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留了树林和农田。这里是分水岭。雨水从这儿开始形成多条河流,大量地下水从四周汇聚过来。地球是很深的,从根本上说,在它的内心深处是有生命的,安德。我们人类只不过生活在最表层,就像昆虫生活在船坞边那潭死水的浮渣上。”
安德一言不发。
“我们用独特的方式训练指挥员,因为必须如此——他们必须目标明确,不能被其他事情分心,因此我们要孤立他们。就像你一样,让你和其他人分隔。这种方法的确有效。但当你见不到别的人,忘记了地球的生活,住在被冰冷太空围绕的金属墙里时,你很容易忘记为什么地球是值得拯救的,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值得你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他们把我带来这里,安德想。你们时间不多,可是你们宁愿耗费三个月来让我爱上地球。好吧,你做到了。你所有的诡计都成功了。华伦蒂也一样。她是你的另一个诡计,让我想起我到战斗学校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好吧,我想起来了。
“我或许利用了华伦蒂,”格拉夫说,“你可以因此而恨我,安德,但你要记住一点——她之所以能打动你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那才是最重要的。数十亿人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才是你为之奋斗并且要保护的目标。”
安德把脸转向窗口,看着外面的直升机和飞船起起降降。
他们乘坐一架直升机到达联合舰队的“矮桩”太空港。这里有个正式名称,以一位去世联盟首脑的名字命名,但人人都叫它矮桩。这是这里过去那个可怜小城的名字,现在小城已经被彻底推平,成为通向散布在帕姆利科海湾中那一个个巨大的钢筋混凝土人工岛的通道。岸边有一些枝条末端垂在水中的老树,几只水鸟,在咸水里迈着小步。此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又黑又滑。
格拉夫领着他穿过迷宫般的过道。他们的通行证是格拉夫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塑料球,他把小球投进过道旁的小孔,门打开了,卫兵立正朝他们敬礼。小球被弹出来,格拉夫一行继续前进。安德注意到开始时每个人都注视着格拉夫,但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发射基地,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入口处的人留意的是那个真正拥有权力的人,但到了人人都有权力的地方,大家所关心的是他的货物。
格拉夫坐进飞船里紧靠安德的座位,系上安全带。到了这个时候,安德才意识到格拉夫要和他一起出发。
“你要跟我多久?”安德问,“要一直跟着我吗?”
格拉夫微微一笑。“陪你走到头,安德。”
“舰队已任命你为指挥学院的院长?”
“没有。”
那么,舰队解除了格拉夫在战斗学校的职务,唯一目的就是专门陪伴安德前往他的下一所学校。安德心想,我到底有多重要?在他脑海里,彼得的声音轻轻响起,这是一个问题。他明白彼得的意思:我怎么利用这个优势?
他耸耸肩,试图将思绪转移到别的地方。彼得或许有统治世界的幻想,但安德没有。可回头一想战斗学校里的生活,安德意识到,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追求权力,他却总能拥有它。但安德认定,这种权力源自优异的表现,而不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得的,他没有理由感到羞愧。或许除了豆子外,他从来没有利用这种权力伤害过别人。至于豆子,事情最终也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豆子最后成了朋友,取代了阿莱在他心中的位置,而阿莱则取代了华伦蒂。华伦蒂在帮助彼得实现他的梦想,但不管怎样,她仍然爱着安德。回忆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地球,回到躺在水中的安静时光,树木繁茂的小山像怀抱一样环绕在四周。那就是地球,他想。对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个直径数千公里的球体,那里有被波光粼粼的湖水环绕着的森林,山巅处若隐若现的房子,湖边郁郁葱葱的土坡,鱼儿欢快地跃出水面,鸟儿啄着虫子在天空振翅,处处是蟋蟀的歌声、轻轻吹拂的微风和小鸟的啁啾。在他遥远的童年,一个女孩的声音占据了他的生活,这个声音保护了他免受折磨,也正是这个声音使他不顾一切,宁愿返回战斗学校甚至离开地球再过上四年、四十年或四百年。即使她更爱彼得,他仍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他的眼睛闭着,一声不吭,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格拉夫的手伸过过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德吃了一惊,身子变得僵硬,格拉夫很快缩回手。一时间,安德惊讶地想到,格拉夫或许真的关心他。不,不可能,这只是另一个老谋深算的姿态。格拉夫正在将一个小男孩训练成指挥官。在指挥课程的第17单元,安德曾经从讲课的教官那儿学过怎样用肢体语言抚慰下级。
飞船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到达了内行星空间站。空间站是座有3000名居民的太空城市,居民们呼吸的空气和水都是循环再利用的,他们的工作就是为那些像老黄牛一样在太阳系里开垦的拖船和来往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货船提供服务。到了这里,安德觉得像回了家一样,因为它的地板和战斗学校的一样,都是向上倾斜的。
他们要乘坐的拖船还相当新,联合舰队经常报废过时的飞船,更换最新的型号。它的工作是将小行星带那里的工厂飞船分解小行星提炼出来的冷拉钢运回来。钢铁将继续被送往月球。拖船目前连着十四艘驳船,而格拉夫再次将他的小球投入读取装置,驳船立即从拖船上脱钩。这样拖船会飞得更快,无须等待内行星空间站的指令,直接前往格拉夫指定的目的地。
“我们都知道,算不上什么大机密。”拖船船长说,“每次不告诉我们目的地时,准是去ISL。”分析缩写,安德猜测ISL的意思应该是Inter-Stellar Launch(内恒星空间站)。
“这次可不是。”
“那么要去哪里?”
