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如烟吃力地站起身来,踉跄地向外走去。
“你意欲何往?”小叫花子问道。
柳如烟戚戚地道:“我去弄些水来,给他洗漱一番,既然是死,亦要端端正正地死去!”
“你要如何自管请便,最好别再回来,省得花子一时忍耐不住亦将你杀了!”
如烟平静地道:“我早已将生死看淡,死便死了。楚天即去,我尚独存,如此生命还有何趣,不如一同而去!”
小叫花子没来由的现出一丝惆怅,看着如烟踉跄的身形,心中亦生发些许惆怅。随即,再不言语。
待柳如烟洗去楚天满脸污血及褪去残破血污的宝石蓝外衣,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如断线的风筝,簌簌而下。
如烟颤抖着双手,慢慢擦拭道道伤口。伤口已很难擦拭,纵横交错,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触目惊心。柳如烟静静地守在楚天身边,茫然无神地端视楚天惨白、刚毅、俊朗而诡异的面容。
小叫花子一直看着柳如烟的动作,直至楚天露出真面目,小叫花子不由一阵惊震,看遍人间,如此面目不但从未得见,且诡异得快人心颤,说不出是俊朗还是恐怖,是端庄还是诡谲。
小花子正自发怔。便听一声长长的嘘气,段云已行气完毕。
看到小叫花子,不由高兴万分:“雪儿来了,为师还担心你呢,原来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吧,迅速换了副笑脸又道:“可否看到为师的酒葫芦?”
“师傅,小花子担心死你了,见你运功,徒儿未敢打扰!”小叫花子满眼含泪,搀扶起空空上人,身子剧烈地抽泣起来,声音亦变得娇柔甜美无比。
柳如烟更是惊讶万分,这还是那个趿拉趿拉跟随二人的小叫花子吗,如此娇柔甜美的声音会出自小叫花子的口中。
段云一指楚天对小叫花子道:“雪儿,你所说的那个人是否此人?”小叫花子轻轻点头。
“适才闻听你要杀他,不知是何原因?”
小花子眼中现出愤恨之色:“徒儿无论如何都要杀他!”
空空上人转首对柳如烟道:“如老夫没有走眼,姑娘是否柳家庄人?”
如烟先是惊讶,随即答道:“小女正是柳家庄人,家父乃是‘千叶圣手’柳邙,小女唤做柳如烟!”
“哦,老夫昔年同令尊柳庄主曾有一面之缘,乃是在前往紫薇山路途。令尊一手飞刀独步武林,当是世间奇技,无人能出其右。一双柳叶刀变幻莫测,功力深厚,老夫甚为佩服!”
叹口气又道:“当年令尊正值壮年,颇为正义,不知现今安好?”
如烟道:“家父尚好,身体硬朗,不知前辈何以寻楚天相较,才引出无端残酷的杀戮?”
空空上人微感愧疚,支支吾吾地道:“都是老夫这徒儿言说楚天欺负于她,非要让老夫教训一二。拗不过雪儿,才于路上发生打斗,说也惭愧,差一点便丧命在慕容尘这匹夫的臭扇子下!”
“前辈,你这花子徒弟跟随我二人几天,白吃白喝不说,并施展空空妙手,窃去楚天随身心爱之物,不知前辈知否?”
空空上人看一眼小花子,忽地哈哈大笑,道;“柳姑娘,你当真不知老夫活命的手段为何吗?”
“小女听得家父纵论江湖,其中亦说起过前辈名震天下的顺手牵羊功夫,现在想来,有其师必有其徒!”
“哈哈。”空空上人不由大笑,接口道:“柳姑娘说得极是!不然,我师徒二人一不经商、二不做工,三不务农,以何为生。老夫与楚天数次相遇,却未曾相见。郑家庄三十余人被杀、酒楼击毙五虎之际,老夫师徒都是亲眼目睹,想必那天的一男一女便是你与楚天?”
柳如烟答道:“正是!那日的一老一少亦定是你们师徒了?”
未等段云开口,如烟又道:“我同楚天与令徒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她如何非要置楚天死地不可?”
听罢如烟所言,空空上人斜眼看看小叫花子。小叫花子一时难以回答,仍是忿恨道:“有无仇怨,我自知晓,此次恳请师傅不要管徒儿之事,以后凡事徒儿万事从命!”
