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底掉转过来,非但东城墙无法拿下,就连南城墙的大好局面,都会葬送。
啊,人心,这就是长孙湘雨用兵中最大的破绽!
一旦中间有一个环节衔接不上,那么整个谋划都会出现偏差,当然了,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长孙湘雨自然会中途改变策略,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先前所制定的策略,就会因此发生改变。
平心而论,这种事无可避免,就算长孙湘雨精于把握人心,也无法精确算到每一个士卒的心思,那些被她视为棋子的士卒的应对,恰恰就是她用兵中最容易出现失误的一环。
为了减少出现失误的可能性,她索性不将真实的意图告诉那些士卒,几乎可以认为是用哄骗的方式,让那些士卒莫名其妙地成为诱敌的诱饵,因为只有这样,她在计算整件事的时候,才会减少出现变故的可能性。
事实上,梁丘舞当年在冀北战场,也出现过故意叫麾下士卒去送死的现象,有时是为了战局需要而拖延北戎狼骑的行程,有时则是为了诱敌深入,好一举歼灭,但不管怎么样,担任敢死队的东军将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牺牲,并不是梁丘舞逼迫,而是他们自愿,出于对大周的忠诚、对梁丘舞的忠诚、对东军神武营的忠诚!
为了东军的荣耀、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们牺牲地一如反顾!
反观同样被当成诱饵的费国军那一万人,却连自己是为什么而死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付出了多达四五千人的性命……
这正是谢安心中感到不舒服的事!
纵观历史许许多多的战事,作为统帅,无可避免会出现派出小股将士诱敌的事,但是在谢安看来,当将领做出了这等抉择后,他至少要让赴死的将士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死,说得难听点,就是叫让那些士卒死个明白。
但凡是入伍的士卒,恐怕没有一个坚信自己能够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事中存活,总会有死去的那一天,而在谢安看来,士卒将身家性命都交付给将领,让将领来决定他们生存或者死亡,反过来说,让麾下的士卒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死,这难道不是身为将领最起码的尊重与义务么?
长孙湘雨的用兵方式,太过于无情了……
撇开这一点不谈,这个女人所奉行的兵法,完美地令人咋舌!
摇了摇头,谢安与李寿朝着洛阳城最显眼的府邸走去,那里,毋庸置疑会成为长孙湘雨指挥接下来战事的帅帐。
而当他二人来到那座府邸的前厅时,大部分的将领已来到这里向长孙湘雨复命。
比起昨日在偃师时,眼下那些位将领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长孙湘雨的敬佩与惊叹,毕竟这个女人,在不依靠巨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便在短短一日内攻下了洛阳。
一句话,赢地太漂亮了!
“这么说起来,军师此番用兵,其实早已将周良这支援军的因素也计算在内么?——军师是故意等那周良赶来?”
到李寿与谢安踏入厅中时,西征军的将领卓志正摆出一副恭敬的低姿态,像长孙湘雨询问着此战经过。
从旁,除了费国、刘奕、李景这三位各自军营的主将尚且还在与城内负偶顽抗的叛军交战外,其余将领都恭恭敬敬地列在桌子的两旁,时而观瞧摆在桌上的行军图,时而用叹为观止的目光望向长孙湘雨。
“不错……”瞥了一眼踏入厅中的谢安,长孙湘雨淡淡说道,“我之所以不急着令刘奕攻城,就是为了等那周良,倘若在周良赶到之前,这洛阳已不可救,那么这周良势必会率军返回,死守邙山军营!——邙山地势复杂,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再者,本军师需要他来完善东城墙的攻城之事!”
至于长孙湘雨口中的[完善东城墙的攻城之事]指的究竟是什么,众将早已得悉,无非就是让东城墙的守军亲眼看着城外的友军败亡,杀鸡儆猴,打击城上守军的士气罢了。
“不愧是军师,竟然反过来利用周良的援军,设计城上守军的士气……”
“军师深谋远虑,末将等不如!”
