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你口气中好象不认为有人早一步带走他遗体。为什么?”
小郑道:“因为我勘查得相当仔细,并没有遗迹。如果跌成一团肉酱,无论如何也会有痕迹留下。”
绿野大声道:“天啊!莫非他没死?”
小郑道:“两边峭壁我查看之下,都有人攀援敲凿过。在拼斗悬崖这一边峭壁虽是微向内四,但四下而上一共有三处地方四人得很厉害,地方平坦宽阔,简直可以盖两三间茅屋。这三处地方都有人走动逗留过的痕迹。但小辛怎可能倒着飞入凹陷的地方?”
绿野大笑道:“这个人办法很多,全身都是古怪。他九成还活着。哈,哈,我放心啦!”
她向花解语道:“走,我们回南京等他消息。”
花解语立刻摇头,道:“不,你回去吧!我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我会照顾自己!”
她那孤寂的声音和表情,不但使人同情,甚至还泛起凄凉之感。
花解语又道:“如果小辛未死,他一定不会放弃与命运抗挣。他已经够忙碌够艰苦的了。我的命运何必加在他身上?何必使他更艰苦更伤脑筋?”
她声音温柔得令人心软,使人仿佛能看见明艳青春随着逝水年华而渐渐凋谢,使人宛如看见她独立于西风残照间——无尽的孤寂!
但谁也没有法子帮她,别说是别人的命运无能为力,就算是自己,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对抗自己的命运呢?
有些问题似平很难找到答案。例如小辛时时能突破人类之极限,但是不是表示已战胜命运?他可曾找出了真正命运的形式?
最重要的是小辛究竟死了没有?如果未死,他到何处去了?他将如何再展开突破极限的壮烈伟大行动?抑或是太疲倦而放弃?
小辛是不是当年的十八郎?
但是有人知道血剑严北有一个嫡亲侄儿严温,是大江堂堂主总舵座镇江南。……
小辛会去江南吗?
号称为天下第二泉的“虎跑泉”的确名不虚传。不管泡的是普通龙井抑或全是嫩芽的特级雨前,入口仍然一样软滑甘润。
通向虎跑泉(虎跑寺内)是一条用长石板铺砌得十分整齐的斜坡路。
两边高树森秀幽寂,石板路右边一条小溪,清泉汩汩不断流下。
若论泉水之清冽冰凉,不妨以盛暑天气的冰水来形容它——当真是那么清和那么冷。
这道溪泉虽不是虎跑泉眼涌出的泉水,却已如此冷冽清澈,真正的虎跑泉更可想而知了。
在那溪泉上有落花随漂水流而下。
这等景致本地寻常。
试问天下有哪些山峦的溪涧没有落花顺水漂流呢?
所以书僮看见主人和他的朋友对着水上落花不断摇头摆脑,大有若不胜情之状,心里便很不以为然。
那两个年轻书生(书僮的主人及那位朋友)不但咨嗟感慨。还爬落溪畔抚弄流水,掬泼那瓣瓣落红。
看来在他们织梦年华中,当真已激起了心湖无数涟漪……
其中一个书生忽然目不转睛凝视着随水而来的一件物事。
他大概看得太入神了,以至自己咕咚一声一头栽人溪泉中,还不会爬起来。
另一个书生恰在此时也看见那物事,登时目瞪口呆,四肢麻木,竟不记得应该赶紧拉起同伴,免得他头面泡在水中活活淹死。
那件物事圆鼓鼓的,四周的泉水也变成红色。
三滚两滚就已离开他们。
可惜此时已出现另一个,也是差不多样子。
不论是哪一个书生都认得出那些物事是人的脑袋。
由于从脖子搬了下来,所以才那么圆而随着溪泉滚流不停。
正因为他们一眼已确知那是人头,所以才发生这种情况——一个吓昏了一头栽入水里了。
另一个变成傻子不言不动,只会茫然望住人头。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有时候很正确。
试想你就算把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又有什么用呢?当然应该赶紧拉起昏了的同伴,免得他窒息而死才是正理。
不过,情况却又并不像描述那么简单,因为这一瞬间第三颗滚圆人头已经出现,带着一大片血水。
所以这时连那个还未昏迷的书生,也受不了而呻吟一声倒了下去。
载着清泉的小溪,若是直溯上游,则经过寺内美观的长方形水池之后,就可以接通虎跑泉了。
石筑的水池一共有两个,很对称地座落两边。
当中是宽大齐整的阶梯。
