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惊。
而清楚瞧见他这面色改变的诸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周良……弘武十四年武试甲榜第……第……”
“第五名!”长孙湘雨有些不悦地接了上去,继而皱眉望着屋内的诸将,面色不渝地说道,“你等知晓闭嘴两个字该怎么写么?”
诸将一听,哪里还会不明白长孙湘雨这是嫌他们吵,当即闭上嘴,不敢再说话,然而他们望向长孙湘雨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骇然之色。
其实不单单只有他们,就连李寿,亦惊地满脸呆滞。
“啪!”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湘雨突然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始终板着的脸,也徐徐露出几分笑意。
“一次又一次地攻城,太麻烦了,就一次性将洛阳一带的叛军全部扫平吧……”
“全……全部扫平?”屋内诸将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那可是要同时攻克三处城池、军营啊……
一次?
怎么可能?!
第四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冀京东公府——
如同往常一样,大清早,梁丘舞便在后院的校场习武,但是不知怎么,今日的她,总有些魂不守舍,难以做到刀人合一。
虽说刀势依旧是那般沉重,飒飒作响,但总觉得少了些许气势。
终究,梁丘舞停了下来,拄着那一柄比她人还高的宝刀[苍狼],望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旁,伊伊早就捧着毛巾等候着,见此,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干毛巾递给梁丘舞,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小姐今日总感觉不怎么尽兴呢……小姐想念安了么?”
“我想念他做什么?”接过伊伊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梁丘舞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
“当真没有吗?”脸上浮现出几分捉狭的笑容,伊伊眨眨眼睛问道。
梁丘舞面色微微一红,没有说话。
见此,伊伊笑了笑,继而抬头望向天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喃喃说道,“离冀京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安眼下如何?每日可曾吃好,睡好……”
瞥了一眼伊伊,梁丘舞转身朝着放置茶水的小几走去,口中淡淡说道,“你太惯纵他了!——男儿历经磨难,方可成就不世之功……战场,恰恰就是最佳的磨练!”说着,梁丘舞从面前的小几上拿起一个水囊,颇为豪气地向嘴里灌着。
“可是小姐……”伊伊紧步追了上去,犹豫说道,“小姐不担心安么?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呼!”补充完足够饮水的梁丘舞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水囊中剩余的水尽数浇在头上,任凭那冰凉的水顺着她微微泛红的长发,顺着裸露的双肩流淌下来。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梁丘舞沉声说道,“不是还有那个女人么!”
“湘雨姐?”伊伊歪着头问道。
瞥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伊伊,梁丘舞皱眉说道,“尽管我很看不惯那个女人的用兵方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是用兵的行家!”
“用兵的方式?”
“嗯,那个女人所奉行兵法,是不需要将领的兵法!”
“不需要将领?”伊伊闻言睁大了眼睛,震惊问道,“这种事能办到么?”
“办得到!——在战役打响之前,提前规划好所有的一切,判断出敌军的反应,再将计就计……这个女人,在战斗打响之前,便已计算好所有的得失……以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辉煌的战果!”
“好……好厉害!——奉行这样的兵法不是?”伊伊疑惑地望着梁丘舞,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会报以那么强烈的厌恶。
瞥了一眼懵懂不解的伊伊,梁丘舞皱眉说道,“还不明白么?——在那个女人眼里,根本就没有麾下部将这个概念,所有士卒,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在开战之前,她会判断那些棋子的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棋子,就视为可牺牲的弃子……换而言之,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是否能活着从战场归来,完全取决于她对他们的价值衡量……”
“这种事……”伊伊吃惊地捂着嘴,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不需要麾下的部将临机应变……更确切地说,她最恨有人这么做,因为那样,会导致她的全盘规划出现差错……有些时候,她就是故意叫人去送死,为的就是将敌军引入圈套之内,继而一举歼灭……她将这称之为[点眼]!”
“点眼?”
