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在桌边倒茶,喝茶。
看她如常的动作,没人知道她的双眼看不见。从在金煌城泉池,被温寻真的药物影响,她就看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只能用神识视物,神识能分辨面前有活物还是死物,但看不见具体模样。
公西越这一路回来却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不对,行动如常,连她的叔父公西耀都没察觉她的双眼有问题。
温寻真想起在泉池,自己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身后紧紧抓着她颈脖的公西越让她拿出解毒丹。
而她不得不颤抖着声音告诉她,那不是毒药,没有解毒丹,需要三日恢复。
公西越不信她,为了确保她身上再没有能伤人的药,甚至强硬地亲自将她上下检查了一遍,收缴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又逼她换了新衣。
这个过程虽然公西越看不见,监督她的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可温寻真仍然感到煎熬羞耻。
将畸形的躯体露在他人的目光下,让她好像死了一回。
这长相和公西越相似的孩子,在她换衣服的时候不停问她:“你刚才和娘亲在打架吗?”
一会儿又说:“你不要干坏事,娘让我看着你,不能眨眼睛。”
她抓着自己的眼皮盯着她,温寻真想要转身避开,孩子都要好奇地绕过来,问她:“你的包子好小,没有娘的大?”
温寻真只能咬着唇,死死拉着衣襟,忍无可忍问公西越:“你愿意让你的女儿看到这样的身体?你不该让她离我远一点吗?”
公西越坐在一旁擦剑,对她的激荡心情毫不在意,嗓音从头至尾的冷漠。
“你既觉得自己是女子,我就将你当做女子看待。何必如此作态。”
温寻真仿佛胸膛被人重重一击,猝然垂头不语。
她从小到大从未和人这么接近,也没有遭遇过这种事。哪怕和萧授,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也只是轻轻依偎,萧授对她从没有冒犯的行径,他说那是因为珍视她。
但这一对母女,真是,真是……!
温寻真一个字都不愿和她们说。若要杀要打,便尽管来吧。
“去床上躺着休息。”公西越对面前两人开口。
温寻真又是一愣,千已经很习惯地蹬掉鞋子跑到床上躺下了。
大大的雕花木床只要拉下帘子,就像是一个独立的房间,里面充斥着安神灵木的淡淡木质香,还有一股清冽的气息,来自于公西越。
公西越并不睡觉,只是孩子需要睡觉,她晚上也就在一旁打坐陪伴孩子入睡。
千把自己卷进被子,躺在公西越身边,两人占据了大床一边,被公西越用剑指着才默默爬上床的温寻真蜷缩在大床另一侧。
她远离公西越和千,闭上眼睛捂着胸口的伤处,听见她们的交谈。
“娘,她跟我们一起睡觉吗?”
“我担心她做坏事,所以要看着她……今天遇到危险,害怕吗?”
“不怕,我眼睛眯起来的!”
“以后不能再跟着舅舅到处乱跑了。”
“那跟着姨姨?”
“也不行。”
“呜呜。”
孩子上一刻还在呜呜假哭,下一刻猝然发出一声惊叫,哎呀一声,突然又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温寻真忍不住看过去一眼,呆了一呆,因为她看见公西越抓着小孩的两条胳膊,在挠她的痒痒,孩子痒得像条虫子一样扭来扭去。
这寻常的相处让温寻真看呆了。堂堂孤月剑君,怎么会去挠孩子的胳肢窝和肚皮呢?
