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忌如今虽然落魄,以一个王子之尊对他一个小小的县大夫如此礼敬,也足以令他惶恐了。
知道了庆忌的来意,范蠡十分欢喜,楚越两国因为边界不清,年年征战,就在前年,庆忌、掩余、烛庸还领三路大军伐楚,彼此双方乃是仇敌。然而如今姬光发兵伐楚,烧杀抢掠、奸淫掳掠,却成了双方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害关系使曾经的敌人变成了如今的战友。
庆忌可是吴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楚国与吴国做战时,有一个吴国法理上最正宗的继承人站在他们一边,那么从道义上,他们就是正义之师,是为吴人主持正义。从实质上,既可以增加一支生力军以解楚国之围,同时又可以最大限度的影响吴人的战斗力。
只要打起扶保庆忌复国的旗帜,对吴国的军心士气必有重大影响。一旦庆忌复国,楚国与吴国有恩,双方就可以尽量通过谈判和平解决边界问题,这样楚国就可以抽调出大量军队应付来自北方强晋等国的威胁。至少,与吴国的休战,对楚国的休养生息是大为有力的。
因此,范蠡对庆忌也十分礼遇,将他请进县大夫府,以上宾之礼款待,由夫人亲自照料安排饮食住宿,同时分派几路探马,打听郢都消息,以便护送庆忌去见楚王。
一连三日,庆忌便住在范蠡府上,两人闲暇攀谈,论起天下大势,治国方略,各抒见己,各出机杼,彼此对对方的能力、见识都十分钦佩。两人年龄相仿,本就谈得来,庆忌又是有意结交,三两日下来,两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极要好的朋友。
这天下午,范蠡急急来请庆忌,庆忌随他来到前厅坐定,只见厅前已经站着两名葛袍汉子,一个瘦削矮小,面色黎黑,颌下微须,形貌有些猥琐,另一个看来魁梧高壮,方脸膛、一字吊客眉,两人往那儿一站,形容各异,偏偏还是一个白袍一个黑袍,看着就象黑白无常,庆忌不禁注意地多看了两眼。
“哦,这两个人,是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刚刚得到郢都的消息,所以我特意请殿下来,一同听听他们的消息。”
范蠡愁眉淡锁,显然已经从这两个探子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请庆忌上座,忧心忡忡地对那黑袍瘦削的汉子吩咐道:“把你的消息说与殿下听,要尽量详尽一些。”
“是,大人!”那汉子连忙抱拳答应,然后把他所知的见闻一一说了出来。
二十多天前,吴国掩余、烛庸兵败逃走,随后吴国相国伍子胥率兵五千赶到前沿与伯噽合兵一处追杀掩余,烛庸,沿途攻破几座小城,因为那些城池都是附庸于楚国的小国,并非楚国本土,楚人只做壁上观,并未发兵抵抗。
几天后,吴王姬光突率大军三万来到楚国,与伍子胥、伯噽合兵一处,兵员共计五万五千人,除了必要的留守军队,这已是吴国举国之兵,这支军队不再搜寻掩余、烛庸下落,突然下落不明。当楚国得到消息时,吴国军队如同神兵天降,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柏举。
消息传到郢都,楚人大惊,立即下令,使顿、胡、陈、沈、许、蔡六个附庸国发兵助战,并调楚军主力增援柏举,六国还未发兵,楚军主力还未赶到柏举,吴人经一日两夜血战,已拿下伯举,兵发云梦泽,兵锋所指,正是郢都。
吴人进军如此神速,而且对楚人各处驻扎军队的地点、兵力的多寡了如指掌,把楚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向惯于外线作战的楚人从战略上从未设想过会有人打击他们的家门,出现在他们的都城,一时惊慌失措,调度失灵,空有数十万大军守在外围,却被吴人钻进腹中,闹了个天翻地覆。
直到此时,楚人才知道一向臣服于他们唐国和蔡国居然投靠了吴国,反过来同楚国作战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楚国令尹囊瓦,唐、蔡两国国君到楚都郢城朝供时,囊瓦向唐、蔡两国国君索贿过重,两个小国国君无法满足囊瓦的贪欲,被他囚禁达三年之久,直至两国送来厚礼,才被释放回去。
表面上,两个小国君主仍对楚国附首听命,但是他们回国后对天盟誓,普天之下,不管是谁,只要出兵伐楚,他们一定追随。这个消息早已被耳目令通的吴国相国伍子胥所掌握,当姬光听说他们拿到了楚国地理兵力分布图时,自身也通晓军事的姬光自然深深明白它所代表的重大意义,不禁欣喜若狂。
地理不会改变,但是如果时日过久,难保楚国军队的驻防和兵力的多寡不会有所变化,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出兵伐楚,一举拿下楚都,威慑天下诸侯,建立不世霸业。
然而吴都姑苏距楚都郢城过于遥远,吴师最大的困难就是军需补给,吴军虽骁勇善战,可是兵员数量远逊于楚人,因此要想攻占郢都,只有闪电出兵,直插要害,这样补给就成了问题,因此早就立誓要向楚人报复的唐、蔡两国军主成了他们的坚定盟友,负责为他们提供军需补给。
即便如此,蔡、唐两国要马上运送大量粮草也追不上吴军的进攻速度,同时也为了不断鼓舞军心士兵,所以吴王姬光下了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命令,这一路打下来,吴国军队吃楚人的,穿楚人的,用楚人的,连女人都睡楚人的,这一来整个楚国谁人不怕?
