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欺寡的人,你知不知道是何缘故?”
花解语道:“我知道!”
小辛惊奇地嗯一声,道:“你真的知道?”
花解语道:“这是因为他们虽然是著名的高手,但却从来没有碰过头,彼此的武功互不深知。因此他们不敢合力夹攻你,怕的是没有默契反而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小辛道:“这只是理由之一,但主要原因却是我所占的位置,恰好是他们最尴尬苦恼的枢纽点。他们若是联手夹攻,反而彼此受到牵制阻挠。”
四方天狼和拼命三郎一共七张面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要知自从灯光一起,这两路人马都恨不得立刻出手攻去,但每个人又都感到距离方位不对,如若出手,便正如小辛所说,必定跟另一路人马的攻势发生冲突。
东方狼王大礼大声说道:“小辛兄,你的气功轻功还有这一分眼力,举世无双,我四匹狼服气啦!但仍然要领教你的横行刀法!”
谢大郎高声道:“我兄弟也服了,只求正式见识横行刀!”他的话向来极尽简短之能事,现下亦没有改变。
小辛道:“好,先轮到四匹狼。”
四匹狼个个精神一振,眼中光芒闪闪,四把长刀缓缓浮沉摇摆,使人忽然觉得他们不止四人四刀,而是一座刀山。
小辛手按刀把,屹立如山,突然拔刀攻去,而这时正好是人人感到四匹狼的刀阵最森严,威力最强大的一刻。
任何武林高手绝不会选择这种时机出手,四匹狼的四把长刀简直是一道地狱之门,谁投进去就只有万劫不复的结局。
但小辛的宝刀幻化出一道精虹,硬是从刀阵最严密威强处攻人,他的刀光一到,四匹狼的刀便像忽然生满了锈似的黯然无光,而且都不会动弹,眼睁睁瞧着小辛的刀逐一削去每只握刀的拇指。
当然这些动作很快,平常人根本瞧不清楚,但在这些高手眼中,比起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字还要清楚明白。
人人面色苍白之极,心中说不出的震惊恐惧都从眼中流露出来,因为小辛这种刀法岂只是横行而已,那种气势威力简直可以蹂躏天下苍生,甚至连鬼神都得惊号远避……
小辛刀已口鞘,面向拼命三郎,身躯毕挺,右手按住刀把,姿势动作非常自然,使人感到这个人根本就应该这样子站立,好像树木岩石或是山峦江河,本来就是那样子……谁会惊奇大地上有一道河流?或是对耸峙天边的山岳感到奇怪呢?
拼命三郎谢家兄弟虽然出道不久,但在这四五年当中,已拼过三十几次命,会过无数高手名家,拼命决斗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了。可是小辛却和任何一个敌手不同。他明明像高山太岳一样屹立前面,使人泛起了不能攀越、不可摇撼之感,然而同时又使人感到小辛这个人并不存在。
他们都不明白自我心中何以能同时泛起这两种矛盾不相容的感觉?小辛既然存在,便不能同时不存在,这理由正如“你就是你,不能同时不是你”一样简单浅显而又不可违背!
谢大郎发出暗号,三兄弟一齐后退寻丈,他们并非打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而是腾出更多的空间距离,以便变换剑阵。
三把锋锐闪光的长剑,忽前忽后,忽上忽下的变了十二种阵式,每一种阵势在花解语看来都极之厉害,有以诡异见长的,有以凌厉见长的,有以灵翔动态见长的,有以森严静守见长的。总之,每一种阵式都各有所长,最后却是一种极为变幻繁复的剑阵,此时三柄长剑虽是移动得不快,亦不离数尺方圆之内,却呈现鱼龙曼衍五光十色的缤纷奇彩,使人目不暇接,不觉叹为观止。
小辛的姿势毫无变化,横行刀仍未出鞘,唯一不同的只有他那对眼睛,似乎变得更为明亮,因而凝射出来的目光更似是有形之物——两道森寒的刀光——毕直插入剑阵中。
花解语心中突然感到十分寒冷,冷得不禁全身轻轻发抖,因为她已看出小辛的横行刀根本不必出鞘,就足以击溃拼命三郎的剑阵有余了!如果她没有看错,小辛岂不是魔鬼的化身么?