最后,玩闹一阵的孩子抵着母亲的身体睡着了。
温寻真看着那边,心底隐隐有些羡慕。
她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只有父亲照顾她长大,他说,母亲是因为生她去世,是她害死了母亲。
或许因为这样,父亲怨恨她,长久地将她关在医谷的那个院子里,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见外人。
漫漫的长日,唯有那些医典药草陪伴她。
幼时她以为只要自己将医典学会,就能讨好父亲,她确实有天分,可父亲看着她配出的药却神情复杂,对她说:“你不需要学这些。”
在很小的时候,来照顾她的两位师姐聊天,说男子都想要一个儿子,所以她也想过,若自己是一个男子,能帮助父亲炼丹制药,继承医谷,父亲会不会愿意对她好一些,让她离开小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父亲又狠狠责骂了她。
“你在你娘肚子里本该就是个女孩!你要是个完全的女儿,也不至于叫我再等待这么多年!你可知你这不男不女的身体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
父亲的眼神说不出的可怕,他对她的痛恨里好像还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缘由。
她惶恐又伤心,从此再也不敢提起,每日每日都乖乖喝下父亲送来的药,期盼这药能有一天让她变成一个正常的女儿。
在这样无望且漫长的囚禁中,她遇到了萧授。
萧授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满身伤痕误入小院被她救下。
他意外发现了她的身体异常,告诉她他并不在意,甚至说喜欢她,要带她逃跑,发誓为她寻找灵药,帮助她彻底变成女子,然后和她长相厮守。
跟随萧授逃离医谷,是她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为此被医谷通缉,她也不后悔。她太想太想有人能爱她。
打坐的公西越察觉到角落里的动静,抓起坠霜风,用剑柄抵住温寻真的背。
“你在做什么?”她语气中含着警告,说完才觉得似乎不对。
温寻真全身颤抖,发出痛苦的闷哼。
公西越看不见,用神识扫去,只能发现温寻真身体里奇怪的药气乱冲。
千被这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
“娘?”
“千,你看看她怎么了。”公西越按住温寻真痉挛的脊背。
千依言爬过来看了会儿,抬头对娘亲说:“她好像煮熟了,都红了。”
第179章 主角17
温寻真痛得无法睁开眼睛,但在半昏迷状态,仍然能感知到身边的动静。
她听到公西越母女在说话,脸上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拍了拍,软乎乎的在她的额头移动。
随后,有另一只冰冷的手触摸到她的脖子,这股冷意进入她的身体,似乎慢慢将那些乱撞的药气都镇压了下去。
从混沌中醒来,温寻真在朦胧的帘子上看见白日明亮的光,轻风拂开帘子,露出坐在桌前喝茶的一道背影。
是公西越。
动了动,没有感觉到熟悉的痛楚与沉重。
但突然觉得手腕上压着重物无法动弹。
温寻真侧头,看见公西越的女儿竟然睡在自己身旁。她趴睡着,脸颊和下巴压在她的手腕上。
孩子被压迫着微张的小嘴里面甚至还小溪一样缓缓流出口水,滴在她的手腕。
温寻真:“……”
将她的手当做枕头了吗?温寻真看看不远处喝茶的公西越,心中不解,她怎么会放心让女儿就这么躺在她身边的?
默默将手从孩子脑袋下抽出来,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体的情况。
昨夜里她突然的痛是因为离开医谷后,没有了父亲每日的汤药,身体里药气杂乱,冲击她的身体经脉。
她自己调配药物压制,每十日才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是强忍下来,忍到浑身被冷汗浸透,口吐鲜血,可这次却意外轻松,身体里混乱的药气都平静了下来。
是公西越帮了她?
温寻真越发不能理解公西越究竟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感觉到这边的动静,公西越起身撩开床帘,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她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应当还是看不见,但这并不减她眼神中的锐利。
“昨晚是你帮了我?”温寻真问。
“你药气逆乱,我修炼剑气偶尔也有此种状况,所以试了一试。”公西越语气平静。
她虽说的简单,但温寻真知晓要做到镇压药气绝不简单,那是要消耗自身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温寻真真切地迷茫。
公西越懒得解释,而且这人被萧授迷惑,解释了她也无法理解。
于是她摆出强势的姿态说道:“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一日忘不了萧授,就一日要待在我与千身边。”
若不是看到她对萧授的态度厌恶,这般说话行事,温寻真都要误以为她对萧授有什么心思。
公西越把她身旁迷糊的千抱了起来。
“醒醒,起来修炼。”
千才刚睁开眼,一听这话,就好像假期里被妈妈催促做作业,露出痛苦的神情,哼哼唧唧地瘫倒不愿意起来,她都没看清楚旁边是什么,还想往温寻真的胳膊底下躲,把她当被子了。
温寻真立刻捂着衣襟往一边挪,远离这母女二人。
意识到自己逃不了之后,温寻真就像影子一般与她们隔着一段距离,默默观察着她们。
公西越也不怎么理她,在桌边看着千吃东西。因为她越吃越慢,吃着吃着还玩了起来,公西越再次催促她。
温寻真亲眼看到了孤月剑君教导孩子练剑的模样,这短短一上午,温寻真感觉自己之前对公西越冰冷寡言、傲然出尘的形象都破碎了。
还有千,温寻真第一次接触这个年纪的孩子,才发现原来这么能闹腾。
作为这个院子里另一个活物,哪怕她都把自己当成影子了,母女两个的战火还是燃烧到了她的身上。
“我之前教你的剑招你都忘了?!”