“嗯!那是弈棋中的术语,在对手的关键位置下子,叫对方无法形成两个活的眼位来确保大龙的生机……简单地说,就是故意让那个棋子去送死,以换取对手整条大龙!”
“这……用兵与弈棋,可以混为一谈么?”
“对那个女人来说并没有没什么区别……那就是她长孙湘雨用兵的本质!——毫无人情可言的兵法!”
“怎么会……”伊伊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多半是觉得梁丘舞所说的长孙湘雨,跟她记忆里的长孙湘雨,有着决然的不同。
瞥了一眼伊伊那难以置信的神色,梁丘舞微微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天空。
在冀京,谁都知道倾城双璧指的就是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但是比起四姬之首的[炎虎姬]梁丘舞,长孙湘雨在整个大周的名声,则相对要小得多,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当初长孙湘雨用高阳八万百姓作为牺牲,从而助梁丘舞与李茂击退了那十万北戎狼骑后,兵部的某些官员,在暗中是这样称呼这个女人的。
【夜之鸩姬】,长孙湘雨!
就好比饮鸩止渴,明明已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却又无法抵制那份诱惑,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与此同时,洛阳——
自李寿与谢安率援军赶到偃师后的第五日,河南府洛阳终于展开了时隔多日、规模庞大的战事。
在战斗打响之前,在洛阳城南侧大概四五里外一处山上,李寿、谢安、以及长孙湘雨三人登高远望。
从旁,三百名东军神武营的士卒围绕三人护卫着。
这里,是中军所在!
“我等是不是隔地太远了些?隔着四五里,恐怕不好发号施令啊!”说话时,李寿将双手遮在额前,但尽管如此,依旧看不清远处的洛阳城,更别说列阵于洛阳城外的那四万西征军。
长孙湘雨闻言淡淡说道,“该说的,本军师已对他们说过了,只要他们一切照本军师说的做,便不会有差池……”
“可隔着这么远,怎么观察战局啊?”谢安没好气地说道。
话刚说完,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长孙湘雨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长长、圆圆的东西,双手握着,放在眼前……
单筒望远镜?
谢安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下意识说道,“让我看看!”说着,他几乎是用夺的,从长孙湘雨手中将那只单筒望远镜拿了过来,用它来观望远处的洛阳城。
虽说拉近景物的倍率不高,仅仅只能将四五里外的景象拉近眼前,但是谢安心中的震惊,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发现,这只单筒望远镜做工非常精致,且不理会镜筒上所雕刻的花纹,光是那滑动式的镜筒,便足以让谢安感到吃惊。
也不知是不是长孙湘雨的个人爱好,这个女人竟然用紫檀木来制作镜筒,尽管不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但是这个价值,亦是难以估量,毕竟将檀木打磨成圆柱状,还要凿空里面多余的部分,这可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以如今大周的木匠工艺,就算是最高明的木匠,恐怕也要报废好些紫檀木,而让谢安感觉佩服的是,这两部分的木质镜筒,竟然是以纯手工打磨凹槽的方式结合,虽说这样很容易就坏损,而谢安也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以大周如今的技术来说,这恐怕已经是巅峰了。
说实话,谢安早在广陵时,就曾计划过是不是能冶炼出一匹玻璃,打磨成器皿,以此狠狠赚一笔钱,毕竟大周还没有玻璃这种东西,大户人家府上的收藏品,除了金银玉石外,恐怕也只有纯天然的水晶最接近玻璃这种东西,只要能造出玻璃,势必能狠狠大赚一笔。
但很可惜的,对于如何炼制玻璃,谢安也只是粗知大概,光是验证炼制的方法,就需要一笔极为庞大的费用,因此,他放弃了,老老实实做他的苏家家丁。
而在结识长孙湘雨之后,在向这个女人讲述光线折射、反射这方面知识的时候,谢安曾对她提起过,用一片凹透镜与一片凸透镜,便能制作最简单的望远镜。
记得那时,长孙湘雨为此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向谢安询问了制作的方法。
而当时谢安已是东公府梁丘舞的夫婿,对于这个曾经的赚钱计划,也没想着藏掖,因此,便原原本本地,从如何提炼玻璃,到镜面的打磨,再到简易望远镜的制作方法以及形成镜像的原理,统统告诉了长孙湘雨。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孙湘雨竟然真的做出了一副望远镜,虽然还是很粗糙,根本无法与谢安记忆中的望远镜相提并论,哪怕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是鉴于大周的技艺,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跨时代产物了。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做出来了……”抚摸着镜筒上所雕刻的花鸟鱼虫花纹,谢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长孙湘雨,试探着问道,“花费了多少银子?”