那拼命三郎谢家兄弟的一十二种剑阵,在花解语看来简直已达到剑术之道的巅峰了(当然她也明白这是由于三个心意相通的兄弟一齐施展,故此这种造诣还不算是不可思议),虽然此一剑道境界是由三个人合力才达到,但在敌方来说,面对的仍然是可怕无比的剑阵,他们的对手——小辛所要对付的是这个剑阵。如果小辛现下办得到,则纵是换作一个有此剑术功力的人,结果仍然相同。
花解语没有看错,连那四匹狼也全都忘了攻心彻骨的奇疼,忘了迸流的鲜血…
只见拼命三郎——这三个以凶狠不怕死著名于世的骠悍剑手,忽然都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并且明显地露出极力抑制呕吐的样子。他们本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何以会恐惧?恐惧什么?
这答案只有谢家兄弟(也许除了小辛之外)知道。一十二种剑阵,未曾有过敌手,却被小辛用利刃似的目光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去了。小辛的目光每次总是射向剑阵最脆弱致命的所在,迫得谢家兄弟不能不变换阵式。但没有用处,直到最后谢家兄弟施展过所有压箱底的本事,仍然挡不住小辛比真刀更锋锐可怕的目光。
小辛的面孔好像永远藏在迷雾中,虽是在相命馆这间小小木屋内,灯光那么明亮,依然教人看清楚很多事情,第一点是他的真实年龄,第二点是他的情绪。
书桌上明亮的灯光,洒照在七只血淋淋的拇指上,花解语想起这些拇指全是她捡回来的,不禁涌起一阵恶心之感。但也许不是恶心,而是莫名的恐惧……
小辛的眼睛远没有对付拼命三郎谢家兄弟时那般明亮坚凝,但仍然很锐利而又深邃莫测。每当他的眼光扫过花解语之时,这个美丽的蒙面女郎马上觉得自己根本是赤裸裸的呈露在他眼前,因此她必定会打个寒噤,身子缩了起来。
花解语轻轻叹了一声,道:“谢家兄弟这一战由于恐惧而自行斩断右手拇指,此举固然保存了性命,但心胆已裂,他们以后还能够拔剑拼命么?”
小辛没有回答,只微笑一下,却笑得很莫测高深。
花解语又遭:“依我看来,拼命三郎谢家兄弟已经达到剑阵的巅峰,能够破得他们联手剑阵的人,等于可以超越天下任何剑阵的极限。小辛你居然做到了,你究竟是人抑或是魔鬼?”
小辛点点头,道:“你的想法看法都很高妙,相信像你这种女孩子不可多见吧?”
花解语笑一下,道:“我可不习惯自吹自捧。不过……你好像真的不知道,所以会问出口,那么我告诉你,世上像我懂得这么多的女孩子的确很少很少。另外还有一点拼命三郎谢家兄弟的剑阵虽是厉害,不过碰上了我灵犀五点金,最多也不过是不分胜败之局。”
小辛道:“我的确有很多事不知道,但我又懂得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花解语道:“你正是这样的一个可怕的人。”
小辛道:“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每个人各有的命运,譬如你说我很可怕,但你的命运却使你遇上我,这才是可怕的事。”
花解语道:“你想过很多,而且常常想?”
小辛不回答,目光移到她胸部,那真是诱人的令人魂销的乳房,表现出女性的一切温柔。小辛暗自叹叹气,好不容易才迫使自己移开眼睛。
他自从发现花解语中了天下第一绝毒的孤独迷情蛊之后,不知不觉便对这个美丽和很会说话的女孩子起了莫大的怜悯。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怜悯已经足够了。不管她的面貌是何等的美丽销魂,不管她的肌肤有多白皙,又纵然她的乳房极是丰满动人,修长浑圆的大腿可使全世界男人心跳气喘。这一切都没有用处,因为她已中了孤独迷情蛊。
这种绝毒数百年来号称天下第一,中毒之人性命可长可短,而最可怕的是她一定要孤独,在她有生之年,绝对要洁身自爱,此外迷情两字另有来历(下文自有交待),所以这种毒的确可令天下人为之叫绝。
小辛忽然向瞎子,道:“瞎神仙,这七只手指,送给你做纪念。”
花解误惊讶地瞧看那沉睡中的瞎神仙,难道这个人一直在装睡?他为什么装睡?四匹狼拼命三郎等人在未败之前,有过一次机会入屋,瞎神仙不怕他们下毒手么?
