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用双脚控制反弹角度的方法。现在他再次掠空而过,向仍然挂在墙壁上的孩子们飞去。这一次他总算把速度放慢了下来,足以让他抓住扶手。在别的孩子看来,他挂在那儿的角度简直太危险了,但他已经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感。现在对他来说,其他孩子并不是吊在墙上,而是躺在地板上,他自己的姿势也跟别的孩子一样正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想干什么,想找死吗?”沈问他。
“你也来试试。”安德说,“太空服能保护你,不会撞伤的。反弹的时候可以用两腿控制你的飞行方向,就像这样。”他把刚才的动作又演示了一次。
沈摇摇头——他才不会干那种傻事呢。正在这时,另一个孩子飞了起来,速度没有安德刚才那么快,因为他不像安德那样猛然一弹飞出去的,但是也不慢。安德不用看也能猜出那是伯纳德,紧随其后的,是伯纳德的密友,阿莱。
安德注视着他们穿过巨大的屋子。伯纳德把对面墙壁看成地板,以此为根据,拼命调整自己的身体姿势。阿莱则任凭惯性推动自己,专心准备在墙上反弹。难怪在飞船里时伯纳德会撞断胳膊,安德想,他飞翔的时候身体僵硬,绷得紧紧的。他慌了。安德记住了这条信息,也许将来能用得着。
还有另一条值得注意的信息。阿莱并不是紧紧跟着伯纳德、和他选择同一个飞行方向。他瞄准的是房间的一个墙角。两个人的路线越差越远,最后,伯纳德扑通一声,笨拙地撞在墙上反弹回来。与此同时,阿莱却在屋角的三面墙壁上做了个漂亮的三重反弹,墙壁吸收了绝大部分冲力,把阿莱反弹向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阿莱兴奋得在空中放声大叫,那些注视着他的孩子也一齐叫好。有的孩子竟然忘了自己处于失重状态,松开双手鼓起掌来。结果,这些人立刻慢悠悠四处飘散开来,只能徒劳地挥舞手臂,还以为可以像在水里游泳一样。
这倒是个问题,安德想,飘在空中时该怎么办?找不到借力反弹的地方。
他不禁想让自己也飘浮在空中,摸索着解决这个问题。可他发现飘在空中的其他人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无法脱困。安德自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大家都没试过的妙招。
他一只手抓住扶手,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摸着别在肩膀下方的训练枪,接着他想起陆战队员对敌方空间站实施登船突击时身背的推进火箭。他从太空服上拔出训练枪,检查了一下。他在宿舍里就已经试着按过上面所有按钮,但是那时训练枪没有任何反应。或许到了战斗室它就能用了。没人教过大家用枪,各种控制装置也没有注明,但它的扳机很容易找到——和别的孩子一样,安德从小就玩熟了玩具枪。枪柄上有两个按钮,握枪时大拇指正好可以按到。枪管下方也有几个按钮,但是不用双手握枪的话,几乎不可能碰上。显然,大拇指附近那两个按钮是最常用的。
他瞄准地板,将扳机向后一扣。他感到那支枪立刻热了起来,地板上立即出现一个小小的光圈。他松开扳机,枪立刻变凉了。
他用拇指按下枪柄上方的红色按钮,再次扣动扳机。然而还是和刚才一样。
接着他又按下白色按钮,训练枪射出一道白光,照亮了附近一片宽广的区域,但光的强度不及刚才射出的光圈。这个按钮按住不放时,不管怎么扣动扳机,手枪一直是凉冰冰的。
按动红色按钮训练枪就可以发出激光一样的射线——但不是真正的激光,戴普说过的——而按下白色按钮后手枪变成了一盏探照灯。可是要推动身体前进,这两样东西都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一切全靠第一次推动,看你开始时如何设定飞行路线。这就是说,我们必须熟练掌握一开始的推动和接下来的反弹,否则就会落个不死不活、飘在空中的下场。安德向四周看去,有些孩子已经飘得离墙壁很近了,正拼命挥舞手臂想抓住扶手。绝大多数人则兴高采烈地飘来飘去,时不时撞到一起,然后哈哈大笑。也有一些孩子手挽着手,连成一个大圈转个不停。只有很少几个人像安德一样挂在墙上,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安德注意到其中一个是阿莱,他停在离安德不远的另一堵墙上。安德一时冲动,一蹬墙壁,迅速向阿莱飞去。但是到了半空,他又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阿莱是伯纳德的朋友,自己和他之间能有什么话说呢?
