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自到厢房中唤醒了睁着眼睛躺了小半宿的谢安。
而当谢安与梁丘舞到前院的厅堂用饭时,梁丘公也已起身,望着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身穿朝服,谢安不禁有些愧疚。
毕竟,以梁丘公的地位,若非重大之事,他可以不上早朝,而如今为了替谢安向天子李暨求情,这位老人却不得不清早起来,这让谢安有些过意不去。
而相比起谢安的内疚,梁丘公倒是一副爽朗笑容,拍着谢安肩膀说道,“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啊,就是那池鱼,错不在你,硬要说你有什么错的话,就是在不恰当的时期,勾引人家长孙侍郎的闺女……嘿!老夫此前还真没看出来……好本事啊,小子!——[冀京双璧],皆被你一人所得!”
谢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太老爷……不生气么?”
“生气?”梁丘公微微一愣,失笑般摇头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勾搭几个女人算什么?老夫似你这般年纪时……”
梁丘公正说着,那边梁丘舞秀眉一凝,不悦斥道,“祖父瞎说什么呢?”
被孙女不悦的目光一瞪,梁丘公微微色变,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总之……小安呐,长孙家那丫头的事,你既然已询问过小舞的意思,得她应允,老夫自然不会怪你……眼下紧要之事,得看是否有人抓住你昨日渎职一事不放!——总之,最不济也无非就是丢了大狱寺少卿的职位,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孔文那老不死的在,你迟早能回去的……”
“老太爷这么一说,小子倒是心安许多……”说着,谢安见梁丘舞起身帮伊伊端来菜饭,趁此机会询问梁丘公昨日与陈蓦的二人酒宴,毕竟昨日他刚醒过来,就被长孙靖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怒骂,随后又被梁丘舞执行家法,根本没机会询问。
见谢安问起陈蓦的事,梁丘公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笑容,点点头,小声说道,“那孩子……酷似其父啊!——昨日,老夫稍稍试探了他一番,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武力已远超老夫,不过武艺之精细,还有些欠缺,招式粗烂不堪,大多时候都是凭着那一身蛮力应付……可惜了,若有时间好好教导一番,天下无人出其右!”
谢安可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知梁丘公言下之意,闻其弦声、知其雅意,小声说道,“大舅哥暂时不会离开冀京,有的是机会!——只要老太爷别过分逼迫他,想来大舅哥也希望与老太爷多多见面……”
“呵呵呵!”梁丘公笑吟吟地望着谢安点点头,忽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小安,实话告诉老夫,那孩子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昨日老夫曾用话语试探,让他回归家门,替大周效力,可是,那孩子却如你所说,断然拒绝……”
望着梁丘公疑惑的表情,谢安深思了片刻,低声说道,“不敢欺瞒老太爷,倘若老太爷能够保证知道后也装作不知,且不做任何事,小子这才敢实言相告!”
见谢安一脸凝重之色,梁丘公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犹豫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见此,谢安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太平军]三个字。
“……”望着那三个字,梁丘公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
“嘘!”瞥了一眼远处正与伊伊说话的梁丘舞,谢安急忙说道,“老太爷可别冲动,小子可是答应了大舅哥保密的,告诉了老太爷已属违背承诺……大舅哥性情刚烈,吃软不吃硬,需缓缓图之!——依小子看来,老太爷不如与大舅哥多见几次面,缓缓唤起他深藏心中的亲情,或许能够让大舅哥迷途知返,倘若用强,恐怕……”
思忖半响,梁丘公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说的对……今日之后,老夫再到你府上见那孩子,你安排一下!”
“是!”谢安拱了拱手。
而这时,梁丘舞走了过来,见梁丘公与谢安低声议论着什么,心下大为不解,好奇问道,“爷爷,安,你二人说什么呢?”
对于梁丘舞刚正不阿的性子,无论是梁丘公还是谢安都相当清楚,哪里敢实言相告,对视一眼,梁丘公笑着说道,“无事无事,不过是这小子托老夫向长孙胤那匹夫求情罢了!”