“因为太难了。”
“这样基础的剑招都难?我随意找一个人教一遍都能会。”
“那教她!”
千指着温寻真,语气认真:“她肯定学不会。”
公西越冷笑,扭头对温寻真说:“你来,我教你一套剑招让她看看。”
温寻真:“……”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医修。
但不管她怎么想,如今人在屋檐下,她还是被迫拿上了一柄剑跟着公西越学剑招。
公西越一旦教了就很认真,一招一式地拆解,温寻真果然很快就学会了。
公西越满意地点头,看向一旁的小凳子:“看见了吗,别人一遍就能学会。”
但本该坐在小凳子上的千不见了。
温寻真忍不住拎着剑说:“她刚才好像趁你不注意偷偷跑走了。”
偷跑的千当然是跑去找爷爷避难。爷爷不会让她练剑,还会给她喂很多好吃的,给她各种宝贝。
年关上,公西耀这个公西家的家主忙碌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歇一歇,就看到最疼爱的小辈跑了过来。
他顿时笑得狐狸眼都眯起来,张开手臂抱住冲过来的千。
“爷爷的千宝怎么跑得这么急啊,昨晚有没有睡好啊,早上有没有吃好啊,爷爷这里有新点心,咱们一起吃好不好啊。”
又问:“你娘亲呢,怎么没一起来,又跑去修炼了?”
千坐在公西耀腿上,啃一口他拿在手上喂的糕点,眨巴着眼睛说:“娘在教真真练剑。”
公西耀意外:“真真?是昨日那女子?越儿怎么会教她练剑?”
若不是亲近的人,公西越很少主动花时间去教导。
昨日公西耀就觉得公西越对那温寻真的态度不寻常,只是没有多问,今日更觉奇怪。
“千,你跟爷爷说说,你娘跟那个温寻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千疑惑地歪头。
公西耀:“昨晚上她是睡在你们院子里吧,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千嚼着糕点含糊说:“她跟我们一起睡。”
想了想,孩子又详细描述了一下:“她全身都红了,娘摸她的脖子,摸了很久。”
公西耀神色有些怪异,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细问:“那个温寻真,她之前不是想对你和见辰出手吗?你娘当时是什么反应?”
千噢了一声:“她和娘在水池里打架。”
“然后娘让她脱衣服,压在她身上,还摸她。”
公西耀:“……”
“啪嗒。”
携手而来,刚好听到千这话的公西闻星与公西见辰目瞪口呆,公西见辰新换的玉折扇都掉在了地上,扇骨和他的思绪一起碎裂。
孩子抓着糕点啃,在场三个大人震撼无言。
当公西越含着怒火找过来时,得到了叔父和弟妹们微妙复杂的注视。
但双眼暂时看不见,只用神识的公西越毫无察觉。
公西见辰看向跟在大姐姐身后亦步亦趋的温寻真,不知是不是因为外甥女那两句话,总觉得这面色苍白瘦弱的清丽女子,在自己大姐姐身后好像个小媳妇。
公西闻星也在观察温寻真,她心里别扭又好奇,想不到大姐姐竟然是喜欢女子的,那千不知名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
“你,咳,是叫温寻真是吧?我们去附近聊聊?”公西闻星想问问清楚,她和自家姐姐到底有没有关系。
温寻真未开口,公西越便拒绝道:“不行,她必须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这医修看起来柔弱老实,实际上还有些防不胜防的手段,不放在眼皮底下说不定就跑了。
而且她和妹妹同为被萧授蛊惑的人,妹妹好不容易治好,两人接触多了万一又传染了,不好。
但这话听在公西闻星耳朵里……嗯,姐姐,你好霸道,占有欲好强,连妹妹都不能忍,妹妹又不会把她抢走!