“照军师所谋划的,眼下严副将多半已趁着周良率军援助洛阳的机会,趁虚而入,攻下邙山军营了……”
“这还用说?早前我就瞧见东北角邙山方向火势大作,想必是严副将攻下了叛军军营,放火烧营……”
“不愧是……”
从旁的将领纷纷出言恭维,比起昨日在偃师,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也难怪他们这般前倨后恭,毕竟以区区八、九千人的损失,非但拿下了洛阳,还歼灭、俘虏了多达六、七万的叛军,这次的战果,足可以称之为辉煌!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眼前这位不可思议的女子的手笔。
这时,西征军将领苏信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以释怀地说道,“说起来,军师怎么料到,那郭城的守将邱旻,不率军袭刘奕将军背后来援助洛阳,反而攻我偃师呢?”
“他来了么?”长孙湘雨淡淡问道。
苏信点点头,抱拳说道,“不出军师所料,末将率军埋伏于小路之上,果然见那邱旻偷偷摸摸从小路绕到我偃师南侧,末将中途杀出,杀地叛军屁滚尿流……”
话音刚落,众将哄笑一声,笑苏信用词粗俗,继而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向长孙湘雨,等着她的解释。
见此,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这很简单!邱旻此人,也是弘武十七年的武举考生,而且还是读过兵法的考生,我记得,他在一篇兵法论中,提到过孙膑,对孙膑大肆称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围魏救赵这个典故?——在他看来,与其援护被大军攻打的洛阳,倒不是袭我后方偃师,是故,本军师料定,必然会迂回袭我军后方的偃师!”
屋内众将闻言面色为之动容,尤其是苏信,挠挠头带着几分惭色说道,“想不到军师竟然将这次战事计算到这般地步……可惜,末将麾下尽是步卒,那邱旻留下一军断后,仓皇逃跑,末将追赶不及,不能将其头颅带来……”
“无妨!”长孙湘雨摆了摆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我已提前叫项青、罗超两位将军,在结束南城墙战事后,折道往郭城而去,算算时辰,应该能够截获邱旻。郭城不比邙山军营附近,周围少山丘、峻岭,地势平坦,一旦被项青、罗超两位副将的骑兵咬住,就算那邱旻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回郭城!”
“呃?”苏信闻言面色大惊,与众同僚面面相觑,却发现屋内各位同僚面色,亦是满脸震惊。
这个女人……
竟然算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众将额头不禁渗出了层层汗水。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卒急匆匆跑了进来,叩地说道,“启禀主帅、军师、各位将军,南城墙外,有数人自称是南军陷阵营的士卒,求见主帅,为首一人,自称卫云……”
“卫云?”西征军将领石晋闻言愣了愣。
见他好似知晓来人底细,李寿好奇问道,“石将军认得此人?”
“啊?啊!”见李寿发问,石晋连忙抱拳说道,“启禀九殿下,啊不,是安平大将军,此人乃南军陷阵营三大将之一的卫云?此前在偃师时,曾与末将等人发生过一次冲突,是故末将记得……”
“冲突?什么冲突?”李寿疑惑问道。
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屋内众将的神色有些尴尬。
“这个,是这样的……”西征军将领步白犹豫了一下,抱拳说道,“南国公为子报仇心切,欲整编我等屯扎在偃师的兵马,然而他手中却无圣命,也无任何兵部的文书,是故,末将等人拒不从命,以至于气愤填膺的南军,险些与我等发生了械斗……”
“哦……”李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下暗暗想道。
难怪南国公吕崧带着自己的南军孤军深入到函谷关去了,原来是给气走了……
不过,这会儿那卫云来这里,又来做什么呢?
难道……
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李寿心中所想,长孙湘雨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说什么哀兵必胜,还不是败了,兵书上的事,也不能全信嘛……”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谢安。
屋内众将似乎并没有听出长孙湘雨说这句话时的本意,闻言大为吃惊,惊讶说道,“军师不会连这个都算到了吧?”
