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暨闻言为之动容,下意识望向丞相胤公,却见这位自己数十年的好友,此刻亦睁开了双目,错愕地望向谢安。
这个笨蛋!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见谢安竟然推辞这般好事,站在胤公身后的长孙湘雨心中又急又气,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插嘴,因此,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谢安,借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悦。
反观梁丘舞,却是一脸惊讶与欣慰地望着谢安,凤目含笑,直勾勾地望着谢安,目光甚至有几分痴迷。
而其余朝臣,望向谢安的目光亦是褒贬不一,有震惊者、嗤笑者、鄙夷者、佩服者,不一而足。
“谢爱卿的意思是……”天子李暨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了,收起了笑容,直视着谢安。
不得不承认,天子李暨不愧是大周皇帝,给谢安的压力还是相当大的,在稍一迟疑后,谢安鼓起勇气说道,“还请陛下看在孔大人毕生为大狱寺贡献辛劳的份上,叫这位对我大周忠心耿耿的老臣,老死于大狱寺之内吧,有始有终!”
李暨闻言为之动容,在深深打量了几眼谢安,忽然笑着对孔文说道,“孔卿,看来你注定要老死于大狱寺了!”
而此时孔文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谢安,看着他微颤的胡须,看得出来,这位老爷子此刻心中想必是异常感动,听闻李暨之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能老死于在任之位,臣固所愿也!”说到这里,他用复杂的目光望了一眼谢安,后者还以一个爽朗的笑容。
望着谢安那爽朗的笑容,天子李暨心中暗自感慨。
平心而论,对于谢安,李暨最初便极为看重,倒不是说他看重谢安的本事,只能说,他看重的是谢安与梁丘舞的关系。
梁丘舞是什么人?
她乃梁丘家的第十二代当家,其父乃梁丘敬乃东镇侯,其祖梁丘亘乃东国公,毫不怀疑,这位年纪与谢安相仿的女子,日后势必要接掌其祖、其父的地位,作为冀京四镇之一。
毕竟这是大周立国后数百年来传下来的祖制,就算李暨身为大周现任天子,也不得违背先祖。
也正是因为[冀京四镇]的地位不比寻常,李暨这数年前才会默许其四子、项王李茂向梁丘家提亲,要知道,按照祖制,[四镇]是不得与大周皇室有任何婚姻上的往来的。
李暨之所以违背祖先所定下的规矩,默许李茂向梁丘家提亲,说到原因,无非是因为梁丘家未来的当家梁丘舞乃是女儿身,她所选择的夫婿,势必会影响到东军的立场、东公府的立场。
正因为这样,在得知谢安与梁丘舞的关系后,李暨一直在观察、试探谢安的品性,而今时今日,谢安让天子李暨感到非常满意。
在他看来,谢安虽年幼、脾性顽劣、贪财好色,又有几分无赖之气,不似朝中臣子应有的气度,但贵在此人重情重义,兼之本事亦是不小,似这般人物,如何称不上俊杰二字!
话说回来,倘若谢安方才接任了大狱寺卿的职位,天子李暨也不会反悔,毕竟他的本意就是要提拔谢安,只不过,不会像眼下这般看重、欣赏谢安罢了。
不得不说,谢安给天子李暨留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不后悔?”李暨轻笑着问道。
谢安摇了摇头,拱手正色说道,“此乃微臣肺腑之言,岂会后悔?”
“善!”李暨不禁出言称赞,继而微微一迟疑,用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说道,“方才谢爱卿说,那批无主之财,谢爱卿只领了五十两作为犒赏,对吧?既然如此,朕便赏谢爱卿白银五十万两,锦绸百匹,此外……”
谢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双目放光,难掩心中喜色。
“此外,再赐谢爱卿宫中美姬十人!”
诶?
谢安愣了愣,诧异地望着李暨,张了张嘴,讪讪说道,“陛下,最后这个赏赐就……就免了吧……”
“为何?”李暨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还为何?
没瞧见舞和湘雨正死死盯着我么?
