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米克是荷兰人,那个国家被俄罗斯霸权控制已经有三代之久,或许它的传媒已经被完全控制了。但是安德知道,谎言在美国是不能长久流传的。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仍旧相信,但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不时绽发出一两枝新芽。有了这颗种子,一切都改变了,安德更加细心地揣测别人话语背后的意思,而不仅仅是听他们说的话。他变得更加聪明。
晚上来参加练习的人很少,还不到平时的一半。
“伯纳德呢?”安德问。
阿莱咧着嘴笑了。沈闭上了双眼,装出谢天谢地的样子。
“你没听说吗?”一个入伍不久的新兵说,“有个说法,说来参加你的训练的新兵,无论将来进入哪支战队都没有前途,人家说没有哪个战队长想要被你教坏了的士兵。”
安德点点头。
“不过我想,”一个新兵说,“只要我尽最大努力去成为最出色的士兵,只要有点儿眼光的战队长肯定会要我的。对吗?”
“唔。”安德说,结束了这场议论。
他们继续训练。半小时后,大家正练习如何避免和被冻住的士兵相撞,几个穿着不同制服的战队长走了进来,他们记下了参加训练的学员的名字,一点儿也不遮遮掩掩。
“喂,”阿莱朝他们大叫,“记得别把我的名字拼错了!”
第二天晚上,来参加训练的人更少了。现在安德已经听说了一些事,参加他的训练的新兵有的被人在浴室里推来搡去,有的在食堂或游戏室里发生意外,还有的存在电脑里的文件被破坏掉,都是那些攻破了新兵电脑简单的安全系统的高年级学员干的。
“今晚不训练了。”安德说。
“绝对不行。”阿莱说。
“我们休息几天,我不希望哪个小孩子因为我的缘故受欺负。”
“只要你停止训练,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的小动作奏效了。以前伯纳德欺侮你时,你从来没有屈服过。就得那样干。”
“还有,”沈说,“咱们根本不怕他们,不在乎。一定要继续,你得对我们负责到底。我们需要这些练习,你也一样。”
安德想起米克对他说的话。与整个世界相比,战斗比赛简直微不足道。我们凭什么把每一个晚上都耗费在这些愚蠢透顶的训练中呢?
“反正再练也练不出什么名堂。”安德说,他准备离开。
阿莱止住了他。“他们也吓唬你了?在浴室里打你?把你的脑袋塞进尿槽?还是有人把枪口塞进了你的屁眼儿里?”
“没有。”安德说。
“你还把我当朋友吗?”阿莱平静地问。
“当然。”
“那么我仍然是你的朋友,安德,我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训练。”
高年级学员又进来了,这一次里面没几个战队长,多数是不同战队的队员。安德认出其中有火蜥蜴战队的队员,甚至还有几个野鼠战队的。这次他们没有记名字,而是采取了另外的办法。每当新兵们试图凭借自己未经训练的肢体掌握难度比较高的动作时,他们便大声哄笑、奚落。几个孩子被闹得有点慌了手脚。
“好好听听,”安德对其他新兵说,“记住他们说的话。如果你想让你的敌人心慌意乱的话,你就对他们嚷嚷这些话。会使他们做蠢事,让他们气得发疯。但我们是不会受他们影响的。”
沈立即把这个点子派上了用场。每当那些高年级学员喊叫着嘲笑时,他就叫上四个新兵高声重复他们的话,连续五六次,甚至把这些话像儿歌似的唱出来。几个高年级学员气得从墙上跃了出来,要和他们开战。
急冻服的设计用途是在训练室中配合不会造成伤害的训练激光枪使用的,在零重力环境中提供不了多大防护力,反而会大大影响动作的灵活性。另外,安德他们还有一半人被冻上了,动不了手。但冻得硬邦邦的身体却可以当作很好的武器。安德迅速下令他的队伍收缩到房间一角。高年级学员们笑得更厉害了,有些人本来待在墙上,见安德他们撤退,也跳了下来准备加入战团。
安德和阿莱决定扔出一个冰冻的新兵,撞击一个敌人的面部。那个新兵的头盔撞上了敌人,两个人一撞之后互相弹开。那个高年级学员捂着胸口被撞的地方,疼得嚎叫起来。
动口不动手的嘲笑结束了。高年级学员们全部冲了下来加入混战。看上去任何一个新兵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但敌人冲过来时太混乱,没有组织,以前也从来没有合作过,而安德的队伍现在虽然只有十来个人,但他们配合默契,合作无间。
“超新星爆炸!”安德喊道。大孩子们哄笑起来。新兵们集合成三组,脚勾脚手拉手蹲了下来,组成三个小星状体靠在后面的墙上。“绕开他们,然后冲向门口。开始!”