“很稀奇么?”长孙湘雨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眼屋内众将,淡淡说道,“带着区区八千南军,便气愤填膺地去找叛军的麻烦,函谷关可是有多达十万的兵力啊,区区八千南军,这不是去送死么?——好歹也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这般不理智且不说,竟然还败得这么快……”说到这里,长孙湘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好在已拿下洛阳,否则,真是要被打乱全盘计划了……”
“……”屋内众将面面相觑,其中,西征军将领苏信小心翼翼地说道,“军师的意思是……”
只见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笑着说道,“看来,南国公已为我等制造了一个绝好的进兵机会呢……”
望着她脸上那熟悉的笑容,谢安心中震惊。
这个女人,难道……
第十二章 南军求援(二)
当南军陷阵三将之一的卫云带着三五名亲卫急匆匆地奔入大厅时,谢安暗自打量着他。
与东军神武营的四将可以认为是东公府梁丘家的家将一样,这陷阵营三将,也可以说是南公府的家将,是世袭的兵户将领,早些年跟着南国公吕崧,随着大周天子李暨兵伐南唐,立下赫赫功勋。
如今,老一辈的南军三将有的已退居幕后,有的则已老死,换他们的儿侄一辈,来扛起南军这面[陷阵之士]的旗帜。
虽然未曾亲眼瞧见过南军士卒,但是从梁丘舞的描述中,谢安大致也可以推断出一些来。
如果说东军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长矛,那么南军就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与东军神武营的装备配置不同,南军是步兵,而且全副铠甲的重步兵,一手持长达丈余的长枪,一手持一人高的铁盾,腰间再配一柄砍刀,论机动力,是四镇军中最差的,但是一旦被南军占据了某个有利地形,摆开阵型,那就是有十倍的兵力,恐怕也难以攻克下来。
就算是训练方式,南军也与东军有着决然的不同,东军神武营的训练方式,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方式,杀死敌军,而南军陷阵营的训练方式,足可以称为是最笨的训练方法。
负重!
高强度的负重!
平日里的训练,南军士卒要身穿着重达上百斤的负重物,借此来强化身体素质,以便于当穿上全副铠甲时,能够持续更长时间的作战能力。
至于招数,仅仅只是举盾、刺枪而已,枯燥地很。
就连梁丘舞也不得不承认,论训练量,南军绝对是四镇军中最繁重的,因此,要成为一名南军陷阵营的士卒,远超常人的忍耐力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才是最为关键的。
而不是个人的武艺!
事实上,南军也没有什么能够体现个人武艺的时候,在作战时,基本就是一整列的士卒一同前进,一同举盾、一同刺枪,需要有着刀刃加身犹面不改色的魄力。
南军最著名的盾墙加枪海的组合,就算是攻击力最强的东军,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够冲散。
步步为战,这就是南军唯一的战术,利用坚不可摧的防御力,一点一点地碾压对手,逐步消耗敌军的战斗力以及士气。
纵观大周的军队,论防守能力,没有一支兵马敢夸口说胜过南军,这支比东军还要顽强的军队,被人称之为是永远不会被打垮或者拖垮的军队。
正因为这样,当听说吕帆率领南军在函谷关下惨白,非但自身殒命,就连南郡也伤亡过半时,朝中为之震惊。
现在想想,多半是吕帆战死之后,其余兵马惊慌失措,四散奔溃,使得本来就行动力不足的南军,被叛军包围,因而才损失惨重罢了,否则,这种仿佛铜墙铁壁般防卫之师,怎么可能会被打地损伤过半?
“末将南军陷阵营副将卫云,恭贺贵军攻克洛阳,但不知,何人乃此军统帅?”
说这话时,卫云瞧着李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无法认定,李寿便是主持洛阳战事的主帅,毕竟李寿尚未弱冠,太年轻了。
鉴于与谢安一道坐在左侧首席的长孙湘雨自顾自地品着茶水,丝毫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李寿只能亲力为之,抱了抱拳,说道,“本王乃此次西征军主帅,李寿!——父皇命我为安平大将军,主持洛阳、长安一带战事!”