偷偷瞥了一眼二女,见二女一脸冷意,一副[你敢接试试]的神色,谢安勉强露出几分笑意,讪讪说道,“微臣府邸甚小,恐怕容不下那么些位美姬,陛下的好意,微臣心领了……”
以李暨的睿智,在看到谢安频频望向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二女后,哪里还会不明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揶揄说道,“既然谢爱卿府邸甚小,那就没有办法了,这样吧,朕再从朕的私库中提五千两黄金,赏赐于你!——谢爱卿可满意?”
正苦于囊中羞涩的谢安闻言两眼放光,拱手连声说道,“满意,满意……不不不,微臣谢陛下荣恩!”
“呵呵,”李暨微微一笑,继而正色说道,“谢爱卿,自今日起,朕许你[开府]殊荣,望爱卿自勉之,日后再为我大周效力!”
来了,[开府]的特权……
谢安心中暗喜,早已从梁丘舞与长孙湘雨口中了解到这项殊荣的他,如何会不知这究竟是怎样的荣誉与权力,闻言连忙拱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多谢陛下,微臣日后定当为我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暨微微一笑,继而将目光望向李寿,在深深打量了李寿几眼后,沉声说道,“我儿李寿此次平叛有功,加封[安平王]!”
李寿闻言叩拜于地,不亢不卑地说道,“谢父皇!”
“平身吧!”
“谢父皇!”
望着缓缓站起身来的李寿,谢安满脸诧异之色。
这……
没了?
就一个安平王?
谢安实在有些想不通。
毕竟天子李暨曾一度想让谢安升任大狱寺卿,即便谢安推辞后,也赏赐了五十万两白银、五千两黄金,可到了亲生儿子李寿这里,李暨却只加封了一个安平王的爵位,其余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的人,恐怕多半还以为谢安才是李暨的儿子呢!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的喜悦逐渐退了下去,暗自替李寿感到不值。
此后,天子李暨又按着谢安向朝廷所上呈的功劳簿,将费国、苏信、李景、郑浩、步白、石晋等西征军将领逐一进行赏赐,而战死沙场的刘奕、乌彭等人,以加以厚封,至于似张栋、唐皓、欧鹏、廖立等投降的原叛军将领,亦按照谢安的建议,免除叛国之罪,至于具体,还是要等大狱寺审讯过这些人后,再做定论。
可以说,谢安这回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不过一想到李寿仅仅捞到了一个安平王的加封,谢安感觉有些遗憾。
“你可是在想,寿殿下乃陛下亲子,何以陛下厚此薄彼,亏待寿殿下?”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那略微有些遗憾的神色吧,散朝之后,胤公淡笑着对谢安说道。
“……”谢安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胤公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方才那般机智,如何这会儿却是这般糊涂?——陛下,这是在保护寿殿下啊……”
谢安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
第六章 庆功之筵
“右边,右边,右边再高一点……苏信,说你呢!”
站在李寿那安乐王府的府门前,谢安指挥着苏信、李景二人,替李寿的王府更换匾额。
因为在方才午朝上,大周天子李暨已加封李寿为[安平王],别看[安平王]与[安乐王]仅一字之差,然其中寓意,犹如天壤之别。
饶是李寿平日里向来稳重,此刻亦不免有些激动,嘴唇微颤,目视着匾额上那安平王府四个鎏金大字,久久不曾言语。
尽管这块匾额乃是由谢安的老师、礼部尚书阮少舟所赠,而且是以谢安的名义赠予李寿,但是看匾额上那遒劲有力、气魄万千的字迹,不难猜测,那正是出于胤公的手笔。
“唔,差不多了,就这样吧!”良久之后,谢安这才点了点头,招呼木架上的李景、苏信二人下来。
这时,早已得谢安知会的费国,便命人在王府门前的火盆中燃起爆竹,那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声,着实让这座往日里偏于幽静的王府增添了几分喜庆。
不多时,火盆中的爆竹燃尽,胤公领着自己的孙儿长孙晟,一脸笑意地向李寿祝贺,在他身后,那是胤公最得意的学生、礼部尚书阮少舟,以及胤公的独子,也就是长孙湘雨的亲生父亲,兵部尚书长孙靖。
“恭喜王爷!”