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他瞄准前方,微微移动手脚控制自己的飘行方向。太晚了,他意识到自己瞄得太准,不会在阿莱身边着陆——他要撞在阿莱身上了。
“嗨,抓住我的手!”阿莱喊道。
安德一把抓住他的手。阿莱承受了落地时的冲击,所以安德在墙上撞得不算重。
“真棒。”安德说,“我们都该好好练练这些技巧。”
“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一飘出去以后就借不上力。”阿莱说,“要是咱们一起飞出去会怎么样?我们可以互相朝相反方向推对方。”
“没错。”
“没问题吗?”
说这话也就是承认他们之间在其他方面还大有问题。我们能一块儿做点什么吗?安德的回答是伸出手握住阿莱的手腕,准备发力冲出去。
“好了吗?”阿莱说,“走——”
两人发力冲出去时力度不一样,他们开始绕着对方打转。安德轻轻摆动了几下手臂和腿,他们慢了下来。他又再做了一次,旋转停止了,现在两人平稳地在空中飘浮着。
“脑瓜里货色不少嘛,安德。”阿莱说,这是一句相当高的称赞,“趁着咱们还没撞上那堆人,互相推一下吧。”
“然后我们在那个墙角会合。”安德不愿意失去阿莱这个通向敌人阵营的桥梁。
“后到的人罚他用牛奶瓶收集臭屁。”阿莱说。
稳稳地,慢慢地,两人移动着身体,伸展开四肢,直到变成面对面,手对手,膝顶膝地朝着对方。
“推的时候需不需弓起身子?”阿莱问。
“我跟你一样,以前也没做过。”安德说。
两人猛地一推对方。推力所产生的速度比预想的大。安德一头撞上一堆飘浮着的孩子,最后落到一堵他没想去的墙上。他花了一点时间调整方向,找到那个他要和阿莱会合的角落。阿莱正在飞向那里。安德选择了一条包括两次反弹的飞行路线,避开最大的一堆孩子。
安德到达那个角落时,阿莱已经把双臂搭在两个相邻的扶手上,挂在那儿装作打瞌睡。
“你赢了。”
“我想看看你收集的臭屁。”阿莱说。
“搁你柜子里了,你没发现?”
“我还以为是我的袜子臭呢。”
“我们已经不再穿袜子了。”
“哦,是呀。”两人想起来了,他们都已经远离故乡。这种情绪把掌握空中飞行技术带来的兴奋冲淡了些。
安德拔出手枪,对阿莱演示他琢磨出来的两个按钮的作用。
“要是你朝人射击,又会怎么样?”阿莱问。
“我不知道。”
“咱们来试试。”
安德摇摇头。“可能会伤着人的。”
“我是说,我们可以互相朝腿上或者别的地方开一枪。我不是伯纳德,不会折磨小猫取乐。”
“哦。”
“肯定不会太危险,不然他们不会把这种手枪发给小孩子。”
“可我们已经是士兵了。”
“朝我脚上开一枪。”
“不,你朝我开一枪。”
“我们还是对射吧。”
他们开枪了。安德顿时觉得太空服的裤腿变成硬邦邦的,膝盖和脚踝处无法弯曲,动弹不得。
“冻住了?”阿莱问。
“硬得跟块木板似的。”
“我们去冻住几个家伙。”阿莱说,“咱们第一次开仗,我们和他们打。”
两人乐得合不拢嘴。安德道:“最好叫上伯纳德。”
阿莱挑起半边眉毛。“哦?”
“还有沈。”
“那个扭屁股的小家伙?”
