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赵宋卿跟在青年身边朝着售票口走去,虽然年纪明显比青年大许多,但也不拒绝这个平辈且显得过于熟络的称呼,道,“来过,小时候就来过几次不过倒是后来长大以后就很少来了,估计就在家门口觉得没什么意思,来的也就少。”
这说话的功夫,赵宋卿已经抢先一步边说边买好了门票,青年看在眼里,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点着头,两人把票给了检票,走进了长城。
“说起来我也来过几次,虽然之前几次都不是这个入口,但光八达岭长城就来了不下三次,最近的一次好像就在几个月前,时间过的真快,这个几个月里面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故地重游,这长城和八达岭是始终没有变化的。”青年笑道。
“真的没有变化吗?”赵宋卿自言自语道。
“自然是没有的,这长城还是这长城,这山石还是这山石,要真说变化的话,恐怕也是人心在变。”青年淡淡道,赵宋卿后背没由来一阵发凉,意识到了身边这男人是什么身份,不再多言,笑着称是。
一个佝偻着腰穿着一身深蓝色老土破旧衣服的男人看着两人,搓搓双手,看着两个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的男人,犹豫踌躇。
赵宋卿一皱眉,正要说话把这人赶走,却见青年摇摇头,停住了话头,在旁边看着。
“你是要给我们做导游?”青年问道,在笑,起码看起来,无论他的眼神还是嘴角都洋溢着柔和的微笑,弧度很容易让人感觉舒服微暖。
“是,如果是第一次来的话,还是找个导游好,我能给你们讲解一些景点,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附近都熟悉,可以给你们便宜一点。”中年男人一见有戏,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虽然至多四十多岁的样子但黝黑粗糙的脸上却已经有了深刻的皱纹,被岁月和生活连起手来拖垮的身体弓着背,是卑微的姿态,对人,对生活,早就被磨去了锋锐的棱角,剩下的只有苟且的一口气。
“多少钱?”出乎意料的是青年并没有拒绝反而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问价钱,一听这事能成,中年人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五十就成。”
冷眼旁观的赵宋卿冷哼一声,这不声不响地就把价格翻了一倍还多,还真是人心不足。
“好。”青年从衣兜里摸出一张五十的纸币递给男人,淡淡道,“你在前面带路吧。”
那男人欢天喜地地接过,仔仔细细地把那张五十块看了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放进兜里,走在前面兴高采烈地带着两人游八达岭长城。
“想说什么?”青年见到赵宋卿欲言又止便问道,问完,也不等赵宋卿说话,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中年男人,淡淡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给他五十块钱带路吧。”
赵宋卿点点头,“五十块钱屁大的事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带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壮着胆子说出这句话,赵宋卿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但他相信青年这样做肯定有他的深意,既然他挖了这样一个坑赵宋卿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跳下去,否则这出大戏还怎么唱下去?
“其实你跟他,本质上是一样的。”青年的眼角渐渐泛冷,之前的亲和消失不见,只是微笑还在,却怎么看怎么冷硬,“我明知道随便找个人来做导游二十块钱就够了,我明明对八达岭长城很熟悉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来做导游,就像是你说的多此一举,但很多时候,一些无伤大雅却能够帮到别人的多此一举,做了并不会让人损失什么,做了也就做了。五十块钱,对你赵宋集团的董事长来说恐怕点支烟的功夫就能赚回来,但对于他来说。”青年指了指前面还在讲解一些历史典故的男人,淡淡道,“可能家里的老婆孩子能不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就看着五十块钱了,我们做恶人多了,多少也积一点德,哪怕是一点也好,以后就是下了地狱,良心也能安稳一点,哪怕是施舍。”
青年眯起眼睛,意味深长。
赵宋卿皱着眉头,望着那弓着背习惯以卑微姿态面对每一位游客的中年男人,想到的却是另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到之前那男人毫不犹豫地伸出五根手指时自然的表情,赵宋卿平静道,“社会那么大,总归要一些人在最底层一些人在上层,人人都想要往上爬是不错,物竞天择,谁都不想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但若是自己不争气,就活该在最下层挣扎等死,怨天尤人,能怨得了谁?别人的施舍,能施舍一顿饭两顿饭,却施舍不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说白了想要挺直腰杆,还是要靠自己去争的。”
“同意。”面对赵宋卿的话青年赞同得很爽快,背着双手,气度大方,比赵宋卿的确高出不是一个层次,他转头看了一眼赵宋卿,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周遭的景色,淡淡道,“那你说为什么我们能够以一个施舍者的身份站在这里而不是跟他一样?弯腰低头靠着坑蒙拐骗去乞求那五十块钱或者二十块钱?”
