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便进去看,只见古月禅师却是端端正正地盘膝坐在床上。
只见他低眉合十,神态安详,活脱脱一副高僧坐禅的图像。蓬莱魔女这一干人走了进来,他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动也没有一动,白修罗松了口气,心道:“幸好古月禅师未曾遇难。”上前叫道:“主持上人,客人来了。这庵中出了事情,你知道吗?”古月禅师有如一尊石像,仍然纹丝不动。白修罗道:“哎呀,这老和尚入定了。”他虽非佛门中人,却知得道高僧,闭关坐禅,可以达到人我两忘的境界,这种境界便叫做“入定”,往往两三天也不会醒来。
蓬莱魔女凝神注视古月禅师,忽地失声叫道:“不对,不是入定,老禅师也被害了!”白修罗大吃一惊,叫道:“什么,老禅师也被害了!”原来以白修罗的武功造诣,一眼就可以看出古月禅师并没有被人点穴,而在他身上,也看不到半点伤痕。蓬莱魔女说他被害,白修罗虽知她武学深湛,一时间也是难以相信。
<figure> </figure>
黑修罗叫道:“老禅师几十年功力,本领何等高强,焉能如此轻易被人害了?哎呀,不好!果真是被人害了!”原来他一面说,一面上前就要把古月禅师拉起,他也是像他哥哥一般,以为古月禅师是“入定”的,心想:“庵中出了事情,拼着冒犯这位高僧,且把他唤醒再说!”哪知手指一触,其冷如冰,脉息毫无,“入定”决无如此现象,黑白修罗要想不信也已不能,古月禅师分明是死了多时了。
黑白修罗毛骨耸然,几疑置身恶梦之中。过了半晌,白修罗惊魂稍定,说道:“柳女侠,你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古月禅师武功之高,比我主人也差不了多少,我倒想知道那人怎生能害了他?”原来白修罗还存有万一的希望,希望蓬莱魔女看出他是中了毒,他两兄弟是解毒能手,可以及时急救。
蓬莱魔女也看不出他受的是什么伤,说道:“这必定是有绝顶功夫的内家高手,以掌力震断了他的奇经八脉,外表是完全看不出来的。”白修罗仔细审视之下,也看出了古月禅师决非中毒,因为不论任何厉害的毒药,毒死之后,眉心至少也有一丝黑气,但古月神师却是神态安详,毫无异状,而且以他这样的武功,任何毒药也决不能一下子便将他毒毙,他临死之前,必会挣扎,哪还能盘膝端坐,有如“入定”?
白修罗喃喃说道:“我不信世上有谁能有如此功力,居然能一举手就把古月禅师的奇经八脉震断,杀他于不知不觉之间?”蓬莱魔女听了此言,蓦地心头一震,暗自寻思:“能有如此功力之人,以我所知,世上只有两人,一个是我师父公孙隐,他当然是决不会来到江南暗杀古月禅师的。另一个人就是那柳、柳元甲了。他及不上我的师父,但以他的功力,只怕也还可以勉强做到。”
蓬莱魔女疑心方起,随又想道:“不对,据铁笔书生所说,柳元甲那晚追不上我,已经回转千柳庄了。那晚他被铁笔书生缠住,耽搁了他一些时候,后来铁笔书生哄他,说是代他寻觅女儿,他还深信不疑,一再拜托呢。铁笔书生亲眼看着他回去的,还能有假?”她又自问自答道:“焉知不是柳元甲老奸巨猾,故弄玄虚,他表面装作相信铁笔书生,托他觅我,转一个身,他又从另一条路追来,潜入临安,杀了古月禅师?”“这假设虽有理由,也还不对。我走的这条路,是最短的捷径,柳元甲轻功还比不上我,更难及铁笔书生,我也是直到栖霞岭上才碰见铁笔书生的,他岂能走到铁笔书生的前头,便在这古月庵杀了人了?”“还有一层,倘若是他,他到来之时,除非笑傲乾坤不在此庵,否则焉能让他得手?以笑傲乾坤的本领,即使不能赢他,也决不至于败在他手里。唉,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有没有私通金国?如今又多添了一重疑案:他究竟是不是杀害古月禅师的凶犯?这重重迷雾,只有见了笑傲乾坤,才可以云开月现了。可是,看这情形,笑傲乾坤此际多半不在庵中,唉,我千辛万苦来到临安,探求身世之谜,难道又是扑了个空,不能与笑傲乾坤晤面?”
