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安带着她来到了附近一家木器铺,耍尽嘴皮子愣是用八十文铜钱租用了一只卖相非常不错的锦盒。
进门时满脸春风,愣是装得与那家人关系极似的,说什么要亲自将重礼送到主人手中,待吃过饭,又一脸愤慨地提着那只锦盒又走了出来,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这家人不满意谢安送的重礼呢。
谁会想到,这家伙只是拎着一只空格子,带着她一道去人家府邸骗吃骗喝罢了。
他时而带着她去茶楼吃茶,占个好座,叫一壶茶水、一盘点心,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只叫茶楼内的掌柜与伙计恨地牙痒痒。
时而去城内某个瓦陶铺,给店家一些碎银,租一架制作工艺陶器的木器,手把手教她如何制作简单的瓦器、瓷器。
时而又去城外传闻闹鬼的荒山野岭,对着那些渗人的鬼火,替她讲述何为磷火,以及磷会自燃的特性。
也曾带着她在街上找一个看面相、算卦的摊子,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那个算卦的老道吞吞吐吐地自圆其说。
早晨观日出,傍晚看云霞,夜里观繁星,偶尔,谢安也会说一些玄幻的神话故事,有的她听过,有的她不曾听说。
不得不说,谢安这种市井小民的生活方式,让长孙湘雨感受到了莫大的乐趣,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后来的心安理得,她像个一个小跟班般,跟着谢安满城疯跑。
她从来没有感到这般愉悦过,在这数日里,谢安教会了她许许多多在外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让她明白,就算不去陷害、算计别人,依然可以每天都过得充实而有趣。
在长孙湘雨看来,谢安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这从他挂在东公府房内的那副字幅就可以看得出。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她不想去评价这句话,只是,像谢安这样,堂堂正正将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丝毫不以为耻的,她实在没有见过。
在遇见谢安之前,她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就好比她认识的那些冀京的公子哥,一个个看似是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真君子,实则是道貌岸然、心怀鬼胎的伪君子,对她的美色垂涎不已,恨不得掳回家中,这种人,她见得太多了。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世上又有几个男儿不想身居高位,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就连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碍于俗世礼法,不得不掩饰心中的欲望罢了。
不是他们不想要,只是他们不敢说。
相比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谢安就是一个真小人,他从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野望,就算是在她长孙湘雨面前,他也说得很露骨。
他做不到以德报怨,但至少不会以怨报德、恩将仇报,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她感觉很轻松。
如此一晃眼到了第五日,尽管长孙湘雨依然舍不得离去,但她实在没办法了,不得已要回一趟丞相府。
也是,毕竟洗澡可以在谢安那个简陋的小屋子里解决,顺便还能使唤使唤他,叫他替她烧水,则她则优哉游哉地坐在木桶里清洗身子,可问题是,她没有换洗的衣服。
外边的衣服倒是好解决,毕竟谢安衣柜里有的是伊伊替他预备的崭新衣服,可里面的呢?
女儿家的贴身衣服,难道要叫他去洗?就算她愿意谢安还不愿意呢。
她有想过叫谢安替她去买新的,不过一看他身上那点可怜兮兮的银子,她不指望了。
无奈之下,长孙湘雨只好打定主意回一趟丞相府,到自己的屋子里取一些换洗的衣服,毕竟距离会试发榜还有好些日子,她可还没玩够呢。
可是呢,她又不愿一个人走回府,定要拉着谢安一道去,可能是看在她这几天比较乖的份上吧,谢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不过说真的,其实谢安心底挺怵的。
毕竟长孙湘雨是未出阁的待嫁女儿家,夜不归宿,与他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四五日,尽管谢安没敢对她动手动脚,可这种事一旦传出去,那可不好听。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长孙湘雨不辞而别、离家出走四五日,这长孙家却没有全城搜查她的行踪,谢安感觉有些纳闷,他哪里知道,是胤公警告了府上的下人。
“呐,你这一走四五天,回来还打算偷偷溜进去,拿了衣服就跑?”
