱丹鹤二人都恭恭敬敬地起立,个个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气说道:“来的可是柳英雄么?”要知柳元宗是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英雄,丐帮中老一辈的人,很多是认识他的。柳元宗中年遁世,除了一足微跛之外,相貌并无多大改变。
丐帮内外,一众英雄,对柳元宗不论是识与不识,至少都知道他的名字,听过他的故事,对他十分佩服的。是以一听说来的这个跛足老者是柳元宗,全场都是又惊又喜,一齐肃立,表示敬意。
柳元宗缓缓说道:“不错,难得各位丐帮旧友还记得故人。柳某侥幸逃过了金虏爪牙,又苟活了二十年。今日特来拜访贵帮帮主!”
柳元宗与武林天骄偕来,一个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个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风、朱等人所受的震动可想而知。朱丹鹤强作镇定,说道:“不敢,不敢。本帮的新帮主尚未推定。”
柳元宗道:“好,那我就拜会风香主也是一样。”柳元宗与丐帮老帮主尚昆阳交情极深,当年风火龙以尚昆阳大弟子的身份,和柳元宗也曾经见过不少次的。风火龙惴惴不安,说道:“老叔说到‘拜会’二字,小侄如何担当得起?”连忙上前迎接。
柳元宗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老叔’二字,我也是担当不起,但你既然还记得我与尊师的交情,那我也就不枉此行了。”话中有话,风火龙更是吃惊,讷讷说道:“不知柳老前辈今日到来,有何指教?”
柳元宗抓着风火龙的手,摇了一摇,这是武林中通行的平辈见面礼节,旁人只道柳元宗是为了表示客气,把风火龙当作平辈看待。以柳元宗这样高的身份,即使是心怀鬼胎的朱丹鹤,也决不会以为柳元宗是要借着握手的礼节来暗算风火龙的。
两人手掌一握,风火龙却觉得一股热力从掌心透入,突然间只觉得精神一爽,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柳元宗不是暗算他,而是给他治病。
柳元宗说道:“指教不敢,但尊师逝世,老朽赶不上吊丧,有几句话却是想与风香主说说。”朱丹鹤惊疑不定,竖起耳朵要听柳元宗和风火龙说些什么,但只见柳元宗嘴唇微微开合,朱丹鹤那么尖的耳朵也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朱丹鹤是个武学大行家,当然知道柳元宗是用最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对风火龙说话。“这老头儿为什么不肯让我听见?”朱丹鹤是越发惊疑了。他心中忽地想到一个“逃”字,但眼光一瞥,只见自己身旁,一左一右,两旁站立的是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武士敦的功夫他已试过,虽是他的师侄,本领却胜于他,武林天骄名震江湖,料想只有比武士敦更为厉害。朱丹鹤一惊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群丐根本就不知道柳元宗曾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正自心想:“他有什么话要和我们的风香主说呢?却又为何迟迟不说?”心念未已,只见风火龙面上倏然变色,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忽地又上了石台。柳元宗未曾开口,风火龙却要当众说话了。
众人都觉有异,场中肃静无哗。只听得风火龙缓缓地说道:“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告诉各位。第一件:那颗真的完颜亮首级,本来是武士敦交来的,老帮主归天之后,由我保管,是我以假换真,把真的给了公孙奇,却把公孙奇交来的假人头当作是武士敦‘冒功’的‘罪证’。武士敦并无欺骗本帮,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的是我!但我是被朱长老胁迫的,主谋是朱长老!”