蓬莱魔女为笑傲乾坤的下落不明而担忧,黑白修罗也想到了这一层了。白修罗蓦地失声叫道:“不好,古月禅师已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赶快,赶快找主人去!”要知黑白修罗深知古月禅师的武功,与他主人也差不了多少,不禁想道:“这人能举手就杀了古月禅师,只怕,只怕主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莫要连主人也遇害了?”他们想至此处,不禁冷汗直流,也顾不得给古月禅师料理后事了,急急忙忙便跑出方丈室,直奔华谷涵所住的房间。
房门大开,一眼便看得清楚,里面并没有人。黑白修罗稍稍宽心,华谷涵未曾遇害。蓬莱魔女却不禁心头如坠铅块,果然不幸给她料中,又是不见笑傲乾坤!
正自各怀心事,忽地听得一阵笑声,就似半空中降下来似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听得出那是伤心、失望、激愤、鄙夷,种种情绪混合的狂笑!声音从远处自空而降,却震得他们耳鼓嗡嗡作响。蓬莱魔女心头大震,黑白修罗已是大声叫道:“主人还在,咦,他为什么跑上山头狂笑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连忙跑出古月庵,从那笑声来处上山。笑声未止,忽又听得一缕箫声,袅弱悠扬,从山上传来,狂笑之声虽然响彻行云,却也抑制不住箫声的清亮。箫声透着一片凄凉,似是无限委屈,无限伤心,而在无可奈何之中,又透着几分气愤。众人本来都是满怀焦急的心情,听了箫声,竟不觉神移意夺,为之黯然神伤!
黑白修罗用手指堵了耳朵,心神稍定,骇然叫道:“这是武林天骄的箫声!”蓬莱魔女一片茫然,失意无神的似是回答黑白修罗,又似是喃喃自语道:“不错,是武林天骄!”蓬莱魔女不但听得出是武林天骄的箫声,还听出了他吹的是那熟悉的调子,他们第一次在泰山相遇时,他就曾向自己吹奏过的一首唐诗,“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高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这是唐诗人李商隐给一位朋友送行的诗篇。前面四句,正合武林天骄的身份,他不容于家国,挟剑漫游,曲高和寡,抱负难展,心情的寂寞凄凉,自是可想而知,是以“凄凉宝剑,羁泊穷年。”就不啻为他写照了。后面四句,蓬莱魔女当初在泰山听他吹奏之时,曾为之引起惶惑,她猜想武林天骄是藉此曲来表达他的心意,他和自己第一次见面之时,已是把自己当作“新知”看待了。然而“旧好隔良缘”又何所指?她一直还是未能透彻明白,只隐隐想到武林天骄是有对自己爱慕之心。(这猜想后来又经过一次见面深谈,是更进一步的证实了。但对于这一句诗的解释,她还是不便去问武林天骄,始终闷在心里。)
如今她听了笑傲乾坤的狂笑,随着又听了武林天骄的箫声,突然间心中已是透彻了悟,“是了,武林天骄其实是早已对我有求凰之意,他以为我与笑傲乾坤乃是‘旧好’,因而他自叹‘良缘’阻隔,不敢对我启口求婚。”“他怎知道情形刚刚相反,我与笑傲乾坤虽然是彼此慕名在前,但却是直到如今,还未曾与笑傲乾坤正式见过,严格说来,还未曾算得是‘相识’呢!我与武林天骄却总算是交了朋友,与他相比,笑傲乾坤倒只能算是新知了。”
蓬莱魔女在笑声震撼心灵,箫声又轻叩心扉之下,怅怅惘惘,心如乱麻,竟不知“良缘”该系在谁的身上?
这两个人都似是上天安排定了,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知道她的身世,甚至是和她的命运发生连系的人。她为了探求自己的身世,曾希望遇见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却想不到如今两个人一齐遇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两个人一齐遇上,却倒教蓬莱魔女感到为难了。她将如何抉择,如何安置那“第三个人”?