“李……”喃喃自语半句,卫云愕然地望着李寿,看他表情,显然是听说过李寿的传闻,他多半没有想到,当初默默无闻、不受天子宠爱的九皇子李寿,眼下竟肩负这等重任。
“末将见过安平大将军!”卫云又行了一次单膝叩地的跪拜军礼。
见此,李寿连忙抬起手,说道,“卫将军请起……本王听说南国公在函谷关与叛军鏖战,何以卫将军却在此地?”
卫云闻言,用带着几分怨恨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众将,继而抱拳说道,“启禀安平大将军,此次末将前来,原是往偃师搬救兵,不想大将军勇武,竟攻克洛阳,是故,慌忙入城,向大将军请援!——我家公爷危在旦夕,还望大将军速速派兵援救!”
“这……”见卫云面色那般着急,李寿心中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道,“南国公吕公爷乃我大周首屈一指的善战之将,竟也……”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说道,“本王忘却了,吕公兵力不足……对了,吕公眼下境况如何?”
卫云闻言无声地张了张嘴,继而低下头,低声说道,“我家公爷遭那不知名的叛将所害……”
“啊?”谢安惊得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好在只是负重伤,虽未有性命之忧,不过末将离营时,尚未苏醒……”一面说着,卫云一面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谢安。
见屋内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向自己,谢安倍感尴尬,故作咳嗽一声,缓缓又坐下。
“苍天有眼!——似吕公这般朝中重臣,我大周可缺不得……卫将军且放心,吕公吉人自有天相!”作为谢安的好哥们,李寿当即便接上了话茬,好言安慰卫云,解了谢安尴尬之围。
“多谢大将军吉言!”卫云感激地望着李寿,继而语气一顿,急声说道,“大将军,眼下函谷关下,我军营寨却连连遭叛军攻打,奈何公爷至今尚且昏迷不醒,致使军心动荡,望大将军速速发兵救援!”
“这个自……”李寿下意识地一挥手,正要应下,忽然,他注意到长孙湘雨正淡淡地望着自己,心下微微一动,改口说道,“卫将军且放心,不过眼下洛阳尚未彻底攻下……卫将军应该也注意到了,北城、西城一带,尚有不少叛军负偶顽抗……这样吧,卫将军一路远来辛苦,不如且在此安歇一晚,也要让本王与诸位将军商讨一下军情……”
“这……”卫云急不可耐,抬头望着李寿欲言又止,但是最终,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毕竟李寿说得句句在理,总不能放着尚在洛阳顽抗的叛军不顾,当即调兵遣将去援救南军吧?
“望大将军速速平息洛阳之乱,救我南军于水火……倘若有什么用得着卫云的地方,卫云绝不敢辞!”
“卫将军言重了……”李寿微微一笑,抬手说道,“来人啊,替卫将军打理歇息落脚之处!”
“是!”门口的两名士卒闻言领命,领着卫云到府上厢房歇息去了。
望着卫云渐渐远去的背影,李寿叹息着摇了摇头,喃喃说道,“真是想不到啊,连吕公也不是那叛军将领对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苏将军,你等可曾亲眼瞧见过那叛将?”
西征军将领苏信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羞惭之色,低头说道,“启禀大将军,末将私下也谈论过,奈何那叛将露面时全身罩着黑色大氅,不知面貌,也不知岁数,单手提一柄巨大的斩马刀,粗略目测,重达上百斤……”
“单手?上百斤?”李寿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就连长孙湘雨亦露出了几分惊容。
或许是注意到长孙湘雨的表情,苏信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绝非末将等人战败推卸责任,实则是当时在场所有将士都瞧得分明,那叛将,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那柄斩马刀,就这样杀入了我十万大军之中,无人是他一合之敌,但凡是挡在此人面前的,皆一刀毙命,末将亲眼瞧见,那叛将单凭右手之力,便将孙贺文将军连人带马斩成两片……”
“当真?”李寿惊地下意识坐直了身躯。
屋内众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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