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他们也会死。
田字大楼走廊和部分房间里，有着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没有了闯入的人，大楼里的大部分诡异都陷入安静，只有那些亮着灯的窗，仍在黑夜中诱惑着趋光的小虫。
千被抱着老老实实睡了一觉。
她睁开眼，下意识蹭了蹭畸人的胸脯，又抬起脑袋看她的脸。
畸人还在沉睡，那些婴孩也是。
但是千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她从畸人身上爬起来，在周围走了一圈。
摸着墙东扣扣西扣扣，她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眼前忽然一暗，瞬间从那个温暖昏黄的小空间来到了之前那个放满架子的房间。
千扶着供奉观音像的桌子站稳，往后看了眼，身后是墙。
她瞅瞅供桌上，摸了下供品，发现那上面摆着的水果竟然是塑料的，只能放下。
又跑到附近的架子上去看。架子上的盒子坛子让她有点好奇。
坛子很重，她搬不起来，每个坛子都被封条贴着，上面写着名字。
千捧着脸蛋子一一认过去，看了几个名字。
“红欣……美兰、李……雨芸……淑……”
屋内窗子都被封住，只有两盏红灯，太过昏暗，字看不太清。千很快对这些模样差不多的盒子坛子失去了兴趣。
跑到门边，她踮起脚尖试了两回把锁扭开。
轻轻的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明亮的光照进来。
原来已经天亮了。
千像只猫一样钻出去，又把门带上。
晨曦的光洒在田字大楼上，阳光正斜着照射在这一排的走廊，刷着漆的墙面金灿灿的。
这时候的田字大楼异常安静，显得再普通不过，和黑夜里的田字大楼仿佛不是一个地方。
千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在走廊里左顾右盼。
她在四楼，扶着水泥护栏，把脸挤进护栏上方的空隙里往下看。
大楼底下没有一个人影，底下铺着石砖的天井里隔出两块小菜畦。
千的目光很快定在了对面的三角梅上。那一棵三角梅异常大，从五楼垂吊下去，一直垂到了二楼，玫红的花串成瀑布般的花帘，乍看去绿叶几乎都被花给覆盖住，只剩下艳艳的红色。
走廊上响起小孩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千跑到了对面那棵三角梅旁边。
她记得昨天也见过这个花。
只要碰到这个花，花朵就会咬人。但白天看着，它们实在太无害了，千伸手去摘了一朵。
触碰到花朵的瞬间，三角梅合拢夹住了她的手，像夹子一样并不痛。
千把玩了一下，又摘了好几朵三角梅往自己头上放。碰到她头发的三角梅下意识咬住，于是就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发夹。
夹了满头三角梅的千自觉美滋滋漂漂亮亮的，甩着小脑袋。
但是她早上起来没有刷牙洗脸，还没有梳头换衣服，脏脏的，不讲卫生。
和讲究的童影帝爸爸生活过，孩子已经对于自己的外形有了追求，每天必须弄得干净漂亮才行。
她开始找刷牙洗脸的地方。
大楼里很多房间，大多数都关着门，只有少数开着。千走向那些开着的门，在门口往里看。
这户空间狭小，乱糟糟的看上去没收拾过，进门就可以看到一张床，打开的衣柜里面都是裙子，旁边的椅子上也搭满了女人的衣服，墙角地面和床底则是一排排的鞋子，很多高跟鞋皮鞋。
另一边有个狭小的卫生间，卫生间台面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化妆品。
这个千知道，她童爸爸需要化妆的时候打开化妆室里面就有很多。
千走进屋子里，在洗漱台上照了照镜子。头上的三角梅抓得紧紧的，千没能摘下来，所以算了，她在那堆化妆品里翻了翻，找到一支口红拧开。
之前她也想玩童爸爸的化妆品，但是童爸爸不让，不过在这里没人能阻止她了。
千想到昨天抱着自己睡觉的那个妈妈，她也有一张鲜红的唇，于是抓着口红给自己画了个血盆大口。
在孩子认真玩口红的时候，安静的屋子里有了动静。衣柜上挂着的衣服掉到了地上。
