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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挺喜欢他吗?”
王雨玲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谁说我喜欢他了!”
谈静只是微笑不语,王雨玲瞪了她一会儿,倒跟*气的皮球似的:“谈静,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谈静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梁元安人不错,心地挺好的,就是太大手大脚了一点儿。”
“就是啊,他是高级裱花师,每个月工资比我们高多了,可是就存不下钱。好容易去年攒了点钱,一股脑寄回老家,给他妹妹办嫁妆去了。谁要是嫁了他,还不跟着他喝西北风啊。”王雨玲似乎挺烦恼的,“再说,他那个人没事还喜欢喝点酒,谈静,我真的有点怕了。”
谈静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怕梁元安跟孙志军一样。想想自己过的日子,她嘴角微抿,倒是再也不愿意说什么。王雨玲看她连眉头都皱起来,连忙好生好气的安慰她:“谈静你别生气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就是不会说话,这张嘴太笨了,老惹人生气。” 谈静勉强笑了笑:“我没生气。你考虑的也挺对的,结婚是件非常郑重的事情,考虑的多,以后的烦恼就会少。” “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嫁给孙志军。”王雨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老实讲,他真是配不上你。” 谈静笑了笑,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自己命不好罢了。”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床上的平平醒了,揉着眼睛叫“妈妈”。谈静连忙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他却抓了抓肚皮,揉着眼睛,说:“没洗澡……睡不着。”
刚才在网吧里太闷,母子两个都出了一身汗,陈婆婆将孙平照顾的很好,夏天的时候每天都给他洗澡。这孩子习惯了清清爽爽的睡觉,明明睡着了,这个时候还是醒了。
王雨玲连忙找了条新毛巾给谈静:“洗澡去吧,这房子有热水器,洗澡可舒服了。”
热水器洗澡确实舒服,孙平站在花洒下,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咕哝说:“妈妈,我们也买个热水器吧。”孩子很少开口向她要什么东西,因为太懂事了。知道自己的病花了不少钱,她的工资永远不够用。谈静心酸地想,真应该买个热水器,每次给孙平洗澡,她都是用煤气灶烧水,尤其是冬天,一烧一大盆。每次洗完澡,母子两个又是一身汗,而且水也省不了。可是她也去商场里看过,有牌子的热水器都得一千多块,太差的热水器,又不敢买,怕用着出事故。
洗完澡她把孩子抱回床上,王雨玲说:“你们娘俩儿睡这儿,我去隔壁跟老乡挤一挤。”
谈静还要推辞,王雨玲已经拿了衣服洗澡去了。
谈静躺在床上的时候,暂时把热水器放到脑后,今天她已经非常累了,尤其在网吧翻译那两封解释信。网吧里人又多,又闷,还有不少人在抽烟,空气实在是污浊。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核对单词,修改语法,改了又改,像在完成一份困难的作业。
以前总是聂宇晟替她改英文作文的,他学什么都比她快,比她好。她已经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可是对于他,真是望尘莫及。而且他的成绩,通常并不来自于勤奋。
“那是因为我聪明。”他总是用指头轻轻戳戳她的脑门,“笨丫头。”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自己打开邮箱的首页,还记得那个用户名。或许她真是笨,所以才对过去的一切念念不忘。
她实在是太困了,有一种身心俱疲的虚弱,平平急促的短暂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畔,跟常人的呼吸不同,孩子经常喘不过气来。每次去医院,医生都对她说,必须得做手术了,可是她上哪里去弄那一笔天文数字的手术费。
她一定得想出办法来,半醒半梦之间,她模模糊糊的想,她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第三章(3)
“聂医生。”
聂宇晟回过头来,见是同事,淡淡地打个招呼:“李医生。”
“今天你跟方主任争得脸红脖子粗,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李医生笑嘻嘻的说,“先是用中文吵,吵到一半换英文,最后又换德文,两个人引经据典,把霍普金斯最新的几篇论文都拿出来理论,连基因学都捎带上了,吵架吵得这么有水平,真是太难得了。”
聂宇晟低着头说:“主任是留德的,德语说的比我好。”
“这不是德语好不好的问题,敢跟方主任据理力争,你真是头一份!”李医生忍不住伸出手指摇了一摇,说,“全院上下,连院长都不敢说的话,你全都说了。你厉害,我服了。”
“方主任反对引进这个项目,是因为风险太大。可是对新生儿而言,即使是传统的心脏手术,仍旧有很高风险。”聂宇晟叹了口气,“但是人类医学的进步,无不是以风险和失败为代价,我们只是给病人一个更多的选择。”
“但是那家医疗公司给予高额的补贴,或许有生活困难的病人,就会不得不选择这种手术方式。”方主任的话似乎又一字一句清楚的响起,“聂宇晟,我知道你不以为然。病人选择这个手术,肯定是因为他们没钱做常规的心脏手术。医者父母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病人的家长,你被迫选择一种高风险不成熟的手术方案,你会承受什么样的心理压力和愧疚?!”