在石阶上一个浓眉环眼青年,左手拿着一柄连鞘长刀,他微微眯起眼睛,望住前面的人。
如果青年往上走,要入大殿,这个人变成拦阻的墙篱。
由于事实上青年的确被那人所阻挡。
故此他的眼光冷峭而又不满,便变得很合理了。
青年的刀好像没有出过鞘。
外表看来此刀比平常的刀弯曲一些,又稍稍长了一点。刀鞘本来镶嵌好些宝石翡翠等珍宝。
但既污垢而又碰损磨花,以致完全黯然无光,可见得这青年很粗心大意。
另外使人感到兴趣的是,虽然青年身后躺着三具无头尸体,但对面那个一直连看也不看尸体一眼,脸色平静如常。
似乎那三具尸体根本完全与他无关。
但由于他后面还有两个按刀怒目壮汉,一身打扮与尸体完全相同,因而又可见得那些尸体不但不是与他无关,相反的大概关系还深得很。
这个挡住那浓眉环眼青年去路的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面目清秀,双眼却射出悍猛如豹子光芒。
他左手已抖出皮套内三截钢管,又用极快手法拧紧螺丝,便变成一支七尺钢矛。
矛尖映日闪耀出万道光芒,而同时也有阵阵森寒之气迫人眉睫。
他提着钢矛,看了看那青年。
忽然满面布满不悦以及诧疑神色,他说:“你似乎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我手中这件兵器?”
青年摇摇头。
“不可能的事。”对方说:“我是戚风云。我手中的兵器称为‘莫当矛’。现在能不能帮你记忆起来?”
青年浓密眉毛微耸一下,眉尖好像能散射出令人看得见碰得到的怒气,即使感觉很迟钝的人,也不会不知道。
自称是戚风云的人也不禁惊讶地眨几下眼睛。
奇怪,怒气真的能够从眉尖射出?
只不知快乐、悲哀、嫉妒等等情绪,能不能这样?
戚风云只看见和感觉到对方怒气,却听不到回答。
他便又说道:“我来自山东蓬莱,所以我知道你最近在北方很有名气,虽然一年不到,但听说你已经杀死了很多人,死得最多的是刀道高手。你是不是那个‘魔刀’呼延长寿?”
浓眉环眼青年只点一下头。
戚风云忽然愤慨起来,提高声音道:“不管你现在多么有名气。但以我的姓氏和这支莫当钢矛,你真的不会连到一块儿想?你真的不知道我的来历?”
呼延长寿摇摇头,仍然不开口。
不过眉尖的怒气减弱了许多。
显然他也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假如戚凤云如此激切认为人人应当知道之事,而他居然不知道,这自然是一种侮辱。
山东蓬莱戚家是什么?
七尺长的莫当钢矛又是什么?
唉!抱歉得很,的确从未听过。
所以没有法子连在一起。
其实何止是你戚风云?许多死在我“悲魔之刀”刀下的刀道名家,我根本也不知道他们的地位和名气。
从外表看来,呼延长寿好像不大会思想也没有感情的人。
但是既然戚风云能使他泛涌许多情绪和思潮,这个外表上的观感显然是错了。
戚风云没有招呼,亦无任何暗示。
钢矛忽然涌出杀气还有眩目精芒。
这是钢矛“动”的描述,若论速度之快甚难形容,只知道矛尖一下子已贴近呼延长寿咽喉。
呼延长寿惊讶地退了半步,他的动作当然也是快得不得了。但他只退了半步,也就是大约半尺。
这么短短距离,在普通人眼中真是微不足道。
因为普通人拿一支长达六尺沉重钢矛极快刺出时,很可能连身子也被钢矛带得向前冲去。
这一冲多达三两步毫不希奇。
所以呼延长寿只退后那么半尺似乎很危险,尤其是当戚风云第二矛第三矛电疾续刺出去,他每次竟也都只退后半步。
既不多退一寸,也没有减少一寸。
看来呼延长寿以及戚风云两个人都好像是极之固执的人——一个只肯退半步,另一个也不肯多刺出三两寸。
呼延长寿一连退了七个半步,这时他看见戚风云双肩稍向前兜拢的细微动作,因此他的刀也出了鞘。
“悲魔之刀”一出鞘,数丈方圆之内好像忽然凝聚奇异的寒冷以及辗压心脏之恐怖力量。(关于悲魔之刀的来历,请参阅拙著“强人”便知)
此刀其实已出鞘过一次。
当时呼延长寿被戚风云五名手下其中三人拦住去路,硬是要他把刀交给主人看看,他们态度蛮横一点倒也罢了。
问题却出在他们还有一种非常坚决的意思。
那意思是假如不交出宝刀的话,呼延长寿也就只好变成永远不会拿刀的死人。
因此呼延长寿勃然大怒,两道浓眉射出好像可以摸得到的怒气,以及灼热迫人的恨火呢!