在从丞相府偏僻小门溜进府内的时候,谢安面色古怪地说道。
此时长孙湘雨正严厉地警告那些守在小门的府上下人,叫他们休要声张,在听到谢安的话后,转过头来,疑惑说道,“不可以么?”
“你家人会担心的……”谢安说出了他这几天说过好些遍的话。
“关我什么事?”
“……”
这个疯女人还真是以自我为中心啊,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暗自叹了口气,经过院中小径的时候,谢安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觉得,你还是道个歉比较好,你这一离家四五天,万一你家人责怪起来……”
“那我就走咯!”女人毫不在意地说道。
“走?”
“对呀,他们要是怪我的话,我索性就离开这个家,”说着,她转过头来,笑嘻嘻说道,“以后,就靠你养活我咯!”
谢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连连摇头说道,“我自己都养活不起,还养活你?你一个肚兜就好几百两银子了……”
长孙湘雨闻言面色微微一红,暗咬贝齿,没好气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不是说你挺能赚银子的么?”
“那也没你花得快啊……要不,回头你写副字让我拿着去卖了?换点银子?”谢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话说这几天,光是买长孙湘雨想吃的点心,就花了数百两银子,李寿给他的那些银子,短短几日就花地差不多了。
“你……”长孙湘雨闻言气地说不出话来,素来自命清高的她,从来不轻易给人墨宝,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一幅字画才至少值数千两。
但凡在书画上有才能的人,有几个愿意将自己的墨宝拿去换钱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谢安,忽而展颜一笑,说道,“这样好了,待会走时我带些首饰,你要是嫌养活不起我,就拿去当了好了……”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她也逐渐了解了谢安的性格,知道谢安是绝对不会将女人的首饰拿去的当的。
“……算你狠!”
“嘻嘻!”
路过小径,穿过廊庭,二人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溜到了内院,正当他二人来到别院的园门处时,正巧,与谢安有过一面之缘的胤公正从别院出来。
三人撞了个对脸。
“……”
“……”
“……”
四目相对,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你说句话啊!”谢安小声提醒长孙湘雨,后者皱眉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你叫我说什么?你不是男人么?这种时候应该你出面才对!”
“我……”
“你什么你?快说话!”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长孙湘雨,谢安勉强对起几分笑容,拱手对胤公说道,“学生广陵谢安,见过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还记得学生吧?那日会试的时候……”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会不知,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正是当初丞相,胤公。
“呵呵,”胤公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安旁边的长孙湘雨不屑地哼了哼,撇嘴说道,“嘁,还以为你会说什么,也不过是这般俗套的客套,还想拉关系,没羞没躁!”
“那你来?!”谢安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望着长孙湘雨,压低声音说道。
长孙湘雨哼了哼,继而望了眼胤公,淡淡说道,“祖父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我此次也就是回府拿些换洗的衣服,要是祖父不允的话,我二人就此离去!”
“喂喂喂,你怎么能怎么说话?”谢安皱眉望着长孙湘雨,却见后者秀目一凝,斥道,“你别管!”
“你!”谢安顿时语塞,不过心底却有些纳闷,毕竟长孙湘雨这些日子都挺乖巧的,与最初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而眼下突然性情大变,他有些难以理解。
“乖孙打算就此离开长孙家么?”胤公笑呵呵地说道,“还是说,你以为爷爷也会像你那不成器的爹一样,会将你逐出家门?”
“……”长孙湘雨闻言瞥了一眼胤公,不说话。
“放心吧,你这几日不曾归府的事,爷爷已告诫了府上众人,是故,你父并不知情……从小到大,爷爷哪次不是站在你这边?你闯出的祸事,哪次不是爷爷替你收尾?无论你闯出的祸事多么严重,爷爷可曾斥责你半句?”