耿照纳罕道:“咦,他们两人好怪!怎的在这山头,一个狂笑,一个吹箫?笑声如哭,箫声更是如怨如慕,比狂歌当哭,还更令人伤心!”白修罗忽地叫道:“不对,主人的笑声中已含有杀意!”话犹未了,只听得笑傲乾坤狂笑道:“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你杀了古月禅师,你始终还是金国的檀贝子!”正是:
非吾族类其心异!不由大侠暗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愁听一曲箫声咽骇见双雄剑气寒
这一句话恍如晴天霹雳,蓬莱魔女听到耳中,不由得蓦地呆了!“怎么古月禅师竟是武林天骄杀的?”只听得武林天骄峭声说道:“大丈夫不能取信于人,还何必哓哓置辩?好呀,笑傲乾坤,你定要说是我杀的,那就算是我杀的吧!”语气十分冷傲,也隐隐透出伤心。从这些话语听来,华谷涵是早已为古月禅师被害之事,责问过武林天骄的了。此时已近尾声,华谷涵对他的辩解大约不能满意,而武林天骄也因此动了气,不屑再辩了。
笑傲乾坤冷笑说道:“什么‘算’是你杀的?以纯阳罡气闭穴断脉的功夫,天下除了你武林天骄之外,还有何人?”蓬莱魔女听了,更是吃惊,她是领教过武林天骄的罡气的厉害的,心里自思:“我只道古月禅师是给掌力震伤奇经八脉,若然那样,柳元甲也还勉强可以做到。但若真是给罡气闭穴断脉的功夫弄死的,那就只能是武林天骄了。笑傲乾坤的武学造诣远远在我之上,他判断的当然比我准确。但武林天骄却怎会无端端地杀了古月禅师?他以金国贝子的身份,浪迹江湖,就是因为反对暴君,意图救国。完颜亮的穷兵黩武,他是一向深恶痛绝的。难道他会一改初衷,反而做了完颜亮的走狗,潜入江南,暗杀南宋的志士豪杰?”要知蓬莱魔女正是因为深深知道武林天骄的心事,对他的相信,实是不亚于对笑傲乾坤,所以她刚才在猜度疑凶之时,根本就未曾疑心到武林天骄身上。正如笑傲乾坤也是有本领可以杀害古月禅师的一个人,蓬莱魔女也根本不会疑心到他一样。
笑傲乾坤语气十分愤激,朗声说道,“你我相识不深,但亦属神交已久。我一向只道你武林天骄是金国一个见识超卓、出类拔萃的人物,谁知你依然还是金国的檀贝子,我算是识错了你这个朋友,从现在起,你我的交情一笔勾销!”话说至此,看来就要动手,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华大侠三思而行!”
蓬莱魔女又惊又喜,原来那是东海龙的声音。蓬莱魔女想道:“东海龙也在此间,那就好了。他与西岐凤拼斗祁连老怪之时,是曾经得过武林天骄救命之恩的,想必会为他辩解?”心念未已,果然听见东海龙说道:“华大侠,金国南侵之事,不就是他、他预先透露给你知道的吗?”
蓬莱魔女心道:“呀,不错,提出这件事情,这是华谷涵亲身经受的,这话就更有力量了。可是、可是华谷涵也决非一个糊涂人,他为什么不想到这件事情?”
蓬莱魔女一面觉得奇怪,一面急步上山,她还差一小段路未曾赶到,已听得华谷涵在纵声狂笑!
东海龙与华谷涵的交情很深,但听了他的狂笑,却也有点怫然不悦,道:“华大侠所笑何来,是老夫说错了么?”华谷涵道:“不错,金国南侵的消息,他是曾向我预先透露。但金国调动百万大军,各处州县,处处征集民夫,南侵之事,又岂能长久瞒人耳目?即使他不预先透露,始终我还是会知道的!这不过是他骗我信他的手段罢了!”
东海龙皱眉道:“华大侠,这个,这个……你还请再思,依我之见……”言下对华谷涵的意见实是不表赞同,他话犹未了,武林天骄早已按捺不住,也在冷笑说道:“华谷涵,我只道你是汉人中的奇男子,谁知我也是识错人了。哼,哼,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知道你非杀我不能甘心,你不过是心怀妒忌罢了!”
东海龙道:“华大侠决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檀公子,你这句话也是说得重了!”东海龙做好做坏,尽力设法调停,华谷涵却已在狂笑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哈哈,你这君子,半夜三更,在魏良臣的密室里,干的什么?你以金国贝子的身份,却怎的又忽地变作了宋朝太师的贵客了?你敢说你不是完颜亮的使者,潜入江南,策划阴谋,干那见不得天日的勾当么?”