“命。”赵宋卿犹豫很久,回答道。
青年笑了。
“命。”回味一番这个字,青年似乎感慨颇多,“好一个命字,就是命,出生是命,姓氏是命,责任是命,能力是命,你的敌人,你的朋友,你遇见的人,你所做的事,你所说的话,都是一个命,好,很好,赵宋卿,你让我刮目相看。”青年大笑到。
赵宋卿低下头,不让自己异样的眼神暴露出来,他现在还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当他抱着绝望的心跪在王府门口时,王府的大门比平常提早了半个小时打开,那个男人走出来,站在他面前问了一个和青年异曲同工的问题,“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你跪在这里我站在你面前?”
当时的他回答不出来,是男人代替他回答的,就是这一个赵宋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字,“命!”
没走出多远,青年似乎厌倦了,在那中年男人口若悬河的时候打断了他,“我们自己逛吧,你回去吧。”
愣神的男人看着青年,一脸如临大敌,“你们不需要导游了?”
“不需要。”青年耐着性子回答。
“那钱可不会退。”中年男人一副蛮横的架势守卫他得到的钱财。
“你走吧。”青年淡淡道,神情冷淡。
中年男人嘀咕一句有钱烧的慌,然后扭头走了。
站在长城边,青年伸出手扶着长城,面朝八达岭外壮阔山色,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高声吟诵。
“四十年来,经风雨,不改名节,厉沧桑,长歌当哭,壮志如铁。十载寒窗仰圣贤,万里豪情同日月。怀众生、何惧商旅苦?慈悲切,魏武操,程公节。中山泪,翼王血。轮回处,伤心千古离别。欲挽银河洗国耻,扫除红魔补天裂。朝圣主,不负当年誓,男儿血!”
第七百三十七章 管京生
中国有十三亿人口,实际数字肯定会比这个官方数字大很多,这样一个恐怖的人口基数下按照概率论出现成批的天才怪才鬼才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所以中国有一大批优秀的人们在这个巨大的舞台各显神通,是金子的,终究会发光,而是石头的,镀上了再多的金色内心依然是沙砾而已。
每天我们上街都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跟无数个人迎面而来再跟无数个人擦肩而过,这些人里,有男女老少,表情或者自然或者僵硬或者麻木或者平静或者兴高采烈或者失落黯然,没有人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故事,擦肩而过了,就是路人,一张脸谱化的脸,转瞬即忘。
你永远猜测不到一个衣着光鲜亮丽从奔驰宝马上下来浑身上下都是傲气和高深莫测的人可能是一个西装里面破破烂烂背着无数债务的大骗子,而路边坐在树下摇着扇子乘凉不修边幅的老头子可能拥有无比辉煌的过去。
上海,这座见证了太多一夜暴富和一贫如洗神话的远东金融中心城市。
历史的雄浑滚滚而过,丝毫惊不起黄浦江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逸姿态,依然潺潺而过,缓和温婉的江面没有长江的蜿蜒黄河的凶险钱塘的澎湃,黄浦江以它自己独树一帜的安静姿态贯穿了这座金融巨子城市,见证着整个中国,整个远东的经济动脉逐渐成长,也见证太多太多的人在这里崛起,在这里落魄。
黄浦江边,却远离外滩,在上海这座外界人看来仿佛地上铺满了黄金的城市,一个普普通通的象棋摊子前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身上的衣着普通,落拓却并不狼狈,身上的衣服裤子鞋子都并不值钱,可全都干干净净,一张人到中年自然发福显得有些虚胖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他正坐在象棋残局摊前吃一份十块钱一份的盒饭,物价飞涨,现在在上海能够找到一份十块钱的盒饭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男人吃得津津有味,盒饭里每一粒米都被他捡起来吃掉,然后把剩下的盒子小心地收拾好放进二十米外的垃圾桶里。