“联合舰队司令部。”
“我的安全级别不够,连那个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长官。”
“你的飞船知道。”格拉夫说,“让你的主电脑读取这上面的数据,然后按照它设定的航线飞行。”他把一个塑料球递给船长。
“我是不是应该在整个航行中闭上双眼,免得发现目的地是哪里?”
“噢,不,当然不用。舰队司令部设在小行星‘艾洛斯’上,从这儿出发,用最高的速度航行到那里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当然,这次旅途需要全速飞行。”
“艾洛斯?我还以为已经被虫族摧毁了,听说它上面充满了放射性——咦,什么时候批准我了解这些机密的?”
“没有批准。所以在我们到达艾洛斯之后,肯定会在那里给你安排新的工作,永久性的。”
船长立刻明白过来,怒火万丈。“我是个飞行员,你这个浑蛋!你们没有权力把我关在一块大石头上面!”
“我会忽略你对上级的不敬之词。我深表歉意,但我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征集一艘可用的军用拖船。不是专门找你的麻烦,我们到达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振作一点,战争或许会在十五年后结束,那时司令部的地点就不再是机密了。顺便说一下,艾洛斯的外表已经涂上了黑色的隐形镀膜,它的反射率只比黑洞亮一点。如果你是那些依赖视觉泊靠飞船的飞行员,那可得注意了,你是看不见它的。”
“多谢关照。”船长说。
在船长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与格拉夫交谈时,他们的旅程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月。
飞船的主电脑储存了一个容量有限的图书馆——它的主要藏品是娱乐资讯,与教育相关的内容则少得可怜。因此,在他们的旅途中,每当早饭和晨练之后,安德和格拉夫通常都会聊聊天。他们谈论战斗学校、地球、小行星、物理,还有安德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有关虫族的事。
“对于虫族人类知道得不多。”格拉夫说,“我们没有抓到过任何活着的虫人。哪怕我们解除了它们的武装,将它们生擒活捉,它们也会立刻死去。我们甚至连它们的性别也不能确定。实际上,绝大多数虫人可能都是女性,但她们的性器官不是萎缩就是发育不全,所以我们也说不准。对你最有用的信息可能就是它们的心理状态,但目前我们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许我会从中获得某些需要的信息。”
于是格拉夫打开了话匣子。如果不是在数十亿年前上天选择了人类作为地球的主人,虫族这种有机生物体极有可能在地球上进化出来。在分子层面,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遗传物质也是如此。在人类看来,它们长得像昆虫,但它们的内部器官却比任何昆虫都复杂和专业化。虽然它们进化出了内骨骼,外骨骼几乎全部退化,但它们的生理结构仍然与它们的祖宗——很像地球上的蚂蚁——相似。“不要被这一点所迷惑,”格拉夫说,“说它们的祖先像蚂蚁,跟说我们的祖先本来大有可能像松鼠一样,都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们的祖先当真像松鼠,咱们现在的成就可真不算小。”
“是啊,松鼠不会建造飞船。”格拉夫说,“从搜集松果到捕获小行星、在土星的星环上建立永久性的空间站,这中间经历的变化可真是挺大的。”
虫族能看到的可见光谱很有可能与人类相同,在它们的飞船和地面设施上都发现了人造光源。但是它们的感觉器官似乎都已经退化,在它们身上也没有发现什么证据,表示嗅觉、味觉和听觉对它们有什么意义。“当然,我们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我们没看到它们利用任何声音互相交流。最奇怪的是,它们的飞船上也没有发现任何通讯设备。没有无线电,没有任何能够发送和接收信号的装置。”
“它们的飞船能直接通信。我看过那些录像带,飞船之间有明显的交流。”
“没错。但我说的不是飞船,而是虫人对虫人,思想对思想。这是我们从它们身上了解到的最重要的信息。不管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它们的交流是即时性的。光速不再是障碍。当马泽·雷汉击败它们的入侵舰队时,它们全都立刻停止了活动。一瞬间,根本没有时间发出信号。一切都停止了。”
安德想起了录像,那些未受损伤的虫族死去时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从那时起,人类知道了世界上可能存在比光速更快的通信方式。那是七十年前的事了,明白之后,我们终于成功地研制出超光速通信仪。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提醒你一下,那时我还没出生呢。”
“怎么做到的?”