千透过镜子看到衣柜里衣服往下掉，扭头看了眼，小手又摸上了其他化妆品。
认不出什么作用的小盒子，千用力掰开，拿过里面的小刷子在自己脸上刷，每个颜色都蘸一下，然后刷刷刷。
衣柜里衣服掉得更厉害了，椅子上堆着的衣服也往下掉。摆在床底的一双红色高跟鞋突然动起来，好像被无形的人穿着，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千把自己画成个小妖怪，终于看到门边那双鞋。
她走过去看了会儿，突然抬脚踩进高跟鞋里。
在她两只脚踩进高跟鞋里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但很快就消失了。
千挠挠脸，兴致勃勃地趿拉着对她来说很大的红色高跟鞋走了出去。
才走出门，这扇半开的门就砰一声被重重关上了。
咦，里面有人吗？千瞪圆眼睛，走回去咚咚敲门，但是没人给她开门。
她又趴在窗口往里看：“有人吗？有没有人？”
唰——窗帘也被从里面拉上了。
没能叫开门，千踩着自己的新玩具高跟鞋往前走，又路过一扇半开的门，这回还没等她凑近，门就嘎吱关上。
千正在寻找能打开的门，田字大楼底下忽然传来说话声。
可能是太过安静了，一楼的说话声都能清楚传到上面来。
千趴在栏杆上，看到有两个人在大门那。
一个人已经走到了里面的走廊，另一个人还在外面探头探脑。
“凯哥，咱们已经打卡完了，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赶紧到领域外围去躲着。”
“怕什么，我在论坛上查过的，现在是白天，这楼里很多诡异都不出来。咱们来都来了，说不定能碰上什么值钱东西呢，不是说以前有个人在S级诡异领域捡了个罐子带出去后卖了一百万吗。要真是那样，咱们就发了！”
“还是算了吧凯哥，值钱东西不是那么好捡到的，很快就要天黑了，我们不早点走待会儿就危险了。”
“看你那个胆子！行行行，我们就在一楼转一圈，转完就出去行吧！”
他们两人只是最普通的低级玩家，数量庞大，每月一次的生存游戏基本上都是被拉进D级E级诡异领域，靠着年轻体力不错，随大流活下来混到如今，但没什么特殊能力也没有高级道具。
这一次被拉进S级诡异领域，两人躲躲藏藏一整晚，侥幸存活。
但这份侥幸，到此为止了。
田字大楼太过宁静的表象大大降低了凯哥的警惕心，他走进大楼后没见有什么诡异，显得放松许多。
最开始他只是站在一楼的房间门口往里看，很快的，他就壮起胆子走进了门内。
站在门边的另一个男人不住催促他出来。
“催催催，催什么催，马上来了！”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凯哥一脸狂喜地走出来，举起手里的东西。
“诚子，你看这是不是高级道具！我在论坛看见过这种佛字玉牌道具，能卖到五百万！”
诚子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凯哥手里拿着的哪里是什么玉牌道具，明明就是个普通的老式电视遥控器。
而且——
“凯、凯哥，你的眼睛上……”诚子看着捂住凯哥眼睛的两只粗糙苍老的手，喉咙里咯咯作响挤出一句提醒的话。
凯哥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现在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沉浸在狂喜之中。
“屋里还有好几个玉牌，我发了！我要发了！”他说着，一转身又进了那间屋子。
诚子再也忍不住，扭头就跑。
这时候，刚才在楼上看到他们的千，已经从楼上下来了。她下到一楼，正看到一个男人钻进屋里，一个男人转身跑走。
千走到那扇男人进去的门，敲了敲，里面没有声音。
她又拧着门把手，最开始有一些阻力，但在她拧了两三下后，门把手突然松了，她轻松推开门走了进去。
“咦，没有人？”千好奇地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刚才那个进来的人。
这屋子整理得挺整洁，小客厅里放着木头沙发、电视柜还有茶几，茶几上垫着针织垫子。
一台电视机放在对面。
千看到电视就想看了，过去打开电视机。
可她才打开电视机，电视机啪又被关上，千疑惑地嗯了一声，再拧开。
又被关上，她再拧开。
这么来回几次之后，电视终于不再自动关上了。
