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候,金铃儿的目光就会变得很古怪,很复杂。
其实,她被陈蓦打伤的伤势,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但不知为何,在谢安面前,她一直装成自己伤势未愈。
因为她发觉,她装出那般虚弱的模样,便能任意地使唤谢安……
“又是腌菜、腌肉?——前几日不是还有山鸡肉、兔子肉之类的么?——小贼,是不是你偷偷藏起来了?”
眼瞅着木盘中的食物,金铃儿故意一脸不满地撅起了嘴。
“哪能啊!”谢安苦笑一声,挠挠头说道,“总归是战场上,我总不能鼓动欧鹏等几位将军带着士卒上山打猎吧?——金姐姐,您就凑合一下吧?”
“就不!”金铃儿撇了撇嘴。
谢安挠了挠头,坐在床榻旁,好言哄道,“要不,回头我与苏信、李景说说?叫他们上山打些野味,让金姐姐补补身子?——他二人乃我心腹,想必不会乱讲……”
“这才差不多!”金铃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撅着嘴说道,“小贼,酒呢?”
见金铃儿讨要酒水,谢安哭笑不得,说道,“金姐姐伤势未愈,多番饮酒,恐怕会伤身……”
“你替老娘去取!”
“啊?”
“去不去?”
望着金铃儿瞪着眼睛望向自己,谢安哭笑不得,连连说道,“好好好,我叫廖立……”
“亲自去!——要最好的酒水,上次廖立拿来的,难喝死了!”
“……好啦!”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金铃儿,谢安吐了口气,说道,“不过,还是先要将金姐姐绑起来……”
“唔!”金铃儿点了点头,很配合地,被谢安再次绑住了右手。
而就在这时,谢安忽然抬起头来,在金铃儿嘴唇上吻了一下,继而飞快地跑出了帐外。
金铃儿又气又羞,望着谢安的背影,面红耳赤地轻啐一声。
“就知道这小子会这样……”
说罢,她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莫名的笑意。
说实话,由于幼年的遭遇所致,金铃儿绝不会在食物这方面挑剔,只要能吃的,她都会接受,方才之所以那般说,无非也只是想借机使唤使唤谢安罢了。
或者说,撒撒娇?当然了,堂堂[鬼姬]金铃儿,是绝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但是她不可否认,谢安是她这十余年来,最宠她的男人,她只要装出那般虚弱的样子,无论她说什么,她口中的小贼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她,这对于她而言,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也是,作为金陵[危楼]的当家,顶着[鬼姬]这个叫人心惊胆战的名号,她金铃儿何曾感受过男人这般的宠溺?
最可笑的人,两人还是敌对的身份……
要说她会迷恋这种感觉,以往的她,多半会嗤笑一声,嗤之以鼻。
但是如今,她却感觉自己犹如陷入了泥潭般,无法抽身,谢安对她越好,她便越舍不得离开,因为她不敢确定,这世上是否还有像谢安这样宠溺她的男人……
尽管当时不屑一顾,但是谢安有句话,不可否认说中了金铃儿心中痛处。
归根到底,她也是女人,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如何会选择做一名刺客,靠着杀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赚钱?
纵观天下的女人,谁不想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只不过事与愿违罢了……
但即便如此,对于是否会嫁给谢安这件事上,金铃儿依旧没有松口。
尽管她觉得,以往二十余年加起来都没有这二十余日让她感觉安心、感觉愉悦,仿佛她金铃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不必去关心其余事,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
她是刺客,她是金陵[危楼]的当家,她是丁邱等数百名危楼刺客口中的大姐,是金陵义舍中许许多多孤儿的家长……
想到这里,金铃儿脸上浮现出几分苦涩,喃喃说道,“老娘怎么可能会嫁给你呢?小贼……”
观她脸上表情,似乎并非不情愿,而是办不到……
“呼!”长长吐了口气,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数抛至脑后,金铃儿瞥了一眼摆在案几上的饭菜,没好气说道,“那小贼做什么去了,这么慢!”