公西闻星郁闷地抱过无辜吃果的千宝揉了揉。
公西耀也咳嗽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不必问了。
“既然这样,过去的事就当是误会吧,日后安生待在越儿身边。”公西耀从身上摸出一个储物袋,递给温寻真,“这里有些灵石,便送你当见面礼了。”
温寻真看不懂面前几人的奇怪眼神,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被抓的人质,还能得到见面礼。
“这……不好吧。”她迟疑地看公西越,想看看这位牢头的态度是什么。
然而公西越看不见叔父神态,误以为他是查到温寻真医谷谷主之女的身份,才对她如此态度。
况且公西家豪富一方,她早已习惯叔父的大方,若他把温寻真当客人,送些灵石当见面礼,她也不好置噱。
温寻真等不到公西越出口拒绝,公西耀又实在大方豪爽,她被迫接下了见面礼,听他说了几句诸如“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千”之类的话。
说得好像她要给孩子当后娘。
不对,这一定有哪里不对,温寻真心说。
公西越不耐烦这寒暄往来,抓住躲藏在叔父弟妹怀里的千,拎小狗一般把她拎了回去。
温寻真自觉跟上,若不跟上,公西越不会对她客气。
摸着被娘亲打的屁股,哭的眼圈通红的千,看到温寻真捏着那个红色的储物袋在看,凑了过去。
“爷爷给你什么?”扒拉着她的手要看。
温寻真递给她:“我不该要这个,给你吧。”
千看了眼,见都是灵石,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失去了兴趣,摇头不要。
逃出医谷后,为了赚灵石受了许多苦头的温寻真:“……”
公西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公西越调息,温寻真上前说道:“我为你看看,能不能用药提前治好眼睛。”
两人本该是敌对,但昨夜她帮她,今日又收到见面礼,温寻真浑身不自在,想要做点什么。
公西越却开口道:“你不是说那不是毒,没有解毒丹,一定要三日才能恢复?”
温寻真不语。
公西越明白了,冷冷道:“满口谎言,不值得信。”
温寻真也不喜她的冷言冷语,语气中略带了讥讽:“那孤月剑君想来是不用我治了。”
公西越:“给我治,若再敢在我面前耍花样……”
她的剑鞘准确戳在温寻真的腹部:“那我便帮你把这多余的东西切了,助你当个彻底的女子。”
温寻真脸色乍红乍白。
冷着脸去一旁写药方,写着写着,温寻真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
只见她手掌翻转,掌心出现了一枚白色的药丸。
那是她炼了多年才炼出的药虫,之前为了不被公西越搜身发现,变成了沉眠状态,所以像一枚丸子。
这药虫有许多作用,是她最后从公西越手中逃跑的底牌,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唤醒药虫。
“这是什么?”
出神的温寻真骤然一惊,对上千好奇的目光。
她没想到会被小孩发现,握掌藏起药虫,又被千扣着手掌露出来,只能镇定骗小孩说:“这是糖丸。”
说着往嘴里丢去,张开手给千看:“没有了。”
千不馋糖丸,但当着她的面抢先吃了,那孩子就不干了。
不死心地抓着她的手左右翻看,确认真的没有,千这才松开她跑走。
等孩子走了,温寻真呼出一口气,那枚本该被她丢进嘴里的药虫重新出现在她手掌。
刚才只是个小把戏罢了。
毕竟受了伤,温寻真有些虚弱,耳边听着那母女两个说话声,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千好不容易结束教学,见娘亲在打坐,跑到温寻真身旁。
她想起刚才没吃到的糖丸,不死心地在温寻真袖子里翻找,想看看她有没有藏着其他糖丸。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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