“可是如果他们没钱做常规手术,仍旧是拖延病情甚至不治。”他冷静理智的反驳,“我们给病人机会,总比不给病人机会要好。”
“你给的是机会吗?你给的是一个荒谬的选择。把病人当成练习不成熟方案的靶子,你是医生,你有没有想过,你每一刀下去都是人命?”方主任最后气得连脸都红了,直接指着会议室的大门,“聂宇晟你给我滚出去!”
他怔了一下,旋即很平静的从会议室走出来。没过半天时间,这场争执就整个科室都知道了。大家倒也没觉得谁对谁错,在临床的时候太久,有时候看到病人甚至都麻木了,尤其他们心胸外科,生离死别,几乎每天都在病房里头上演。聂宇晟刚到医院的时候,通宵抢救一个病人,结果没救过来。病人家属在手术室外嚎啕大哭,他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眼泪纷纷的往下掉。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逝去,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有那种强烈的震憾与惊恸的。可是又怎么样呢?最后连他都已经习惯了。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治病人,他会在手术台边聚精会神一站数个小时,但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不幸的,那么就承认这是命运的安排吧。
李医生很能体谅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说:“我知道,你是为了14床那个病人。”
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宝宝,才6个月大,因为特别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辗转送到了他们医院。为了给孩子治病,年轻的父母已经把乡下的房子卖掉,又借遍了亲朋好友,可是仍旧凑不齐手术费。昨天的时候终于要求出院,年轻的父亲握着他的手,嘴角直哆嗦:“聂医生,谢谢你,娃儿没这福气,就当她白来这世上一遭。我们实在没办法了,不治了,回去再生一个。”
他看着年轻的母亲躬着身子抱着孩子,一路哭,一路去办出院手续。
医院里这种事情太多太多,不胜枚举,他仍旧觉得心酸。这种时候,即使是一线希望,也总比绝望要好吧?所以当国外那家医疗公司提出补贴计划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建议方主任接受。结果在开会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件事争执起来。
方主任的话其实有道理,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是资本主义的跨国医疗器材公司。所有补贴的目的,自然是全力推广新型的人造心血管和人工起搏器以及心脏支架等等器材。
他只是有一点郁闷,也有一点不甘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李医生听见他叹气,说:“你别烦恼了,主任也是为你好。换作是别人,他才懒得骂呢。”
他也知道,方主任对他其实一直挺偏爱的,但凡大型会诊都带着他,疑难手术也带着他,虽然他做对了从来不被表扬,做错了一定会挨骂,可是在临床这种经验其实是最难得的。方主任本来就是博导,手底下带着好几个博士,他虽然不是方主任的弟子,却是全科室所有医生尤其年轻医生中,最被重视的一个,而且方主任对他,从来就是无私的倾囊相授。
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去停车场,正好遇见方主任。医院给各大科室的主任都配了有车,尤其像方主任这样德高望重的权威,不仅配了车,还配有司机。聂宇晟看司机打开车前盖,埋头在鼓捣什么,估计是车坏了。虽然已经是黄昏,可是医院的停车场是露天的水泥地,一阵阵热浪蒸腾,西斜的太阳照在门诊大楼的玻璃幕上再反射回来,更晒得人难受。
聂宇晟连忙走过去,问司机:“怎么啦?”
“又坏了。”司机无可奈何的说,“好像是电瓶没电了。”
“要不,主任就坐我的车吧。”聂宇晟说,“太热了。”
方主任看了他一眼,似乎未置可否。聂宇晟说:“正好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您,是关于35床的病人。”方主任虽然气还没消,可是他从来不当着行政人员或者病人的面给聂宇晟难堪。这大约也是一种护短。有时候当着一屋子医生的面把聂宇晟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只要有护士或其它行政人员进来,他就立刻收声。
所以方主任带的几个博士生总开玩笑说聂宇晟其实才像是方主任的关门弟子,因为他挨骂最多。方主任曾经对自己的学生说过:“骂你们是为了你们好,当着专业人士骂你们,更是为了你们好。有外人在,就不说了,外行人不懂行,你们当医生的,在病人面前应该有自己的威严。”
现在当着司机的面,方主任当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聂宇晟开的是一部别克,在年轻医生里头,不算好也不算坏。方主任最开始挺不待见他,说年纪轻轻刚参加工作就买车,是公子哥脾气。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聂宇晟根本不用家里的钱,他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就开始炒股票做期货,而且收益还不错。