“……”长孙湘雨那凌厉的眼神稍稍软了几分。
“包括这次,爷爷知道你就住在这个小家伙那里……”在谢安暗咽唾沫之余,胤公指了指他,继而对长孙湘雨微笑说道,“可爷爷并没有派人叫你回家?对么?更不会像你爹那样,派人强行将你带回来……”
“……”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爷爷不想知道……爷爷只想知道,这几日,你玩耍地愉快么?”胤公一脸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孙女。
长孙湘雨闻言抬起头,瞥了一眼身旁的谢安,故作平静地说道,“还……还行吧!”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胤公微笑着点了点头,继而望了一眼孙女身上的男装,轻笑说道,“女儿家家的,可不能疏忽自己的仪容……叫别院的下人烧水,你到屋里梳洗一番,爷爷与这个小家伙聊几句……”
长孙湘雨闻言眼神一凛,警惕地说道,“祖父想做什么?”
望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谢安,胤公笑呵呵地说道,“只是闲聊几句罢了,就在这园子里,待你梳洗打扮完毕,若还嫌玩得不够,就跟着这小家伙再玩几日也无妨……”
“当真?”
“呵呵呵……”
深深望了一眼胤公,长孙湘雨犹豫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看没看到谢安那求助的眼神,走到别院内去了。
喂喂,就这么走了?
太没义气了吧?
谢安恨得牙痒痒,一抬头,却发现胤公正神色肃穆地望着自己。
不妙,不妙啊……
他暗自苦笑。
忽然,胤公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好本事啊……”
谢安闻言浑身一颤,弄不清楚胤公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在他满头冷汗之际,胤公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谢安,陪老夫在这园子走两步……”
“呃,是……”
第四十四章 长孙家不为人知的事(二)
跟着胤公缓缓走在丞相府的园子里,不得否认谢安的心情非常紧张。
毕竟眼前的这位老人,那可是当朝的丞相。
“如何?”忽然,走在前边的胤公微笑着问道。
“唔?”谢安愣了愣,想了想,小心说道,“学生漏过什么了么?”
“呵呵,不不不,是老夫说得不甚清楚,老夫问你,这园子如何?”
谢安恍然大悟,释然般松了口气,环顾四周。
丞相府内院的园子,其实并不大,也不能说奢华,但是很古朴,就如当初长孙湘雨借用她爷爷的那辆马车一样,让人感受一种平和的心境,仿佛置身于大自然一般。
尽管李寿的安乐王府也很大,甚至于,有些装饰要比这丞相府还奢华,但是却没有这种人与四周景致水乳交融般感觉。
现在想想,这种感觉谢安其实在东公府也感受过,只可惜,梁丘舞摆在院子里的那一排插满兵器的木架,破坏了那份祥和的景致。
在犹豫了一下后,谢安如实地说出了心底的评价。
“不大,但很精致,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呵呵呵,”胤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望着园子里的几棵矮树说道,“你很诚实……不,应当说,你很聪明!”
谢安愣了愣,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老人,指的是自己没有刻意地恭维。
“丞相大人谬赞了,学生不敢当……”
“……”胤公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谢安,微微摇了摇头,轻笑说道,“你是会试的学子不假,但在老夫面前,你不应当自称学生……”
他在讽刺自己?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就在这时,却见胤公平声静气地继续说道,“此次会试监考,乃礼部尚书阮少舟,也是老夫的学生,你在他主持的会试应考,他便算你半个师傅,在他面前,你可自称学生,但在老夫面前,不可,此有违伦理!——辈分不可乱!”
听着胤公那平静的语气,谢安面色微微一红,暗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谢丞相大人提点,小子受教了……”
“孺子可教!”胤公微微一笑,继而望着园中的景致,长叹说道,“谢安呐,你可已有表字?”
“呃,没有……”
“哦,既然如此,那老夫卖个老,唤你一声小安,可否?”