是以除了站着一根、躺下一条,地无一垄、房无片瓦的乞儿,无论公卿大夫,还是楚国庶民百姓,但闻吴人之名,莫不望风而遁,这才出现在整个楚国百姓大逃难的场面。实际上楚国地域太过宽广,吴国几万军队根本不可能拉开那么长的战线,他们所攻的只是楚都郢城一线而已。
当然,楚人并不知道吴人如此利害,是已经得到了一份详尽的楚国地理军事地图,还以为吴国相国、大将军分别是伍子胥和伯噽,这两人本是楚人,离开楚国一共也没几年,对楚国地理过于了解的缘故。
庆忌听得屏息,半晌才问起他最关心的事情:“姬光可曾攻下郢都?”
那白袍吊客眉的汉子说道:“吴军进兵神速,听说他们已攻占柏举,令尹囊瓦大人立即回师,在云梦泽设下防线,这时候,顿、胡,沈、陈、许五国也已各自派来了人马,与囊瓦大人合兵一处,总兵力犹在吴师之上。吴师由吴国大王姬光任主帅,伍子胥为右军主将、伯噽为左军主将,三路齐发,兵进云梦泽,结果……”
“结果如何?”
庆忌一问,范蠡眼中痛苦的眼神一闪,黯然摇头道:“结果……,如此危急时刻,囊瓦居然犹抱私心,使五国联军为先锋,自率楚国精锐主力避于后阵,希冀双方先拼个两败俱伤。”
说至此处,他痛心地一捶桌案,说道:“国难当头,却使外人主战,自己督战,同战而不同心,纵然十倍于敌,又如何胜之?”
那白袍信使尴尬地一笑,舔舔嘴唇道:“大夫说的是,吴师以囚徒和新兵为前锋,故意兵败,引五国联军追杀入伏,然后三路大军并起,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五国联军一逢败仗,立即溃不成军,返身逃命,吴师随即自后掩杀,五国联军的逃兵冲垮了我楚军的阵营,以致无法抵挡吴师的进攻,三军各自逃散,陷入泥沼、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小人返回报讯时,吴师马不停蹄,已直扑郢都去了。”
庆忌一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还不知道吴军如此战果,竟是他一封书信提醒了掩余、烛庸,两人为泄私愤,炮制出一张楚国军力分布图来借吴师之手报仇导致的结果,心中只是大骂这楚军忒也无能。楚人被打得这么狠,倒是有利于说服他们与自己联手,问题是……如果郢都被攻破,楚王被杀掉那可怎么办?
复仇男神伍子胥,那可是性如烈火的人物,而且他恨楚王已到了极点,楚平王虽然已经去世,可要让他逮住了楚平王的儿子,那个才十一岁的小楚王,恐怕就是姬光拦着,他也得先一剑砍了那娃娃的人头再说,如果楚王一死,楚人群龙无首,众王子争夺王位,那时他发兵伐吴,正好解了楚国之围,恐怕根基未稳的楚国新君对此正是求之不得,他是绝不会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就派遣大军去与他伐吴的。
“殿下如今做何打算?”范蠡目光炯炯地问道。
庆忌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地道:“事不宜迟,庆忌立即赶往郢都,郢都城高墙险,姬光未必便攻得进去,即便攻得进去,想必楚王殿下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离开。楚国国力雄厚,兵强马壮,一时的胜败并不能决定什么,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仍然可以继续。”
范蠡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叹道:“在下还以为殿下会心灰意冷,返回卫国。殿下意志果敢坚决,轻一身之重敢蹈险地,令在下钦佩不已。好,本大夫与殿下同去郢都。”
庆忌一愣道:“大夫也要去?”