安德觉得阿莱是在开玩笑。“嘿,你要不是老夹紧屁眼,你也会扭起来的。”
阿莱笑了。“走,叫上伯纳德和沈,把这些喜欢虫子的家伙统统冻住。”
二十分钟后,除了安德、伯纳德、阿莱和沈之外,屋子里所有人都被冻住了。他们四个坐在一面墙上,高兴得又叫又闹,直到戴普走进来为止。
“看来你们已经学会如何使用你们的装备了。”他说,随即摆弄了一下手里的一个控制器,所有的人都开始慢慢向他站着的那堵墙飘了过来。他移动进被冻住的孩子中间,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碰一下,解冻他们的太空服。大家吵成一团,埋怨伯纳德和阿莱趁他们还没准备好就攻击他们,未免太不公平。
“那你们为什么还没准备好?”戴普问,“你们领到装备的时间和他们一样长,像醉鸭一样学着扑腾的时间也一样!少给我哼哼唧唧,开始训练。”
安德注意到,大家都以为这场战斗是伯纳德和阿莱领的头。嗯,这没什么。伯纳德心里清楚,是安德和阿莱一起发现了使用手枪的方法,而且安德和阿莱成了朋友。别人可能会觉得安德加入了伯纳德一伙,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安德加入了一个新的圈子——阿莱的小圈子,伯纳德同样入了这一伙。
变化并不是人人都明白。伯纳德仍然扯着嗓门嚷嚷,指使他的亲信干这干那。但是阿莱现在却和每个孩子的关系都很好。有时伯纳德气呼呼地要发作,阿莱就会开个小玩笑,让他平静下来。选举新兵队长的时候,阿莱几乎以全票当选。伯纳德生了几天闷气后也就不了了之,每个人都接受了这种新格局。这个小队不再划分成伯纳德的小圈子和圈外的安德等人,阿莱就是跨越这两个阵营的桥梁。
安德坐在床上,把笔记本电脑摆在膝头上。现在是自习时间,安德可以自选游戏。这会儿他在玩一个千变万化、让人着迷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学校的电脑不停地创造出新东西,设置迷宫供你探索。如果你喜欢某个游戏,你可以返回去玩一阵子,要是你很久不来玩,它们就会消失,代之以新的游戏。
有时候游戏很有趣,有时候很有挑战性,必须反应敏捷才能活下来。安德死了好多条命,但这没什么,玩游戏就是这样,你得死好多次才能掌握窍门。
他扮演的角色出现在荧幕上。一开始是一个小男孩,过了一会儿变成一只熊,现在又变成了一只大老鼠,长着细长灵活的爪子。他控制着老鼠从一大排家具底下溜过去。他在这里和电脑控制的猫玩过好多次,现在已经觉得乏味:太容易躲闪了,他对所有家具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这次我不钻那个老鼠洞,他对自己说,我讨厌那儿那个巨人游戏,那个游戏混蛋透顶,我不可能赢,不管我的选择是什么都是错的。
但他还是钻过老鼠洞,然后越过花园上的小桥。他躲开鸭子和俯冲下来的蚊子——他在这儿和它们较量过,但是觉得太简单了。另外,如果和鸭子玩得太久,他就会变成一条鱼。他不喜欢变成鱼,这让他想起在战斗室里被冻住时的感觉,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一直要等到训练结束戴普才会替他解冻。因此,与往常一样,他又踏上了攀登滚石山的路。
山崩开始了。刚开始玩的时候他总是失手,埋在一股股夸张地从山石下面涌出来的泥石流下。但是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跳过斜坡,避开泥石流。有个诀窍,就是选高处落脚。
也同往常一样,山崩最终停止了,留下一堆堆杂乱的石块。山峰的表面迸裂,里面露出的却不是岩石,而是一大团蓬松的面包,像发面团似的不停向外膨胀,将外面的岩石撑碎,碎石不断溅落。面包又软又有弹性,他的角色移动得更慢了。安德从面包上往下一跳,落在一张餐桌上面。现在他身后是一座面包山,旁边是一块巨型黄油,那个巨人双手支着下巴盯着他。安德所扮演的角色大约只有巨人的下巴到眉毛那么高。
“我要把你的脑袋咬下来。”巨人像往常一样说。
这一次安德既没有拔腿逃跑,也没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操纵着自己的角色爬上巨人的脸,照着它的下巴踹了一脚。