千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坐到沙发上。
电视上在放粤剧，千听不太懂，胡乱按着遥控器想要换台。
按遥控器的时候，她好像听到旁边有老人咳嗽的声音。

第116章 畸人6
白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畸人领域里，光线转移的速度很快。
千刚醒来出门时，光还照在左侧大楼上，看了没一会儿电视，光线已经斜斜转到了右侧，一楼的房间更是早早就因为没有光暗了下来。
察觉光线变暗，千有一点疑惑，看看自己的肚子。
她记得自己才起来没多久，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但是不饿，怎么这么快就要天黑了？
她放下遥控器，从沙发上跳下来，从一直敞开的门出去。
变暗的大楼对她来说，又有一点可怕了。
这会儿每个房间都没亮灯，她奋力往上爬，到了三楼，才出楼梯口，橘色的夕阳就冲进眼帘。
夕阳蒙在大楼的栏杆走廊门窗上，给这栋大楼罩上了一层名为时光的昏黄滤镜。
但这短暂的夕阳转眼间就不见了，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黑暗降临。
这个时候，大楼里的房间才陆陆续续亮起了灯。
千爬到了四楼，她记得自己是从414出来的，看着门牌号就往414跑过去。
路过的401、402房间里有灯，里面还有水流和碗筷的声响，千忍不住好奇地看。
她才看了两眼，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千转头见到畸人。
她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带她回到414房，把她送到那个有许多小婴儿的房间。
千双手撩起畸人的长发，露出她的脸。千今天照了很久镜子，确认自己和她长得很像。
经过几次的经验，千已经知道每次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就是自己的爸爸，那现在这个和她长相很像的，就是妈妈。
“你是我妈妈吗？”
畸人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下巴，用手抚摸她的背部。千仰起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自己在心里确认了她的妈妈身份。
“你为什么不说话？”
畸人还在缓缓抚摸她的后背。千猜测，这个妈妈可能不会说话。
她仰头，对畸人说：“妈妈，这里是我们家吗？为什么没有床没有沙发，也没有卫生间呢？”
千想起来，自己今天不仅没有吃饭，也没有上过厕所。
她抓了一把脸颊，看到手上红红黑黑的痕迹，又说：“我想洗脸，妈妈带我去洗脸。”
畸人听着她软软嫩嫩的声音，重新将她抱起来离开了414，然后就近走进了413。
413房间面积和414差不多大，里面放着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把不大的空间都占满了。
那些架子床上堆着没整理过扭成一团的被子，床底塞满杂物和沾满污渍的鞋，墙壁上贴了几张褪色海报，都是露大腿的女人。
狭小的卫生间有一股异味，洗漱台乱搭了十几条毛巾，漱口杯牙刷沐浴露乱堆，大多数都已经凝结在一起。
千看着满是污渍的镜子和结满水垢的水管台面，脑袋一扭，抱着妈妈的脖子说：“我不要在这里洗脸。”
畸人脚步一顿，转身离开413，越过412、411，走向410。
虽然每一扇门都是关着的，但当畸人停在哪扇门前，那门就会自动幽幽打开。
没有开灯的410在畸人进入时骤然间亮起灯光，照亮屋内整洁的床和柜子。
这个房间同样不大，不过很干净，床和被子是清爽的蓝色格子，墙壁雪白，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架电子琴，还靠着一把电吉他。
洗漱台面同样很干净，只放着少少几样东西，架子上两条白色毛巾。
早就会自己刷牙洗脸的千被妈妈放到洗漱台，立刻扯下一条毛巾打湿擦脸。
她两手托着拧不干还在滴水的毛巾，脸埋进去用力摩擦，但是擦了一阵抬头一看，镜子里露出自己调色盘样的脸，把她吓了一跳。