话音刚落,金铃儿忽然面色微变,因为她隐约听到,帐外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仿佛帐外的守卫翻倒在地……
“廖立?”金铃儿轻喊了一声。
按照以往,那个叫做廖立的将领会走入帐内,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看看她有什么事,毕竟谢安曾吩咐过廖立,只要不是解开绑着金铃儿双手的绳索,其余一并满足。
但是这回,帐外却没有任何动静。
见此,金铃儿微微一愣,心中暗暗说道,怎么回事?那廖立武艺也不差,怎么会……
难道是那个陈蓦?
想到这里,金铃儿眼中露出几分惊色,拽了拽双手,遗憾的是,谢安绑得严实。
而就在这时,帐幕一撩,走进来几名身穿周军衣甲的人,在金铃儿诧异的目光下,压低声音,低声唤道,“大姐!”
“丁邱,何涛……你二人怎么会在这里?”
见此金铃儿一脸惊讶,丁邱低声说道,“何涛在周军营外接应大姐,见大姐自入军营之后便与他断了联系,遂入周军视察了一番,见大姐不慎失手……咳,见大姐被困,连忙回至冀京,将此事告诉众兄弟,是故,小弟便领着众兄弟前来搭救……”
金铃儿闻言点了点头,在一瞥帐外后,皱眉说道,“帐外的守卫,可曾害他们性命?”
丁邱愣了愣,犹豫说道,“大姐教导过我等,非任务目标,不可滥杀无辜,是故,我等只用迷香迷昏了他们,将其拖至无人处,不曾伤及其性命,睡一觉,自然会醒……”
“好!”金铃儿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欣慰说道,“看来老娘的话,你们这帮小子还是记得的……”
正说着,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间,金铃儿听到一声熟悉的[金姐姐]急呼……
糟了!
那个小贼来得真不是时候!
金铃儿心中大急。
而与此同时,谢安正提着两壶酒急匆匆地奔向帐内。
方才,他从军需处取了酒水回来,见自己帐外竟无一人把守,就连廖立也下落不明。
见此,谢安心中大惊,还以为是陈蓦突然出现,毕竟金铃儿可是陈蓦要杀的目标之一,因此,他急忙奔入了帐内,直到看到金铃儿依旧靠着床榻躺着,他这才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一记手刀砍在谢安脖子后,谢安措不及防,登时倒地,只听啪嗒两声脆响,他手中的两壶酒在地上摔得粉碎。
“丁邱,莫要伤他!”床榻上的金铃儿急声斥道。
“……”丁邱一记手刀砍晕了谢安,闻言诧异地望向金铃儿,犹豫说道,“大姐,正是此人将大姐软禁在此……更何况,他还是李炜叫我等要杀的人……”
金铃儿眼中露出几分冷冽之色,不怒而威,沉声说道,“丁邱,老娘的话,你小子没听到么?”
帐内众危楼刺客闻言面色一滞,更别说丁邱,缓缓将谢安放倒在地,连声说道,“不敢……”
可能是为了替丁邱解围吧,何涛岔开话题说道,“哥几个,还不快替大姐松绑!”
“嗯!”几名刺客点了点头,走到床榻旁,欲解开金铃儿双手处所绑着的绳索。
见此,金铃儿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惊慌,急声说道,“等等!”
“大姐?”帐内众刺客疑惑地望着金铃儿。
望着众熟悉的同伴、弟兄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金铃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忽而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替余松开吧……”
“是,大姐!”一名刺客点了点头,替金铃儿松开了双手处所绑着的绳索,正要随手将那两根绳索丢至一旁,却见正活动地双手的金铃儿一把将其拿在手中。
望着手中那两根绳索,金铃儿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很清楚,正是这两条绳索,维系着这些日子她与谢安之前那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关系。
在解开之前,她是他的俘虏,是一个随时都要担心被他趁机占便宜的女人,是一个可以装出虚弱的样子来使唤他的女人,是一个能够像普通女人一样尝到被男人宠溺滋味的女人。
但一旦将其解开,她便恢复、也只能恢复以往的身份,金陵[危楼]刺客行馆当家,[千面鬼姬]金铃儿……
“都出去!”金铃儿淡淡说道。
帐内刺客面面相觑,何涛小声说道,“大姐,此地不可久留,周军过不了多久就会……”
金铃儿眼睛一瞪,怒声斥道,“老娘叫你等都出去!——一个个翅膀硬了是吧?老娘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不敢……大姐息怒!”何涛面色一滞,与丁邱等帐内同伴互换了一个眼神,迅速退出帐外,只剩下金铃儿与昏迷的谢安二人。
“小贼,你以为老娘不知你在背后说老娘是笨女人?”叹了口气,金铃儿弯下腰,将谢安扶到榻上,让他躺在榻上,望着他喃喃说道,“究竟是谁笨?——你一直自吹自擂,说自己是那么聪明,你怎么就想不到,会有人来救余呢……笨人!”