柳如烟和空空上人不明就里,心中纳闷,甚觉奇怪。他们不知小叫花子所为何来,屁股被打得红肿不堪,至今尚隐隐作痛。
更加难以启齿的是自己下处亦被楚天看个清清楚楚,并碰了个心神乱颤。女孩儿家焉有不恨之理,当真是羞愤万分,然此事却无法向师傅言明。
空空上人打坐之时,亦曾有过毁去楚天性命之念。
看着楚天杀人手段,四肢纷飞,接触之人无不身首异处,手段残忍之极,场面之惨烈,令人几欲失去魂魄。苍生慈悲,如此暴戾狠辣之人将给武林带来何种灾难。
然转而又想,之所以有今日之杀戮,俱是无可避免。杀与被杀,皆是江湖从古至今的律条,楚天随性而为,却也同自己无拘无束的性情极为相似,内心慢慢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待到徒弟小叫花子言说欲杀楚天之时,空空上人已感觉到事出有因。想到此,便对小叫花子说道:“徒儿非要杀楚天不可,为师亦不问缘由,只是于为师危机关头,却是楚天冒死相救,为师才得以苟延残喘。为师一生有恩必报,今日若做这等恩将仇报之事,为师于心何忍,唉!”
恰在此时,却见楚天双手微微颤动,出现生命迹象。
柳如烟急忙上前,握着楚天的手,边念着弟弟,边嘤嘤哭泣起来。直哭得肝肠寸断,声声泣血。
空空上人亦是悲伤感怀,叹息不已。
小叫花子本和柳如烟无甚嫌隙,方才一时愤恨才说出杀人之语,现见柳如烟如此悲伤,也微感凄然。
师傅之命为楚天所救,口中虽说杀,但再执意言杀亦是矛盾重重。可自己女儿身子被他看了个遍,碰了个心惊肉跳,何以独处。
见到楚天英俊诡异的面容,颀长挺拔的身躯,回想几日来跟随楚天,惨烈的杀戮,似魔鬼恶神般残忍的手段,心内便不由瑟瑟发抖,恨意、惊惧以及不知名的感慨交织在心头。
不由走出屋,躺在坡处,幽幽地思虑起来。
第15章
第15章(本章免费)
第四日。
楚天睁开了双眼,眼睛仍是赤红,殷殷的红色犹如血在滚动。炽热之感消失了,微一动力,一丝力气也没有,沉重得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体上。
“弟弟,你好点了吗,感觉如何?”柳如烟关切地问道,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
楚天气若游丝,茫然地望着屋顶,吃力而断断续续地道:“姐……姐……你好……吗,”
如烟喜极而泣,眼泪如珠落玉盘,抚摸着楚天青白的面庞急急道:“姐姐好,你终于醒转了,姐姐真以为再也见不到弟弟了……呜呜。”说罢,如烟悲喜交集,不由痛哭起来。
楚天吃力地摸摸如烟冰凉的柔荑。略微平复一下又道:“段……老……前辈……好吗?”
“好弟弟,姐姐好,段老前辈也好!”言罢,又呜呜地哭将起来。
空空上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罢楚天话语,内心的伤感无以言表。这是怎样一个人,无意识状态下,醒来的第一句话问到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他人,甚至还包括曾经与之性命相搏之人。
心中倍感苍凉,对原先曾有过毁去楚天之念感到无比内疚和惭愧,心绪错杂酸楚,不由老泪盈眶。挪动无力的身子,到得楚天近前,悲怆地道:“小兄弟,老夫深感惭愧,请你宽宥老夫,才能解脱老夫内心的过失和愧疚!”
楚天略微转头,迷朦地望着空空上人,缓了口气,道:“前辈万勿挂怀,江湖嗜血的日子哪个又能免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辈将你震伤实是内心不安,又得你照料如烟,楚天亦是感佩万分!”说罢,猛地吐出一大口淤血,便又昏死过去。
“弟弟……”柳如烟一声凄厉的呼叫,亦萎靡地随之昏厥。
“雪儿,快过来!”空空上人急切地呼喊小叫花子。
“师傅,唤徒儿何事?”小叫花子快步进来。
“快把金创药给他二人敷上,再不救治,这小子恐要坚持不久了!”空空上人说道。
小叫花子犹豫着,迟迟未动。空空上人看到,强忍伤痛,眼中威芒连闪,厉声喝道:“你看着做甚,不论你与他有何冤仇过节,先救治再言其他,为师一生恩怨分明,绝不能做此卑劣之事,速速救治!”