梁丘舞闻言眼中露出几分不悦,轻声责怪道,“事需分轻重,安!——湘雨的事,过了早朝再提不迟!”
望了一眼笑容可掬的梁丘公,谢安哭笑不得,也只得老老实实认错。
用过饭之后,谢安与梁丘公、梁丘舞二人分别乘坐马车朝皇宫而去。
当下了马车,踏过正阳门时,不得不说谢安心中依然有些不安,毕竟在他看来,太子李炜一党显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会大肆打压他,虽说有梁丘家为后盾,谢安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大狱寺少卿的职位,多半是保不住了。
而就在谢安暗自叹息之时,忽然,走在身旁的梁丘舞轻轻推了推他。
谢安下意识抬起头来,愕然发现,太子李炜正朝着他走了过来。
“谢少卿!”
望着太子李炜脸上的笑容,尽管谢安心中暗骂,但也不得不拱手行礼。
“罪臣谢安,见过太子殿下!”
“呵呵呵,”太子李炜淡淡一笑,在向梁丘公拱手行了一礼后,微笑着对谢安说道,“今日倒是巧了,本太子竟撞见朝廷当红少杰……谢少卿可赏脸与本太子一同入殿啊?”
谢安知道李炜说的是场面话,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他李炜有些话要对他说。
见此,谢安望了一眼梁丘公。
梁丘公深深望了一眼太子李炜,微笑说道,“太子殿下降尊与你同行,此乃莫大殊荣,小安呐,不可失礼!”说着,他拉过有些犹豫不决的梁丘舞,率先离开了。
望了一眼梁丘公与梁丘舞祖孙二人离去的背影,太子李炜抬手说道,“谢少卿,请!”
谢安虽不知这家伙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但是他知道,摆着梁丘公这位军方第一人在,李炜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太子殿下请!”
二人走在青砖铺成的石阶上,当临近太和殿时,太子李炜忽然笑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谢安,笑着说道,“谢安,本太子此前与你有诸般误会,但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人才……似你这般人才,毁于牵连,实在太可惜了,不若,你我今日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什么情况?
太子李炜竟然主动向自己示好?
本以为此次大难临头的谢安,着实有些转不过弯来。
第三十二章 几番出人意料的事态(二)
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可不像是这位心胸狭窄的太子殿下会说的话。
是有什么诡计么?
还是说……
就在谢安暗自猜测之际,忽然有个名字跃入他脑海当中。
“八殿下……李贤!——对么,太子殿下?”
“……”太子李炜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忽然展颜笑道,“谢少卿确实是个聪明人……”
没有理会太子李炜的赞词,谢安皱了皱眉,摇摇头说道,“不不不,太子殿下才是聪明人……昨夜的刺客,是太子殿下派出的吧?”
“什么?”太子李炜微微一笑。
“罪臣指的是行刺八殿下的刺客!”
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谢安,太子李炜淡淡笑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本太子还记得,这句是谢少卿的原话吧?——在当初教训本太子身旁那些不成器的家伙之时……”
“难道不是么?”轻哼一声,谢安正色说道,“依罪臣看来,太子殿下多半是洞悉了八殿下李贤的行踪,趁李贤入京后还未及时知会朝廷、知会陛下,故而派刺客暗杀八殿下……结果事与愿违,暗杀不成,是故才降尊与罪臣交涉!”
太子李炜失笑般摇了摇头,继而冷冷说道,“照你所言,昨夜暗杀那十余名朝中大臣的凶手,亦是受本太子指使咯?!”
谢安闻言面色一滞,哑口无言。
说实话,对于昨日十余位正五品以上官员遇刺一事,谢安实在有些想不通。
在他看来,太子李炜十有八九是主导此事的幕后黑手,可问题是,他为何要叫人暗杀御史台督查院右都御使于贺呢,要知道,于贺可是太子李炜的心腹,是太子李炜打入御史台的重要棋子,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那位于贺于大人,太子李炜才能在御史台立足,才能与八皇子李贤一较高下。
而如今,于贺一死,御史台必定是重回八皇子李贤掌控……
等等!