[金姐姐,咱俩睡了那么久,你好歹也可以算是我的女人了吧?]
[嘴又不疼了是吧?——再说这种话来轻薄老娘,老娘将你的嘴咬烂!]
[好嘛,不说就不说……咱们猜个迷吧?]
[小贼,你就只有这一招么?——不怕再被老娘狠狠咬一口?]
[能一亲芳泽,受点伤也认了……]
[你……唔,唔唔……]
“还说什么营地守备万无一失,结果余的同伴混入你军中,如若无人之境……”说着,金铃儿摇了摇头,继而脸上浮现出几分捉弄的笑意,用两条绳索将谢安的双手绑在床榻上,低声笑道,“叫你这些日子欺负老娘!——也让你尝尝滋味!”
说罢,她微微一犹豫,右手伸出胸口,将一块刻着十字的玉佩放在谢安手心,继而轻轻在谢安嘴唇吻了一下,低声说道,“小贼,倘若下次你还有本事逮住老娘,可别让老娘这般轻松便走脱哦……”说着,她脸上隐约流露出几分失落,喃喃说道,“不过,或许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说完,她直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
她的面色,逐渐变得冷淡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在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后,大步走出了帐外。
当跨过帐口处那一滩酒水迹时,她眼中隐约露出几分惋惜与遗憾,但是这种神色,也不过是一闪而逝。
啊,眼下的她,已不再是谢安口中那自娱自乐般所言的什么禁脔,她乃金陵数百危楼刺客之首,乃天下最顶尖的刺客之一,[鬼姬]金铃儿!
“大姐……”见金铃儿走出帐外,帐外众刺客纷纷出声相唤。
其中,丁邱将一副薄薄的人皮面具递到金铃儿面前。
金铃儿默默地望着那副人皮面具良久。
[我倒是觉得金姐姐很漂亮哦……该怎么说呢,唔,白璧微瑕,对对,白璧微瑕!]
脑海中回忆起谢安的话,金铃儿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必了,余想先透透气……”
咦?
丁邱闻言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之色,作为金铃儿最初的同伴之一,他很清楚,他这位大姐对自己脸上的两道疤痕相当在意,就算是在众弟兄面前,也绝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可眼下……
丁邱隐约感觉,月余不见,他这位大姐,似乎变了许多……
莫非……
丁邱古怪地望了一眼帐内。
或许是注意到了丁邱脸上的古怪神色,金铃儿皱眉说道,“怎么了?”
“哦,不,没有……”丁邱连连摇头,将手中的人皮面具塞回腰际。
见此,金铃儿目视了一眼四周,见夜色渐暗,正是离营的时候,遂沉声说道,“走!”
丁邱闻言犹豫地望了一眼金铃儿,试探着说道,“大姐,那谢安……”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注意到,金铃儿望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悦。
望着金铃儿那副神色,丁邱哪里还会不明白,望了一眼帐内方向,心中感慨不已。
而就在金铃儿等人还没离开多久的时候,远处,李寿晃悠晃悠地走向了谢安的帐篷。
“是李寿!”何涛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却被金铃儿抬手按下。
“大姐?”众刺客难以置信地望着金铃儿,隐约已猜到什么的丁邱想了想,低声说道,“大姐,谢安那一千万两银子可以不要,但是这李寿,可是值一座金陵城啊……”
“是啊,大姐!”众危楼刺客纷纷低声附和。
金铃儿默默地望着谢安的帅帐,继而转过身,淡淡说道,“老娘已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来安置那些孤儿,至于金陵……不要也罢!——走!”