谢安闻言不禁有些受宠所惊,拱手说道,“丞相大人言重了……”
“呵呵,小安啊,你太拘谨了……眼下老夫并非丞相,只是那丫头的爷爷,明白么?”
“小子明白了,老爷子有何话直言便是,小子洗耳恭听!”谢安试探着说道。
胤公闻言望了一眼谢安,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唔,不傻!”说着,他顿了顿,微微叹息道,“老夫早些年便知道,终有一日,那丫头会舍我长孙家而去,她能忍到今日,也算是一桩奇事了……”
“老爷子息怒,小子会劝她的……”
“息怒?老夫并未动怒,何来息怒之说?”
“咦?”谢安抬头望向胤公,见他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心下有些纳闷。
“想来你觉得诧异吧?那丫头尚未出阁,乃待嫁之身,与你同宿一屋数日,老夫却不过问……”
“这个……”谢安感觉自己的脑门渐渐渗出了汗珠。
“不是老夫不想管啊,只是没有那个资格……”说到这里,胤公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方才你也见到了,老夫什么都还没说,那丫头便说要走……那丫头其实早就考虑好了退路,根本不在乎老夫会不会因为此事将她驱出家门。可想而知,她有这个心思,已经很久了,只不过尚未找到安身之处,不得已在我长孙家住着罢了……”
“这……为什么?”
“老夫说个故事给你听……”
“呃,是……”
“大概十七、八年前,我儿尚且不是兵部侍郎,也跟这冀京的纨绔子弟般,沉迷于酒色,某一日,我儿与同僚在官窑吃酒,看中了一女子,王氏,将她迎入府中做了侍妾……
此后一年,王氏有了身孕,当时我儿尚未有子嗣,是故,无论是老夫还是我儿,都很是欢喜,临盆之日,我儿还大设宴席,邀请了诸多宾客,老夫还特地早早取了名字,可惜,王氏诞下一女……”
“……”望了一眼胤公,谢安若有所思。
“起初我儿与王氏颇为恩爱,但此事后,我儿便与她逐渐疏远,此后,随着我儿官阶越来越高,结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他逐渐开始嫌弃那王氏的出身,娶了几房妻妾后,便将那王氏安置在别院,也不曾去探望……”
“……”
“当时我儿妻妾中,有两个新入府的侍妾,一人姓张,一人姓何。
此二女出身商贾之家,教养倒是不错,但总归免不了有些势力。对我儿那两房妻室百般讨好,却对王氏百般欺凌,夺了王氏所居屋子,将她与她的女儿赶出了别院,叫其居住在前院……”
“太过了……”谢安不觉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
“媚上欺下,司空见惯!”胤公闭着眼睛叹息道。
“老爷子您没管么?”谢安小心问道。
胤公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摇头说道,“终究是我儿家务事,老夫如何插手干涉?再者,那两个侍妾当时已有身孕,老夫心贪,时而念着儿孙满堂,仅呵斥了二女一番,竟也……唉!”
望着胤公脸上的内疚之情,谢安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得那孩子九岁那年,忽然有一日,张姓侍妾也不知为何,发了疯似的冲到何姓侍妾房中,对其拳打脚踢,二女蓬头垢面,扭打在地,致使腹内胎儿双双小产……”说道这里,胤公忍不住叹了口气,为长孙家那两个侍妾腹中尚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感到惋惜。
“这……到底发生何事?”谢安一脸震惊。
胤公微微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当时,我长孙家整个乱了套,我儿长孙靖慌忙赶回府上,正在尚书台处理政务的老夫亦不得不放下手头公务,回到了府上。
一番审问之后,张姓侍妾一口咬定何姓侍妾在其膳食中下了堕胎药物,而何姓侍妾则矢口否认,反说是张姓侍妾见自己不幸小产,怕失去了我儿宠爱,故意编出这个谎言,更趁此机会加害她腹内的孩子,闹得不可开交。最终,这两个平日受我儿百般宠爱的侍妾,就此被驱除府邸……”
“无缘无故,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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