小叫花子极不情愿地放下包袱,取出金创药,慢吞吞地准备给楚天敷药。看着楚天满身伤痕、纵横交错、皮肉翻卷已经没有人形的身体,小叫花子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怎样的生命,如此重伤还能活着,已经是罕有的奇迹,寻常之人怕早已死过若干次了。
撕开沾连的外衣,血痂裂开,血水又殷殷而出。空空上人亦勉强支撑身体帮着小叫花子给楚天敷药。
血衣撕了一块又一块,直到把大腿一处贯通性的刀伤敷上药,已用去两个时辰。空空上人颓然躺倒,筋疲力尽,小叫花子亦是疲乏之极。又坚持给柳如烟敷上金创药后,便颓然坐倒于地,茫然无语,心情极是复杂。
六日后的早晨。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温暖极了。
山谷中林深清冷,虽值夏季,山谷中林深树密,夜晚仍是寒冷,比之山外冷得多。
楚天终于醒来。
柳如烟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府,将息两日亦基本恢复了体力。
空空上人每日以真气导引,疏通凝滞的经脉,虽仍有两处经脉受阻,但已无大碍,只是体力不佳,行走已如常人。
小叫花子每日为楚天二人换药,并给几个人弄吃的,无非是树根草茎,无一丝荤腥,即使如此,亦是奔跑忙碌,疲累异常。烧火弄饭,忙得手忙脚乱,不时地唉声叹气、怨声载道,埋怨空空上人,遇师不爽。
空空上人只是哈哈大笑,以水代酒,喝起个没完,口中大叫:“忍忍,再忍忍酒虫老兄,过些时日一定让你豪饮一番!”
除了大叫之外,不时地催促小叫花子:“乖徒弟,想想办法到山外给为师弄些酒菜,好让师傅祭祭五脏庙!”
小叫花子只是苦笑,双手一摊:“师傅,不是徒弟不给你弄酒菜,山谷无边无际,徒弟实在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径。徒弟观察几番,四周山峦叠嶂,高低起伏,遮云避眼,想出此深山,非要……”
说到此处,便停住口,用手指向楚天,示意只有楚天知晓。空空上人大感不快,酒瘾上来,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便不断催促小叫花子给楚天换药,尽快恢复身体,几人才能出得深山。
小叫花子每日虽然奔跑忙碌,烧火弄饭,疲累非常,却是勤快得很。每日急急忙忙做完他事,便是慢慢地给楚天换药。每次换药,小叫花子俱是笑眯眯的,笑得脸上的黑灰似要掉下一般。
楚天却是痛苦不堪,小叫花子有意无意,时轻时重的按压,楚天都疼得冷汗直流。为此,每到换药时楚天都闭着双眼,怕与小叫花子对上眼光,勾起小叫花子被暴打的凄惨情景,而遭到更加残酷的虐待。
见到楚天痛楚的表情,小叫花子口中念念有词:“良药苦口,不去掉旧疤,新肉难以滋生,忍忍!呦,伤口真深哦!”
说罢,楚天就是一阵颤抖。小花子嬉笑道:“噢,老皮得撕掉!哧……”楚天又是巨痛不已。
即使如此,几日来每次换药,楚天非但疼痛未减,反而更是呲牙咧嘴,痛楚异常,冷汗直流。
小叫花子兴奋不已,有时见到师父与柳如烟不在近前,便贴着楚天的耳朵轻轻道:“淫贼,恶魔,感觉如何啊,现在是扒皮,说不得哪日小花子高兴,便抽你的筋耍耍!”