“呜……妈妈帮我擦。”
畸人接过毛巾，一开始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她很快就变得娴熟，仿佛找回了什么记忆。
千仰着脸等着妈妈洗脸。
有很多人帮她洗过脸，几个爸爸给她洗脸都用很大力气，童爸爸会轻一点，给她洗脸的时候喜欢逗她玩。
但这个妈妈不一样，她的力道不轻不重，一张脸所有地方都擦了，包括耳后和下巴，没压扁她的鼻子，也没把她擦得东倒西歪。
被擦了几遍脸，千闭着眼睛差点睡着了，睁开眼，她又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孩。
“妈妈，要扎头发。”她又朝畸人歪过脑袋。
她的脑袋上现在还夹着好些个三角梅的花。
畸人的手碰到孩子头上那些咬头发咬得紧紧的花，它们立刻噼里啪啦往下掉，掉进洗手盆里还张合不停。
千的头发是和畸人一样的又黑又直，只是被夹子夹了一天显得乱糟糟的。
“没有梳子。”千在洗漱台上找，没找到最重要的工具。
畸人的身体在原地消失。
千：“妈妈！”
她坐在洗漱台上，看着畸人消失的地方，差点就要跳下去找她，好在很快畸人又重新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把梳子。
是一把木头梳子，梳在头上一点都不痛。
被妈妈梳了两个麻花辫的千拉着自己的辫子，又要求妈妈把那些三角梅夹子夹上去，最后剩下两个，千抬起手试图把它们夹到妈妈的头发上。
但是三角梅似乎夹不住，碰到畸人的头发就松开掉下来，试了两次后，红色的三角梅直接枯萎了。
千只能遗憾地算了，对着镜子臭美。
畸人似乎也很喜欢她这个样子，双手摸摸她肉肉的脸颊，又要抱着她离开这里。
被妈妈细心照顾了一通，千原本就膨胀的胆子更加大了。
她在畸人耳边说：“妈妈，我想喝酸奶。”
虽然她不饿，但有点馋。
听到孩子这个要求，畸人似乎又顿了一顿。
随即，她解开胸前的扣子，露出丰满的胸脯。
千赶紧摇头：“不是，我要喝酸奶，不是喝奶。”
畸人无法理解。她的孩子需要的食物只有她能提供，但眼前这个孩子好像不喜欢。
畸人漆黑的眼珠看着她，又侧头看了一眼黑暗。
黑夜中，有人类的气息出现在巢穴里。
千只感觉眼前花了一下，眼前出现414门牌号，接着又花了一下，她被妈妈放进了那个婴儿房里。
并且她漂亮温柔的妈妈又消失了。
千明白了，这个妈妈和以前的龙爸一样，有神奇的力量，所以她可以突然消失，还长了很多手。
如果她和妈妈一样，为什么她没有长很多手呢？
千在自己背后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其他手。
倒是看她坐在那一直没动，婴儿房里那些记吃不记打的小婴儿们又一个个凑了过来，兴奋地往她身上贴。
“不可以抓我的头发，辫子会乱的！”千拉开小婴儿抓自己头发的手。
今夜的田字大楼没有昨晚热闹，像金字塔那种疯狂的搅屎棍并不是很多，也不是每次生存任务都有人敢在田字大楼闹事。
更多的是不知道情况的低级玩家误入，或是有其他任务的玩家，以及要钱不要命的淘金人。
唐金斗就是这样一个淘金人。
他在玩家论坛里小有名气，经常活跃在A级和B级的诡异领域里，依靠倒卖诡异领域里的特殊物品发家。
这一次他是接了一个大单子，用了道具“门票”进入的畸人领域。
他的委托人是个富豪，儿子前不久被系统选中拉入了畸人领域，死在了田字大楼里。
被生存系统绑定的人，每月都会被系统随机拉入任一诡异领域。这种被动进入没办法预知即将去的是哪个领域，所以那位少爷哪怕带上了好些高级护身符，也还是倒霉地死在了S级领域里。
那位富豪伤心之余，找了好几个像唐金斗这样的淘金人，要求他们从畸人领域里带出儿子的尸体，或者是他之前的随身物件，也好睹物思人得个安慰。
只要能找到那位少爷身上任一遗物，就能得到八位数的报酬，都比得上唐金斗费心费力在A级诡异领域里找上十件特殊物品了。
“希望这次也能顺顺利利。”唐金斗走在田字大楼里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嘴里无声地念着。
他手里盘着一串乌黑的佛珠，散发出淡淡檀香味。
这佛珠是他家祖传老物件，也是他最大的依仗，多少次他在诡异领域里遇到死亡威胁，都是这串佛珠