这么说来,莫非昨日暗杀那些位朝中大臣,竟是那位八皇子李贤?
这样想来倒是能符合了,昨日被暗杀那些位朝中大臣,有一半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人,另外一些,则是三皇子李慎一党,唯有刑部尚书王恬、刑部侍郎洪德这两位大臣,不知底细……
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位八皇子李贤上演苦肉计?故意营造出自己被人行刺的迹象,目的就是铲除一些太子李炜、三皇子李慎一党的大臣?
也不对!
谢安心下暗自摇了摇头。
要知道从费国以及梁丘舞的描述出,谢安几乎能够断定,昨日行刺八皇子李贤的,正是天下顶尖刺客之一,金陵危楼刺客行馆的当家,鬼姬[金铃儿]……
在谢安看来,金铃儿之所以提前用蘸着麻药的银针麻翻他,一来是怕他认出她,二来嘛,多半是怕谢安干涉其中,从而被她误伤……
至于其余那些用迷香迷晕的百姓,多半只是为了掩饰她用麻药迷翻他谢安的事,免得被人察觉,堂堂大狱寺少卿,竟与这等祸国刺客暗有来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谢安暗自猜测之际,太子李炜长长吐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知道么,谢少卿,本太子昨日疏忽了……”
昨日才疏忽?
谢安心下讥笑,面上却不敢有所表示,疑惑地望着太子李炜。
却见太子李炜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早在前一日,本太子便已得知八皇弟回到冀京……”
谢安闻言心下一动。
果然,昨日金姐姐十有八九就是奉了这位太子殿下的命,前去行刺八皇子李贤……
等等,这么说来,李炜所说的疏忽……
“本太子一时之间竟忘了,八皇弟素来机谋过人!”
“机谋过人……”谢安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惊色。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说,八皇子李贤已算到太子李炜会派人行刺他,却故做不知,将计就计,另外派了一波刺客,借此机会铲除了太子李炜安插在御史台的重要棋子于贺?
好家伙,若真是如此,那皇子李贤智慧不在长孙湘雨那个女人之下啊……
就在谢安心下胡乱猜测之际,太子李炜长长吐了口气,正色说道,“谢少卿,本太子就直接了当地说了吧,若在平日,你既犯下这等重大过失,本太子自然不会放过,但是如今,本太子却想与你联手……”
见太子李炜说得这般直白,谢安反倒是信了几分,想了想,淡淡说道,“太子殿下觉得,你我之间的恩怨,竟是一言片语就能揭过不提的?”
太子李炜闻言冷笑一声,望着谢安意味深长地说道,“谢少卿好胆气,昨夜犯下渎职之罪过,竟还敢与本太子这般说话!——你可知道,待会早朝,只要本太子稍加提及,你这大狱寺少卿的位置,可保不住!”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冷冷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在威胁下官么?”
说实话,若在平时,谢安或许会有点畏惧,但如今,他已得到梁丘公、梁丘舞祖孙二人的全力支持,深知就算丢了官职,以他东公府梁丘家孙婿的身份,日后照样能够回归朝廷,因此,他又如何会受太子李炜威胁?
但是令他颇为惊讶的是,太子李炜微微摇了摇头,顾左言他,继续说道,“反过来说,倘若本太子出面替你说话,昨夜之事,亦可揭过不提!”
深深望了一眼太子李炜,谢安皱眉说道,“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甚是忌惮八皇子呢!”
“呵呵呵!”太子李炜轻笑几声,继而望着谢安淡淡说道,“本太子倒是觉得,谢少卿如今的处境,可不会比本太子好上多少!——喂,你夺了八皇弟的女人吧?”
“唔?”谢安闻言一愣。
望着谢安目瞪口呆的表情,太子李炜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淡淡说道,“老八外柔内刚,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枭雄人物……你以为长孙侍郎是如何得知你昨夜偷偷带着我冀京第一美人逛灯赏月的?”
谢安闻言一惊,下意识问道,“莫非是……八殿下?”