武林天骄怔了一怔,怒道:“华谷涵,你是白日见鬼!”华谷涵冷笑道:“不错,但不是白日,是黑夜见鬼!虽是黑夜,我的眼睛可没有盲,你从太师府逃出来,你烧变了灰我也认得你!”
此言一出,东海龙不觉大为惶惑,他知道华谷涵是决不会胡乱赖人的,他说是亲眼见到武林天骄,那自是可以完全相信。东海龙不禁瞿然一惊,暗自思量:“人心险诈,这武林天骄毕竟是金国贝子,我岂能完全相信他了?”他既是惶惑不安,忧疑不定,当下也就闭口不言。
蓬莱魔女比起东海龙来,虽是更为相信武林天骄,但听了此言,亦是十分惶恐,心道:“且看他怎么解释?”谁知武林天骄根本不作解释,只是连连冷笑,峭声说道:“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捏造谎言,我还有什么可以和你说的?其实你也不必捏造什么借口,我索性揭穿你的底细吧?”华谷涵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武林天骄纵声笑道:“不是见不得人,是说不出口,你是为了一个女子,所以非杀我檀羽冲不可!我说你心怀妒忌,并非是指你妒忌我的武功,你是妒忌我,怕我走在你的前头,先获得那位女子的芳心!哈哈,笑傲乾坤,我可没有说错你的心事吧?但,你、你……”话犹未了,华谷涵已是变了面色,大喝一声:“闭上你的乌嘴!”折扇一张,叫道:“胡说八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接招吧!”
武林天骄横箫一吹,声如金石,似是要把满腔郁闷之气,都从洞箫中发泄出来。但这股气却是他上乘内功苦练而成的纯阳罡气,登时把华谷涵挥扇拂来的劲风解了。华谷涵更是气怒,冷笑说道:“你用罡气闭穴的功夫杀了古月禅师,但要想伤我,只怕还不是那么容易!”他口中说话,已是以掌助攻,呼呼声响,接连发出了两掌,前一掌掌力未消,后一掌掌力又到,便如后浪追逐前浪,汇合一起,浪头更高,掌力之强,当真是有如排山倒海,他以掌风扫荡武林天骄的罡气,折扇一合,却当作五行剑使,扇头点穴,扇身平削,折扇两边虽是无锋,经过他的玄功妙用,倘是给他削中,实是不亚利剑!在说那两句话的当儿,他已是扇掌并用,闪电般攻出了七八招之多,招招都是杀手!
武林天骄对付他如此强攻,可不能再好整以暇地吹箫御敌了,他退后三步,双指一弹,一缕寒风在华谷涵掌风呼呼之下,无声无息地疾射过来,华谷涵掌力虽强,竟也抑制它不下。华谷涵盛怒之中,也不由得心底佩服,暗暗喝彩:“好个般若神指!我华谷涵今日才是当真碰到劲敌了!”
武林天骄以指对掌,以箫御扇,一支洞箫使得有如神龙夭矫,解开了华谷涵折扇狂攻的杀手连环招数,形势才开始稳定下来。武林天骄凄然笑道:“你我神交已久,我也早有以武会友之心,可惜这次不是切磋,而是拼命!也好,我已自知无缘,能为美人而死,也何尝不是佳事!”
武林天骄以笑声来掩饰他的凄凉之感,华谷涵只觉入耳刺心,盛怒之中,也不由得有点抱愧。心中自问:“我果真是为了蓬莱魔女的缘故,要杀他么?”在武林天骄未说穿他心事之前,他是连自己也未察觉这心底的秘密的。原来东海龙在受到祁连老怪挫败之后,来到江南,找着了华谷涵,华谷涵也从他口中,知道了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的交情已非一日,当时华谷涵也不免有凄酸之感,每每在无人之处,黯然神伤。但却还没有因此而想与武林天骄拼命。直到今晚,他发现了武林天骄在太师府中出入的秘密,又认定了他是杀害古月禅师的凶手,这才狠起心肠,要取武林天骄性命的。但在这“因公杀敌”之中,是否也含有私情仇怨?那就连他也分别不清了。可是,笑傲乾坤虽然因心底的秘密被人揭破,有点抱愧,随即想道:“即使我是为了蓬莱魔女的缘故,加倍恨他,但他也毕竟是金国的贝子,是我大宋的公敌,我杀了他
本文每页显示
6000字 共
232页 当前第
86页
首页 上一页 ← 86/232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