瞎神仙长长透一口气,道:“小辛老爷,你真有本事,我瞎子也服了气啦!”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以为此生决不会再被迷香之类的药物迷倒,谁知世事永远变幻莫测,永远有想不到的可能!小辛老爷,你用的是什么迷药?我瞎子足足睡了一盏热茶时分才醒得过来。”
小辛道:“那只是三种很普通的迷香类药物,但配合起来,我用重手法捏碎,再加上一点内家真力炙热,便散出一种香气,可使人立刻昏睡。你如果不是一直提真气护住心灵,这一觉必定睡到天亮才醒得。”
花解语大惊道:“是谁传授你如此深奥的药物之学?”
小辛淡淡道:“落叶,也是一片落叶面已,没有什么了不起。”
瞎神仙沉吟一下,道:“我昔年就是中了迷香,那时一身武功只剩下三四成,所以一败涂地,这个刻骨的教训使我十年来精研迷香之道,自问极有心得,谁知今晚……唉……"
他忽然振奋起精神,又道:“听你说来,好像有好几片落叶呢,对不对?他们到底是谁?”
小辛道:“落叶就是落叶,从前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一件事,当今之世,使毒最著名的是谁?”
花解语抢先答道:“李碧天,他是普度门掌门,外号海枯石烂。”
小辛道:“你认识他?”
花解语道:“见过几面,但不算很熟。”
瞎神仙道:“若论当今之世,使毒最高明的人的确非李碧天莫属了,十余年前我听说他曾邀约天下使毒为主的九个门派的高手,在粤东十万大山晤谈,定名为慈悲会。这一次十万大山的慈悲会,远至辽北的无毒不丈夫寇遗龄也率了十二名高手来参加。听说参与盛会的一共有百余人之多,全都是浑身是毒,任何人远远望一眼就可能倒毙的毒门高手。但结果海枯石烂李碧天以神鬼莫测的手段,技压慈悲会众毒,号称天下第一。他的外号意思是说他用毒的本事已达到了可使大海为之枯干,石头为之腐烂的骇人程度。”
小辛徐徐道:“我知道在百余年前,毒界中出了一位毒圣桓宇,只不知那海枯石烂李碧天比起他怎样?”
花解语摇摇头,瞎神仙没作声。
小辛又道:“李碧天用什么兵器?”
花解语道:“用剑,但谁也没见过他的剑法,因为他如果想杀死一个人,用毒方便得多了!”
小辛问道:“他常常杀人么?”
花解语道:“不,相反的他慈悲为怀,时时以他的使毒手段化解很多拼斗凶杀的场面,”她停一下,又道:“十万大山的慈悲会,他迫使毒界的各门派高手立誓,须得先毒死了他,才可以用毒杀害别的人。”
小辛道:“想不到李碧天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下的毒手呢?”
花解语讶道:“下毒手?向谁下毒手?”
小辛不答反问,道:“你何故来到此地?”
花解语道:“我们欠一个人的思情,而这个人却欠瞎神仙的,所以这个人要我们来此,尽力解救他的危难。”
小辛道:“这个人是谁?”
花解语答道:“严星雨。”
瞎神仙啊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是他?怎会是他呢?”
小辛道:“为什么不会是他?”
瞎神仙答道:“因为他只应该恨我,他从来没有欠过我的情。”
小辛道:“恨从何来呢?”
瞎神仙道:“十二年前,我路过镇江,他以江南三大名剑之一的身分请我吃饭,我叫送帖子的人回复我不赴宴,因为我讨厌他!”
小辛问道:“为什么讨厌他?”
瞎神仙道:“严星雨这个人很骄傲,他的声名财势一出生就拥有了,我的声名却是经过无数次生死一翻浴血苦战挣来的。”
花解语道:“严星雨虽是继承他父亲手创的大江堂,势力遍布南京至崇明岛这段长达千里的长江水域。
“但他决不是仅仅倚靠他父亲的余荫,他的剑法听说青出于蓝,已超过家传的‘大江流剑法’了……”
她的话指出瞎神仙看不起严星雨的错误所在,如果那严星雨正如花解语所描述的人,则他位列江南三大名剑便不是侥幸了。
小辛对这些话的内容并不如何惊诧,但花解语无意流露出豪情飞扬的口吻神态,却使他十分意外。难道那严星雨是这般英雄人物,竟能使花解语感染了那股豪气?