“嘿!”太子李炜冷笑一声,低声说道,“看来你不知情啊,老八自幼聪慧过人,经父皇出面,由长孙丞相亲自教导文采,自幼便与长孙家那个女人相识……谢少卿横刀夺爱,夺了老八的女人,你以为老八会放过你?——在这一点上,本太子倒是乐得看到……老八的势力本来就不小,即便是本太子也难以抗衡,倘若叫他得了长孙湘雨,因而拉拢了长孙家,我李炜这太子之位,恐怕就难保了!”
“……”
“如何?”目视了一眼谢安,太子李炜正色说道,“要与本太子联手么?本太子与谢少卿,较真起来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无深仇大恨,太子殿下多番派刺客行刺下官?”谢安冷笑着讥讽道。
“……”太子李炜闻言眼神微变,看得出来有些不悦,在思忖半响后,轻笑说道,“可谢少卿眼下不还活着么?——这样吧,待会本太子提名,推荐你为刑部尚书,借此事,将以往之事一笔勾销,可好?”
“刑部尚书?”谢安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李炜一出手竟是这般大手笔。
可能是猜到了谢安心中所想,太子李炜正色说道,“想来,谢少卿是在怀疑,何以本太子要不惜血本拉拢谢少卿……很简单,本太子不希望刑部落在老八手中!——于贺一死,御史台重归老八掌控,倘若刑部再落入他手中,本太子那可就举步维艰了……”
谢安闻言暗自点头。
他很清楚,御史台是监察机构,而刑部则是审查机构,倘若两者都落入八皇子李贤手中,说句不好听的话,李贤便能够随心所欲地将任何人贬官,其权势,要远在控制着大周吏制的太子李炜之上。
打个比方,太子李炜将心腹之人推上高位,但若是八皇子李贤不同意,借刑事打压,用莫须有的罪名将其贬官,太子李炜可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如何?”太子李炜问道。
深深望了眼太子李炜,谢安满脸犹豫之色,摇头说道,“容……容下官再考虑一下……”
“考虑?”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太和殿,太子李炜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谢少卿好好考虑吧,只不过,不知老八会不会给你这个时间考虑!——今日早朝,并不单单只是议论昨夜谢少卿渎职之事,你看着,待会老八定会与本太子争夺刑部……”
“……”
“本太子待会会提名推荐你为刑部尚书,至于其他的,就看谢少卿自己了……谢少卿要知道,倘若老八得势,你我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说到这里,太子李炜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望着太子李炜离去的背影,谢安皱眉思忖着。
不得不说,太子李炜放出香饵很是诱人,要知道,如今大狱寺已是谢安的地盘,再加上卫尉寺的荀正,刑部下属两大执法机构,可以说都是谢安这一系的人,倘若谢安能升任刑部尚书,几乎可以说,大周刑律之事,尽归谢安掌握。
只不过,与太子李炜联手对付八皇子李贤……
据说,长孙家可是支持八皇子李贤登基的啊……
这样一来,岂不是与长孙家为敌?
啊啊,头疼!
摇了摇头,将诸般烦恼抛之脑后,谢安一个劲地念叨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迈步朝着太和殿而去。
刚一踏足太和殿,谢安便感受到了无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有敌意的,有善意的,有敌意中带着几分犹豫的,也有善意中带着几分为难的,也有一些纯粹只是为了看好戏的。
谢安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之前与他关系极好的长孙家一系朝臣,眼下竟无一人上前与他说话,就连谢安的便宜老师,礼部尚书阮少舟亦不曾过来,只是在远处用万分为难的复杂目光望着谢安。
至于兵部侍郎长孙靖,更是用一副愤怒填膺的目色狠狠地瞪着谢安。
心中苦笑一声,谢安暗自打量着太和殿内的众人,他发现,今日出现在朝中的大臣,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别的尚且不提,单单太子李炜一系的朝臣,几乎可以说全员出动。
谁能想到,当初趾高气扬的太子一系朝臣,如今竟是这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便是那位从江南返回的大人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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