那时李寿正一脸复杂表情地望着那块匾额,听闻祝贺之声回过神来,见是胤公向自己祝贺,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拱手连声说道,“竟累胤公亲自道贺,小王不胜惶恐……小王已在府内置备薄酒,还望胤公、阮尚书与长孙侍郎莫要嫌弃!”
“呵呵呵,岂敢岂敢……”胤公开怀畅笑,点了点头,转过头去,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长孙靖,却见长孙靖正带着隐隐怒容望着远处正与梁丘舞笑说着什么的孙女长孙湘雨,咳嗽一声,轻声斥道,“靖儿!”
长孙靖闻言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父亲,好似得到了什么警告似的,点了点头,一拂衣袖,率先走入了王府。
望着自己儿子离去的背影,胤公喟叹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自己的孙儿长孙晟正直直望着他的姐姐长孙湘雨,心中一动,摸了摸爱孙的脑袋,轻笑说道,“晟儿,与爷爷同席的可都你父伯辈,甚至枯燥,不如待会你去与你姐姐同席……”
长孙晟显然也经历过不少与胤公赴宴的事,听闻此言不禁有些心动,可在望了一眼长孙湘雨的方向后,他小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在思忖了一番后,怯生生说道,“爷爷,姐姐不喜孙儿跟着……”
胤公闻言哈哈一笑,蹲下身来,抚摸着爱孙的脑袋,轻声说道,“晟儿,你不是很钦佩你姐姐能够那等妙计攻下洛阳吗?不想向她请教一下吗?”
“想……”长孙晟很老实地点了点头,继而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姐姐讨厌我,她一定会赶我走的……”
见此,胤公微微一笑,眨了眨眼说道,“那就想个办法,让你姐姐不得不留你在身边……就当成是你今日的功课吧!——快去吧!”
“嗯!”长孙晟点点头,蹬蹬蹬朝着长孙湘雨跑了过去。
望着这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家伙离去的背影,阮少舟忍不住说道,“师座,小公子性子懦弱,恐怕……”
“唉,老夫知道……”胤公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在老夫看来,湘雨才是长孙家最佳的继承人,可她终究是女儿身,日后终究要嫁做他人之妇……”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对阮少舟说道,“少舟,待会你注意着点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今日乃九殿下喜庆之日,老夫不想见到他闹出什么乱子来!”
望了一眼远处与梁丘舞站在一起的长孙湘雨,阮少舟心领神会,低声说道,“是,师座!——学生会看着子康兄的!”
胤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转头望向李寿,歉意说道,“些许家务事,让殿下久候了……”
“哪里哪里,胤公言重了!”李寿儒雅一笑,其实他方才一直就站在这里,只不过见胤公要处理一些家务事,因此不便插嘴罢了,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长孙家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比如说,长孙湘雨。
“胤公,请!”
“如此,恕老夫叨扰了!——请!”
“胤公严重了……阮尚书请!”唤了一声谢安,让他代自己在府门前主持迎接宾客的礼仪,李寿亲自将胤公与阮少舟迎入府中,毕竟这些位宾客之中,唯属胤公身份最为尊贵。
这边谢安正与费国、李景、苏信、张栋、唐皓、廖立等将领在王府门前说笑,忽然听闻李寿唤自己,心领神会,对众将说笑,“好了,暂不说笑,你等且先入府,今日我等大醉一场!”