听到他的命令,三个星状小组猛地炸开,每个新兵冲向不同的方向,冲出时的角度恰好使他们能够在墙壁上反弹,然后射向门口。大孩子们都待在战斗室的中央,他们想改变方向困难得多。安德的部署既简单又有效。
安德预先设定了自己的路线,弹出去时刚好弹到那个被当作导弹用的冰冻队员的位置。那个队员现在已经解冻了,他让安德抓住他,旋转他的身体,将他送向门口。但不巧的是,完成这个动作的结果是安德被弹向了相反的方向,而且速度慢了下来。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人,和所有队友隔了开来,相当缓慢地飘向聚集着大孩子的战斗室中央。他变换着身体的位置向外望,见自己所有的队友都到了外墙的安全地带。
与此同时,乱成一团、怒气冲冲的敌人发现了他。安德计算着他要多久才能到达墙壁,然后再次借力反弹。时间不够了,几个敌人已经向他冲来。突然间,安德在这些人中发现了史蒂生的脸。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随即发现自己看错了。不过,这一次的局面和上一次差不多,但这一次他们不会袖手旁观,让他有机会单打独斗。安德一眼看过去,那一伙里没什么领头的可以单挑。这些人的个子全都比他大得多。
不过,他已经在格斗课程中学到了变换重心和移动身体的技巧,也掌握了物体运动的原理。战斗比赛中几乎绝不会出现贴身肉搏的情形——你绝不会和一个没被冻住的敌人发生身体碰撞。在对方到来之前的几秒钟,安德尽量占据有利的位置来迎接他的敌人。
幸运的是,他们也和他一样,几乎完全不懂零重力环境中的格斗技巧。几个想对安德挥起老拳的家伙发现这种动作大非易事:拳头击向前方的同时,身体却因反作用力后退,身体后退的速度与出拳速度相同。不过安德一眼便看出,有几个人恨不得打折他的骨头。安德不想让他们称心如意。
他一把抓住一个挥拳打来的人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摔了出去。反作用力使安德也远远弹开,正好避开冲在最前头的几个大孩子。但他的位置离大门仍然很远。“不要过来!”他朝他的朋友们喊道,那些伙伴们正集合起来,准备冲过来救他。“留在那儿!”
有个家伙紧紧抓住了安德的脚,安德有了这个着力点后,以被抓住的那只脚为支撑,另一只脚就能狠狠跺在这个家伙的耳朵和肩膀上,踩得他叫出声来,放开安德。如果他在安德向下踢中他时就松手的话,这人受的伤就会轻得多,安德也可以借力向外弹出去。但他却抓得太紧,结果耳朵被踢得撕裂开来,鲜血在空中四下飞溅。安德的移动速度被拖得更慢了。
我又做了一次,安德想,为了拯救自己,我又一次打伤了别人。为什么他们不放过我,这样我也不用伤害他们。
另外三个大孩子从三个方向冲了过来,这次他们行动一致。跟上次一样,想伤害他,只能先抓住他。安德快速变换着位置,让两个家伙抓住他的双脚,这样一来,他有了着力点,双手又空着,可以对付第三个家伙。
他们一下子就上了钩。安德抓住第三个家伙的肩膀,把他朝自己猛一拽,头盔狠狠撞在那家伙脸上。又是一声惨叫,洒下一片血花。那两个抓住安德脚的家伙正拧着他的腿,想把安德拧成麻花。安德将刚刚被撞伤鼻子的家伙扔向他们中的一个,这两个家伙撞在了一起。安德的一只脚空了出来。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以仍被抓住的那只脚为支撑,安德狠狠一脚踢在还抓住他的脚不放的家伙的裆部。这一脚将他自己朝大门的方向推去。弹出去的力量不够,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没有关系,现在没人追他。
他和伙伴们在门口会合了。大伙儿抓住他,将他拉上门口。他们开心地笑着,高兴地拍打着他。“你真棒!”他们叫道,“厉害呀!”“所向披靡!”