“炼制你所说的玻璃,大概有百万两左右,打磨成镜面的期间,工匠又失败了不少,再加上凿镜筒的,差不多一百八十万两左右!”长孙湘雨轻描淡写地说道。
“嘶……”谢安倒抽一口冷气,尽管他早就猜想这只望远镜的造价必然会是天文数字,但即便如此也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闻言难以置信地说道,“一百八十万两,就出这么个玩意?”
“谁叫你说的那么含糊,”长孙湘雨瞥了一眼谢安,抱怨道,“说什么某种沙子,人家怎么知道是那种沙子?只好叫工匠将所有的沙子都试了一遍咯!”
“好家伙……”谢安为之汗颜,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不愧是吃金子长大的女人……
亏得她爷爷是丞相,否则家里有着这么个败家女,实在是……
摇了摇头,谢安将手中的望远镜递还给长孙湘雨,好奇问道,“只成功了这么一个?”
“不呀,成功了五只,这只能看得最远……”
谢安一听怦然心动,带着几分欣喜问道,“那另外四只呢?”
只见长孙湘雨用手中的望远镜观瞧着洛阳方向的动静,淡淡说道,“毁掉了!”
“毁……毁掉了?”谢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为什么要毁掉?”
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暴敛天物。
长孙湘雨闻言转过头来,疑惑地说道,“没有价值的东西,留着做什么?再说了……”说到这里,她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咯咯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独一无二么?——这么有趣的小玩意,我自然是一人独享咯!”
“……”谢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长长吐了口气后,摇头说道,“你会遭报应的!”
长孙湘雨不解地望着谢安,继而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咯咯笑道,“瞧你着急的!——好啦,人家会借给你玩的啦!”
“我不是指这个啊!”谢安感觉自己脑门的血管都差点爆裂了。
用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才摸索出制造这种单筒望远镜的方法,这个女人竟然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娱乐,丝毫没想过要以此来赚钱……
虽说谢安也清楚,这种跨时代的产物在市面上出现太多,确实不是很合适,但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要暗暗咒骂一句。
败家女!
谁要是娶了这个疯女人,倾家荡产都算轻的!
也难怪谢安这般在意,说到底,倘若长孙湘雨能送他一两件的话,他就可以拿这个去哄她的妻子梁丘舞了,毕竟梁丘舞可是一名将军,收到这么一份特殊的礼物,必然会感到欣悦。
可惜……
谢安抱怨着摇了摇头,继而一脸痛惜地看向李寿,看着他好奇地从长孙湘雨手中接过那只望远镜。
“真乃奇物!”尝试了一番后的李寿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好了好了,还给人家!”长孙湘雨对李寿可不如对谢安那样客气,借出不久便又夺了回来,在谢安一脸郁闷地目光下,注意着洛阳的一举一动。
可能是为了调节一下痛惜的心情吧,谢安岔开话题,问道,“湘雨,还不下令攻城么?”
长孙湘雨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身旁不远处所竖立着的帅旗,说道,“再等等……”
“唔?”望着长孙湘雨怪异的举动,谢安愣了愣,思忖说道,“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一直未下令攻城,究竟等什么呢?难道在等风?”