众将闻言抱了抱拳,满脸笑容,唯独费国露出几分为难之色,犹豫说道,“大人,恕末将还有些许事务,不便久留……”
谢安哪里不明白费国这是要去向太子李炜报到,毕竟他是太平军安插在太子李炜一方的细作,只不过,对于此人的武艺与身份,谢安相当看重,打算着将他从太子李炜那一方挖过来罢了。
或许有人觉得,谢安这是在自掘坟墓,毕竟费国可是太平军的细作,哪有主动引狼入室的道理,但是正如长孙湘雨所言,费国是个人才,别不说日后如何,至少在眼下对付太子李炜这件事上,用得着费国,毕竟费国的武艺,就连梁丘舞暗中试探过他后都暗暗称奇。
“费国,这么不给面子?”摆出一张臭脸,谢安不容反驳地说道,“今日虽说是为九殿下道贺,可这亦是为你等庆功之喜宴,你亦是此战赫赫功臣,中途离去,这像话么?——闲话少说,今日本官定要将你等一个个都灌倒!”说着,他瞥了一眼李景、苏信、唐皓三人。
此三将皆是谢安心腹,闻言当即拉住费国,死活不容费国离去,硬是拉着他走入了王府,只剩下廖立护卫着谢安,以防有何不测。
费国哪里知道谢安[不安好心],一脸苦笑地被一干同僚拉着走入了王府,毕竟说到底,他是太平军的人,对太子李炜也没什么忠诚可言。
倒是看似稳重的廖立瞧出了几分端倪,在费国等人离去后,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莫不是已洞彻费国底细?”
谢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廖立肩膀,低声说道,“具体的事,本官暂时还无法告知,不过……费国将军暂时与我等无害!——莫要叫他心生怀疑!”
尽管廖立看起来像个粗人居多,可实际上,他的心思甚是缜密,要知道,他可是第一个看出费国不对劲人,听闻谢安之言,廖立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如此,大人需时刻提防……”
谢安微微一笑,点头说道,“费国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
他知道,自从天子李暨欲赦免叛军降将判过罪名的消息传开之后,似张栋、欧鹏、唐皓、廖立叛军降将,暗中将他谢安当成了救命恩人,就如廖立,对他谢安忠心耿耿,反过来说,谢安也准备从这些人入手,建立一支自己的班底,为日后李寿置身夺嫡之争做打算。
二人正说着,谢安忽然感觉自己身后好似有一道视线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却错愕地发现,自己身后竟然站着一个看似十一二岁的孩童。
咦,这个小家伙好眼熟啊……
谢安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上下打量着那孩童身上价值不菲的衣饰。
而就在这时,那个男童拱了拱手,像模像样地向谢安行了一礼,温声说道,“在下长孙晟,见过谢少卿!”
谢安闻言恍然大悟,他这才记起,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方才胤公身旁的孩子,换句话说,此子是胤公的嫡孙、长孙湘雨的弟弟,长孙晟。
“嘿!”眼中露出几分捉狭的神色,谢安揉了揉长孙晟的头发,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啊,小家伙?——是不是与胤公走散了?”
长孙晟闻言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小子并非与爷爷走散,只是……只是想请谢大人帮一个忙!”说着,他便将方才胤公对他所说的话都告诉了谢安。
谢安闻言愣了愣,颇有些有些莫名其妙,说道,“这个……我怎么帮你呢?”
只见长孙晟拱了拱手,认真说道,“爷爷说过,谢大人乃是家姐唯一看重的人,倘若有谢大人帮小子说话,家姐自然不会赶小子走……”说着,他一脸期待地望着谢安。
这小子可以啊!
才十几岁就能想到利用自己对他姐姐长孙湘雨的影响力……
不愧是胤公的嫡孙,不愧是长孙湘雨的弟弟!
想到这里,谢安眼中捉狭之色更浓,故意说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么?——没有好处,我可不帮你!”
长孙晟摇了摇头,继而失望地低下头去。
望着他这副神色,谢安忍俊不禁,揉了揉长孙晟的头发,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对了,我与你爷爷还有你姐姐关系不错,你用不着这般拘束,叫一声谢大哥就行了!”
“那……谢大哥会帮我么?”长孙晟怯生生地问道。
“就冲你这声谢大哥……帮!”谢安微微一笑。
也难怪,毕竟自从到了冀京,在谢安所碰到的人中,就数他岁数最小,就连与他同岁的梁丘舞,也要比他大三个月左右,更别说李寿、伊伊、长孙湘雨,甚至是比他大四岁有余的金铃儿,这让谢安多少感觉有些郁闷。
而如今,突然还有一个比他还小好几岁的小家伙,这让谢安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安!”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二女走了过来。
谢安清楚地注意到,当长孙湘雨发现他身旁的长孙晟时,她脸上露出了几分极为明显的不悦。
“你在这里做什么?!”直视着长孙晟,长孙湘雨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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