做完了这一切,这个男人继续坐回他的象棋摊边,眯起来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着来来往往匆忙的人们,或男女或者老少,或者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没有人注意这个象棋残局摊子,也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小摊子的主人,他就以这种姿态坐在路边,偶尔会有人瞥向他的象棋摊子一眼,甚至会驻足停留一下,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就会卖力地叫卖自己的残局,“十块钱一局,破了就给你一百块钱。”
一辆奥迪Q7轻缓地在不远处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这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二十多岁的年纪洗去了一身的浮躁开着八十万上下的车子一般情况下富二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在亿万富豪满地走的上海富二代并不少见,只是这个年轻男人却有一股子富二代所稀缺的韧性,这种韧性,也可以叫做凤凰男的特质。
不经历底层残酷的摸爬滚打,从小锦衣玉食的富二代绝对磨炼不出来这种韧性。
年轻男人,叫刘习枫。
刘习枫走到象棋摊前,掏出钱包,从里面一叠的百元大钞里头拿出似乎是专门准备的十元钞票递给摊主。
摊主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又来了啊。”肤浅的笑容里有着看财主特有的光芒。
刘习枫点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蹲在象棋摊前皱眉沉思。
思考良久,刘习枫终于伸出手下了第一步,摊主瞧了一眼,随手应对。
十分钟之后,摊主道,“将军。”刘习枫看着自己被将死的棋,摇摇头,蹲到另一幅残局前,开始沉思。
周而复始,半个小时之后刘习枫的三十块钱全部阵亡。
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刘习枫没有半点懊恼的神色,实际上每天他都会抽出一个小时跑到这里来跟这个男人下三盘棋,每次都是三十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次都是无一例外地输掉,输了之后他也不多说什么,上了车就走这次也是同样,输光之后刘习枫也不逗留,站起蹲久了麻痹的双腿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
三十多岁,不会超过四十岁,很清瘦,穿着一套看不出牌子的西装,裁剪合理,内衬白色的衬衫,在上海很寻常的打扮,身高也不超群,一米七多不到一米八,站在人群中不会让他的头顶跟灯塔一样醒目,也不至于要低头找他,长相很清逸,有一股子书生气,很柔。却不至于让人感觉女性化,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刘习枫见到他,对这个男人他并不陌生,甚至说这座城市只要是在金融行业打过几年滚的人都该认识这张脸。
管逸雪。
不用累赘地描述他的头衔他的身份了,这个名字,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你好。”刘习枫伸出手,面带微笑,眼神中有一种猝然望见偶像的惊喜,也有一种守株待兔成功的得意,还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炙热,这是男人在看自己对手的时候才有的炙热。
管逸雪点点头,伸出手握住刘习枫的手,没问他的身份,认识他的人那么多,跟他握手的人也那么多,他没有空一个个地去记住名字身份,点到即止的交流以一个动作两个字开始和结束,刘习枫没有久留,握手之后甚至没有要名片递名片的意思,转身就走了,上了他的奥迪,缓缓离开。
车子渐行渐远,从后视镜里看着管逸雪和那个平庸摊主,刘习枫喃喃念叨两个名字,管京生,管逸雪。
这两个名字,分别代表着中国金融两个时代。