“我说不明白核心微粒[1]的物理原理。世界上没几个人懂。重要的是人类研制出了‘安塞波(ansible)’。它的正式名称是核心微粒视差即时通信仪,但有个家伙从一本古书上信手拈来了这个名字,结果就传开了。大多数人完全不知道这部仪器的存在。”
“这就是说我们的飞船即使隔着银河也能即时通信。”
“不止如此,”格拉夫说,“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即时联络。但虫族不需要任何通信设备就能做到这点。”
“那么在被击败的那一刻,它们在老家的同伴就已经知道了战败的消息。”安德说,“我以前总以为——每个人都以为它们是在二十五年以后才得知它们的侵略军吃了败仗。”
“保密是为了避免人们陷入恐慌。”格拉夫说,“我下面要说的是你不知道的机密——如果你在战争结束前打算辞去联合舰队的军职的话……”
安德觉得受了污辱。“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这是规定。每个年龄小于二十五岁的人都被视为潜在的泄密者。当然,这对一个有很强责任感的孩子来说不公平,但它的确有助于减少泄密的机会。”
“这么神神秘秘有什么必要?”
“因为我们正在冒一个极大的风险,安德,我们不想让地球上每个网站上的网民都对我们的决定妄加揣测。你知道,我们一旦研制出实用的安塞波,会立即把它安装在我们最好的飞船上,并派遣这些飞船去攻击虫族的母星。”
“我们知道它们的母星在哪里?”
“是的。”
“那么我们并不是在等待着第三次入侵?”
“我们自己才是第三次入侵者。”
“我们进攻它们?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人人都以为我们集中了大量战斗飞船,守在彗星防御带——”
“一艘都没有,我们在那里根本没有防御。”
“如果它们派遣一支舰队来攻打我们呢?”
“我们就死定了。但我们的飞船没有发现这种入侵舰队,连一艘飞船都没发现。”
“或许它们已经放弃了战争,不再侵略我们。”
“或许吧。那些录像你也看过,你敢把整个人类的命运押在它们不会再来上吗?”
安德估算着已经过去的时间。“我们的攻击舰队已经出发了将近七十年——”
“有一些是。还有一些三十年前出发,另一些则在二十年前。我们现在制造的飞船比过去的更加先进,对太空飞行的知识也越来越多。但是,每一艘离开造船厂的飞船都已经出发前往虫族的母星或其前哨目标,每一艘。飞船肚子里塞满巡航舰、战斗机,正朝着虫族的世界进发,而且正在减速,因为它们已经快到了。第一批出发的飞船将攻击最远的目标,较迟出发的飞船攻击较近的目标。我们的时间安排非常精确,各批次飞船抵达战场的时间相差不超过几个月。不幸的是,攻击它们母星的是我们最早期、最落后的飞船。不过,那些飞船的威力仍然非常强大——我们拥有一些虫族从未见过的武器。”
“他们将在何时到达目标?”
“五年之内。安德,舰队司令部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那里有安塞波主机,协调各进攻舰队;我们的飞船状态良好,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安德,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指挥战斗的司令。当舰队到达时,我们需要懂得如何使用那些舰队的人。”
“如果没有这种人呢?”
“我们会尽力而为,发掘我们所能找到的最优秀的指挥官。”
他在说我,安德想,他们要我在五年之内做好准备。“格拉夫上校,我不可能及时做好指挥舰队的准备。”
格拉夫耸耸肩。“那么,你就尽最大努力吧。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们只能有什么人才用什么人才。”
安德松了口气。
但只是一小会儿。“当然,安德,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安德知道这是格拉夫的另一个诡计。他让我相信一切都依赖于我,因此我不能松懈,我得敦促自己付出最大的努力。
但不管是不是个诡计,目前的情况可能是真实的。因此,他会竭尽全力,这是华伦蒂对他的希望。五年,只有五年的时间就要接敌开战,而我还一无所知。“五年后我才15岁。”安德说。
“差不多16岁,”格拉夫说,“就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格拉夫上校,”他说,“我只想回到地球,在湖中痛痛快快游泳。”
“等我们战胜敌人后再说吧,”格拉夫说,“或者被敌人打败之后。在它们回到这里消灭我们之前还有几十年时间。那幢房子还在那里,我向你保证你可以随便畅游,多久都行。”
“但我的年龄还小,必须接受安全条例限制。”
“我们会派武装警卫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的。这类事情军队知道怎么处理。”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但安德提醒自己格拉夫只不过装出是自己朋友的样子,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诱安德变成一台高效率战斗机器的谎言。我会不折不扣地变成你要我做的工具,安德无声地说,但我并不是受了你的欺骗才这样做,我愿意这样做是出于自己的选择,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空间拖船在不知不觉中到达了目的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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