当时那悲魔之刀划出一道森冷耀目精虹。
人人都不知何故看得见有两颗大滴晶莹眼泪出现眼前。
结局不必细表,那三颗人头已随着溪泉滚滚流下,吓昏了两个倒霉的书生,他们目下是生是死尚不得而知。
至于没有了头颅的三人,当然绝对活不成了。
戚风云以闪电般速度已经一连刺了七矛。
每一矛都迫得对方退了半步。
任何人看见这等情形,一定以为他大大占了上风,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对方每次只退后半尺这个距离,已说明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的矛只能吐这么远,连多一寸也不行。
所以就算戚风云继续刺出一百矛,情形大概不会改变,所改变的只有他们移动了五十尺而已。
故此戚风云不能不变招力图改变局势,他全身内力瞬时毫无保留地都运聚在他的钢矛上。
钢矛仍然挺直疾刺,不过内力蕴集矛尖到了一个程度,便嗡一声幻化为三只矛尖。
如果呼延长寿没有早一线看出戚风云引运内家真力,如果他没有及时掣出那悲魔之刀来!
又如果他仍然只退半尺,则他的面孔喉咙胸膛等三处,都会出现一个血洞并不稀奇。
其实呼延长寿不但通通没有上述“如果”的情况。
甚至更进一步还看见那三支矛尖震开的幅度不够大。
假如幅度够大的话,他纵有霸王之勇也只能退闪而无法出刀硬拼。
但是现在他却可以找得出缝隙,可以一刀劈歪钢矛,然后再顺势削断戚风云握矛的手指。
悲魔之刀光芒一闪即稳,刀光隐没的缘故是已经回到刀鞘里。
戚风云直到刀光不见之后才听得见“当”的一声,整个人也像陀螺一样迅急转了一个圈圈。
他很侥幸手指完全健在,因为呼延长寿只不过一刀劈中钢矛,并没有继续顺势削下。
可是那一闪的刀光带来的奇异压力,却使得戚风云心寒胆裂,两只膝头抖个不停软软的老是要跪了去。
这一点使威风云对自己极之不满,就算一定不敌一定被杀,也无须这么害怕,更无须跪倒求饶。
但为何他心里充满莫名之恐惧?
何以双膝软得老要跪下呢?
呼延长寿这一刀跟杀死那三人的那一刀最显著不同之点,就是眉毛的怒气恨火,上一刀他很生气,而现在这一刀却不怎么气恼。
因为他心中甚感惊讶。
于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粗暴而又强劲震耳。
他问道:“你出矛的时机恰到好处,你怎知道那是时机?你怎能及时把握?”
原来他心中惊讶的是这件事。
戚风云用钢矛柱地借力,所以终于没有跪下。
他好像没有听见对方问话,双眼茫然望着寺院的飞檐和树木,喃喃自语道:“我戚家神矛号称万夫莫当。但我却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唉,连一招都接不住……”
他的确极之伤心,因为他是蓬莱戚家少主。
虽然另外还有些叔伯以及堂兄弟,论功力比他深厚,论矛法也比他精妙,但他却是嫡传少主,论地位权力都比旁人高些。
他自是没有想到正因他较有地位,所以养成骄狂自大以及不怎么把别人放在眼内(连别人性命也一样)的性格。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悲魔之刀”实是非同小可。
在绝大多数情形下,总是一刀就可以决胜负见生死,此是刀的本身加上奇异刀快形成的结果。
老实说戚风云的手指没断,他的头颅也还在脖子上,这已经算得是十分幸运的事了。
不过由于呼延长寿出刀收刀都神速逾电,同时又没有任何规定不准他再度拔刀,故此戚风云的头颅其实并不保险。
谁也不知道下一刹那会不会也掉落水池?
