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丘公这等经历过诸般风雨的老人,闻言亦是面色一惊。
赐掌天子剑……
这……
一想到内中关键,梁丘公拱手急声说道,“陛下,谢安那小子尚且年幼,恐怕难以承担这等重任,万一出了岔子……陛下?”
李暨摆了摆手,惆怅说道,“伯轩,宣文,你二人与朕相识相交近三十余年,可谓是知根知底,不瞒你二人说,朕近来身子状况,每况愈下,难以再支持许久,明白朕的意思么?朕迫切想从朕那些儿子当中,找出一个能延续我大周李氏江山的人,此人可以是心狠手辣之辈,亦可以是仁义远播之人,只要此子能延续我大周李氏江山,不叫万里山河毁于其手,不至百姓怨声载道,不至天下四起狼烟……”说到这里,李暨拍了拍梁丘公的肩膀,笑着说道,“伯轩啊,你与宣文乃朕左膀右臂,这些年来,朕多番厚待宣文之子嗣,却对你梁丘家有些亏欠,莫要怪朕,你也知道,你梁丘家那根独苗乃女儿身,朕实在不好过于提携,而如今,那丫头既然已找到夫婿,那自是最好不过!——这回,可别再说朕厚此薄彼啊!”
仿佛是听懂了天子李暨言下之意,梁丘公眼中露出几分感动之色,摇头说道,“陛下这番厚待,老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种客套话,就莫要再说了,”摆了摆手,李暨轻叹说道,“你二人岁数皆长于朕,可朕寻思着,到头来多半还是朕先走,朕不想,日后朕一撒手,你二人家门败落……别忘了西公府之事,倘若朕的哪个儿子继位后要对付你,东公府梁丘家的名号,可阻挡不了什么……与其日后冥府相见时,你再来埋怨朕,倒不如回府好好教教你那孙婿,教他何为[待价而沽],千万……不可站错了位置!”
梁丘公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时至如今,很少有人知道,起初冀京四镇之一的西国公,并非是韩宏,而是公孙之姓,只是当年天子李暨率六万精锐欲征讨南唐时,韩宏向朝廷捐了一笔数额极大的财物,解了当时朝廷燃眉之急,这才被天子李暨所器重。
或许有人会问,那么前一任的西国公呢?
很简单,前一任的西国公,在李暨争夺帝位之时站错了位置,因而,当李暨成为大周天子之后,秋后算账,以冀京四镇不得干涉皇子之事的罪名,将其抄家问斩。
要不怎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总之一句话,既然是[冀京四镇],就不得干涉皇嗣之争,你硬是要插手干涉其中,想当从龙之臣,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记得一点,倘若不慎站错了位置,前一任的西国公便是前车之鉴。
想来,天子李暨有意提拔谢安之余,亦在提醒梁丘公,叫他警告谢安,莫要以为身居高位,背后有着梁丘家作为后盾就可以肆无忌惮,毕竟说到底,谢安与梁丘舞,才是梁丘家的未来。
“多谢陛下!”梁丘公深深向天子李暨行了一礼。
李暨微微一笑,双手握住梁丘公与胤公的手,三人朝着养心殿走去,边走边说道,“人生苦短呐,当初你二人辅佐朕登基为帝之事尚历历在目,不想一晃眼,三十余年过去了,朕当了皇帝,两番对阵南唐,终得大获全胜,得以扩展我大周半壁江山,也算是不为此生了……”
“陛下励精图治,超过历代先皇!”
“呵,身后之事,还是留于后人评价吧,朕唯一的遗憾呐,就是不能与你二人结成亲家,本来多好,老虎的孙女嫁给老四,宣文府上那个鬼丫头,嫁给老八……”说到这里,李暨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谢安,前后夺朕两位儿媳……”
梁丘公与胤公对视一眼,表情均有些尴尬。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二人可以不必再介入夺嫡之争,不必为朕那些不成器的儿子们反目成仇……我等都知晓,夺嫡之事,那是何等的凶险,明枪冷箭,防不胜防!”说到这里,李暨转头望向胤公,似笑非笑说道,“话说回来,你家那个鬼丫头,就心甘情愿给人做小了?”