众危楼刺客面面相觑,终究紧跟着金铃儿的步伐,趁着天色逃离了周军大营。
而李寿显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晃悠晃悠地来到了谢安帐外,见四下无人,廖立等守卫将士下落不知,他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冲入帐内一瞧,见金铃儿不知去向,而谢安却被绑在床榻上,低着头,不知生死。
见此,李寿面色一惊,连声吼道,“来人!来人!”喊着,他几步冲到床榻旁,伸手一探谢安鼻息,见他气息正常,这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吐了口气。
“谢安,谢安,醒醒,醒醒!”李寿用手拍打着谢安的脸庞。
谢安悠悠转醒,在一愣之后,惊声说道,“金姐姐呢?”
李寿闻言又气又怒,骂道,“你小子真是色心不改!——还不明白么?必定是那个女人的同伙将她救了去!”
“这样啊……”谢安长长吐了口气,忽然,他注意到自己双手被绑在床上,绑的地方,与前些日子他绑金铃儿的位置一模一样,脸上露出几分莫名的笑容。
见此,李寿心中更气,一面替谢安松开双手所绑着的绳索,一面低声骂道,“你还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只要那个女人方才对你起一丝杀意,你小子就死透了!”
“这不就说明,她没有杀我的意思么?”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安也注意到了被放在自己右手手心中的玉佩。
他低头注视着那块普普通通的玉佩,抚摸上面那两条十字形的刀痕,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一脸惊怒之色的廖立手握佩剑,跌跌撞撞地冲入帐内,见谢安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叩地抱拳,羞愧说道,“末将失职,竟被贼人用药迷倒,险些坏大人性命,望大人恕罪!”
“不怪廖将军,”谢安摆了摆手,问道,“不知各位弟兄情况如何?”
廖立闻言抱了抱拳,说道,“末将粗略查探过,性命无忧,只是昏睡不醒,多半是被迷药所迷倒,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多谢大人!”说着,他懊恼地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不知是何方贼子,端地厉害!——末将只觉脖根处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微痛,便不省人事……”
抚摸着手中的那一枚玉佩,谢安苦笑说道,“不怪廖将军一时失察,毕竟对方是精于此道的刺客嘛……廖将军且起来吧!”
“刺客?”廖立微微一愣,站起身来,朝帐内左右一望,见金铃儿已不知去向,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不多时,廖立所率的护卫,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一个个精神萎靡,满脸困意,至于其余人,多半还在呼呼大睡。
观这些护卫的神色,或许,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倒在不远处的草垛后,见自家将军廖立闭口不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得不说,金铃儿的不告而别,让谢安倍感怅然若失。
尽管时隔不久,谢安从苏信、唐皓等将领口中,得知了叛军放弃函谷关,率军离去的消息,但是他的心情,却依旧有些低落。
或许最初只是可怜这个女人的不幸遭遇,但在此后二十余日的相处后,他渐渐对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有了莫名的好感。
只可惜……
谢安捏着手中那块玉佩,默然不语。
而这时,他耳边传来了李寿的声音。
“谢安,谢安!”
谢安愣了愣,他这才意识到,他正站在汉函谷关的城墙上。
而关下,那是多达九万的西征二军军队,这些二军将士一个个站得笔直,一脸期待地仰头望着谢安。
深深吸了口气,谢安将那块玉佩挂在脖子上,继而拍了拍脸颊,朝着关下九万余西征二军将士,大声吼道,“鉴于函谷关已在我军手中,本官信守承若,在此宣布,所有二军将士,皆免死罪,免牵连家属之罪,在此之上,再减两罪!”
“喔!喔喔!”关下九万余西征二军将士振臂欢呼,就连唐皓、张栋、欧鹏等将领,亦难掩脸上笑容,与众将抱拳相庆。
与此同时,在距离汉函谷关七八里远的八徒山上,金铃儿站在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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