会不会顺着溪泉流去?
游人虽不算多,但仍然有。
不过现在谁都不敢穿过这段血淋淋躺着三具无头尸首的路。
胆子够大的最多也只是趑趄走近一些,设法看清楚呼延长寿戚风云的面孔,便又赶紧躲远一点。
呼延长寿浓眉微剔,立刻又让人“看见”怒气迸射。戚风云虽然没有瞧他,却也感觉得到。
这使他骤然惊醒回到现实中,也因而听见呼延长寿粗暴强劲声音:“你最好回答我何以知道出矛的时机,然后我也告诉你,为何你连一招也挡不住。”
这个建议相当公平。
连戚风云也惊奇起来,他何须这么公平?
他又不是不会杀人,那三具尸首已是如山铁证。所以他只须用杀人手段威胁,难道我威风云敢不开腔不成?
“那是由发你的怒气。”戚风云说:“你由发怒变成不发怒时,我感到有机会,所以我就出手了。”
由于怒变为不发怒,那是由于不知道戚风云的来历而涌起抱歉之感所致,原来如此,这一点的确是足以落败致命的破绽。
下次一定不可以再让人抓到这种机会才行。
“现在轮到我告诉你,你的矛法精妙无比,内力配合恰到好处,但这只是矛法和内功本身佳绝。
你的人却不行,不但没有把功夫练好,而且一定是奸恶之辈,所以你虽然能把握上佳时机,却仍然不是我敌手。”
绝妙的矛法加上精奥内功心法,若是传与上乘根骨之士,将会造就出何等人才无须多说。
若是凡庸之辈,纵然幸获绝艺,自然亦不会有甚么惊人成就。
这一点清楚明白得有如白纸黑字,人人皆知。
可是呼延长寿提到“奸恶”这一宗,休说旁人莫名其妙,连戚风云听了也为之一头雾水。
奸恶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品德而已,与武功有何关连?
难道世上所有武功都必须德行很好的人才练得好?
这种理论当然是属于岂有此理之类无疑。
不过这家伙(指呼延长寿)的话好像又不是胡说八道。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双方已罢手停战好一会儿,大家已讲了不少话,但何以我心里仍然还有惊惧之情?
何以还有力不从心之感?
“我不怎么明白你的话!”戚风云皱眉道:“但你凭甚么说我是奸恶之辈?说不定你自己比我更是奸恶更该死,谁知道呢?”
“对,你和我都不知道。”呼延长寿很坦白。但是他却还有下文:“可是我的宝刀会知道。
对了,你们都叫它做魔刀,没有关系,我以后跟你们叫好了,我这把魔刀知道你是奸恶之辈,这话你信是不信?”
戚风云道:“别开玩笑,那刀怎能知道人的正邪好歹?”
“它就是知道。据说在刀身上镌着的外国文字写着,凡是大好大恶的人,遇见此刀如蛾扑火,身不自主,须臾命绝。”
“这真是千古奇闻。”戚风云鼻子发出嗤笑声:“如果我是大奸大恶的人,请问我有没有像飞蛾扑火一样用脖子硬碰你的魔刀呢?我有没有须臾命绝呢?”
“须臾”就是极短促、不久等意思。
戚风云目前的确还没有辞谢人世,他还活得好好的,还可以挺胸说话,声音还来得个大。
呼延长寿眉尖忽又射出可怕的怒气,声音也变得悍暴震耳:“那是我魔刀入鞘之故,现在你不妨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一回戚风云居然又是从对方“怒气”这一点,观察出先兆。
他的应变步骤刹时间已经完成——双手握予直指呼延长寿心窝,双眼圆睁精光闪闪,马步微沉——
他显然已摆出戚家莫当钢矛最凌厉矛招,同时又已运足平生功力。
故此形成一股坚凝绝大气势紧紧迫罩对方,竟无一丝瑕隙。
山东蓬莱戚家莫当钢矛果然大大不同凡响!
连呼延长寿也不禁从心里涌出敬意。
因为眼前持矛的人功夫还未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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