聂宇晟把冷气开到最大,方主任这才跟他说了一句话:“我家的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聂宇晟过年的时候还被方主任叫到家里去吃饭,因为排值班的时候,聂宇晟主动要求值大年三十的夜班。方主任虽然嘴上不说,点滴事情却都看在眼里,第二天就叫他去自己家吃饭。方主任以身作则,每次值班都是排大年初一。方主任的太太在市图书馆工作,知书达理又非常贤惠,老早就在家听方主任夸过无数次聂宇晟,所以也把他当成自己子侄一样,烧了一桌子菜款待他。方主任很少在自己家招待同事,所以科室的同事们都老讲笑话,说方主任真心疼聂宇晟,可惜主任没有女儿,不然一定会把女儿嫁给聂宇晟的。
聂宇晟一边开车,一边向方主任请教35床的病人的治疗方案,有两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方主任在专业上一直非常严谨,很仔细的讲给他听。说到最后,方主任才说:“下午骂你,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国外的那些公司,哪有那么好心,拿出那么多钱来贴补病人,还不是想我们用他们的器材。”
“我明白。”
“你年纪轻,如果这个项目你力主赞成,将来出了任何问题,责任都是你的。医院里头人事关系复杂,我是不想你犯错误。”
这次聂宇晟停顿了片刻,才说:“谢谢主任。”
“我在医院几十年了,教过无数学生,带出来一堆徒弟。如今年纪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方主任有点唏嘘,“我也知道,有时候,明明是想救人,可是反倒会害了人。”
聂宇晟有点不安,他很少看到方主任的这一面,在科室里,尤其在专业问题上,他总是强悍甚至霸道的。年轻的医生都怕他,连院长都让着他三分。
等红灯的时候,方主任说:“这样,你把那个公司的项目,做个风险评估。到时候,我交给业务副院长看看。”
聂宇晟非常意外,回过头来:“主任……”
“其实你的话也有道理。”方主任似乎有一丝疲惫,“医生父母心,身为父母,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肯定会去尝试。我们给病人机会,总比不给病人机会要好。”
下车的时候,方主任说:“我两个儿子,都不肯学医。所以……”他拍了拍聂宇晟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章(4)
虽然方主任同意考虑引进这个项目,聂宇晟却总觉得高兴不起来。对他而言,这个项目只是一个备选的方案。国内医疗保障并不完善,虽然国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论在哪里,永远都有人看不起病,何况涉及到他们心胸外科的,一般都是复杂的大手术。那些医药费,足以拖垮一个不富裕的家庭。
成熟的手术方案永远是首选,而像这种新式的器材,在临床案例不多的情况下,自然是越少用越好。他埋头几天翻译资料,整理齐全了才交给方主任。资料交上去了,却又似乎有点后悔,只是欲语又止。
方主任倒似乎很了解他,说:“放心吧,医院真要决定引进,肯定有整个专家组论证,不会轻率决定的。”
聂宇晟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想了想去病房转一圈,这也是他的工作习惯。如果是上白班,除了早上查房之外,每天差不多固定的时候,他会去病房看看。早上查房的时候人多嘴杂,有些细节不见得能留意到。等大查房结束后再抽时间去病房,可以更仔细的跟病人交流。
今天他到病房的时间比较早,正好撞上探视时间。所以各个病房里头都比平时热闹,差不多都有访客。聂宇晟走到7号病房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舒琴。
她手里捧着一束花,笑吟吟的看着他。
聂宇晟以为她是来探视病人的,于是说:“你那位同事转到16号病房去了,那里条件更好一点儿。”
因为刚开始为了住院,他曾经跟方主任撒谎说那病人是自己的亲戚,没想到方主任还真的特别关照,不仅打招呼让提前入院,而且等双人病房一空出来,立该让人把那病人给转进去了。舒琴说:“我知道,我去看过他了。”把手里的花递给他,“送你的,白衣天使。”
聂宇晟怔了一下,才接过去:“谢谢。”
“谢谢你才是真的,听说你亲自主刀,手术结果让人非常满意。”
“心脏搭桥只是小手术,也没什么。”
舒琴笑出声来:“好了,聂大医生,知道你技术精湛,心脏搭桥对你而言都只是个小手术。可是我是受人之托,我们副总的家人,还有我们董事长,一定要请你吃饭。”
“不用了。”聂宇晟说,“我完成我的工作而己,而且我们医院有规定,不准接受病人宴请。”
“他们之前还打算送你红包,被我给阻止了,我说千万别给,不然他会扔出来的。”舒琴扮个鬼脸,“我真是了解你,对吧?”
聂宇晟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正巧有护士经过,看到他手捧鲜花站在那里正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话,而且破天荒地看到聂医生的嘴角竟然有一抹浅浅的笑意,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小护士几乎被吓了一跳,目不转睛,打量完他又打量舒琴。聂宇晟觉察他们俩站在走廊里很引人瞩目,于是说:“我还在上班呢,没别的事,我就去病房了。”
“我也算病人家属吧?我了解了解我们副总的病情不行啊?”
“他术后恢复的很好,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无论如何,这个饭局你一定要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救我吧。”舒琴双掌合什,“拜托!拜托!”
“我已经救了你们副总,不用再救你了,你也没有心脏病。”聂宇晟丝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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