结合长孙湘雨频频回头注意旗帜的举动,谢安做出了这般判断,毕竟在冷兵器时代,风向确实会对战局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不愧是奴家看重的男人呢!”长孙湘雨咯咯一笑,继而点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在等风起,待南风刮起之时,便是我军攻打洛阳之刻!”
谢安闻言一脸古怪,没好气说道,“那如果一直不刮风么?”
“那就一直等呗!”玩笑般说了句,长孙湘雨咯咯笑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便会刮起南风……”
“你就这么确定?”
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笑意,颇为自负地说道,“我长孙湘雨自幼通晓天文,观其云明其风势,轻而易举!”
正说着,忽然,帅旗的旗帜缓缓飘动起来,正如长孙湘雨所说的,南风刮起了。
在李寿与谢安惊讶的目光下,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回顾身旁不远处的神武营士卒,沉声说道,“扬赤旗!”
“诺!”那名士卒抱拳领命,在几名同泽的帮助下,将横放在地上的一面巨大的赤红色大旗举了起来,插在帅旗旁。
伴随着尚且微弱的南风,赤色的旗帜上,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迎风招展。
与此同时,在距离李寿、谢安、长孙湘雨等人大概四五里左右的洛阳城外,西征军将领刘奕,作为此次洛阳南城攻打事宜主将,正与乌彭、齐郝两名担任副将的将领一起,骑马站立在四万大军之前。
瞥了一眼刀盾之后,那一排作为先锋军的队伍,望着那些士卒有的举着扎满了稻草的木盾、有的则是直接抱着一大捆木柴,连作战的武器都没有配备,乌彭皱了皱眉,带着几分怨气低声说道,“真不知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她还想将整个洛阳南城墙烧毁不成?”
话音刚落,另外一名担任副手的将领齐郝冷笑着说道,“要是能烧毁,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我军中弓弩手本来就所剩无几,怎得强行攻城?”
“不是还有云梯以及冲车么?”听着两位同僚的抱怨,刘奕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总之,按她说的做吧,莫要多事,也莫要敷衍……朱沧、杨进等人的下场,你们也瞧见了,堂堂朝中正三品、正四品的将军,那个女人说杀就杀,还要诬告其谋反……就当是为了家中老小考虑吧,虽说此战凶险难测,可若是我等战死,能换我等家中老小相安无事,衣食无忧,何惜之有?”
“刘将军说得是!”乌彭与齐郝二人对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三将身旁有几名频频向中军所在观瞧的士卒眼神微微一变,抱拳紧声说道,“三位将军,山上扬旗了!”
刘奕、乌彭、齐郝三人闻言面色一紧,转头望了一眼李寿、谢安等人的方向。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深深吸了口气,乌彭望了一眼刘奕、齐郝二人,抱拳说道,“乌某且去了,倘若有何不测,望两位照顾家中老小……”
“乌将军放心,倘若乌将军不幸殉职,那个女人还是要陷害将军,我等就算拼着全家老小的性命不要,也要杀了那个女人!”
“可不单是全家老小啊……”乌彭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深深吸了口气,扬起手中长枪,厉声喊道,“擂鼓!——先锋营第一队!随本将军一同……冲锋!”说着,他转头对刘奕抱拳说道,“援护之事,就拜托刘将军了!”
“乌将军放心,本将军会叫弓弩手尽力压制南城上的弓手!”
“拜托了!”
而这时,四万西征军中鼓声雷动,代表进攻的号角声,亦吹响了。
“呜呜,呜呜,呜呜……”
洛阳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第五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四)
——时间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阳南城墙——
早在刘奕、乌彭、齐郝三将率领四万西征军将士在城外一里外的地方列阵之前,洛阳的叛军主将张栋便早已得到消息,登上城楼观瞧城外军队的动静。
对于龟缩在偃师的西征军,为何突然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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