范蠡扬眉道:“既为楚国大夫,当为楚国效力。如今郢都有难,我王危急,范蠡虽是一介小吏,兵卒不过数百,既闻消息,也当披甲勤王,以尽忠诚。”
“如果楚国臣子都象范大夫一般忠义,楚国必成天下第一大国。”庆忌欣然赞道:“来日庆忌如能伐吴复国成功,但愿那时也有象范大夫这样忠心耿耿、才智双绝的臣子辅佐,如果我能一位象大夫这般杰出的人才,便心满意足,必拜为相国,共谋大业!”
范蠡目光一闪,谦笑道:“殿下谬赞了,范蠡不过是一县牧守,一方小吏,哪当得起殿下如此看重。”
庆忌微笑道:“少伯不必妄自菲薄,高居上位者,吴、鲁、卫三国,庆忌也见过许多,在我眼中,那些公卿大夫们全捆在一块儿,也不及一个范蠡。”
范蠡得他如此赞许,顿生知己之感,他神色激动得胀红起来,目光莹然地一看庆忌,暗暗吁一口气,才能保持神色的从容:“殿下如此看重,实令范蠡汗颜。事不宜迟,范蠡这便去召集人马,与殿下即刻启程,赶赴郢都。”
第184章 兵破郢都
郢都,硝烟弥漫,城门洞开,杀气腾腾的吴国士兵簇拥着三辆战车驰入城门。
中间一辆战车停下,全身披甲,手按宝剑的吴王阖闾看着眼前的一切,就象瓦剌太师也先以三万对五十万,意外地抓住大明正统皇帝时那种做梦般的感觉一样,阖闾现在也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未想到,自己能如此快速地打进郢都,原来看似强大的楚国竟是如此外强中干。
“楚王现在何处?”伍子胥浑身披甲,手持大戟,须发皆张,双瞳赤红地喝问。那杀气凛人的模样令人望而生寒。
被士卒押到面前的一位城守官原本还峙立不动,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恐惧,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惧然道:“城……城破之时,太子少傅费无极大夫抢了大王仓惶逃出城去了,如今……如今不知逃向何处。”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天空的晚霞血一样红,这个时辰,已不能发兵漫无目的的四处追索了,伍子胥听了回答不禁怅然若失。
伯噽善解人意,瞧见伍子胥模样,他自己也身负血海深仇,自然了解伍子胥的心情,便道:“相国大人,如今我们打进郢都,破其宫城,囊瓦奸贼也在大人戟下授首,也算是报了灭门之仇了。如今楚王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稚子,理他作甚,大王的大业要紧,在郢都站稳脚跟才是正理,只要咱们牢牢控制住楚国,将来要收拾那个逃亡的小楚王,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错,子胥啊,如今破了郢都,你也算是报了大仇了,寡人实践了对你的承喏,哈哈哈哈……”
年近四旬的姬光看着虽在战火硝烟之中,仍显巍峨壮观的楚国都城,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捻须鄙夷地笑道:“楚国数百年积蓄,举国之财富,尽集于郢都,楚王未曾料到寡人能如此迅速地破城,四方勤王之师都不曾及时赶到,仓惶逃去,怕是什么都不曾携走。如今,这一切都是寡人的了。即日起,派兵搜刮郢都一切财富,全部起运我吴国,为我吴国所用!”
“诺!”手下领兵大将抱拳应命。
就在这时,一户人家门扉破开,一个女子仓惶逃出,后边抢出一名衣衫半袒的壮汉,半片甲胄还披在肩上,分明就是吴国士兵,拦腰一抱,便要把她抢回府去,一见大王车驾正在门前,他不由一呆,连忙向吴王和两位大夫施礼。
这士卒施礼之时,手还揽着那楚女的腰肢。楚女好细腰,那楚女年方二八,姿容姣好,纤纤柳腰迎风欲折,看着果然妩媚多娇,尤其满脸泪痕,更是楚楚可怜。
姬光向他一指,问道:“这是何人家的女子,你是哪一部的士卒?”