“咳咳,”胤公满脸尴尬,故作咳嗽几声,苦笑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件事,老臣可不打算插手,湘雨那丫头看似很中意那谢小子,事到如今,只是老臣那愚子独自一人为此事怄气罢了,罢了,就让他们去闹吧!——至于湘雨那丫头,老臣可不觉得她会吃亏,无论是眼下,亦或是日后……”
梁丘公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宣文,你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啊!——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晓得前来后到?”
“又不是集市买菜,何来的前来后到?——正如陛下方才所言,各凭本事!”
“你!——岂有此理!”
见梁丘公吹胡子瞪眼地怒视胤公,李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时辰后,因为昨夜渎职一事而被暂时免除了大狱寺少卿职位的谢安,与梁丘舞、伊伊以及一干府东公府的家丁,在府门外恭迎圣旨。
谢安哪里知道一个时辰前天子李暨与梁丘公、胤公二人商谈的事,见莫名其妙有圣旨驾到,心下惴惴不安,更何况那前来宣旨的大太监身后,其中一名小太监还捧着一柄装在一只狭长黄色剑袋中的宝剑,不明就里的他,还以为天子要赐他死呢。
就在谢安忐忑不安之时,只见那位大太监摊开圣旨,尖声宣读圣旨道,“天子诏曰:委前大狱寺少卿谢安,暂代刑部尚书之职,赐掌天子剑,汇同卫尉寺、大狱寺、光禄寺三尉,以及御史台与东军,联手追查昨夜行刺一干朝臣之刺客,望将功赎罪,勿负皇恩,钦此!——谢大人,接旨吧!”
暂……暂代刑部尚书之职?
谢安本以为,这次不被削为庶民就算是皇恩浩荡,却不想莫名其妙间,天子李暨竟叫他暂任刑部尚书之职,追杀昨日行刺十余位朝中大臣的刺客,这着实令他万分吃惊。
“安,还不接圣旨?”梁丘舞小声提醒着谢安。
“啊?哦哦!”谢安如梦初醒,恭敬接过圣旨,高声说道,“臣谢安,谢陛下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此,那位大太监又取过身后小太监手中的天子剑,双手捧着递给谢安,轻声说道,“谢大人,此乃天子剑,见此剑,如陛下亲临!——陛下吩咐了,在谢大人查案期间,倘若有何人阴奉阳违,或是抗命不尊,亦或是拒捕反抗,杀无赦!——谢大人,接剑吧!”
将手中的圣旨递给梁丘舞,谢安双手接过那柄天子剑,在那大太监的示意下,抽出剑身,检验真伪。
不过说实话,似这等贵重之物,就连梁丘舞也没见到过,又何况是谢安,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此,那大太监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恭喜谢大人,贺喜谢大人!——谢大人此番可是因祸得福啊!——哎呀,奴应当称呼[代刑部尚书]谢大人才是!”
此时谢安正愕然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天子剑,没有反应过来,好在梁丘舞久在朝中为官,做事谨慎老练,抱抱拳,替谢安说道,“多谢公公吉言!——这番,三位公公辛苦了……伊伊,取三封银子来!”
那大太监闻言眉开眼笑,连连说道,“上将军客气了,这奴如何敢当……”
“应当的,应当的!”
不多时,伊伊便取来三封银子,一大两小,大的自然是给那位宣旨的大太监,粗粗估计,至少有一、二百两,至于那小的,估摸着也有数十两,一份给那两个小太监,另外一份,则给那一干随行的宫廷侍卫。
捏了捏手中那一大封银子,那名大太监更是喜地眉开眼笑,在说了一番祝贺的话后,便领着那两个面露喜色的小太监以及众侍卫返回皇宫复命去了,只留下梁丘舞、伊伊以及东公府一干家丁家仆,还有那捧着天子剑尚未回过神来的谢安。
见此,梁丘舞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圣旨递给伊伊,叫她回府后妥善保管,继而走过来扶起谢安。
“舞……”
“什么?”
“陛下,委我暂代刑部尚书?我是刑部尚书了?”
“是代尚书职务……对对对,尚书尚书,谢尚书……谢尚书,可否能与妾身回府内再商谈此事?——街上旁人都瞧着呢,也不怕旁人笑话!”
“哦……”望了一眼街道远处围观的百姓,谢安这才反应过来,与梁丘舞回到府内主宅厅堂,坐在椅子上望着手中的天子剑,一脸匪夷所思地说道,“这太奇怪了吧?”