“今天的练习到此结束。”安德说。
“他们明天还会再来的。”沈说。
“如果不穿急冻服和我们打,”安德说,“他们讨不了便宜,我们会像今天一样痛击他们。穿上急冻服的话,我们就冻死他们。”
“再说,”阿莱说,“出了这种事,教官是不会不管的。”
安德想起了米克跟他说的话,他很怀疑阿莱的说法。
“喂,安德!”当安德他们离开战斗室时,大孩子中的一个朝他喊道,“你什么都不是!混蛋!你什么都不是!”
“他是我从前的战队长邦佐。”安德说,“我想他可能不喜欢我。”
晚上安德用电脑检索了最新通告,四个学员进了医疗通告,一个肋骨淤伤,一个睾丸淤肿,一个耳朵软组织撕裂,还有一个是鼻梁折断,牙齿松脱。受伤原因全都一样:零重力环境中意外碰撞。
如果教官默许了出现在医疗通告里的解释,那么很明显,他们并不打算因为战斗室里那场激烈的小冲突惩罚任何人。他们怎么能这样放任自流?难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不管吗?
这天回来得比平时早,安德从电脑里登录上了那个幻想游戏。他不玩这个游戏已经很长时间了。当他进去时,游戏没有从他上次退出的地方开始,他的角色一开始就出现在巨人的尸体旁。到了这时,那具巨人的尸体已经难以辨认了,除非你离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才能认出来。尸体已经腐烂,融入了山丘,野草和长藤盘绕在它上面。只有巨人的头部还能看得出形状,但已只剩下白骨,就像阴沉贫瘠的山顶露出的石灰岩。
安德并不想再次和那群人面狼身的孩子对打,但令他惊奇的是,他们不在那里了。或许只要杀掉他们一次,他们就永远不会出现了。安德觉得稍稍有些伤感。
他顺着上次的路线下到地底,穿过隧道,来到那个风景优美的悬崖边的突出部。他再次从上面跳了下去,一片白云又托住了他,将他带进城堡塔楼上的房间。
那块地毯又再拆解开来,变成一条毒蛇。这次安德没有犹豫,他一脚将蛇头踩在脚下,用力碾着它。它在脚下拼命扭动,翻滚着身体,安德又加大力量,将它在石头地板上狠狠碾。最后,蛇不动了。安德把它捡起来,甩动着,直到它重新变回地毯,但上面的图案已经不见了。他仍然在手里拖着地毯,开始寻找离开房间的方法。
他发现一面镜子。出现在镜子里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彼得的脸,鲜血从他的下巴往下滴着,嘴角露出了一截蛇尾。
安德吓得大叫一声,推开电脑。宿舍里的几个队友赶忙跑了过来。他向他们道歉,告诉他们说没什么事,于是他们走开了。他再次察看自己的电脑,他扮演的角色还在那里盯着镜子。他想捡起几件家具打破镜子,但家具不能移动。那面镜子也不能从墙上取下来。最后,安德将变毒蛇的地毯扔向镜子,镜子碎了,在它后面的墙上出现一个洞。数十条细小的毒蛇从洞里飞快地爬出来,拼命咬住安德扮演的角色。他疯狂地从身上撕扯着那些毒蛇,随即倒了下来,死在毒蛇堆里。
电脑屏幕暗了下来,显示出一行字:“再玩一次?”