那人忙答道:“回大王,这女子是这座城门城守官的女儿,小人是先锋营的士兵,第一批破城而入的,就是我们这队隶属于伍相国指挥的先锋营。”
姬光哈哈大笑:“既是有功之士,理应给予犒赏,嗯……这女孩儿果然别有风韵。”
那士卒甚是机灵,连忙一推那少女,几乎将她推倒在地,大声喝道:“还不跪拜我家大王!”然后陪笑道:“大王若是属意于她,那是她的荣幸。”
姬光大笑道:“一个城守官的女儿罢了,你要享用尽管拿去!”
他高声吩咐道:“今日三军入城,可尽情享用郢都一切,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三日之后,方罢刀兵!”
那士卒大喜,连连向姬光谢恩,拖起那少女便进了门。一进门扉,那少女挣脱了他手便要逃走,那士卒一掌把她打翻在地,揪住衣领一扯,内外衣裳便被一起扯了下来,露出赤条条白羊儿似的身子。
姬光身边卫士瞧了人人眼热不已,只是限于卫护大王的职责,他们不敢擅自行动。姬光看见他们羡慕的神色,呵呵笑道:“没出息,小小民女有何可爱?来啊,随寡人入楚宫,楚王妃嫔如今就是寡人的妃嫔,妃嫔以下各阶级的宫女,尽由尔等享用。”
众侍卫一听欣喜若狂,挥舞剑戟狂呼不已。
姬光对伍员、伯噽笑道:“寡人享用楚王妃嫔,相国便可享用楚国令尹夫人。伯噽是我吴国司马,便可入驻楚国大司马府,享用楚国上卿的夫人侍妾,哈哈,今日我吴国君臣上下,各依秩序,入驻楚国君臣家中,尽情开怀。”
“谢大王!”伯噽拱手一揖,随即扯了扯伍子胥的袖子,伍子胥犹自气愤难平地直着腰杆儿拱了一拱:“谢过大王。”
姬光瞧他模样,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摆手道:“郁大夫,率兵分驻整个郢都,镇压一切敢予反抗者,哈哈,你们各自散去吧,起驾,入楚宫!”
大队巴望着楚宫中财帛美女的侍卫如一群馋涎欲滴的野狼,拱卫着姬光向楚国宫城走去。
郁平然郁大夫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自来但凡能破一国都城者,少有能占有其国的。楚王昏庸,奸臣当道,楚国百姓庶民对楚王早就已经失望,而且楚王集权甚重,国家以县治为主,公卿大夫们所得的利益也有限。
如果阖闾入城能秋毫无犯,再尽量拉拢楚国的公卿世族,许以高官厚禄,以分封之制相诱,苦心经营一番,未必不能就此占有整个楚国,把吴国疆域扩大无数倍,可是姬光的志向似乎……
他这道命令一下,便把楚人推到了誓死反抗的境地,郁平然有心相劝,可是看姬光两眼放光,色欲攻心的模样,便知自己人微言轻,恐难劝阻成功。再看伍子胥和伯噽,这两位在阖闾眼中重量级的人物,对楚国的仇恨之意尤胜,一副恨不得把整个郢都烧成白地的模样,恐怕也是……
郁平然轻轻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领着士卒按阖闾吩咐分守四城去了。
城中到处一片哭喊之声,街头横尸无数,许多人家大门洞开,得了吴王命令的士兵肆意劫掠,奸淫妇女,郢都已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存在。
伍子胥带着自己的侍卫,策马驱车直奔他伍家府邸,一路上火光处处,死尸片片,无数人家传出女子受凌辱时的哭喊声,听得他心中恨意稍减。待他赶到自家府门前,只见当初偌大一片府宅,已被夷为平地,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当中。
伍子胥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炽烈燃烧起来,他跳下战车,向前几步,翻身扑倒在地,悲凉地哭叫一声:“父亲……”,便以额触地,哽咽着不能言语,那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地抓着地上两坯泥土,身躯微微颤抖。
“囊瓦奸贼,已被儿子剁为肉酱,还有那楚王老贼……”,伍子胥咬牙切齿,在夜色火把照耀下面色狰狞如同厉鬼:“那老贼虽已身死,我也决不会放过他,明日……明日我便去他坟上,戳尸戮骨,报此血海深仇。”
古人敬天命畏鬼神,对死者极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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