象棋摊前,管逸雪站在黄浦江边,背对着街道,手臂放在江堤的护栏上,看着黄浦江安静流淌,一时无语。
“有烟没?”发福的男人憨态可掬,站在他的身边,此时此刻若是有心人必然能够发现这两个人的相貌竟然有几分相像。
第七百三十八章
管逸雪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也不是什么稀罕货,二三十块的廉价烟,现在这年头再穷的学生就是一个星期节衣缩食也要买一包中华握在手里,除去一些有钱都难买到的极品烟,市面上能瞧见的好烟是越来越廉价,相反,一些廉价的平民烟却更受一些创过业吃过苦的富翁们青睐。
没故事的孩子抽的是装逼耍帅,有故事的男人抽的是回忆,是沧桑。
男人接过了管逸雪的烟,放在嘴里,然后自己掏出一个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用手护着吃力地点着了火,先给自己点了,把烟递给管逸雪,等他续上了烟头,才拿回烟来美滋滋地抽了一口,吐出烟雾,看着黄浦江,嘿嘿一笑,道,“以前我喜欢站在高楼上看上海,看黄浦江,我记得有一次和工行的行长在外滩的工行里看就隔着一条街的黄浦江聊天,当时那位行长告诉我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够了,剩下的是什么?就是玩,玩别人,被别人玩,玩赢的人继续,玩输了的人淘汰,我当时笑他,说他官位太低,说这话让人笑话。他说,中国十一亿人,他站在十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人的脑袋上,这个位置够不够高?”
一个能笑话中国工商银行上海分行行长的人官位太低的人,曾经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面?男人声音不高,看他长相似乎是那种天塌下来了也能慢条斯理地去吃饭洗澡睡觉的人,一辈子和激动无缘,而就是这样一个如磐石一样的男人亲手炮制了一起震惊国内外的金融大案,葬送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大批人,背后有什么样的政治考量也罢,事关京城的权力斗争也罢,总而言之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曾经作为新中国的金融教父主宰这座城市。
“你去写本回忆录,肯定能卖钱。”管逸雪淡淡道。
“我敢写,也没人敢给我出版。”男人笑道,摇摇头,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角色,现在中国多少所谓的富豪所谓的金融骄子在他的面前恐怕都没有太多底气,这个男人的过去,太辉煌,太耀眼。
“回去吧。”管逸雪叹了一口气。
“回哪?”男人反问。
“回去老家,或者去我家里也好,随便哪里,你曾经失去的,我现在都有。你想要的,我都能够给你,反正从小到大,你都会把你自己的分一半给我,现在也是,你的一半也要分给我,哪怕是落魄,哪怕是贫穷,哥。”管逸雪转过身,看着男人,眼神复杂。
管逸雪的亲生哥哥,管京生,曾经万国证券的老板,以金融抗衡政治的中国第一代金融教父,有人曾经说过,如果他出生在国外,那么完全可以成为华尔街超级巨鳄一样的存在,但他出生在中国,中国这块土壤,以政为天,以官为本位。
“这次不给了。”管京生叼着烟,摇摇头,嘿嘿笑了笑,“我守着我的摊子挺好,你看,刚刚就收入了三十块钱。”
管逸雪还想说什么。
管京生继续道,“逸雪,该有的,我都有过了,该享受的我也都享受过了,现在那些都成为过去的了,现在的时代不属于我了,我现在想要的,只是平静一点,可能过的会辛苦一点,但也好多了,比起在牢里,起码我能走出很远都不会有人来告诉我必须回到劳改的地方去或者回到牢房里去。”
管逸雪不再说话,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脾气性格都惊人的相似,看似随和但认定一件事情却固执到让人没有办法理喻的程度,既然管京生这样说了,管逸雪就不再坚持,但无论是管京生还是管逸雪自己都心知肚明,管逸雪不会放弃努力,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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