安德退出游戏,关上电脑。
第二天,有几个战队长亲自过来或派人过来找安德,告诉他不用担心,还说他的那些额外练习是个好主意,他应该继续进行。他们保证不会再有人来干扰他,还派了几个高年级学员一起参加他的训练。“他们和昨晚袭击你的混蛋一样大。那些家伙还想动手的话,事先肯定得多考虑考虑。”
那天晚上来参加训练的不再是二十多人,而是四十五人,比一支战队的人数还多。不知是因为有高年级学员参加训练,还是因为前天晚上吃够了苦头,以前来捣蛋的那些家伙没有再来挑衅。
安德没有再玩幻想游戏,但他常常梦到游戏中的场景。他不断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杀死毒蛇,将它碾进地里;撕裂那个男孩的耳朵;痛殴史蒂生;打断伯纳德的胳膊……他梦见自己抓着敌人的尸体站起来,发现彼得的脸从镜子里向外看着他。这个游戏对他的事知道得真多,它里面全是可耻的谎言,我不是彼得,我的心中没有残暴。
接踵而至的是他最大的恐惧:他是一个杀人魔王,比彼得更加凶狠。而教官看中的正是这一点。他们需要一个杀人魔王与虫族战斗,他们需要一个能将敌人打得粉身碎骨,让他们的鲜血溅满太空每个角落的人。
好吧,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是你们让我来到了人间,我就是你们想要的那个狗杂种。我就是你们的工具,但你们最想要我做的事却是我最痛恨的。当然,这不算什么大事。当那些小毒蛇在游戏里杀死我时,我不但没有反抗,反而感到高兴。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CHAPTER09洛克[1]和德摩斯梯尼[2]
“我叫你来这里不是要浪费时间,那部电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我不知道。”
“它怎么会弄到安德哥哥的照片,把它放进仙境程序的图像库里?”
“格拉夫上校,给它编程的时候我不在,我只知道电脑以前从来没有带任何人去那个地方。仙境已经够奇特的了,可那个地方甚至连仙境都不是了,已经超出了‘世界尽头’,而且——”
“我知道那些地方的名称,只是不知道它的含义。”
“仙境是程序里预设的,游戏的其他几个地方也提过仙境的事,但从来没提过‘世界尽头’。我们对这个‘世界尽头’一点儿也不了解。”
“我不喜欢让电脑用那种方法扰乱安德的思想。或许除了他姐姐华伦蒂外,彼得是他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这个心理游戏就是要让游戏者暴露出自己的恐惧,然后帮助他们探索应如何缓解。”
“你根本没有弄清状况,英布少校!我不想让安德在‘世界尽头’感到舒适快乐,我们的任务是让人面对‘世界尽头’奋起抗争,而不是舒舒服服坐等末日来临!”
“游戏里的‘世界尽头’不表示‘人类的尽头’‘世界的末日’。对安德来说,它有别的含义,私人性质的含义。”
“好吧,那它们是什么含义?”
“我不知道,长官,我不是那孩子。你应该问他。”
“英布少校,我是在问你。”
“可能有无数含义。”
“先说一个听听。”
“你一直在孤立这个孩子,或许他希望‘世界尽头’就是这个世界的终结,战斗学校的终结。又或者它代表安德从前那个世界的终结,来这里以后,从前的世界、从前的家,终结了。又或许他是通过这种途径应付压垮了无数小孩的压力。你也知道,安德是个敏感的孩子,可他重创了别人的身体,或许他想终结的是那样一个世界。”
“又或者你说的全都不是。”
“那个心理游戏包含玩家与电脑之间的互动,他们一起创造情节。游戏情节是对玩家现实生活的反映。从这个角度说,那些情节都是真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那我来告诉你我知道些什么,英布少校。那幅彼得·维京的照片不可能是从学校档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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