空空上人段云亦知乃是小叫花子故意所为,由于溺爱徒弟,亦知老皮确需揭去,虽然不免疼痛,但楚天亦不至有性命之忧,说了几句后,便不再言语。
小叫花子原本不愿给楚天敷药换药,如此一来,换出兴趣,既解气又解恨,甚觉得意畅快,恨不得每日给楚天换上两次药。
柳如烟只当是小叫花子好心肠,看到楚天痛楚的表情,亦是心疼不已,却是眼睁睁地插不上手。
楚天内心有愧,亦不好说明原委,只有坚持忍耐,暗自思谋报复之策。
顺天府通州东二十里许,是燕山余脉,山势缓慢,平展低矮。
北面山坡绿树茵茵,远远望去,一片巨大广袤的庄园,屋宇高低错落,约有百十多座楼宇。
古木参天,红色围墙,屋脊琉璃耀眼,富丽堂皇。庄园正南便是波涛浪涌的通惠河。河上船舶来来往往,转运不休,船坞码头摩肩接踵,河运生意无比兴盛。
通惠河乃顺天府城东一条断头河,经通惠河—杭州一路押送钱粮而来的漕船可直接开到顺天府城内的积水潭。
通惠河西岸边有一座京杭大运河上最为重要而显著的建筑—大光楼,乃朝廷户部坐粮厅官员,在此验收漕粮,亦叫验粮楼。
通惠河最为重要的一件盛事是“开漕节”。每年阳春,河水解冻,运河漕运之始,通州都要举行盛大的开漕节以祭坝。
这一日,负责漕运的官员,通州府衙门官吏及通州北关码头主事人、前往凑热闹的老百姓聚集在运河边,从南方驶来的官船商船数以百计停泊码头上,依次列队,绵延数十里。
富丽堂皇的山庄和通惠河码头有着密切的关系。
此山庄就是名闻天下的“范家庄”,号称天下第一庄。
明成祖即永乐帝朱棣在朱元璋去世后发动“靖难之役”,攻占京师,夺取帝位,初时仍定都南京。一四二一年明朝迁都北京,并改北京为京师,同时复原南京名号。
北京所在府为顺天府,南京所在府为应天府,合称二京府。原因一是政治上便于加强南北方管理;二是军事上如北方战势吃紧,便于退守。
迁都后,顺天府便成了天下的中心,并重新修复运河。几年间漕运业蓬勃发展,成了货物转运的重要地方,至天启熹宗时期成了天下闻名的转运必经之地。
范家庄庄主范不凡,原是东厂百户长,深得魏忠贤赏识,不但武功高绝,更具经营理财头脑。净身入东厂后,官职一路看涨,但于三十年前却不知为何,大兴土木,便有了今日的范家庄。
几十年来,通惠河漕运逐渐控制在范家庄。五湖四海,商贾运船无不聚集于此。
范不凡亦是结交八方,通吃四海,财源滚滚,富可敌国。家丁近万,仆婢无数,乃京师屈指可数的豪强。
范不凡虽是阉人,但却娶了八房,过继兄弟子嗣,有二子一女。
长子范如坤,江湖人称“玉面神侠”,无风神掌已得其父真传,鲜有敌手。风流倜傥,卓然不群,人中之龙。近几年操持庄中事务,井井有条。
二子范如花,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飞扬跋扈,眼高于顶,开赌场,设妓院,抢男霸女无所不为。
范不凡有时亦看不过眼去,呵斥几句,而范如花亦是全当耳旁风,仍是我行我素。范不凡年近六旬,范如花又是兄长子嗣,亦束手无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
女儿范晓蓉刁蛮任性,骄横跋扈,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下人们天天是提心吊胆,怕一个伺候不周,便有皮肉之苦,甚至有性命之忧。
书房。
范不凡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翻看各地上报的信函,几张信函都是有关近期几大庄及各大门派的消息。其实,范不凡早已知晓这些消息,烂熟于胸,但仍是兴致勃勃地看个没完。
无须青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阴贽的三角眼泛着不知名的光芒,消瘦颀长的手指敲击着扶手,惬意非凡。
自言自语道:“天下大乱,狂飙乍起,当是力挽狂澜之机,操之妥当,嘿嘿,大事可定!”
“爹爹安好,不知爹爹因何发笑!”
“哦,坤儿啊,坐下说话。”范不凡极喜欢这个儿子,几欲将庄中事务完全交与范如坤掌管。
“爹爹,孩儿听说最近江湖风起云涌,杀戮不断,不知是福是祸?”范如坤问道。
范不凡微微一笑,放下手中信函,看着范如坤道:“依你看来将会如何?”
范如坤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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