“什么?”
“今日的早朝你也在,太子李炜与八皇子李贤,仅仅只是因为起了口角之争,便被押到宗人府面壁思过,反倒是昨夜渎职的我,被暂停大狱寺少卿职务刚过一个时辰,就变成了代刑部尚书……”
在谢安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梁丘舞皱眉说道,“此事我也甚是不解,不过,眼下可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陛下委你查清昨夜行刺十余名朝中大臣一案,此事干系重大……你觉得是何人?”
抚摸着手中的天子剑,谢安深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毫无头绪!——或许是太子李炜,或许是八皇子李贤,或许……还有第三者!”
第三十四章 端倪
由于上元节一夜之间十余名朝中大臣遇害这件事干系太大,因此,谢安也不敢有所怠慢,在领了圣旨后,便赶赴事发地点勘查。
说实话,对于刺客圈子里的事,谢安起初觉得,还是带上大舅子陈蓦比较好,毕竟陈蓦本身就是一位既能充当沙场宿将、亦能客串月夜刺客的顶尖高手,勘查案发地点时有他在旁,他自然会提点谢安一些有关于刺客方面的事。
但很可惜的,这回大周天子李暨指名了要梁丘舞陪同谢安一同查案,因此,谢安也只能暂时让陈蓦藏身在他府上避免外出了,说到底,媳妇陪同总要比大舅子陪同来得有感觉,不是么?
带着费国、苏信、李景、齐郝等一干家将,谢安与梁丘舞二人乘坐马车来到了上元节凶杀案案发地点之一,朝阳街北侧细柳胡同。
在这条胡同里,太子李炜一党极为重要的关键人物,御史台右都御使于贺,被人行刺于此。
当谢安与梁丘舞赶到时,卫尉寺卿荀正早已带着麾下的巡防司卫兵封锁了整条胡同,瞧见谢安与梁丘舞来到,荀正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老弟这回可是因祸得福啊,老哥昨日还为老弟担忧呢,不曾想老弟吉人自有天相……眼下老哥得唤老弟一声[代刑部尚书]谢大人了!”
谢安苦笑一声,自嘲说道,“老哥就别拿小弟开玩笑了,小弟眼下可是白身啊!——暂罢大狱寺少卿之位被,不过是代刑部尚书职务,无俸禄、无津贴……”
“老弟可真是……”荀正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纵然是老哥这等愚人也看得出来,陛下这是有意要栽培老弟,只要老弟追查出凶手,那个[代]字自然得以勾销……到那时,老弟可是官居一品了!”
“前提是查得出来啊,查不出来,大狱寺少卿的位置都不见得保得住……”
荀正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在苦笑着摇摇头后,转身向梁丘舞作揖行了一礼。
因为荀正与东军、与梁丘家关系密切,是自己人,因此梁丘舞也不过多客气,在点点头作为回礼后,打量着四周问道,“荀大人是几时派人封的街?”
见梁丘舞问起正事,荀正脸上笑容一收,正色说道,“今日子时前后!——子时二刻得到的消息,子时三刻派人封街!”
“期间无人动过么?”
“这个……”荀正犹豫了一下,转身望向远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远处一片血地之中,光禄寺卿文钦正吩咐着现场数名仵作查验尸体。
见此,梁丘舞微微皱了皱眉,与谢安对视一眼后,大步走了过去。
或许是听到了靴踩积雪所发出的吱嘎吱嘎声响,站在一片血地中的光禄寺卿文钦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谢安、梁丘舞等人,眼中稍稍露出几分犹豫,继而朝谢安等人点了点头,仅此作为礼节。
对于谢安,文钦这位光禄寺卿、领侍卫内大臣、北军禁卫统领多少感觉有些别扭,毕竟在此之前,谢安可以说是他们太子一党势力的敌人,眼下突然间转敌为友,实在是叫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话说回来,文钦既然是冀京四镇之一,自然也不是庸才,他如何会不清楚,比起谢安,八皇子李贤才是太子李炜眼下最主要的政敌?
而对于谢安来说,他起先也感觉有点尴尬,不知该如何与文钦搭讪,而如今文钦冲他一点头,事情倒是好办了许多。
照猫画虎,冲着文钦点点头作为礼节,谢安自来熟般问道,“文大人,查地如何?”