他问知那严星雨今年三十七八岁,相貌不俗,外号很雅致,称为烟雨江南。
像这样的人物,无怪特别容易在美丽少女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了。
小辛深深瞧了花解语一眼,心中突然又涌起那股怜悯之情,她的确很可怜可悲,空有如花娇靥,似水年华,却不能不孤独终老。一个如此青春灿烂的女孩子,一旦得知自己这种悲惨命运时,她会怎样呢?当她必须面对孤独时,她比平凡的女孩子更能忍受抑是更为软弱呢?
人生中,原是充满了许许多多难穷底蕴的谜,凡是想完全了解疑谜的人,不是最有智慧就是最愚蠢的人。
花解语如果心中有一个男人的影子的话,必定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了。小辛下了这个判断之后,便不想再提到严星雨,免得让她有机会想起这个男人。当下淡淡道:“你太多嘴了,我只问你有什么打算而已……”
花解语沉吟一下,道:“从来没有人骂我多嘴,你真是最奇特的男人。”
瞎神仙插口道:“被灵犀五点金瞧得起的男人,自然有特立独行的胸怀气概,但却也不是好兆头呢。小辛老爷,你从今日起,定须小心提防,免得忽然有一夜头颅和脖子分了家。”
小辛道:“灵犀五点金这么可怕么?”
花解语道:“唉,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五姊妹已负有如此可怕的声名!”
瞎神仙道:“我看烟雨江南严星雨不久就会遇上横祸,灵犀五点金已是著名的不祥人,喜欢她们的人倒楣得更快。”
小辛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只微笑一下,对于不必要和不能确定的事,他觉得提上那么一句也是多余。
花解语深深叹息一声,似乎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不样,只不过无可奈何而已。她道:“我们回苏州去,要是小辛准许的话,瞎神仙,你呢?”
瞎神仙也叹口气,道:“做鱼饵的生涯实在很不好受,但既然命中注定要做鱼饵,只好继续做下去了。”
小辛忽然问道:“严星雨的剑法当真很高明么?”
花解语道:“真的,我不会骗你,据说他已得到他大伯父血剑严北的真传。你想想看,血剑严北号称古往今来第一杀手,如果对方武功不能达到像瞎神仙当年那等造诣,你出十万两银子他也不肯出手。”
小辛冷笑一声,道:“血剑严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花解语和瞎神仙都怔住了,一时但觉夜色更深更冷,那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不可猜测的凶险危机。世上任何胆敢轻视得罪血剑严北的人,决计活不了多久。因为他才是古往今来无可伦比的第一杀手。现在的血剑会或者独步北六省的刀魔呼延长寿,在武林人心目中,仍然比不上三十年前的血剑严北。
用方石砌成的屋子,总是教人感到特别坚牢,似乎连无情之火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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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贼兄 OCR
第十一章 烟雨江南烟雨剑
这一家老当铺不但给人坚牢的感觉,那柜台上的铁栏栅更令人泛起隔开了两个世界之感。
有没有人听过钱包饱涨的人光顾当铺的呢?当然没有,所以那些鹄立在柜台外,伸长脖子的穷鬼,没有法子不把朝奉们看成是高高在上的另一阶层的人物。
那姓林的胖朝奉懒洋洋道:“这口剑不过是破铜烂铁面已,就算一两银吧!”
这种昧着良心硬是把足金戒指当作镀金戒指大杀价钱的话,林朝奉每天不知要说多少遍,因此他几乎想把长剑扔出去,整个人都被无聊乏味的感觉充满。
不幸的是他向柜外俯视了一眼,这一眼竟使他完全清醒了,因为那个人的目光像刀子般刺过来,虽然不痛,却冷得要命……
那个人长得高高的,样子蛮英俊的,但看上两眼之后,反而如堕人雾中似的,瞧不清楚这人的年纪和样子究竟是怎样的。
那人用眼光之刀刺人林朝奉心里,又用低沉的声音道:“你太年轻了,叫一个老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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