巨人舌头向外一伸,安德掉到了地上。
“来猜个谜怎么样?”巨人说。这样看来,无论怎么对待巨人,游戏情节都不会改变。它只会玩猜谜游戏。电脑真蠢,明明储存着无数场景情节,可这个巨人却只玩得出一个蠢头蠢脑的傻游戏。
巨人还是老一套,拿出两个高齐安德膝盖的巨大的玻璃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跟往常一样,两个杯子里盛着不同的液体。在这一点上电脑倒是挺精明,就安德所知,每次的液体都不一样,从不重复。这一次,一个杯子里是浓浓的奶油一样的液体,另一杯则咝咝地冒着气泡。
“一杯是毒药,一杯不是。”巨人说,“猜对了,我就送你去仙境。”
猜的意思是把脑袋扎到玻璃杯里喝一口。安德从来没猜对过。有的时候他所扮演的角色的脑袋在液体里溶解,有的时候身体着了火,有的时候整个人掉进杯子淹死,有的时候掉到杯子外,浑身发绿,腐烂掉……每次都死得很惨,巨人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安德知道,不管他选什么,结果都是一死。电脑在作弊。死第一条命的时候,他的角色会再次出现在巨人的餐桌上,可以再玩一次;死第二条命的时候,他就退回到山崩那里;下一次则退到花园上的小桥;再下一次退到老鼠洞。这时,如果他还要跑到巨人这里来,再试一次,死了之后,电脑屏幕会变黑,几个大字穿过屏幕——“自选游戏结束”。安德则会躺在床上,气得浑身哆嗦,直到睡着为止。这游戏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可是巨人还说什么送你去仙境!三岁蠢小孩的仙境吧,鹅妈妈、彼得·潘一类人物都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值得进去看。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打败巨人的办法,上那个什么仙境看看去。
他的角色喝下了那杯奶油色的液体,身体立刻膨胀起来,像个气球一样向上升起。巨人在狂笑。安德的角色又死了。
他又试了一次,这次的液体像水泥一样凝固了,把他的脑袋卡在里面。巨人顺着脊椎把他剖开,像收拾鱼一样剔掉他的骨头。他不停地挣扎,舞动踢蹬着四肢,活生生地被巨人吃掉了。
安德在山崩那个场景复活。他决定不再玩下去了,故意让泥石流将他埋住。这时他已经玩得大汗淋漓,万念俱灰,可用下一条命时他仍然再一次跳上滚石山,直到它变成面包,然后站在巨人的餐桌上,面对盛着液体的两个杯子。
他注视着这两杯液体,有一杯冒着气泡,另一杯像大海一样泛着波涛。他猜想着它们各自会带来什么样的死亡方式。也许那个像大海一样的杯子里会冒出一条大鱼,把我吞下去。那杯冒泡的液体可能会使我窒息。我恨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公平,既愚蠢又丑恶。安德想。
他没有把自己的头扎进其中一只水杯,而是一脚踢翻一只杯子,接着又踢翻了另一只。巨人大喊:“你作弊,作弊!”伸出大手向他抓来。安德躲开了,他跳到巨人脸上,吃力地爬上巨人的嘴唇和鼻子,然后向着巨人的眼睛里挖下去,一坨坨像新鲜奶酪一样的东西被他挖了出来。在巨人的惨叫中,安德的角色钻进他的眼睛里,不断往里钻,越钻越深。
巨人向后倒去,周围场景随之变化。当巨人最终倒在地面时,四周长出了繁茂的花树。一只蝙蝠飞过来,落在死去的巨人的鼻子上。安德操纵着自己的角色从巨人眼睛里钻出来。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蝙蝠问,“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当然,安德无法回答它。于是他的手向下伸,捧起一把从巨人眼睛里刨出来的东西,交给了蝙蝠。
蝙蝠接过那些东西,一边飞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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