可能是因为此次的目标一致吧,文钦也不曾隐瞒,瞥了一眼眼前的马车,摇头说道,“除于贺于大人外,两名马夫亦被杀害,本府已派人查探过附近,并无人目击此案!——是老手!”
“无人目击行凶?”谢安满脸愕然,要知道,朝阳街可是昨日上元节最热闹的几条街道之一,那刺客在朝阳街附近杀人,竟没有一人注意到?
文钦摇了摇头。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顺着文钦的目光望了一眼马车内外的三具尸体,刚吃过午饭不久的他,只感觉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而这时,梁丘舞却走了上前,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一探马车内于贺的尸体脖子处,继而又查看了那两名车夫脖子处的刀痕,随后,转头望了一眼四周,手指一处府宅围墙皱眉说道,“那刺客就在这里等着于大人,待马车经过时,一跃而下,一手捂住一名马夫口鼻,将其刺死,旁边另外一名马夫正要惊呼,亦被其捂住口鼻割破喉咙致死……马车之内,于贺听到动静,察觉不对,正要撩帘张望,却被那刺客隔着布帘钉死于马车之内……三人,皆是在还未喊出声前就被杀死,一击必杀!”
“匕首?短剑?”谢安好奇问道。
仔细查看了一眼三具尸体的伤口处,梁丘舞皱眉说道,“应该是匕首无疑,不过要比一般的匕首稍长几分……”说到这里,她望了眼文钦。
见此,文钦点了点头,附和说道,“推断长两尺余,阔一寸,稍长于寻常匕首,短于刀剑……”
望了眼梁丘舞,又望了一眼文钦,谢安只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竟然能从尸体的创痕推断出刺客所用凶器的规格……
尤其是舞,竟然从现场遗留下的痕迹,推断出刺客行凶的过程,这让谢安暗自有些吃惊。
他隐隐感觉,他有些小瞧自己这位看起来笨笨的妻子了,尽管她的确没有长孙湘雨那般聪慧,但是她对于刀剑、兵刃的了解,实在令人惊叹。
或许是注意到谢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吧,梁丘舞微微一愣,小声问道,“怎么了,安?——莫非我猜得不对?”
谢安闻言摇了摇头,低声赞道,“怎么可能会不对?简直就是一语中的啊!——我决定了,日后若是查案,定要带着你,让你做我副手!”
梁丘舞微微一愣,待明白过来谢安实在称赞她后,脸上扬起几分喜悦的笑意,娇嗔般瞪了谢安一眼。
而这一切,却被文钦看在眼里,还以为二人是在打情骂俏的他,着实有些不悦,皱皱眉说道,“[代刑部尚书]谢大人,陛下委你主查此案,不知谢安对此有何见解?”
见文钦突然与自己为难,谢安有些不解,待一瞧他面色,顿时明白过来。
显然,作为太子李炜一党的文钦,迫切想要追查出杀害于贺的凶手,而谢安却在此与梁丘舞亲亲我我,也难怪这位北军禁卫统领心中不悦。
想到这里,谢安咳嗽一声,歉意说道,“是本官失态了!——对于于大人遇害一事,本官暂时还无法做出任何判断……去下一处吧!”
“哼!”文钦冷声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文钦冷面离去的背影,谢安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总归是出了十几桩命案,而且被害的还是朝中正五品以上官阶的大臣,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啊!
拍了拍脸颊,谢安振作精神,与梁丘舞等人朝着下一个案发地点而去。
那是在朝阳街西北侧的永顺胡同,被杀的乃中书侍郎张籍,与之前的于贺一样,这位中书侍郎大人昨夜坐着轿子返回家中,却在途中遭遇刺客,连带着自己与四名轿夫,皆数被杀,鲜血流了一地。
而这一回,谢安没有再与梁丘舞说说笑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处他觉得可疑的地方。
望着谢安那严肃的神色,文钦的脸色这才转善几分。
从午时一刻到酉时二刻,谢安、梁丘舞、荀正、文钦等人逐一来到那一干大臣遇害的案发地点,从朝阳街到永安街、左安街,那十余名大臣的遇害地点并不相同。
而眼下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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