此事早在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意料之中,但对于丐帮弟子来说,却是一个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群丐都惊得说不出话。
朱丹鹤面如死灰,强自作态,破口大骂:“风火龙,你、你胡说!”可是声音已颤抖不堪了。武士敦在他身旁冷冷说道:“风师兄还未说完呢,朱长老,你就安静点吧!”朱丹鹤身边,左有武士敦,右有武林天骄,朱丹鹤触及武士敦愤怒冰冷的目光,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风火龙瞪了朱丹鹤一眼,说道:“朱师叔,事到如今,我是不能不说真话了。否则我的罪孽更重,死了也无面目见我恩师。
“第二件,这会场中的确是有一个奸细混在其间。他是公孙奇带进来的。刚才暗算柳女侠的是他,半个月前,用玄阴指力伤了我的也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汉人或是金人,也不知道他是否金国的奸细,但要使公孙奇篡夺本帮帮主的阴谋,则是朱长老和这个人迫我和他们同谋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们想把持丐帮,存的什么心肠?这几个问题,我不能代为回答,只有请朱长老和大家说个明白了!”群丐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蓦地爆出如雷的吼声:“朱丹鹤,你说!你说!”群丐盛怒之下,早已不管他什么长老不长老,而直呼其名了。
风火龙何以会忍受朱丹鹤的胁迫呢?原来他最初是自己想当帮主的,为了这一念之私,遂一口咬定武士敦交来的人头是假,并把武士敦驱逐出帮。同时要把他师父所留的遗书搜出来烧毁。
朱丹鹤知道了他这个隐秘,有一日就邀他到密室谈话,用他这个阴私作为要挟,迫他让位给公孙奇,否则就揭露他,叫他做不得人。风火龙并不知道公孙奇通番叛国的事实,但公孙奇行事邪恶,并非正派中人,他则是知道的。初时他还坚持不允,不料朱丹鹤在密室中早布下了埋伏,正当争论未决之际,公孙奇与神驼太乙突然从复壁中跳出,风火龙猝不及防,受了神驼太乙的玄阴指所伤。
受了玄阴指之伤,倘无他本门解药,必将身受极大痛苦而亡。在这利害关头,依从了他们,则可以保全性命、颜面,否则死了也还是身败名裂。风火龙一时把持不定,竟然投降屈服,从此任由他们的指使了。
风火龙本不是奸恶之徒,在丐帮中也一向得人敬重,此次只因一念之私,想当帮主,做了亏心之事,反而落入了朱丹鹤的圈套,叫他在罪恶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一步错步步皆错。风火龙每当清夜自思,亦是睡难安枕。但他还未知道朱长老与公孙奇是通番卖国之人,也即是说,对于这件罪恶的严重性,他尚未曾完全认识。
到了今日的丐帮大会,宋金刚、武士敦、蓬莱魔女、东海龙等人相继出来指控,公孙奇虽然百般狡赖,蓬莱魔女也还没有彻底剥开他的画皮,但风火龙从蓬莱魔女、武士敦等人所揭发出来的事实,已经可以断定公孙奇是金国奸细,甚至朱长老也是通番卖国之人了。
风火龙越听越心惊,也越来越感愧悔。他要想说出真相,但因利害攸关,一时之间,依然踌躇难决。后来,直到柳元宗来了,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才下了决心。
柳元宗说的是什么呢?第一句是:“我可以治你内伤,保你性命。”第二句是:“人兽关头,从速抉择;如今悔过,尚未为晚!”
这两句话从一个前辈英雄口中说出,旁人虽然听不见,风火龙却如受了当头棒喝,一方面是感到老前辈的“与人为善”的菩萨心肠,一方面是更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愧悔难堪。终于正义战胜了邪恶,他还未尽泯的良心,迫他说出了实话。
且说风火龙说出了实话之后,群丐纷纷起哄,包围了朱丹鹤要他招供。就在此际,在朱丹鹤身旁,监视着他的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突然受到了暗袭!
武士敦所受的是公孙奇的袭击,武士敦十分机警,一觉得腥风扑鼻,立即闪开,人未转身,便是反手一掌。武士敦的功力与公孙奇在伯仲之间,但因公孙奇的毒功在上次与他交手之后的这一个月来,又加深了一重,故此武士敦虽然解开了他的“化血刀”,却无力“保护”朱丹鹤,朱丹鹤年老气衰,吸了毒气,摇摇欲坠。同时周围的丐帮弟子,也有好几个人因受了公孙奇的掌力而震倒。
暗算武林天骄那人则根本没有露面,这人的功力比公孙奇更高,武林天骄只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林天骄这么本领高强的人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给他迫得闪开正面。公孙奇与这个人是同时发难的,朱丹鹤刚刚中毒,立即又受了那人的暗算,登时一声厉呼,“卜通”倒地,晕过去了。
武林天骄叫道:“凶手是神驼太乙!”蓬莱魔女喝道:“奸细往哪里走!”拔剑便追太乙,笑傲乾坤眼睛望着公孙奇,但心中随即想道:“这人不需我去惩治他。”脚步随着心念而转,于是跟着蓬莱魔,也去追赶神驼太乙。
公孙奇正要逃跑,忽听得一声喝:“畜生,气死我也!”声音中充满了气怒悲苦之情,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公孙隐。
原来一众英雄都知道公孙隐大义凛然,决不会包庇儿子,故此大家都是不约而同的把公孙奇留给他父亲惩治,对他的监视也就不免疏忽了些。公孙奇之所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得手,以及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都只是去追神驼太乙而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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